第八章 變身
第一卷 第八章 變身 cos·free的反響，瞬間席捲了整個cosplay界。
上傳的圖片下方聚集了大量的評論，幾乎可以無限滾動。
「瑪娜瑪娜超可愛……『cosplay界的妖精』果然名不虛傳。」
「說可愛的是新人吧，瑪娜瑪娜將角色再現的演技才是最強的。」
「完全就是暗黑露娜本人。……話說身為JC也太色了吧?警察不來嗎?」
「服裝質量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可是做服裝的是哥哥啊。」
「原來是小雞雞縫出來的衣服嗎!」
「不管怎麼說都很可愛。」
「好想調教她。」
與此同時，『懶懶』這個新人也備受矚目。
「這個叫懶懶的感覺也不錯啊。」
「比我這個男人還高……話說臉好小!手腳好長!這是幾頭身啊?」
「她是何方神聖?感覺就像本來不應該cosplay的人在cosplay一樣」
「但是太乾淨了，或者說滲透出來的色氣不夠。」
「這孩子好像是瑪娜瑪娜哥哥的專屬coser。」
「專屬coser……?這個色情的短語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男朋友嗎?明明已經有瑪娜瑪娜了……」
「coser有沒有男朋友都無所謂!醒醒吧!我們磨鍊技術是為了拍出好的cosplay照片，並不是為了受歡迎才去拍照的……對吧?」
「少擅自說些漂亮話，混蛋。肯定是為了受歡迎啊!」
「想要受歡迎。」
甚至連一起攝影的蒼都受到了注目。
「這傢伙就是瑪娜瑪娜的哥哥，也是懶懶的男朋友?」
「腳踏露娜和史黛拉兩條船，現實中的埃德爾巴爾德長官嗎……」
「去死吧(直球)」
「不過我實際跟他說過話，看起來很認真，是個好孩子。」
「為什麼無論我如何磨練攝影技術，都不會有這麼好的事發生……」
「我現在就去練習用小雞雞縫衣服。」
「你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做出瑪娜瑪娜級別的服裝的。」
「我們只能鍛鍊自己的拍照手藝了……」
蒼很清楚互聯網並不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對於夾在兩個美少女中間的他的cosplay評價，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一塌糊塗。
當然，這並不是特別令人失望的事情。
自己本來就不想成為主人公。
作為幕後世界的陪襯──從很久以前開始，蒼就滿足於此。
……我只要能讓愛歌光輝璀璨，同時支持著星乃同學就好了。
不可能成為與兩人並駕齊驅的存在。
◇
「那我走了。」
放學後，蒼向直也他們道別，然後朝縫紉室走去。
「嗯，就算你不在，我們兩個人也會好好相處的。」
「不過，如果覺得難受，隨時可以回來哦。」
稱德和直也揮著手說道。
雖然他們只是在開玩笑，但隨時都可以回來嗎……。
在人際關係中，無論發生什麼都能回去的同性朋友的存在，就像安全地帶一樣，讓蒼感到很安心。
蒼和栞為了不被看到，會錯開時間分別前往縫紉室。
放學後和吃午飯的時候都是。
因為蒼想隱藏兩人之間的關係。
栞肯定不願這麼偷偷摸摸的，肯定想堂堂正正地親熱。
但是這樣做會與周圍的人產生摩擦──
「為什麼是那傢伙」、「不般配」，暴露在這種視線和聲音下，會讓蒼感到非常鬱悶……很可怕。
像這樣被人當成傻瓜，還比較好……。
──就在蒼抱著這種模糊的預感之際。
「喂，等一下。」
在走廊的前方，有兩個男生擋住了他的去路。
同時，背後也出現兩個人堵住了他。
轉眼間，蒼就被四個人包圍了。
沒有其他人。
設有縫紉室的『特別教室校舍』，放學後幾乎沒有人會來。這是在通往那裡的遊廊上。
也就是說被伏擊了。
「你就是月瀨蒼嗎?……嘖!」
其中一個男人毫不客氣地打量著蒼，咂了咂嘴。
「雖然我聽過你的事……不過還真的只是個陰角而已啊。髮型像是低端理髮店裡剪的，雖然不胖，但穿著制服……嘖嘖。」
突然被單方面發起時尚挑戰，蒼有些厭煩。
「你們是誰?」
對方可能是前輩，所以用模稜兩可的敬語詢問。
男人們「啊? !」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我們嗎? !」
「完全不知道，一個也不認識。」
蒼即刻作答，男人們:「真的嗎?」「這混蛋，瞧不起人」發出煩躁的聲音，然後自我介紹。
「我可是這所學校的王子啊!」
「我是足球隊的統帥!」
「田徑部的天馬!」
「校舍後的墮天使路西法……」
──傳聞中聽說過，被新聞部冠以誇張的綽號，是學校裡有名的帥哥。蒼差點笑出聲來。
「……你為什麼憋著笑?」
被王子瞪了。
不，要是突然聽人報出這種名號，肯定會笑的吧……。
王子猛地捏住蒼的下巴，凝視著他。
「……你在和星乃栞交往嗎?」
被人緊緊抓著下巴，質問。
直到現在，恐懼感才湧上蒼的心頭。被高年級生纏上了。
「……沒有交往。我是單方面地被叫出去的，她只是把我當成玩具。」
「你們不是經常在特別教室的某個地方一起吃飯嗎?」
「……是啊。」
王子「嘖」地咂了咂嘴，一把推開蒼。
「……本來只是想拜見一下你的尊容，但真讓人火大啊。偏偏是這麼窩囊的宅男啊。」
王子狠狠地瞪著蒼。
簡直就像在尋找施暴的藉口。
王子身上的衣服都是高檔名牌，就連蒼也看得出來。
……一眼就知道是頂級面料，完全摸不清設計者在想什麼的版型。
「不認識我們，說明你沒看過『校報』吧?」
足球隊的統帥上前說道。
統帥穿著寬大的連帽衫和球褲，一身運動打扮。服裝上到處都印有醒目的品牌名。
不知為何，他的左右手腕上都戴著手錶。
「校報?」
雖說是校報，但並不是紙製品。
那是新聞部定期更新的網站。
雖然主要是一些關於學校活動的瑣碎報道，但其中最受歡迎的是名為『陽峰校園snap !』的企劃，以照片的形式介紹學校裡時髦的學生。
『冰之女帝』、『王子』等誇張的綽號，就是在那裡誕生的。
「女帝頻繁出入特別教室，與某人幽會一事早已盡人皆知了哦。」
……這所學校沒有隱私可言嗎。
「我們怎麼搭訕都得不到回應的女帝……和你這樣的人成為好朋友，會讓我們顏面盡失的吧?」
田徑部的天馬氣勢洶洶地瞪著蒼。
天馬身著胸口大開的襯衫和黑色夾克，脖子上繫著圍巾。蒼完全無法理解在初夏的室內纏圍巾有什麼意義。
「你啊……沒有給我們臉上抹黑的自覺嗎?」
校舍後的墮落天抵住了蒼的脖子。
路西法穿著一身漆黑的緊身衣服，胸前和手腕上的銀飾閃閃發光。
他的那條黑色牛仔褲崩得很緊，使得大腿看上去像火腿一樣。
「什麼面子啊，真蠢，我們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吧。」
蒼胸中湧起一股奇妙的逆反心理，反駁道。
「……你說什麼……」
路西法在蒼的耳邊咆哮。抵在脖子上的手臂力道一下子加強了。
「你們的面子關我什麼事。為什麼只是和星乃同學搞好關係，就非要顧慮你們這種陌生人不可啊?別以為在衣服上花了錢，在內部網站的新聞上成了名人就很了不起。那不就是單純沒有任何內涵的繡花枕頭而已嗎?」
這些傢伙就是自己至今為止的人生中一直厭惡著的閉塞感本身。
他們就像是把同齡的少男少女關進教室時產生的人際關係、透明的鎖鏈、學校階級制度──這些東西的化身一樣。
「你還挺能主張的啊，明明是個陰角。」
王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路西法，放開他吧。我們確實沒有使用暴力的資格。」
路西法「嘖」了一聲，離開了蒼。
蒼松了一口氣。
王子向他投來試探般的目光。
「可是，我們的外表是伴隨著內在的，不是嗎?事實上，你就是個土鱉陰角。」
「我就算穿得再土，也沒有被你們指手畫腳的理由吧?」
「既然是前輩，就用敬語吧。……人與人的關係和交流，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外表的第一印象，這是理所當然的吧?也可以說是人類的本能。」
王子出乎意料地用理性的口吻展開了論調。
「那麼想要努力改善外觀是應該的吧?而你們這些陰角，不就是連『被人喜歡的最低限度的努力』都不做的廢物嗎?就像自我介紹時說『我不想被別人喜歡』一樣。這種傢伙，是無法融入這個社會的。因為沒有被周圍的人強迫，所以不做也沒關係，這種想法是錯誤的。這樣的笨蛋，在成為社會人、被強制穿西裝之前，一直都對外表滿不在乎、無動於衷。我喜歡時尚，所以我很討厭這樣的事情，也看不起他們。」
蒼覺得王子的話有一定的道理。
自己是連眉毛都沒修就去約會，結果後悔了的男人。但是。
「少隨便看不起來人了。你們嘴上說喜歡時尚，其實只是把時尚當作爭奪地位的道具而已。只是想找個貶低別人的藉口……。比起你們這種人，星乃同學對時尚的熱愛要更加純粹。」
約會的時候，栞教會了蒼，時尚是用來讓身邊的人開心的東西。
「這麼說，你是優秀到不會被輕視的人嗎?」
統帥在一旁插嘴道。
「不要因為外表就看不起人!你有那麼值得自豪的內在嗎?要說內在的話，我可是足球部的王牌。你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在這裡自我介紹下嗎，阿宅!」
──我是日本第一的coser『瑪娜瑪娜』!
──雖然閃耀的是愛歌，自己只是幕後工作者……。
……蒼很想這麼喊，卻發不出聲音。
他連在卡拉ok裡唱喜歡的動漫歌都不敢……面對這種『透明的壓力』，蒼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一直都在屈服。
小學的時候，參加縫紉比賽被同學們嘲笑。
明明是想證明自己優秀的地方。
……為什麼我的人生不是值得驕傲，而是被嘲弄的呢?
……是由於為了讓最喜歡的愛歌高興而愛上了cosplay嗎?
我不願那麼想。絕對。
……但是，也有人對這樣的自己投以尊敬的目光。
星乃同學一直暗地裡憧憬著參加縫紉比賽時的我。
這是多麼寶貴的事情啊。
「……我不在乎你們承不承認我的內在，所以不說。」
蒼竭盡全力說道。
「喂，這只是自暴自棄吧?」王子苦笑著。
「我有選擇對象的權利吧，事實上，我和星乃同學就是這樣成為好朋友的。」
「呵呵，像你這樣的宅男不可能配得上星乃栞的吧。」
統帥湊過來說道。
「決定這件事的不是你們，也不是什麼階級!」
蒼抬起視線瞪著統帥。統帥似乎有些吃驚，後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
「蒼君!」
背後傳來聲音。
回頭一看，只見栞從走廊的教室向這邊走來。
「蒼君……」
「什麼啊，這種叫法……!」
親暱的稱呼讓王子和統帥火冒三丈。
……不想讓她擔心……，
即使錯開了時機，目的地還是一樣的。
如果蒼被困住的話，就會像這樣相遇。
「星乃同學!」王子大聲喊道。
聽到不是蒼的『男人』的回應，栞嚇得一哆嗦，停下了腳步。
「聽到你的聲音，這還是第一次吧。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想對他做什麼!我只是聽說一直對我們不理不睬的你，有了一個關係很好的男人，想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而已!」
王子的呼喚沒有得到回應。
栞的表情眼看著變得越來越僵硬。
那是被周圍人稱為『冰之女帝』的表情……但實際上，她只是僵住了而已。
……必須把男人們的注意力引向這邊。
想到這裡，蒼怒吼道。
「適可而止吧!你們不是沒被選中嗎!既然已經被甩了，就別再糾纏不休了!滾回去!」
四個人一齊重新轉向蒼。
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驚訝和憤怒。
蒼的話簡直就像站在男朋友的立場上主張『別對我的所有物出手』一樣。
「你小子!」王子用一隻手製止了憤怒的路西法。
……很好，他們把注意力從有男性恐懼症的星乃同學轉移到我身上了。
用因此而產生的勇氣，蒼再次吼道。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嘰嘰歪歪的吵死了，簡單來說你們不過就是想找我出氣罷了!我只聽到一群喪家犬的哀嚎!」
王子臉上帶著熊熊的怒火……笑了。
「啊，你說得沒錯。我本想著揍你一頓來洩憤的。可既然被說到這個地步，如果在星乃同學面前做那種事，就更像喪家犬了。」
王子對其他三個人說:「我們回去吧。」
男人們互相點頭。
要說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可能真如王子所說吧。
──如果自己沒有抵抗，栞沒有來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捱打。
四名帥哥一個接一個地從蒼身邊走過。
「你膽子還挺大的嘛，阿宅。」
不怎麼參與爭論的天馬在擦肩而過時這樣說道。
蒼差點癱倒在地。
◇
「蒼君!」
栞朝站在遊廊的正中央，彷彿耗盡了氣力似的聳拉著腦袋的蒼跑去。
「……說實話，他們說得沒錯。」
蒼自言自語道。
「星乃同學是階級的頂端，所以可能不太在意……我是底層的陰角。不管星乃同學怎麼想，在旁人看來，兩人都絕對不般配。所以，如果我們想堂堂正正地交往，那些怨恨和嫉妒就會指向身為弱者的我……」
──面對這樣的東西，蒼害怕得不得了。
如果他們知道我是coser，說不定會針對這一弱點進行攻擊。如此一來，我重要的世界，和愛歌的聖域，就會被侵犯……。
作為男友支持患有男性恐懼症的星乃同學……曾經這麼宣稱的傢伙，肯定不應該這麼想。
但又不能不思考。
……我果然還是配不上她吧?
……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王子說的全都是正確的。
「……蒼君是這麼想的啊……」
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遙遠──越是這麼感覺，蒼的心越是消沉。
彷彿即將沉入水底一般，這時，突然有人抓住蒼的雙手，將他拽出了水面。
第一次感受到的體溫，令蒼吃了一驚，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臉。
栞抓住了蒼的雙手。
「那蒼君來改變吧。」
「誒……」
蒼反問道。栞的行動讓他無比驚訝。
栞臉色泛白，顫抖地抓著蒼的手。
她明明有男性恐懼症的。
「如果對現在的自己有一點點討厭的話……去改變就好了。我就是這樣被拯救的。蒼君也可以改變的。」
改變──這是蒼意想不到的話。
和直也不同，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他從未想過要改變。
自己從來沒有像那傢伙一樣努力過。
「改變……不可能的……」
蒼垂頭喪氣地說道。但栞用溫熱的手緊緊地包住了他。
「能改變的。因為蒼君其實是很厲害的。能讓我變身的，強大的人。像你這樣的coser，不可能改變不了。」
變身──不是變身Cosplay的變身。
栞如同要把蒼拉進自己的世界一般說道。
「……從現在開始的一天的時間，可以交給我嗎?請相信相信你的我吧。改變一直是我的救贖……所以蒼君也來改變吧。」
◇
──最先被帶去的是一家小小的美容院。
不是理髮店，而是美容院。
……從知識上來說，蒼知道男人也會去美容院。
但它的外觀，怎麼看都是面向女性的。
這是自己從未想過要進入的地方。
而且還是間只有一兩個人經營的隱秘沙龍。
被栞牽著手踏進大門，眼前是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時尚空間。
「今天準備做什麼樣的造型?」
被按在椅子上，美麗的大姐姐這樣問道。
但是，不可能有回應。
不清楚髮型的名字，也沒有想成為的形象。
說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蒼現在仍處於困惑狀態。
「沒關係的，蒼君!玲美小姐很厲害的，交給她就行!」
栞在一旁像家長一樣鼓勵道。
「他是和我一起邁出脫宅第一步的人!」
聽栞這麼說，那名叫玲美的人微微一笑。
「如果是這樣的話，全部交給我可以嗎?」
聽到「交給我」這句話，蒼頓時一驚。
「不……全部交給你感覺有點可怕。」
「那就選擇比較保險的短鮑伯頭或斜龐克怎麼樣?」
玲美拿來一本類似雜誌的東西，翻開給蒼看。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髮型目錄吧。
在短鮑勃頭的項目裡，有好幾張照片。看上去是一種十分正統的時尚髮型。
接下來是斜龐克。那是側腦門剃得很短，留著頭髮上半部分的髮型。這在日常生活中也確實屢見不鮮……。
「不過，斜龐克不算保險吧……」
「是嗎?只要不太極端，就會變得很有男子氣概，非常清爽。」
「我覺得蒼君兩個都適合!」
嗯……蒼沉吟著。不管看到照片上帥哥們的哪種髮型，都感覺好像事不關己。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梳著同樣髮型的樣子。
「也不一定必須跟上面一樣，不用擔心哦。」
玲美說。蒼「誒?」叫了一聲。
「那為什麼要拿這個過來?」
「每個人的臉型、頭型、髮質都不一樣，所以不可能完全相同。像這樣瀏覽目錄，只是為了有一個大致的印象。」
「大致的印象嗎……」
蒼瞥了一眼目錄。
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表達自己所感受到的印象。
玲美洞悉了那一瞬間的視線，開口說道。
「你好像不擅長表現出氣魄。那麼，把髮際弄乾淨，打造出清潔感，短一點的鮑勃頭怎麼樣?」
那是把「這個可能不錯」「這個我不喜歡……」這種這種模糊的、無法將理由語言化的蒼的感觀，直接總結出來的提案。
玲美小姐僅憑視線和表情的變化，就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大概是這樣吧。
這個人在溝通方面也是專家。
「我覺得很適合蒼君!」
栞也在一旁這麼說，於是蒼便拜託道:「那就這樣吧。」
「顏色怎麼辦?」
「染髮? !沒必要做到那個地步……」
「客人的頭髮量比較多，所以加入有透明感的顏色會顯得輕盈。」
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裡確實有一頭厚重的黑髮，說不定比自己的興趣和人格，由它散發出的宅味還比較重。
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
不過，也確實對自己抱有厭惡感。
「當然，光靠剪髮也能變得很輕。」
「既然要改變，不如徹底一點更有趣!」
栞提議道。蒼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轉向她那一頭秀髮。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感覺很不可思議，彷彿沒有一點兒重量的黑髮。
仔細一看，黑髮裡有淡淡的灰色。
「那麼，就試試吧……」
「啊，還有修眉也拜託了!」栞補充道。
「那順便刮一下臉吧。我有美容師執照，已經通過了認證。」
雖然不明所以，但蒼想幹脆把一切都交給這個人算了。
然後手術開始──。
──不到兩個小時，蒼的髮型就判若兩人。
雖然這麼說，但和cosplay時的重度化妝相比還是要穩妥多了……。
這毫無疑問是自己的臉，並不是在扮演誰。
「一開始可能會覺得有點糟糕，但其實很合適哦。買眼鏡的時候也是一樣，人一旦看到自己的臉變成陌生的東西，就會產生違和感，容易誤解為不合適。」
雖然玲美小姐這麼說，但蒼第一次見就明顯感覺『變好看了』。
「蒼君不可能看錯的。因為你做了好幾年的cosplay造型師，看清臉部變化的『審美能力』是實實在在的。」
栞一邊說一邊掏出錢包。
「技術還是那麼好，我很滿意。」
「多謝多謝，下次再來喲!」
工作一結束，玲美就笑容滿面地接過錢。
「星乃同學，錢由我來……」
「沒事沒事，今天就交給我。那我們去下一家店吧!」
栞緊緊地抓住蒼的手，拖著他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
接著被帶去的，應該說不出所料嗎，是一家服裝店。
「這裡是既賣舊貨又賣時裝的精品店，買舊衣服很便宜。」
栞介紹道。……精品店?
「店裡的人會獨自挑選各種品牌的新裝和舊衣服來進行銷售。雖說也有自己生產衣服來賣的大型精品店，但這裡只是單純出售精選。換言之，就是一家能體現店員個性和品位的店。」
氣氛合不合適就是一切的個性派商店嗎?
也許很適合沒有任何品牌知識的人購物。
「啊!歡迎光臨，小栞!」
一進店，就有個店員模樣的矮個子女人快步走來。
「你好，理子小姐。」
「小栞上次幫忙做模特的商品好評如潮哦!我會一輩子都給你公司優惠價的!」
「嘿嘿，我就是衝著這個來的。」
店員說話口齒不是很清楚，面容也十分稚嫩。乍一看像是同齡人，弄不好甚至是初中生。但令人吃驚的是，她臉上穿了大量的金屬環。
被稱為理子小姐的店員用和藹可親的笑容對著蒼。
「這個男生是朋友?還是男朋友?」
「任憑你想象吧，嘿嘿。」
栞笑著搪塞過去，然後轉過身來面向蒼。
「那就選吧!」
就算被說「選吧」，蒼也不知從何下手。
他下意識乞求似的把視線轉向栞，栞笑著搖搖頭。
「我不懂男士時尚。」
「誒誒……」
「沒事的，少年，交給姐姐我吧。」
突然，理子小姐插進蒼和栞之間。
「少年是那個嗎?是完全不懂衣服的類型嗎?那我告訴你吧。時尚就是『形式』和『破壞』!」
「形式和破壞?」
「服裝本來就是基於嚴格的規則而產生的事物。只有貴族才能穿的禮服，特定職業的專屬服裝，婚禮和葬禮時用的衣服，你穿的制服也是如此。」
蒼點點頭。
這不是品位和感覺的話題，所以很容易理解。
「但對這種規則的反抗也會由此產生。想打倒身份制度，想追求自由，想吶喊個性……這種破壞的衝動就是男士時尚!」
說到這，理子小姐露骨地從上到下打量著蒼。
「你穿制服的樣子很美。雖然可能沒有自覺，但你的『形式』已經很完美了。不過你不懂『破壞』……」
「破壞……因為我沒有破壞規則的衝動吧。」
「那大概只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了而已。因為不可能有完全拘泥於形式而不做任何改變的人。」
她說的沒錯吧……本應該是這樣。
「總之就是喜歡什麼，你羞於主張那個。既然如此，就把這層殼扔掉吧。你看，比如這種衣服，男孩子會喜歡的吧?軍裝M65、皮草大衣、戶外的衝鋒衣、皮夾克等等。」
理子小姐從各個櫃檯陸續拿出服裝攤開給蒼看。
M65──製作暗黑史黛拉服裝時栞曾經提過的軍裝。
其他衣服，在蒼的印象中，也有一些動漫人物穿著類似的款式。
這些確實讓宅男蒼也覺得很酷。
──穿上帥氣的、可愛的衣服，情緒就會高漲。
可以理解。因為這和cosplay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時尚的目標是『打扮自己』。
我之所以無法對此產生興奮……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討厭自己吧。
但是今天打算遵循栞的意見……蒼拿起軍裝上衣。
「這個怎麼穿才是正確的呢?」
「正確? M65的『正確』，當然是搭配同樣在1965年被美軍採用的工裝褲和長筒靴。但是……穿成那樣走在街上，會很嚇人的吧。只是個軍人。」
蒼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所謂正確只存在於形式之中，時尚就是破壞它。
「所以說，時尚是自由混合而成的東西。」
蒼想起了栞的時尚，總是將不同的元素混搭在一起。
但是……對於什麼都不懂的人來說，最困擾的不就是『自由』嗎?
「不過，正統的想法還是有的。比如T恤、牛仔褲和運動鞋。對日本人來說最平凡的休閒穿搭。再披上M65……會怎麼樣呢?你看，穿在街上也毫無違和感吧。」
理子小姐實際地把商品擺在陳列台上，展示了一下。
栞插嘴道:「太沒有違和感了，結果毫無個性。」
「是啊。T恤、牛仔褲，還有連帽衫、格子衫等，對時尚不怎麼感興趣的人往往會不假思索地選擇這種美式休閒風的衣服。所以才會給人一種孩子氣或者日常穿著的印象。」
──衣服所帶有的刻板印象，與它的本質無關。
隨意的，荒謬的，簡直像偏見一樣的看法。
透明的鎖鏈──不只是學校階級的，在這種東西上也有體現。
「你最初拿起的M65也是偏休閒的單品。所以漂亮又成熟的單品……比如把T恤換成有領子的白襯衫，把運動鞋換成黑皮鞋，一下子就能營造出清新的時尚感!」
「我覺得這種風格也相當沒個性」栞吐槽道。
「不過，這就是混搭的基本思路。把M65換成衝鋒衣也好，羽絨服也好，都是可以成立的。」
確實，成熟的白襯衫和休閒上衣的組合，既不會矯揉造作，也不會過於雜亂，連蒼也能感受到絕妙的協調。
「那麼，我再問一次少年，你喜歡哪個?」
蒼在這些組合中，被衝鋒衣吸引了。
一開始很在意M65，但軍士的粗獷形象可能不太適合自己。
哪一種更適合自己呢?想到這裡，蒼的胸膛微微顫動了一下。
「還有另一種營造個性的方法，就是輪廓的構築和色彩的使用!……你現在穿制服的樣子非常漂亮!那是因為尺寸很完美!了不起!但是打破這種沒有特徵的『I型輪廓』也是時尚的妙趣所在!」
說著，理子小姐拿來了一件超大號的衝鋒衣和一條非常窄的黑色牛仔褲來搭配。
「這是緊身牛仔褲，為了貼合皮膚，剪裁得特別細。因為是用彈力面料做的，穿起來比看上去要舒適。」
──在學校曾見過穿這個的人。
「大腿鼓鼓的，緊繃著，我還以為是火腿呢。」
「……運動部裡大腿粗的孩子可能會這樣吧。不喜歡這款的人，也有腰圍和大腿都是普通粗細，只有膝蓋以下微微縮窄的『錐形褲』這一選擇。緊身褲也好，錐形褲也好，都能讓下半身看起來更纖細。」
理子小姐把寬大的衝鋒衣和緊身牛仔褲搭配在一起。
上面的體積很大，下面很流暢，形成了異樣的輪廓。
「這叫作『Y型輪廓』。倒三角形給人一種男性化、剛勁有力的印象，所以特別推薦給男士。另外，由於能將視線引導到上半身，所以身材看起來會很好。這種把視線引導到上半身的技巧也是很重要的，這也是為什麼只要戴上圍巾，就會無條件顯得帥氣的原因。」
理子小姐又指了指黑色緊身褲和黑色皮鞋的組合。
「下裝和鞋子的顏色搭配在一起，會有顯腿長的視覺效果哦。」
「即便如此，……這也太極端了吧?」
蒼有些不安地說。
擺在陳列架上的衝鋒衣尺寸大得嚇人。
理子小姐一開始說過，時尚是形式和破壞……但這簡直就是破壞的化身。
「這就是現在的趨勢。前不久大家還喜歡全身都穿得很緊。因此造成的反作用，導致寬大風格開始流行。但是，比起上下都穿大尺服裝，還是上半身或下半身其中一方比較纖細、張弛有度的Y型輪廓，或者A型輪廓更適合初學者。」
不過，理子小姐還補充道，這種風格也遲早會過時。
「我一直覺得流行的循環是浪費錢，很愚蠢……」
「不管多麼時髦，如果流行過度，大家都穿得一樣，就會『飽和』。在那一瞬間又會引發新的『破壞』……這是站在時尚最前沿的設計師、服裝店、時尚達人的責任和義務!不斷變化是一件快樂的事情。雖然也有被稱為永恆經典的服裝……但如果拘泥於此，就會成為所謂的傳統時尚。」
蒼在怪獸大小的衝鋒衣面前瑟瑟發抖。
他一直認為穿正確尺碼的衣服是理所當然的……。
「蒼君的話馬上就能理解了」一旁的栞鼓勵道。
「因為你應該很瞭解如何做出帥氣又可愛的衣服。」
「嗯，Y輪廓是相當普遍的搭配。要不你去試穿一下吧!理子姐姐的推薦哦!」
理子小姐說著將緊身黑色牛仔褲和巨大沖鋒衣一股腦地塞到了蒼的手中。
就在這時，店門打開，進來了新客人。
理子小姐不得不中斷說明，說著「歡迎光臨」跑去迎接。
「是個很有趣的人吧」栞笑著說。
「嗯，一開始我還被她臉上的金屬環嚇了一跳。」
「那個人不是長著一張非常可愛的臉嗎?所以她才故意在臉上戴金屬環，化了病態的妝容。但是她的性格又很和藹，待客時也很會照顧人……製造了雙重反差。」
控制形象──時髦的人能做到這一點。
蒼因為存在透明的鎖鏈而畏懼的東西，那個人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它進行了自我演出……。
「我很害怕店員跟我搭話，但理子小姐的話就沒關係。」
大概是因為她身上沒有銷售的感覺吧。
硬要說的話，有種將『對服裝的愛』一味強加於人的感覺。
「這家店在年輕的時尚初學者間非常有人氣。因為收集了很多便宜的商品，而且店長理子是那種性格。……我還是在家裡蹲的時候，在網上看到了對這裡的評價，向理子小姐請教了很多關於衣服的知識，就成了這裡的常客。」
「說起來，關於顏色的使用還沒說明……」
「這方面蒼君沒問題的。……色彩感是普遍性的東西，所以和製作cosplay服裝的時候一樣。只要相信你覺得好的感覺，就沒問題!」
蒼在鏡子前，換上遞過來的服裝──倒吸了一口涼氣。
衝鋒衣是用有彈性的硬質面料製成的……即使穿在身上也不會顯得肥大，而是逆著重力般保持著「八」字形的擴展。
蒼能感覺到，這效果是設計師精心設計的結果。
一定是以展示出這個效果為目地製做了紙樣，選定了面料。
不僅僅是大而已。證據就是沒有多餘的袖子，手腕完全露了出來。
因為是衝鋒衣，所以有兜帽，視線被引導到脖子周圍。也正因為如此，與緊身牛仔褲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Y字型的輪廓。
雖然是個很奇怪的組合……但實際穿上就會有一種既視感。
見過這樣的二次元角色。
穿著寬大的斗篷或者長袍的動漫人物……。
這種角色，兩腿一定是修長纖細的。
我不是做過這種類型的cosplay服裝嗎?
──新發型、新服裝的自己。
覺得並沒那麼壞，是因為自戀嗎?
理子小姐選擇的白襯衫，質地挺括厚實，和制服的白襯衫不一樣。雖然很漂亮，但給人一種日常穿著的印象。
只有極度纖細的緊身褲，比起這個，感覺還是錐形褲更好。
「蒼君，怎麼樣? !」
栞沒等回答就拉開了試衣間的簾子。
「啊，很不錯嘛!和蒼君的體形完美符合……不愧是理子小姐。」
栞這麼說著，又多塞過來兩件在等待期間選好的衣服。
「這次試穿一下這件吧!」
說著，單方面拉上了窗簾。
……追加的服裝是米色的針織背心。
不過，果然還是大的嚇人。
穿上後……白襯衫和針織背心的組合，帶著優等生的高雅。
但針織背心終究是超大號的，柔軟厚實的質地塑造出茄子般圓滾滾的輪廓，白襯衫恰到好處地從下襬露了出來。
單品本身的清潔掩蓋了邋遢的印象，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慵懶感。而且下半身格外纖細。
這種平衡的賣萌角色，也是有的吧……蒼想到。
「哇!和想的一樣好可愛!很適合!!」
簾子突然拉開，栞尖叫道。
「不過這個可愛頭了，有點羞恥……簡直就像賣萌角色一樣。」
栞點了點頭。
「大尺寸確實是一次性的流行……但現在這身搭配兼具有趣和帥氣這種普遍性的感覺，所以可能會成為真正的時尚。即使是宅男看到也會想『見過這種類型的角色』。」
蒼也點點頭。
……即便如此，如果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穿上這身衣服，應該不會有任何觸動吧。
被栞說要改變後，自己心中一點點地萌發了『想要改變』的心情……，
從理子小姐那裡學到『時尚就是破壞』時……自己的感受性發生了變化。
感覺從那種閉塞感中稍微解放了出來。
「可是……衣服還有一大堆呢!多得可惡啊!」
栞說著，向店內攤開雙手。
理子小姐只是用最低限度的衣服種類展示了有限的搭配。
店裡還有很多蒼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衣服。
──這時，蒼心中湧起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
買了衝鋒衣、白襯衫和錐形休閒褲，全部換上，把之前穿的制服塞進購物袋……。
打扮一新後走出店門，天已經完全黑了。
事到如今，蒼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和愛歌聯絡。
他沉迷於『變身』，以至於忘記了這一點。
出了店沒幾步，栞就停下腳步，轉向蒼。
然後再次緊緊握住他的手。
「……不這樣做的話，總覺得蒼君會離開我去某個很遙遠的地方……」
放學後，栞一直牽著蒼的手，拖著他去美容院和精品店時，那隻手總是在顫抖。
但栞似乎用更強烈的感情壓制了恐懼，沒有把手放開。
「蒼君是個很厲害的人……雖然你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我發現你很多優秀的地方。比如……你和其他男生比起來皮膚特別好。」
蒼驚訝道:「皮膚……」
「是的。蒼君一定覺得自己和瑪娜瑪娜比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吧。但是為了瑪娜瑪娜，你學習了很多美容知識。即使沒做特別的努力，只要沒有任何不良的皮膚習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確實，雖然蒼覺得為了美容而努力很傻，但也不會刻意去做對皮膚不好的事情。
「所以我知道蒼君像這樣剪頭髮、修眉、打扮一下……絕對會變帥的。看了蒼君做的服裝，就能明白你只有稍微學點知識馬上就會變得時髦。因為品味很好。」
蒼覺得這不僅僅是知識的問題。
而是在於有沒有直面時尚的心態。
「以前想僱蒼君做兼職的事務所設計師，說想把你培養成一名職業打版師。如果你願意的話，會認真聘請你的……」
栞的話簡直讓蒼懷疑自己的耳朵。
為了妹妹和角色扮演而磨練的自己的技術，被專業的世界所需求。
時尚界──那是一個被所有人普遍喜愛，在外面受到尊敬的世界……。
「就算蒼君的外表不好看，我也覺得你很帥，所以沒關係……但我不能忍受你討厭自己。我不希望你因為這個理由，從我身邊消失……」
只是憑著這一信念，她便跨越了過去那道可憎的枷鎖。
低頭一看，栞的手還在打抖，臉頰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儘管如此，她仍然沒有放開蒼。
「一直以來，都沒能做任何像女朋友的事，對不起啊……但是，好不容易握住的這隻手，我不想再放開了……」
是自己的卑躬屈膝把她逼到這種地步，讓她感到不安的。
明明下定決心要支持她，直到她克服男性恐懼症為止。
「改變是我的救贖。所以，蒼君也來改變吧……」
曾經實現奇蹟般變身的少女如是說道。
「能改變嗎……」
這身打扮的話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星乃栞旁邊了嗎?
「可以的哦。因為那個學校裡沒有人會說現在的你土氣。所以……明天就穿這個去上學吧。」
面對始料未及的私服出道，蒼的胸口戰慄著。
但是支撐現在的女朋友，指的就是這種事。
把透明的鎖鏈斬斷──
蒼鼓起所有的勇氣，點了點頭。
「知道了，我就穿這身去。然後和星乃同學……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栞嘿嘿地笑了笑。
「那明天我們在往常的岔路口碰頭，一起去學校吧。我一直憧憬著一邊炫耀我最喜歡的人一邊上學約會……」
就這樣，讓女朋友牽著自己的手，脫宅，堂堂正正當她的男朋友……。
同時，也要支撐起患有男性恐懼症的她的心……。
不會做牽手以上的、任何一件像戀人的事。
這就是我的故事吧。蒼想到。
當時的他是這麼想的。
◇
回到家的時候，夜幕已經完全落下。
愛歌應該吃完晚飯了吧。
很少會不經聯絡就這麼晚回家。
──這種時候愛歌的反應不是生氣就是撒嬌，兩者本質上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不要輕易反駁或辯解，乖乖地順從她就好。
帶著這樣的心理準備，蒼回到了家。
看到自己的打扮，愛歌會有什麼反應呢?
嘛……哥哥的外觀變好看了總不會是件壞事吧。
悄悄走進客廳。
愛歌坐在沙發上等著蒼。
「哥哥」她立刻站起來，回頭叫道。
──她穿著御手洗芽衣的女僕裝。也許是打算以這個角色對晚歸的自己發怒或撒嬌吧……
霎時，愛歌的表情像被凍結一樣僵住了。
「哥哥……你那是什麼打扮……」
「感覺相當不錯吧?」
蒼雖然對愛歌的表情有些意外，但還是這樣炫耀道。
但是下一瞬間，耳邊傳來的尖銳話語，給了他當頭一棒。
「真難看!」
……如果因為晚歸而被罵倒也罷了，但和栞一起選擇的姿態被否定，著實令人意外。
「難、難看……怎麼可能?」
「難看就是難看!」
愛歌大喊著，突然撲了過來。
腰腿疲軟的蒼沒能接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被愛歌推倒在牆邊。
「──是那個女人給你選的吧!」
愛歌用刺耳的聲音說道。
在多年的兄妹相處中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愛歌。
「……有什麼不對嗎?」
「我討厭被染上那個女人顏色的哥哥……!」
──討厭哥哥被誰的手改變……。是這麼想的嗎?
但栞的影響並不一定就是全部。
「我自己也下定決心要改變。」
「為什麼?」
「不想被人看成宅男。」
──為了堂堂正正地站在星乃同學身邊。
「那算什麼?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愛歌像是要把憤怒傾吐出來一樣說道。
這傢伙也許無法理解吧，蒼想。
即使不想別人喜歡也會被愛，擁有天生美貌與可愛的這傢伙。
愛歌不講究打扮。即使是御宅族，也不會被任何人視為陰角。
但是自己不同。
「我和你不一樣，只要一玩cosplay，就會被說成是陰角或者宅男，被人瞧不起。小學的時候就是這樣。明明在縫紉比賽中得了冠軍，卻被人嘲笑……」
愛歌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蒼第一次和愛歌說起縫紉比賽的事情。
可被問及想要改變的理由，又不能不坦白。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無法喜歡上自己了。我喜歡做cosplay服裝，喜歡讓你cosplay，也最喜歡cosplay後的你。但是──我開始討厭我了。」
那樣的自己，只有栞在暗地裡肯定並憧憬著。
「哥哥……」
「所以我才想要改變。」
「不要，我不要啊，我不要哥哥改變!」
想改變外觀是我的自由吧……。別任性了……。
又不是說再也不陪你玩cosplay了……。
──看到愛歌那彷彿凍僵的表情，蒼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重要的人變了，我討厭啊……。這種事，讓我無法安心。從小時候起，就一直是這樣……。哥哥，應該是永遠不會改變一直待在我身邊的人……」
彷彿要將多年累積的詛咒傾訴出來一般，愛歌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從小就失去雙親，被親戚當成累贅扔來扔去，在這些事中長大的少女。
對這樣的愛歌而言，『變化』或許就是詛咒本身。
「不要變啊，哥哥……不會改變，就是我的救贖……」
意識到愛歌說的話與栞完全相反，蒼微微戰慄。
愛歌用手輕輕撫摸著蒼的臉頰。
「不脫宅就不會得到幸福……這是對瑪娜瑪娜的否定哦。哥哥不需要改變。哥哥需要的是喜歡自己……」
並不一定要改變……。
的確如此。但如果能做到的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到底怎麼做，才能肯定現在的自己呢……?
在蒼捫心自問的時候，撫摸著他的愛歌，把臉湊了過來。
兩人的嘴唇輕輕重疊在一起。
「即使不被周圍的人喜歡，哥哥也有我啊……」
嘴唇分開後，愛歌說道。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所以這種事……」
「我早就注意到了。是星乃栞吧?」
蒼想起了在cosfree上，愛歌照顧新人coser栞的身姿。當時他欣慰地看著那一幕。
那個時候愛歌就已經發現他們在交往了……。
「不過，與那無關。重要的是，討厭和我做這種事嗎……」
不討厭。蒼條件反射性的這麼想到。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有個疑問──如果兩人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自己會對這種事產生生理上的反感和厭惡嗎?
蒼對愛歌感受不到那種東西。
正因為如此，他才要不斷剋制自己，不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愛歌。
──互相凝視的愛歌，突然浮現出嬌豔的微笑。
蒼心中一跳。那張臉和平時天真無邪、缺乏色氣的笑容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有沒有女朋友都沒關係，因為我知道，哥哥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最喜歡的人都是我。」
武斷的說法。蒼立刻反駁道。
「我已經不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你了……」
「騙人。」
愛歌乾脆地打斷了蒼的話。
「因為哥哥……當你透過鏡頭看cosplay的我時，總是毫不掩飾地露出彷彿要把我吞下去的，貪婪的眼神。」
蒼的大腦一片空白。
也許是吧，不知為何，很自然地接受了。
「不可能注意不到吧?哥哥給我拍照的時候……每當我做出引誘的表演，你總是像在回應一樣對我投來渴求的目光。只有在cosplay的時候，哥哥才會放下一切顧慮貪戀著我。」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
「哥哥是想以愛著cosplay的方式……將對我的愛一直延續下去。」
蒼感覺構成自身人格的基礎部分正在瓦解。
面向cosplay的喜愛和熱情，對蒼來說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但這一切都變成了哥哥對妹妹的情慾，這種骯髒、齷齪的東西。
遭受到如同墜入地獄一般的打擊的同時，蒼也明白了自己的本質確實就是如此陰暗的事物。
「……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做這種事?」
真的是事到如今。自從青春期開始以來，明明就在不對彼此產生情慾這種無聲的協定中生活至今。
「我第一次意識到你的時候……你不是覺得很噁心嗎?」
「那時候我是真的很討厭啊。」
那是愛歌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無疑是少女潔癖最嚴重的年紀。
被哥哥窺視著隆起的胸部，對他產生厭惡和輕蔑是理所當然的。
蒼那時還是小六。意識到自己被汙穢的慾望驅使，傷害了愛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之中……。
「不過現在……我覺得沒有關係。」
愛歌在蒼的耳邊呢喃道。
明明是妹妹，聲音卻聽起來像個成熟的女性。
「你小時候那麼貪婪地注視著的胸部，現在可以摸了哦……」
愛歌拉起蒼的手，滑進自己白色女僕裝的胸前。第一次用手掌觸摸女孩鮮活的乳房，彷彿咀嚼極品甜點的瞬間，甘甜得令人麻痺，蒼的理性停止了。
──這是我小學六年級時夢寐以求的妹妹的肌膚的觸感。
──本應該抹殺在小學六年級的初戀，又復甦了。
如果、如果當初這段初戀有了結果，我還會討厭自己嗎?
還會覺得有必要打扮一下成為現充嗎?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否定自己，只要愛歌在身邊……。
那一瞬間──蒼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該和愛歌兩個人繼續窩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互相依偎，還是和栞去外面的世界展翅高飛。
「可是，現在的我，有女朋友……」
蒼想依靠既成事實來抵抗。
「沒關係的，因為疼愛妹妹不算出軌哦。」
愛歌再次把臉湊過來──親吻。這次是大人的吻。
舌頭髮出黏稠的聲音，愛歌的味道和香氣在腦髓中擴散。
彼此的吐息越來越熱烈。
撫摸著乳房的手掌、嘴唇、舌頭、氣息，蒼與愛歌交織在一起。
不是出於一時衝動也不是出於意亂情迷，蒼接受了這一切。
淫靡的時間甚至讓客廳的白色燈光都顯得格格不入。
唇分。愛歌的臉漲得通紅。自己大概也是這樣吧。
「不管對方是不是模特，但和瑪娜瑪娜一起也能看到『收益』吧……」
彷彿在誇耀黑暗世界的光輝未來似的，愛歌說到。
「嘿嘿……今晚的服務就到此為止。」
服務。只要愛歌還是妹妹，她就會一直在我的身邊。明明已經有了戀人，卻不管不顧地強行接近……。
「……晚飯在冰箱裡，熱一下再吃吧!」
愛歌說著，整理胸前的衣服，從客廳跑了出去。
……我一邊愛著cosplay，一邊延續著對愛歌的戀情……。
但是，如果現在承認了這一點，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義妹的兩人生活將會變得多麼甜蜜和危險啊。
不管是拋棄妹妹，還是拋棄cosplay，自己都做不到。
被留下的蒼，感覺自身被囚禁在充滿愧疚感的幸福的監獄裡。
──這就是月瀨蒼的另一段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