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狐的異變
第二卷 第六章 天狐的異變 這是一個如迷宮般充滿黑暗、錯綜複雜的地方。
廣闊的空間與冰冷沉重的空氣共鳴產生迴音,發出的沉重低音自地底迴響。
天花板很高,綿延的通道彷彿要一直延伸到地底。
這裡是物質界的裡側——黑暗一方的【妖精之路】內。
表情嚴峻的恩德雅正行走在這個地方。
「……!」
那纖細的肩膀表達著自身的焦躁。彷彿在彰顯自身的不愉快般,她步伐邁得很大,腳步聲也好像在向地面撒氣一樣踏地很響。
「啊啦啊啦,看來您心情很不好啊,我可愛的主人……」
走在她身邊的弗洛拉悠然地微笑著說。
「明明好不容易才順利進行了。」
「……你看起來是這樣嗎!?」
恩德雅斜眼銳利地瞪向背後。
在那裡——有天狐的身影。天狐正默默地跟隨在她們後面。
「…………」
但是,現在天狐的樣子明顯有些不對勁。她的表情空洞而毫無生氣,而且一言不發。不知為何,身上的從騎士正裝也被染成了黑色。
就像失去了意志的人偶。彷彿現在、一轉眼間,那個存在就會融化消失在這黑暗之中……天狐身上就有著這樣的氛圍。
「嘛……她沒有按照主人的想法接受黑暗確實遺憾。」
面對扭過頭去的恩德雅,弗洛拉苦笑著安慰她。
「可是,主人真正的目的是讓阿爾文王子大吃一驚……這樣的話,不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嗎?」
「……是、是啊!?我沒必要因為這種事不高興!啊哈!啊哈哈哈哈!」
恩德雅正合我意般地笑了起來。
「活該啊,阿爾文!被奪去天狐的那傢伙會是什麼表情,真是值得一看啊!?呵呵呵呵!啊,愉快,愉快!」
但是,她的笑容與其說是發自內心的愉快,不如說帶著幾分逞強。
「…………」
弗洛拉用側目觀察著恩德雅的樣子。
最終,她的嘴角勾勒出微笑的形狀,就像在黑暗中塗抹上一點嫣紅。
「來吧,弗洛拉,走吧!向北——到我們的城堡去!」
「嗯,我可愛的主人。前進吧。」
就在弗洛拉跟在滿意地帶路的恩德雅身後……的時候。
「!」
弗洛拉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一邊沉默地望著高高的天花板,一邊低語著什麼。
「怎麼了?」
當恩德雅轉過身,想問弗洛拉時。
「……來了。」
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弗洛拉喃喃地回答。
「來了……是指什麼?」
「希德卿……還有阿爾文、伊莎貝拉。原來如此……他們是想通過光的一方的【妖精之路】,搶在我們前面吧。大概是來奪回她的吧。」
弗洛拉瞥了一眼像人偶一樣跟在恩德雅身後的天狐。
「哈!?」
對這樣的弗洛拉,難以置信的恩德雅回擊道。
「追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過!?我們入侵的痕跡已經完全抹消了嗎!」
「是的,的確如此。」
面對恩德雅的斥責,弗洛拉嫣然一笑。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好奇怪。我確實清除了我們入侵過的所有痕跡。
看來是《湖畔的少女》之長伊莎貝拉……她似乎是相當眼尖的人。從現場留下的一些無法抹去的痕跡中,看穿了我們的入侵。」
「庫……!」
然後,弗洛拉抱住了默默跟隨自己的天狐。
「不要啊!不要!這已經是我的東西了!絕對不會還給阿爾文!」
「呵呵,請不要那麼擔心。我可愛的主人……」
弗洛拉安慰般地對這樣的恩德雅說道。
「如果他們想要奪回來的話,我們只需迎擊即可。」
「弗洛拉……!」
「而且……反過來說,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對妖豔微笑地弗洛拉,恩德雅重重點了點頭。
「是、是啊……!其實我還想再拖延一下……不過,這可是拜見哭喪著臉的阿爾文的絕好機會呢!?嗯!」
恩德雅鬆開天狐,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宣言道。
「所以,就拜託你準備了,弗洛拉!我會期待著最愉快、最痛快的喜劇哦!」
「嗯,就交給我吧,我可愛的主人……」
輕輕殷勤地行了一禮。
但是,弗洛拉的嘴角依然浮現著妖豔的笑容——
────。
「Gisha————!」
坑道內,異常兇猛的無數咆哮聲,在黑暗中迴盪。
等待闖入了黑暗一方【妖精之路】的阿爾文他們的,是兇猛的妖魔們。
有著呈球形且毛髮濃密的身體、巨大眼睛和嘴、枯樹一樣的手腳、熊一樣爪子的妖魔——巴格熊。
全身肌肉發達而醜陋的人形妖魔——鬼人。
有著人類孩子般矮小的身軀,容貌卻奇醜無比的妖魔——小鬼妖精。
各種各樣的妖魔們,為了狩獵踏入自己領域的愚蠢之徒而大舉湧入。
但是——阿爾文毫無畏懼地應戰著這些妖魔。
「順風而行!啊——!」
阿爾文帶著裂帛的氣魄踏入,伴隨著風使出尖銳的一刺。
「咕!?」
準確貫穿了從正面揮著棍棒撲來的小鬼妖精的喉嚨,並快速地踢開對方拔出細劍——
「——看招!」
側身躲開從旁而來的巴格熊的突進,在雙方就這樣擦身而過時放出斬擊。
剎那間鬼人揮舞著大斧從背後橫砍而來。阿爾文越過躲開後——氣勢滿滿地一閃。
用盡全力揮下的細劍,劈開了鬼人的頭顱。
「呀啊啊啊啊啊——!」
然後,在空中優雅地扭身,細劍橫向一閃。
砍向數只小鬼妖精,將它們一同吹飛——
「好、好厲害……」
伊莎貝拉半是啞然地看著阿爾文氣勢勇猛的活躍表現。
「那孩子竟然能在黑暗的領域裡這樣移動……這就是威爾的力量嗎?」
「啊,沒錯。」
伊莎貝拉背後的希德悠然地說。
「不過,她還是雛鳥,才終於達到了我們那個時代的從士這個程度。」
「……這是指,連從騎士都算不上呢……」
從士是已經被廢除的古代騎士階級之一,負責照顧從騎士。
總之,就是見習的見習騎士。
「嘛,布利茲班的人都很有天賦。他們必須要做到輕鬆打倒弱化了的我這種程度的敵人。」
「這、這還……真是……」
「不。倒不如說,如果總有一天打算和北方的魔國戰鬥的話,這種程度是必要的。不是嗎?」
「……是的,正如您所說。」
聽了希德的話,伊莎貝拉嘆了口氣。
「王國的上層,危機感還不夠啊……」
「因為不知道黑暗軍隊真正的恐怖之處吧。在這個時代,頂多只是偶爾和低級的幽騎士或雜魚暗黑騎士小打小鬧的程度吧?」
「是的。做派系鬥爭這種蠢事,我認為也是因為他們沒有危機感的原因。」
面對痛苦點頭的伊莎貝拉,希德繼續說道。
「所以,我打算徹底鍛鍊阿爾文他們。如果被冠上最弱之名的阿爾文他們變強的話,現在被削弱的騎士團的意識也會改變。」
「希德卿……」
「當這個時代的騎士們變得強大到沒有我這種舊時代產物也沒關係的時候……就是我任務結束的時候。阿魯斯那傢伙也會諒解我的吧。」
希德的話讓伊莎貝拉明白了。
果然,這個叫希德的騎士根本不把小聰明的派系鬥爭放在眼裡。
他甚至認為,就連冷落自己的三大公爵們都是保衛國家的同志。
追其根本,就只是守護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事物,以及守護應守護之物的可貴意志而已。以那樣的意志戰鬥……這就是名為希德的騎士。
(到底……為什麼這樣一位英傑會有《野蠻人》這樣不光榮的別名呢?應該稍微調查一下嗎……?)
當伊莎貝拉這麼想時。
「話雖如此,現在也沒有時間悠閒地去看著阿爾文成長。所以這裡能否讓我拜見一下身為當代《湖畔的少女》之長的伊莎貝拉閣下的神通力?」
希德朝伊莎貝拉笑了笑。
「我知道了。雖然不知道能否入傳說時代騎士大人的眼……」
伊莎貝拉惡作劇般地笑著,從腰上抽出三十釐米長的魔杖,並把它高舉起來,開始喃喃念起古妖精語的咒文。
「水之母啊•起舞著將他們•溫柔地擁入懷中•……」
半人半妖精族的特性——身上沉眠著的強大瑪娜和作為妖精的力量。
與向妖精劍獻上『祈禱』來行使妖精魔法的騎士們不同,半人半妖精族們能通過自己唸誦『咒文』,來獲得操縱這個世界真理的力量。
因此,即使在黑暗的領域內也能使用強大的魔法。
「——去吧!」
終於,伊莎貝拉的咒文結束了。
在伊莎貝拉的周圍,產生了無數西瓜大小的水球。
並且隨著伊莎貝拉揮動魔杖,它們一齊向四周擴散開來。
「——!?」
啪嗒啪嗒啪嗒!伊莎貝拉放出的無數水球,像瞄準好了所有的目標一般,朝妖魔的臉上擊去,發出了巨大的水聲。
但是——那水並沒有四散。也沒有流下。
它們湧入妖魔們的口內、喉嚨深處、肺部,就宛如黏土般緊纏不放。
妖魔們慌忙想要把水揮開,但那終究是水。根本不可能抓住,只能這樣空虛地劃過……
妖魔們在地上滾來滾去,激烈掙扎了一段時間……不久,就這樣痙攣著不動了。……它們全都溺亡了。
「唔、唔哇……」
阿爾文傻眼地望著妖魔們的樣子……
「……嗯,這樣的怎麼樣?希德卿。」
「漂亮,魔法的水平不亞於我們那個時代的半人半妖精族。」
「嘛,您真會夸人,我還遠遠不及始祖大人們呢。」
希德和伊莎貝拉和氣地談笑著。
「竟然用那麼溫和的笑容放出那麼可怕的攻擊……看來不能太惹她生氣。」
阿爾文只能戰戰兢兢著。
毫不瞭解阿爾文心情的希德開口道。
「好,阿爾文,我們繼續前進吧。時間也不太充裕了。」
「是、是!」
就這樣。
按照伊莎貝拉的指引,眾人繼續往前——
────。
咚、咚、咚……坑道里響起了阿爾文他們的腳步聲。
伊莎貝拉用魔法召喚出的鬼火妖精,搖搖晃晃地飄蕩在眾人周圍,微微照亮了通向地底的坑道。
這是一個異常錯綜複雜的迷宮。如果沒有伊莎貝拉事先取得的地圖,恐怕會永遠彷徨下去吧。
阿爾文強忍著萬一失散,就會死亡——的緊張感,繼續前進。
在三岔路口往右……走下出現的樓梯……穿過橫洞……擊退零星襲來的妖魔們……到底走了多久呢。
突然,眾人看見前方已經到了通道盡頭,盡頭通向一個開闊的空間。
「……前面有人。」
盯著水晶球走在最前面的伊莎貝拉發出警告。
聽到這句話,阿爾文的表情瞬間緊繃起來。
「放心吧,有我在。」
阿爾文身後,為了防備突然襲擊而殿後的希德強有力地說道。
阿爾文他們踏入了那個開闊的空間。
「這、這裡是……?」
這是一個可以稱為豎坑的地方。
空間寬敞得就像是舉行儀式的場所。
四周立著無數巨大的柱子,由柱子所支撐著的天花板完全被黑暗吞沒而無法看清。
四處設置的篝火微微驅散了周圍的黑暗,使其勉強能映入視野。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和巨人族的祭祀場所很像啊。妖精界和物質界是表裡一體的。所以,經常通過吸收物質界的景象並將它們具象化……」
希德一邊回答阿爾文的提問,一邊環視四周。
他看見有個人背對著眾人,站在空間的中央。
這身材——
「天狐!?」
阿爾文情不自禁地叫喊道。
這時,那個人——天狐好像才注意到似的,回過頭來。
確實是天狐。
不知為何,她身著一身漆黑的從騎士裝,但看來並沒有受傷。
看到天狐平安無事的樣子,阿爾文不由得叫喊著跑向她。
「天狐!你沒事啊!太好了!」
「…………」
「我來救你了哦!來,一起回去吧——」
但是——
「……希德卿?」
不知何時走上前的希德,用手臂制止了阿爾文。
「不要靠近她。」
「……為什麼說……不要靠近……?」
阿爾文不由自主地看向希德和天狐。
這時,阿爾文突然意識到。
「……天狐?」
不知什麼時候,天狐弓起半身,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然後,用不帶感情的眼神,盯著正要衝上前的阿爾文。
這姿勢,簡直——
(簡直就像要砍我一樣……?)
就在阿爾文一下子意識到這點的時候。
「那麼,那邊偷偷摸摸站在高處看熱鬧的惡趣味傢伙是誰?快出來!」
希德朝著頭頂語氣尖銳地放言道。
然後。
「啊啦?果然能明白啊?不愧是傳說時代的騎士大人。」
頭頂上傳來彷彿能將人吞噬的聲音。
抬頭一看,周圍佇立的無數石柱中的一根——一根從正中間被折斷的柱子上,有著一個人。
雪白的銀髮、王冠、只遮住眼睛的面具、身穿哥特式禮服的少女,悠然地交叉著雙腿,坐在柱子邊上俯視著這邊。
「還以為終於能看到有趣的餘興節目了呢……真是個不懂玩樂的粗魯《野蠻人》啊? 希德卿……」
「你、你是誰?」
對出現的神秘少女,阿爾文語氣尖銳地開口。
少女瞥了阿爾文一眼,露出無比冰冷的笑容回應道。
「……恩德雅。就稱呼我為恩德雅吧,阿爾文。」
「什……!?你認識我嗎!?」
「嗯,當然……我十分了解你……」
然後。在此之前,嘲笑他人從容的少女——恩德雅的眼睛,突然燃起了陰鬱的感情。
「嗯,我認識你……一直……一直……!」
恩德雅朝向阿爾文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憎恨、憤怒。
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要面對如此強烈的負面情緒呢。
「……!?」
對此完全沒有印象的阿爾文不禁被氣勢所壓倒,只能後退一步。
就在這時。
「你說你是恩德雅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希德代替阿爾文,一邊聳著肩一邊繼續說。
「嗯?你覺得是什麼人?」
「不可能乖乖回答啊。嘛,現在這種事怎樣無所謂。」
希德用略顯銳利的表情瞪著恩德雅。
「你是什麼人都沒關係。把天狐還回來吧?」
「呵呵,我才不要這樣呢,因為那孩子已經是我的東西了。」
然後,頭頂上的恩德雅咯咯地笑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
阿爾文粗魯地叫道。
「天狐就是天狐!不是誰的東西!你再胡言亂語的話……就算拼命我也要把她帶回來!?」
阿爾文拔出劍,擺好姿勢。
以此為開端,伊莎貝拉也拔出魔杖擺好架勢,進入能詠唱魔法的狀態。
對此,恩德雅百無聊賴地瞥了阿爾文他們一眼,說道。
「呀嘞呀嘞,真是滑稽呢。」
「有什麼好笑的?」
「畢竟,你剛才自己說了吧?天狐就是天狐。這樣的話……本人的意志不應該十分重要嗎?」
「……?」
她不顧一臉驚訝的阿爾文。
「你也這麼想吧?天狐。我比阿爾文要好得多吧?更想和我在一起吧?」
恩德雅一臉從容地朝天狐開口道。
於是。
「嗯……」
至今為止還像人偶一樣的天狐吐字清晰地開了口,她帶著宛如奈落底部的眼神,甚至嘴角還浮現出了笑容。
「我要成為恩德雅的騎士。阿爾文,你已經不需要了。」
「什——……?」
那彷彿後腦突然捱了一拳的衝擊讓阿爾文渾身僵硬。
伊莎貝拉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希德則眯起眼睛。
恩德雅低頭看向阿爾文狼狽的臉,露出愉悅的笑容,蔑視般地說道。
「看吧?」
「為……什麼……?」
阿爾文顫抖著向天狐問道。
「騙、騙人的吧,天狐……那種事……」
「騙人?為什麼我要在這種情況下騙人?難道你想把對自己不利的話全都視作謊言嗎?」
「不是……那不是你的真心話……你一定是被什麼魔法操縱了……」
「啊,這樣想就滿足了嗎?那麼,就當我現在是被魔法操縱了,能聽我說幾句嗎?」
「什、什麼……」
面對慌亂的阿爾文,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天狐瞪著阿爾文,放言道。
「阿爾文……我從小就覺得你是個負擔。雖然昨天我否認了……但其實那是騙人的。」
「——!?」
面對臉色鐵青、無比驚訝的阿爾文,天狐乘勝追擊般的繼續說道。
「再說了,為什麼我一定要成為騎士?難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有過多麼可怕的遭遇嗎?
我已經厭倦了疼痛和恐懼!但是,我只能成為你的騎士!因為,我是孤身一人的貴尾人!沒有你的庇護我就無法存活下去!」
「什……?」
「即便如此……如果你只是個無能的人!如果只是照顧一下被三大公爵乖乖操縱的人偶的話,做一做騎士也無妨!
但是,你不是這樣!你為了大家揹負了不需要揹負的事物,一人前進在荊棘的道路上,是貨真價實的笨蛋!因此,被拜託保護你的我也揹負了重擔,始終被折騰,被人瞧不起……
哈,你差不多得了吧!請不要把我捲進你喜歡走的笨蛋之路!最討厭你了!」
「天、天狐……騙人的吧……?」
「我沒有說謊哦?這就是毫無虛假的,我,天狐•阿瑪茨基的真心。不過,如果你認為這話是是被人操縱、被人強迫才說出來的話,那就請隨意吧?」
天狐嘴角微微含笑。
那蘊藏著深深黑暗的、破碎的笑容,早已和平時的她判若兩人。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因為,天狐和我從小就在一起……她說要一直在一起……她說要保護我……」
「所以,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這些都是騙人的。我一直在討好你。因為,沒有你的庇護,我就無法活下去。」
「……怎麼可能」
「但是,恩德雅不一樣。和把我的陪伴視作理所當然、什麼都不管不顧的阿爾文不一樣。」
天狐用十分親切的眼神瞥了一眼恩德雅。
「是恩德雅給了我力量,給了我足以壓倒任何人的絕對力量。
託她的福,我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甚至感到了喜悅。現在的我無比自由。是恩德雅給了我自由。
呵呵,怎麼樣?恩德雅和阿爾文……我會站在誰那一邊,已經確定了吧?恩德雅才是我真正的主君。」
「〜〜〜〜!」
阿爾文不由得地踉蹌了一下,嘴一張一合著。因為和天狐是長期往來的發小,所以阿爾文才明白了。天狐的話絕對不是依靠魔法說出來的,而是毫無虛假的真心。
但是,即便如此。
「騙人……騙人的,那種事……」
依然無法相信。眼角含著淚水的阿爾文,搖搖晃晃地走向天狐。
一步,又一步。
「畢竟……你……求你了,告訴我這是騙人的……天狐……」
就在阿爾文懇求般的擠出這句話時。
「原來如此。那麼,這就是答案。」
天狐——突然動了。
「死吧。」
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拔刀,用彷彿消失了的神速向前跨步。
剎那間縮短了雙方十幾米的距離。
伴隨著半呼吸,天狐向阿爾文發動肉搏——她的手按上刀柄。
「────!?」
神速的居合斬。
天狐的刀撕裂空氣翻飛,尖銳地逼近呆立著的阿爾文的脖子——
啪!盛大的紅色在黑暗中盛放。
「希德卿!?」
「……切。」
天狐的刀刃深深刺穿了護住阿爾文的希德的背部。
這情景讓阿爾文和伊莎貝拉倒吸一口冷氣。
「天狐……你剛才是認真地想把我……!?」
「不僅如此!她讓那個希德卿受傷了……!?」
這很明顯是異常情況。
希德是威爾的達人。所以肉體可謂鋼鐵般堅固。一般的攻擊根本破不了防。
實際上,平時即使學生們用盡全力去砍,也不會給希德的皮膚留下絲毫傷痕。
明明如此,天狐卻能如此深地傷到希德——
「……希、希德卿……對、對不起……我……剛呆住了……」
「…………」
但是希德完全不為所動,他一邊保護著阿爾文,一邊盯向天狐。
更準確地說,是盯向天狐手握著的黑刀。
然後,在頭頂上觀看他們對峙的恩德雅再也無法忍耐地捧腹大笑起來。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怎樣!?阿爾文!天狐說不要你!說我更好!?
吶,心情如何!?被一直以來認為是摯友的孩子這樣無情地背叛拋棄,心情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悲慘啊,阿爾文!但是,這份悲慘才最適合你!你認為這就結束了!?這才只是開始!我要把你的一切都奪走!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恩、恩德雅————!?」
就在過於懊悔和憤怒,甚至流下了眼淚的阿爾文,發出咆哮……的時候。
「……黑之妖精劍嗎?」
希德小聲嘀咕道。
恩德雅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說你叫恩德雅?你讓天狐拿了黑暗的妖精劍吧?」
然後。
「…………」
恩德雅仰視著天花板,保持沉默了一段時間。
「嗯,是哦?《野蠻人》。然後呢?那又怎麼樣?」
她用看弒親仇人般的眼神瞪著希德。
「果然。阿爾文,天狐劇變的原因是黑之妖精劍。」
「黑之……妖精劍?」
阿爾文眨著滿是淚水的眼睛,抬頭看著希德。
希德瞪視著天狐握在手中的刀。
天狐拿著的這把刀,是一把刀身全黑的不詳的刀。
「與你們的光之妖精神的三色妖精劍相對的,是黑暗妖精神的妖精劍。
它是以恐懼、憤怒、憎惡、不安、破壞衝動、破滅願望……這樣的負面感情為根源,發揮可怕力量的魔劍。
被這把黑之妖精劍附身的話,人的負面情緒會被放大,並被負面情緒支配。會在踐踏他人的殺戮中,感到無上的幸福和愉悅。也就是說,誕生出了有著人型又脫離了人的怪物——暗黑騎士。」
「怎麼、怎麼會這樣……那麼,天狐變成那樣,也是因為黑之妖精劍!」
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的阿爾文,向希德提問道。
但是——
「不,這雖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並非全部。」
希德表情複雜地搖了搖頭。
「黑之妖精劍,擁有能夠放大內心的黑暗,並將其支配的力量……不過,無法放大原本就沒有的東西。」
「啊……那、那麼……」
「沒錯,那個天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實的天狐。」
「——!?」
天狐只是被魔法操縱了……這樣微弱的希望被打破,阿爾文低下了頭。
但是,希德鼓勵似的把手放在了這樣的阿爾文頭上。
「不要那麼消沉嘛。沒有人的內心不存在黑暗。你如此……我亦然。因為我們的內心都很脆弱……所以騎士的戒律才會存在。」
「希德卿……?」
希德撇下呆住了的阿爾文,走向前。
然後說道。
「恩德雅。不好意思,把天狐還回來吧。」
「才不要。」
天狐用哼了一聲,對希德放言道。
「你聽到了吧?天狐說我比阿爾文更好。而且,天狐是以自己的意志拿起黑之妖精劍的哦?天狐的心已經傾向於我——」
「你說謊。」
面對無畏斷言的希德,恩德雅沉默了。
「從那個房間的血跡來看……應該是你誘惑了天狐,但天狐拒絕了黑之妖精劍。所以你將黑之妖精劍直接刺向天狐的靈魂,強行讓劍與天狐的靈魂同化……是這樣吧?」
「……哈?才不是。我沒做那種事。是天狐自己——」
「說謊。」
面對堅信不移加以否定的希德,恩德雅咬著牙狠狠瞪向他。
「說得好像親眼看見了一樣!差不多別再這樣試探我了!?」
「你說我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一樣,但其實我確實見過類似的情況。」
希德悠然地回應道。
「哈?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野蠻人》?」
「那麼,問題是恩德雅,你的目的。」
希德沒有回答恩德雅的問題,繼續說著。
「你為什麼要擄走天狐?為什麼要說這種天狐是以自己的意願成為你的手下,這種毫無意義的謊言?」
「……!?」
面對一下啞口無言的恩德雅,希德淡淡地追擊道。
「天狐確實擁有成為暗黑騎士這類人的罕見素質。如果你是黑暗教團的人,為了擴充戰力而要拉攏天狐,理論上來說得通。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沒有說謊的必要了。」
「閉嘴」
恩德雅用冰冷的語氣開口道。之前還很從容的她臉色為之一變,周圍的氣氛瞬間就沉重起來。
但是,希德對此完全無視,用尖刀一樣銳利的話語剜向恩德雅。
「是啊……也許你只是單純地羨慕阿爾文有像天狐這樣沒有隔閡的朋友……不是嗎?所以,你才——……」
「給我閉嘴——————————!?」
突然,恩德雅產生劇變,她瞪大了眼睛,吼叫起來。
恩德雅釋放的激烈感情就有如火山噴發。面對這情緒的驟變,讓阿爾文只能困惑地眨眼。
「哈!?你說誰羨慕誰!?你不會是蠢貨吧!?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我啊!我啊啊啊啊啊啊——!
夠了!本來這次我只想把天狐搶到手就放過你們的!現在你們所有人都給我死在這裡吧!追隨阿爾文的人都去死吧!」
恩德雅那有如撒嬌孩子般歇斯底里的叫喊在周圍迴響。
「咕——!?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與此相對,伊莎貝拉拔出魔杖,朝著恩德雅擺好姿勢。
「束縛•束縛•束縛——」
就在她不斷的用古妖精語詠唱咒文時。
「啊啦啊啦,竟然想要從旁干預,也太不解風情了吧,伊莎貝拉大人。」
突然,伴隨著這樣的聲音,黑暗在伊莎貝拉身邊迅速浮現。
那黑暗蠢蠢欲動,瞬間化成人形——並朝伊莎貝拉伸出了魔杖。
「——!?」
伊莎貝拉中斷咒文,立刻舉起魔杖應對。
魔杖和魔杖交錯。
光的瑪娜和黑暗的瑪娜激烈碰撞,火花四濺。
出現的是——
「弗洛拉!?」
「唔呼呼……魔法師的對手也應該由魔法師來擔當吧?」
「庫……」
「畢竟,自古以來魔法師就是舞臺幕後的狂言劇旁白(註釋:狂言是一種穿插於能劇劇目之間表演的一種即興簡短的笑劇)……比起單純的武力,魔法師的存在本身十分麻煩。」
就這樣和伊莎貝拉互相交錯著魔杖,弗洛拉用古妖精語詠唱起了咒文。
「來吧•潛伏在黑暗中露出毒牙的悍士們——」
然後,伴隨著咔擦咔擦的危險蠢動聲,無數的什麼東西從弗洛拉的影子中一齊湧出。
那些是蛇、蜘蛛、蜈蚣、青蛙——所有的毒蟲。
從黑暗中孕育而生的大量毒蟲聚集在一起,化作洶湧的海嘯,想要吞噬周圍的一切——
「驅魔的神聖之樹啊!」
但是,這次換伊莎貝拉,在和弗洛拉互相交錯魔杖的狀態下,用古妖精語詠唱了咒文。
轉眼間,柊數就以伊莎貝拉為中心叢生。
接觸到神聖柊樹棘葉的毒蟲們,嗤一聲化作白煙,潰散死去。
「啊啦啊啦,就這個時代的魔法師而言十分能幹呢,伊莎貝拉大人。」
「庫……!?」
「那麼……這樣又如何呢?黑之火焰啊•——」
弗洛拉的魔杖前端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潔淨之水啊•——」
伊莎貝拉的魔杖前端湧出了潔淨的水。
魔女和巫女——罕有的魔法師們的魔法大戰拉開了序幕——
「希德卿!弗羅拉,會由我賭上性命來壓制!請你,保護好阿爾文王子……!」
挑開弗洛拉,啪!地拉開的距離的伊莎貝拉側目看向希德。
「……知道了,那邊就交給你了。」
希德凝視著前方。
在那裡——
「…………」
天狐佇立著。
她深深壓低身子,擺出居合的架勢,帶著滿滿的黑暗瑪娜和殺氣,盯向希德和阿爾文。
「天、天狐……」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阿爾文,只能來回看希德和天狐,樣子十分狼狽。
希德彷彿是為了保護這樣的阿爾文般,站到了她身前,然後說道。
「吶,天狐。暗黑騎士不應該是你故鄉和你母親的仇人嗎?」
「啊,這麼說來,確實是這樣啊。嗯,是弱的一方不好啦。肯定是這樣。」
「……你不是很害怕戰鬥嗎?」
「嗯,很害怕哦?以前」
笑……。天狐的嘴角微微扭曲成微笑的形狀。
「不過,我現在一點都不害怕。」
「…………」
「希德卿應該能明白吧?我現在的力量。」
壯絕的黑暗瑪娜從天狐的黑刀中溢出,充滿了天狐全身。
「黑暗的力量真厲害啊。說實話,以前從希德卿身上感受到的威壓,現在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肯定是現在的我變得比希德卿更強了。」
「…………」
「啊哈,啊哈哈……為什麼,我一直以來都在逃避黑暗的力量呢?為什麼要為了變強做這麼多無謂的努力呢?明明是這麼……這麼簡單的事情……」
面對出神地陶醉其中的天狐,希德嘆了口氣。
「笨蛋弟子,竟然輕易就被黑暗吞沒了。」
「希、希德卿……到底該怎麼辦……?」
阿爾文不安地望著希德的背影問道。
「有能讓天狐恢復正常的方法嗎……?」
但是,回答這個問題的是——
「沒有哦。」
決定觀戰的恩德雅。
「你不知道嗎?一旦接受了黑之妖精劍,使靈魂墜入黑暗的人,就再也不會恢復原狀了。也就是說,天狐已經是我的東西了!」
「——怎、怎麼會……!」
「啊哈,值得一看呢!?你們束手無策被我的天狐殘忍殺害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哈哈哈哈哈!」
「……庫!」
就在阿爾文因悔恨和絕望而顫抖……的時候。
「退下」
希德像是在斥責軟弱的阿爾文一樣,強有力地說道。
「還有辦法。」
聽到希德的這番話,恩德雅微微挑起眉毛。
「哈?說什麼溫吞的話呢?你真的是傳說時代的騎士嗎?」
看來恩德雅似乎對希德的態度十分惱火。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愉快。
「那我就問你了?古今東西,有沒有墮落成為暗黑騎士的人恢復原狀的例子?」
「…………」
希德一言不發。帶著讀不出感情的表情,不作答。
看到希德的樣子,恩德雅輕蔑地露出微笑。
阿爾文咬著嘴唇。
(恩德雅說得沒錯……!沒有成為過暗黑騎士的人,恢復正常的例子……!也就是說,天狐已經……!)
回不去——回不去——
天狐的笑容。一起度過的日子。在阿爾文的腦海中浮現又消失。
飄渺的回憶們如同玻璃般破碎。
由於太過絕望,阿爾文甚至感到整個世界正在從腳下逐漸崩潰。
「“騎士僅訴說真實〟」
希德只是唸誦著古老的騎士戒律。
「希德卿?」
「阿爾文,你忘了嗎?我發了誓。……“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如是訴說的希德的後背出奇地高大。
「啊……」
阿爾文只能呆呆地注視著。
「不過,僅限這次需要你的幫助,我的主君。」
「哎?」
「準備工作由我來做。但是,最後的一招……必須由身為天狐主君的你來。」
「我、我來……?那、那到底是……?」
「……沒事。等那一刻到來你就明白了。你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行動就好。」
這麼說著。
希德走上前,再次與天狐對峙。
「啊……可以別再囉裡吧嗦了嗎?」
恩德雅厭煩地在頭頂發著牢騷。
「嗯,沒問題哦?差不多該開始了。」
然後,恩德雅歇斯底里地叫喊道。
「哼!那麼,我忠實的暗黑騎士天狐啊!這是王命!把違抗我的愚蠢傢伙全部殺光!現在的你能做到!」
——那一瞬間。
「遵命。」
天狐以極端前傾的姿勢,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希德。
毫不減慢速度,就這樣拔刀一閃。
天狐的斬擊甚至因那過快的速度留下了殘影——
「——呼!」
悠然迎擊的希德,用拳頭接住了攻擊。
剎那間,衝擊聲響起。劍壓和拳壓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它們就像要逃開般地向著周圍四散。
「庫——!?」
阿爾文用手臂護住眼睛,阻擋著肆虐的狂風。
然後——
「呀嘞呀嘞……這是第二次了嗎?」
近距離瞪視天狐的希德,無畏地露出了笑容。
「只要是為了我的主君,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擋下來的。」
雙方像彼此配合好了似的同時跳開。
希德和天狐開始了正面交鋒——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在奔跑。
使全身充滿黑暗瑪娜,就這樣筆直地向著希德疾馳。
搶得先手的是天狐。
天狐的黑刀如閃電般從上方揮下,襲向希德的腦門。
黑刀的劍身充滿了看著就兇悍又暴力的黑暗瑪娜。
「呼——」
希德扭身躲開——使出貫手(註釋:為跆拳道中的手型)。
天狐以難以置信的反應速度舉起黑刀回擊,彈開了貫手。
「——哈!」
就那樣在剎那間又銳利地踏進半步,又深又尖銳地砍向希德的胸部。
吧!在這轉瞬的攻防間,希德便流了血。
「……!?」
希德想跳開,暫時拉開距離——
「……不會讓你逃走的!」
天狐隨著希德的動作踏入,不給他留任何空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這樣,像跳舞一般,天狐連砍三刀。
自下段橫掃,以左腳為軸迴轉斬擊,跳躍、旋轉——並從上段斬下。
「——!?」
撲通!嘩啦!血花盛大地綻放。
希德的身體一次接一次被刻下傷口,還因那威力被吹飛。
回濺的血打溼了天狐的臉和頭髮。
希德被吹飛的身體撞在了柱子上,柱子被華麗撞倒,揚起大量的粉塵。
「希德卿!?」
阿爾文發出高聲慘叫。
就在這時候。
吧唧!漫天飛舞粉塵的地面上,瞬間劃過了一道閃電線。
剎那,希德在那閃電的軌道上以雷速奔跑,逼近天狐。
那是在傳說時代,讓希德被冠以《閃光的騎士》稱號的【迅雷腳】。
與雷光融為一體的希德,撕裂黑暗,向天狐伸出了左手。
但是——天狐被砍斷的身姿,在下一瞬間扭曲,溶化於黑暗中。
然後,在【迅雷腿】結束,一瞬間停止動作的希德背後。
斬!從上空落下的天狐,準確地揮下斬擊。
「太天真了!黑之妖精魔法【幻夢月】——你砍的那個是幻影!」
天狐在空中扭身,落地的同時猛踢。
「嗚——!?」
咚!後背被猛踢的希德,在地上翻滾。
雖然希德途中手撐地,迅速調整了姿勢,轉身重新面向天狐——
「切……」
戰鬥開始還不到一分鐘。
但是,希德已經滿身瘡痍。
「……只有這種程度嗎?」
對著這樣的希德,天狐語氣輕蔑地嘟囔道。
「就這種程度,還自認了不起的擺師父架子?……真讓人失望。」
天狐一邊用蔑視的眼神注視希德,一邊再次舉起刀。
阿爾文無法相信。
天狐完全壓倒希德,這一眼前的事實——
「怎麼、怎麼可能……現在的天狐,連希德卿都贏不了嗎……!?」
一直嚥著唾沫守望兩人的阿爾文,啞然著說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被嚇到了吧!?如何!?這就是黑之妖精劍……你們一直在逃避的黑暗力量啊!?」
對面牆壁凹陷的地方,傳來了在那裡作壁上觀的恩德雅的嘲笑聲。
「不過,第一次手握黑之妖精劍,就能使出如此力量的孩子很少見啊!我的天狐果然是天才暗黑騎士!也就是說我才更適合做她的主君!」
「庫……怎麼可能……!」
「天狐作為暗黑騎士的才能,以及,黑之妖精劍力量增強的這個黑暗領域!在這裡,即使對手是那個《野蠻人》,也不足為懼!來,看啊!」
彷彿在證明恩德雅的巨大歡喜般。
「咿——呀——————!」
天狐神速的居合斬,橫一文字一閃。
在兩人擦身而過時,尖銳地貫穿了希德岩石般堅固的側腹。
嘩啦!血花再次飛濺。
咔嚓一聲。希德的身體搖晃著。
「啊、啊……!?」
注視著這一切的阿爾文只能拼命忍住想要移開視線的衝動。
「不愧是我的天狐!」
另一邊,恩德雅則喜色滿面,看起來非常興奮。
「什麼嘛,那個傳聞中的《野蠻人》就只有這種程度嗎?完全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嘛!?啊哈哈哈哈——!」
在恩德雅奏出不和諧音的鬨笑聲中。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天狐,對只能防守的希德進一步發動進攻,進攻,進攻。
貫穿側腹,刺入肩膀,不斷地刻下傷口、刻、刻。
希德瞬間變得渾身是血——
────。
注視著希德戰鬥的阿爾文,愕然了。
(那個希德卿,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希德發動的攻擊全部被天狐處理,而天狐回擊的斬擊全都能捕捉到希德。那個像鬼神一樣強大,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也對她無能為力。
已經無須深思,一個事實就浮現了出來。
那就是,現在的天狐比希德要強大的多。
(希德卿好像有意在做些什麼……但這樣下去……!)
他想做的那個什麼根本完成不了……
也就是說,黑之妖精劍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亦或是——
(天狐……你所抱有的黑暗……有如此之深嗎?)
據說,黑之妖精劍是把心中的黑暗化為力量的劍。
那麼,現在天狐展現出來的驚人力量。這個壓倒希德的力量。
(結果……我……只想著自己……)
現在能清楚地明白了。自己一直在向天狐撒嬌。
(那次下雨時……我只為天狐選擇走成為我的騎士之路而感到高興……沒有去面對天狐真正的心情……)
阿爾文悔恨地握住劍柄。
(我必須作為男人,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在缺少同伴的情況下,我不得不拼命去承受這份重責……但是,我卻自作主張地認為著只有作為發小的天狐會無條件地做我的同伴……!
只有天狐也好,我想讓她一直待在我身邊……所以,我不去看她痛苦的樣子……我……我一直、一直在對天狐撒嬌……!)
這樣任性撒嬌的結果就是——
「啊哈哈哈哈!太弱了!太弱了啊,希德卿!」
「……」
「請看啊!就算沒有你在,我也能變得這麼強哦!?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啊哈哈哈哈——!」
——那是自己的摯友愉快地折磨著希德的扭曲姿態。
以前那個高潔溫柔的天狐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旦墮落成為暗黑騎士的人,就不會再回來了……)
既然如此,那天狐總有一天也會和其他暗黑騎士一樣,為了自己的私慾和慾望,化為重複殺戮滿身沾滿鮮血的存在吧。
天狐剛手握黑之妖精劍,就能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如果天狐作為暗黑騎士成長下去的話會怎樣……不敢去想。
她的存在肯定遲早會成為巨大的威脅。成為黑暗尖兵的她,不知道將會給這個國家和人民造成多大的犧牲。
(那樣的話……乾脆……)
阿爾文面露苦澀地拔出了自己的劍。
阿爾文是終將成為這個國家王的人。
如果是王,為了人民,有時必須要做出無情的決斷。
這是王的義務,也是宿命。決不允許逃避和撒嬌。
(如果總有一天,天狐會成為這個國家的敵人的話……那與其讓她去殺害無辜的人民……不如由我親手……!)
在淚眼朦朧的視野中,阿爾文凝視著壓倒希德的天狐。
現在的天狐沉迷於砍希德。眼裡只有希德一人。
抬頭一看,恩德雅也只在對著這樣的天狐拍手歡呼。
伊莎貝拉和弗洛拉依然在遠離他們的地方展開著激烈的魔法大戰。
沒有人注意到她,只有阿爾文能自由行動著。
那麼——
(我……如果能巧妙地趁天狐不注意攻擊的話,或許能解決她。)
親手殺死天狐。
親手殺死一直以來都同甘共苦的摯友。
光是想象就渾身發抖。想要抱頭痛哭。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其實,就算天狐不成為自己的騎士也無所謂。
她能陪在自己身邊,就已經很幸福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這樣自己就能承受住任何困難和苦難……
(但是……!如果現在我不去做的話……我必須做到……!)
儘管渾身顫抖,但阿爾文還是注視著希德和天狐的戰鬥走向。
必要的是——空隙。
天狐的注意力全部轉向希德,背向阿爾文時,那一瞬間的空隙。
只要趁此機會,以現在的阿爾文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疾馳過去——將這把劍刺向天狐的心臟就行。僅此而已。
(我……是王……必須保護大家……保護人民……所以——……!)
看。
阿爾文靜靜地燃燒著威爾,把所有的感官提高到極限,看向天狐。
天狐還是一如既往單方面地折磨著希德。
每當天狐揮刀,希德的身體就會被刻上傷痕,血沫飛舞。
雙方的位置,就這樣在單方面的戰鬥中流轉著。
就像兩人在起舞一樣,位置輪換、替換著——
────。
——最終。
就這樣在位置的輪換下,天狐完全背對阿爾文的——那一刻到來了。
天狐打算向希德使出拼盡全力一擊的——那一刻到來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只有十幾米。如果是對現在全神貫注提高了威爾的阿爾文來說,就是一次呼吸——一足一刀的距離。(註釋:一足一刀的距離就是一個跨步舉刀落下的距離。)
(……來了)
在極度的注意力之中,在時間彷彿變慢的錯覺之中。
阿爾文——下定了悲壯的決心。
(對不起,永別了……天狐……)
就這樣。
阿爾文朝向了天狐的後背。
就在她打算像離弦之箭般,邁出一步——的時候。
——這一瞬間,阿爾文確信了。
天狐雖然確實被黑色妖精劍吞沒,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這不代表她成為了老奸巨猾、身經百戰的猛將。作為戰士,她還是個半吊子。
因此,她對阿爾文露出了致命的破綻——如果是在那一瞬間,阿爾文應該可以趁其不備解決天狐。阿爾文確信這必定能殺死她。
但是,阿爾文——沒有行動。
不——是無法行動。
「……!?」
阻止被必能殺死天狐這個想法所驅動的阿爾文的,是——希德。
希德從天狐的對面注視著阿爾文。
用那筆直的眼神。那隱藏著燃燒般意志之光的眼神。
就在現在,馬上要被天狐拼盡全力的一擊砍中的時候——希德只注視著阿爾文一人。
他用眼神向阿爾文訴說著什麼。
(啊……)
頓時,阿爾文為自己感到了羞恥。為至今為止,一個人鑽牛角尖,沉醉於悲壯感之中,輕易就做出了最壞決定的自己打心底感到羞恥。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突然冷靜了下來。
(希德卿不是說過嗎!“騎士僅訴說真實〟!我竟然不相信臣下,擅自要做些什麼……!?這才是作為王的失職……!)
嘎吱一聲,阿爾文緊咬著牙。
她將拔出的劍一轉,唰的一聲插在了地上並緊握住。
然後,用強烈又筆直的視線注視著現在仍在戰鬥的希德。
「……!」
阿爾文沒有說一句話。
只是用眼神強烈地向希德訴說道“我相信你〟。
於是。
也許是這樣的阿爾文傳達給了希德什麼。
「……呵」
戰鬥中的希德,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了一個微笑。
然後,就這樣從正面放出神速三段刺的天狐身邊躲開——
────。
就這樣,希德和天狐的戰鬥仍在持續。
阿爾文只是一直守望著這場戰鬥。
天狐從上半段斬向希德。
而希德雙臂交叉,接住了攻擊力。
刀刃嵌入手臂,鮮血四濺。
天狐迅速反擊,斬向希德的腳下。
雖然希德猛地抽身,但躲閃不及,鮮血從大腿處噴湧而出。
緊接著,天狐轉動身體,斜砍而去。
天狐的刀精確捕捉到了希德的胸部。
希德失去了平衡,就這樣胸部出著血滾了下去。
阿爾文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恩德雅歡呼雀躍著。
希德用手撐地,默默起身,擺好了架勢。
天狐再次以神速的步伐接近希德。
劍描繪出的曲線舞動般飄揚。斬、斬、斬。
希德想用拳頭格擋,但擋不住。
一點點又確實地在希德身體上刻下傷口。鮮血流淌而下。
希德在這途中勉強用拳頭反擊。
但是剎那間,天狐用刀的鎬面砍下,強烈的反擊了希德。
希德的拳頭被撕裂。
同時,天狐將刀刃刺入希德的右肩。
咔嚓一聲。希德的體勢崩潰,表情痛苦地扭曲著。
天狐冰冷地微微一笑。
她揮刀反擊,更加猛烈地進行進攻。
刀和拳激烈衝撞。刀和拳相互搏擊。刀和腿相互碰撞。
在刀與拳交錯時,天狐突然拉開了距離,用古妖精語叫喊起來。
揮動的刀噴出黑色的火焰,擊向希德。
那翻滾的黑色火焰風暴的衝擊和焦熱,將希德壓倒。炙烤著希德。
無法忍耐的希德通過橫跳離開那裡。
但是,看穿了這一點,如疾風般搶先一步的天狐,敏捷地揮出了刀。
撲通!希德背上血花盛開。
血。血。血──
阿爾文注視著。注視著兩人。
她緊握著插在地上的劍柄,注視著這一切。
對那樣的阿爾文,天狐像故意展示給她看一樣,斬向希德。
斬擊、脫離、斬打、脫離、突刺、脫離——
反覆打出飛快又細緻的一擊後脫離,斬、斬、斬。
天狐的身影在希德的前後左右出現又消失,出現又消失,留下殘像。
每一次留下殘像,都會在希德身上銘刻傷口。
但是,無論被刻下多少傷口,希德始終都筆直地面向天狐。
無論雙膝跪地多少次。
無論被擊倒了多少次。
無論摔倒了好幾次。
希德每一次都會淡然地站起身。
站起身,然後繼續筆直地與天狐對峙。
他就像被操縱的人偶一樣,不斷挑戰這根本算不上在決勝負的對決。
對於希德那狼狽的樣子,恩德雅拍手稱快。
對於希德那滑稽的姿態,天狐大肆嘲笑。
並且,在每次希德起身時,都向他使出更加強大、激烈地斬擊。
眼前的光景就像是把希德當成了實驗用的稻草人一樣不斷砍著,可謂悽慘至極。
阿爾文注視著。一直注視著。
拼命抑制住想要移開視線的衝動。
顫抖著,悲痛地扭曲著表情,注視著。
拼命忍住想立馬上去插手的衝動,注視著。
因為——希德還在站立著,戰鬥著。
向阿爾文效忠的,阿爾文的第一騎士還在戰鬥。
他的背影比什麼都有力地訴說道“交給我吧〟。
縱然渾身是血,縱然身中數刀,也毫不退讓,繼續戰鬥。
「…………!」
既然如此,阿爾文就只能忍耐。
除了相信到底、見證到底之外,別無他法。
每每希德受傷,自己身上也出現的被砍中般的疼痛,折磨著阿爾文的內心。
但是,將其視作撒嬌的阿爾文咬緊牙關忍耐著。
這種疼痛,和希德的疼痛相比,根本就稱不上痛——
(希德卿……!)
什麼都做不了的阿爾文,現在能做的事。
只有守望希德的戰鬥而已。
只有繼續相信希德而已。
(……希德卿……希德卿……!)
決不把視線從不想看見的光景中移開。
只有這些才是,現在的阿爾文她自己所能做到的戰鬥——
然後——
────。
——那個時刻……終於來臨了。
「咿——呀————!」
天狐旋風般的右斬,更深的刻入了希德的身體。
那是氣劍體完全一致的天狐使出的會心一擊。
「——!?」
希德的身體一邊濺出鮮血,一邊在高空飛舞。
他的身體已完全喪失了力氣,癱軟著……
咚鏘!
只是順從著重力下落,然後希德的身體便撞上了地面。
沒有做任何受身動作,就這樣兩三次反彈,滾動著。
最終,身體停住了。
希德就像被丟棄的人偶一樣倒在地上。
他已經被完全沉默,一動不動。
看起來連呼吸都停止了。
「希、希德卿——!?」
終於忍不下去的阿爾文,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
坐立難安的她試圖跑向倒在地上的希德。
但是,阻止了阿爾文的是——
「你要去哪裡呢?阿爾文……」
是像疾風一樣擋在前方的天狐。
「天、天狐……!?」
「怎麼樣?你崇拜的騎士大人被我打倒的感覺如何?」
然後,天狐將黑刀的刀尖對準了阿爾文。
「不過,你放心吧。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庫……!?」
面對天狐放出的尖銳殺氣,阿爾文不由得後退。
「啊啦啊啦,真是狼狽啊,《野蠻人》?你竟然只有這種程度,說實話,讓我很失望……呵呵,啊哈哈哈哈!」
決定在高處觀戰的恩德雅突然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庫……!?難道在黑之妖精劍面前,希德卿都不是對手嗎!?」
「現在不是去關注別人的時候哦。」
面對發出悲痛的叫喊的伊莎貝拉,弗洛拉伸出了魔杖。
漆黑的荊棘沙沙作響,為了捕捉住伊莎貝拉,長出了無數爬山虎——
「請、請讓開!」
伊莎貝拉一揮動魔杖,魔杖的末端就燃起了火焰,將荊棘們燃盡。
但是,伊莎貝拉和弗洛拉的魔法戰勢均力敵,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
伊莎貝拉只能用絕望的表情扭曲著她美麗的容貌。
在這樣的情況下——
「呵呵……呵呵呵!啊,真是神清氣爽啊!」
天狐對阿爾文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吧……其實我……一直都十分看不慣你帶來的希德卿!」
「…天、天狐……?」
天狐憤恨地瞪視著眨著眼睛的阿爾文。
「什麼《野蠻人》啊!?什麼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啊!?明明,一直、一直和阿爾文在一起的人是我!」
「……!?」
「可是他卻輕易從我這裡奪走了阿爾文最信賴的人,阿爾文最優秀騎士的位置!因為你一時興起帶來的《野蠻人》,我有多麼苦惱……你明白嗎!?」
「……啊……」
「明明我為了你,一直忍受著重擔,拼命地努力著!可是你這個背叛了我!叛徒!」
看著天狐眼角含淚的激動樣子,阿爾文沉默了。
這……恐怕也是隱藏在天狐內心某處的真心。
阿爾文只能默默地接受這一切。
「不過,已經夠了,我還有恩德雅在呢。」
終於,天狐好像放下了什麼般,露出了笑容。
「恩德雅和阿爾文不同,她給了我如此強大的力量,還消除了我所有的恐懼和苦惱!
啊,現在的我能明白!我是為恩德雅而生的!我是為此才在那時存活下來的!哈哈,啊哈哈哈……!」
大笑著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前那個積極又高潔的少女的影子。
“啊,這孩子已經不行了〟。
已經回不去了。她和其他的暗黑騎士一樣,墮落了。
這樣的絕望感支配著阿爾文。
「好了,差不多該告別了,阿爾文。」
然後,天狐面向阿爾文深而低地擺出了中段的架勢。
任憑那致命的殺氣和瑪娜高漲,並滿溢全身。
「天狐……對不起……對不起啊……我……」
在這樣的天狐面前,已經沒有抵抗力氣的阿爾文低下了頭。
「太晚了。」
天狐頑固地拒絕了阿爾文的道歉。
然後,就在她朝阿爾文邁出一步……的時候。
嚓……
有人站了出來,將阿爾文護在了身後。
「…………」
是希德。
「什——」
「希、希德卿……!?」
「哈……?騙、騙人的吧……?」
面對這難以置信的景象,天狐、阿爾文,就連恩德雅都陷入了沉默。
勉強站立的希德,渾身是血,完全一副瀕死的樣子。
他的膝蓋不停地顫抖著,彷彿只要手指輕輕一戳,他就會立馬倒下……他就是如此的狼狽。
可儘管如此,希德還是站了起來。
站起來,重新與天狐對峙。
「……你、你還要站起來嗎?」
就連天狐也無法掩飾對希德這副姿態的動搖,聲音都在顫抖。
「為什麼中了這麼多刀,變得遍體鱗傷,還……?」
接著。
咕嚨。希德擦去嘴角的血……然後,無畏地說道。
「天狐,你……是這樣想我的嗎?」
「……?」
驚。面對晃動著狐耳皺起眉的天狐,希德繼續說道。
「呼。哈哈……我明白的。我也是這樣。」
「什、什麼啊……?」
「我作為騎士的師父,也強得離譜。」
面對動搖的天狐,希德自嘲地聳了聳肩。
「無論我做什麼,都敵不過那個人。真的讓我很不甘心,很惱火,我一直把那個人視作眼中釘。那時總這麼想著,總有一天一定要回擊。」
「……那、那又怎麼了?」
天狐對此不耐煩地回擊希德道。
「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打算以我的師父自居嗎!?」
「說什麼以你的師父自居,我就是你的師父啊?」
希德微微一笑。
「什麼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
天狐握緊了刀柄。
「像我這種人,早該放棄了吧!?」
「放棄?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放棄你呢?」
「什!?你到底在說什麼——!?」
面對咔擦一聲,焦躁地用刀敲打地面的天狐。
希德這樣放言道。
「“騎士僅訴說真實〟。那天晚上,我發了誓“不會放棄你〟。所以不管你成為什麼人,我都要完成騎士的誓言。」
希德那強有力的言靈。
「……啊……」
讓天狐的動作一瞬間僵住了。
她痛苦地抱著頭,看起來是陷入了迷茫中。
「……哎?天狐?怎麼會……?」
之前完全說不通的天狐突發異變,讓阿爾文十分驚訝。
(奇怪……墮為暗黑騎士的人,應該不會再恢復原樣了……!?可是現在,為什麼天狐動搖了!?)
沒有注意到這樣的阿爾文,希德繼續說道。
「沒什麼,你這個年紀特有的淘氣同以前的我撇下師父不管的事相比,已經算可愛的了。」
「唔……唔、……我、我……!」
「嘛,這是個好機會。把你藏在心底的東西全都傾訴出來吧。我作為師父……會盡數接受的。」
「不、不是的……我……我……!」
從傷口的深度和數量來看,希德明顯遜色於天狐。
但是——不知為何,現在趨勢已經完全逆轉了。
「你、你在幹什麼啊!天狐!」
突然,恩德雅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聲。
「你不是要成為我的騎士嗎!?那就趕快解決掉!難不成你還想回到過去充滿恐懼和苦惱的日子嗎!?」
「────!?」
受到了恩德雅的斥責,原本面露些許迷茫的天狐,表情再次染上了黑暗。
但是,那樣子……明顯和剛才不能相提並論。
「……呀嘞呀嘞,終於管用了。」
希德露出了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阿爾文……差不多該出場了。天狐就交給你了哦?」
「哎?」
在發出呆滯聲音的阿爾文面前。
「就讓你見識下我的黑之妖精劍《蝕月》……真正的力量……!」
天狐揮了下黑刀,以漂亮的動作將其收入鞘中。
「汝乃閃耀於黑暗中比暗更深的黑月•——」
一邊用古妖精語低語著什麼,一邊慢慢地深深壓低身子,擺出居合的架勢。
那一瞬間。周圍襲來一陣奇妙的重力。
天狐全身像間歇泉一樣湧出黑暗瑪娜,把周圍染成一片漆黑。
世界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概念,染上了真正的黑暗。
「——•其牙刺入虛空之間隙•——」
天狐的存在感無限膨脹。黑暗瑪娜不斷溢出。
就像在回應著她一般,頭頂上出現了比這片黑暗更為黑暗的深淵色(註釋:在日本深淵色其實指藍色,但是後文又有強調黑月,這裡就不做變動了)月亮。
月亮無比不詳。就像被開了洞一樣漆黑。
不能站在那月亮下。不能沐浴在那月亮的黑光下。
理由不明,本能如此訴說著。
——感受到了強烈的死亡預感。
「——乃無情無慈悲的撕裂者!」
然後,那一瞬間。
頭頂上又黑又亮的月亮完成了。
用其不祥的存在感和壓力,完全壓制了現場。
毫無疑問,天狐使出的是——
「大祈禱!?黑之妖精劍的!?天狐已經連那種東西都……!」
阿爾文愕然道。
「啊哈哈哈哈不愧是天狐呢!你果然是天才暗黑騎士!」
恩德雅發出鬨笑聲。
「希、希德卿,快逃啊!如果受到那種東西的攻擊的話,就算是希德卿也會……!?」
但是,聽了阿爾文慌亂的話語後。
「相信——我!」
希德只是強有力地那樣回應,從正面筆直地與天狐對峙。
並且,在這期間。
天狐的黑暗瑪娜高漲、高昂、昂揚——
天狐的存在感就像巨人一樣膨脹起來——
然後——用盡全力使出必殺一擊的時刻——到來了。
「黑之大祈禱!【空斷禍月】!」
天狐釋放了高漲的全部力量,向前突進。
黑暗瑪娜的炸裂讓天狐的身姿超加速,正可謂是黑色的閃光。
由於其速度過快,甚至使地面、使空間本身開裂,產生的裂縫又均被塗抹成一片漆黑。
這裡是由天狐所支配的絕死空間。
無論如何,在那黑月之下,一切防禦都無意義,一切迴避都不可能。
因為那黑月的光輝是為了製造出“斬殺〟這一結果而生的光輝。
然後——與希德進行肉搏的天狐,在近距離拔出黑刀。
拔出的刀描繪出劍線,襲向希德。
希德擺好架勢,面對天狐逼近的殺人之劍,紋絲不動——
天狐的黑刀——就這樣將希德的身體,連同頭上的黑月一起砍斷。
「希、希德卿——!?」
阿爾文發出悲壯的吶喊聲。
隨著頭頂上的黑月被劈成兩半,世界也恢復了原狀。
但是,希德被砍中的身體傷口很深,血沫盛大地飛濺。
回濺的血完全打溼了天狐的身體和刀。
不行了——已經完蛋了——
就在阿爾文正這樣咬著牙……的時候。
噌!
被希德的血塗滿的天狐的刀,突然燃起了火焰。
那是耀眼的白色火焰。
「哎!?」
以此為開端,染紅天狐全身的希德的血,也一下子化作純白的火焰燃燒起來。
天狐瞬間化為全身燃燒著白色火焰的火達摩。
不過,那白焰並沒有燒焦天狐本身——
只是把纏繞天狐全身的黑暗焚燒淨化。
「什……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白焰就這樣繼續加強著火勢,將天狐手中的黑之妖精劍燒得破破爛爛……將那壓倒性的黑暗力量,一點點地燒盡。
「那、那到底是什麼……?那白色的火焰到底是……!?」
就連恩德雅也因為發生在天狐身上那意料之外的事態眨了眨眼。
然後,同樣眨著眼睛的阿爾文看見了。
對面,力竭而緩緩倒下的希德……對著阿爾文不成聲的呢喃了什麼。
那是。那嘴唇的動作是……
去、吧。……去吧。
「……啊……」
對於希德傳達的這份信息,阿爾文她——
「這是怎麼……怎麼回事……!?我的黑之妖精劍……被破壞了……!?」
另一方面,忘記了戰鬥正在進行的天狐,露出一副慌亂的樣子。
「我……我到底……!?」
然而,縱然無比慌亂,她那被染上黑暗的雙眼,卻逐漸恢復了理性的光芒。
但是——
「你在幹什麼啊,天狐!」
恩德雅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啊!?」
「——!?」
「你是我的騎士吧!?會成為我的騎士吧!?難不成你又想回到充滿恐懼和苦惱的日子嗎?你不是想要力量嗎!?」
「對、對了……我……是……!」
彷彿在回應恩德雅的話一般,黑暗瑪娜再次從天狐手握著的黑刀中溢出。
那滿溢的黑暗瑪娜,彷彿要將白焰趕出去一般高漲起來。
天狐的眼睛再次變得混濁。
恩德雅鬆了一口氣。
但是,就在這時——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爾文帶著後背被踢了一腳般的氣勢,架起劍向前突進。
全心全力地燃燒著威爾——向著天狐,筆直地跑去。
「天狐——————!」
「——!?」
注意到了阿爾文接近的天狐,架起黑刀。
然後,用夾雜著迷茫、焦躁、苦惱的眼神注視著阿爾文,想要再次從黑刀中凝鍊出黑暗瑪娜。
她為了準備迎擊阿爾文而擺好了架勢。
「阿、阿爾文……我……你……你的事……!」
就在黑暗瑪娜以將白焰吹散的氣勢從黑刀中升起……的時候。
「即便如此——你依然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阿爾文這毫不猶豫的話語。
「……啊……」
讓天狐的動作有一瞬呆呆地停下了。
也讓即將升起的黑暗瑪娜停下了。
下一個瞬間——阿爾文的劍和天狐的刀正面交錯在一起。
刀刃和刀刃互相咬合在一起。黑與白的火花飛濺。
受到衝擊而四散的劍壓,化為暴風雨在周圍咆哮著——
阿爾文和天狐錯身而過。
——就在這剎那。
咔擦!
乾澀的金屬聲響起——
天狐的黑刀——黑之妖精劍從根部折斷並飛了出去。
「………?」
啞然的天狐。
「……!」
和天狐背靠背揮下劍的阿爾文。
下一個瞬間。
啪!籠罩在天狐身上的黑暗瑪娜,完全消失了。
刀柄斷了的黑刀也溶於黑霧中。
「…………」
天狐就這樣呆站了許久。
最終。
「我、我……我……」
天狐眼裡自然地流出了淚水……
「我剛才開始……到底……在做什麼……?」
然後,她就這樣一下子低頭跪下,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為、為什麼……我……會做那麼……那麼殘酷的事……?」
這般呆呆地低語著的天狐,已經沒了先前揮之不去的黑暗。
恢復如常的天狐正佇立於此。
「喲,清醒了嗎?真是個愛睡懶覺的弟子。」
庫沙庫沙。
有一隻大手撫摸起了天狐的頭。
天狐抬頭看見……四肢健全的希德正確實地站在那裡,雖然他已經遍體鱗傷。
縱然全身已經遍體鱗傷……希德依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威風凜凜地俯視著天狐。
「啊……師、師父……」
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的天狐,垂下了眼睛。
有人撲上去抱住了這樣的她。
是阿爾文。
「阿、阿爾文……?」
「天狐!太好了!你恢復原狀了呢!?真的,太好了……嗚」
阿爾文含著淚,緊緊地抱住天狐。
希德則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那樣的兩人一會兒。
最終,他轉過身,盯向恩德雅。
而當事人恩德雅卻啞口無言,嘴一張一合著。
完全不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能清晰地看出那樣的感情。
「你……做了什麼?」
恩德雅擠牙膏般地問道。
「什麼、是指?」
希德悠然地回應道。
對此,恩德雅懊悔地咬著牙,向希德吐露道。
「別裝傻了!你到底對我的天狐做了什麼!?」
那彷彿要咒殺世間一切的眼睛,閃爍著禍害的光芒。
「不可能!為什麼天狐會變回原樣!?我用黑之妖精劍刺入了她的靈魂,甚至用了“魅惑〟,我可是萬分周到的把她染黑了啊!」
已經再也不可能恢復原狀了!她應該已經成了我忠實的僕人才對!但是,究竟是為什麼!?你到底幹了什麼!?」
面對恩德雅歇斯底里的吶喊。
「是【聖者之血】。」
希德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聖、【聖者之血】……?」
「對像我這樣的《野蠻人》來說,這個稱呼實在不太適合……不過,我受到過某個神的祝福或者說是詛咒。所以我的血,有著拔除黑暗的淨化力。」
「哈?那、那算什麼?」
「所以,我才會不斷被天狐的劍砍中,讓劍能不斷地吸我的血。也因此,用掉了相當多的血……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啦。」
對於希德的話。
「……什麼啊?」
恩德雅顫抖著肩膀叫喊道。
「什麼啊什麼啊什麼啊——!?這算什麼啊!?我從來沒聽說過那種力量和魔法!」
她懊惱又無比憤怒地叫道。
「就算這是真的,你也瘋了!這種事如果走錯一步,你自己不是也會死嗎!?別開玩笑了,這算什麼啊!?」
「那跟你沒關係吧?」
希德沒有回答,只是一步又一步地朝恩德雅走去。
「告訴你吧,我很生氣。」
「……!?」
「竟敢肆意玩弄我的弟子和主君,萬死也不足惜,你這個邪道。」
希德的語氣絕稱不上粗魯,甚至可以說是柔和。
但是,其深處,卻能讓人感受到熊熊燃燒的致命怒火。
「……唔」
恩德雅有一瞬,被希德散發出的深不見底的存在感所壓倒,後退了幾步……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不久,她就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容地高聲笑了起來。
「你說什麼?要討伐我嗎?你要戰鬥?用你那破破爛爛的身體?啊哈哈哈哈!」
「…………」
「而且還是在這個對我有利的黑暗領域?好好掂清自己的斤兩吧!邪道!」(註釋:這裡恩德雅用了和上文一樣的詞罵了回去)
隨著恩迪雅用古妖精語詠唱,比黑暗更深的黑暗開始縈繞在她身邊……恩德雅從中拽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把細劍。一把造型不詳,兇險無比的漆黑細劍——
「呵呵呵……怎麼樣?」
恩德雅像是要展示給希德看一般,手指拂過刀身。
「這就是我的黑之妖精劍《黃昏》……世界最強的妖精劍哦?」(註釋:阿爾文的妖精劍是《黎明》,正好是相對的,而且兩人的劍都是細劍型的)
恩德雅拔出劍的那一瞬間。
四周溫度瞬間開始下降了。不斷下降,降到了零度以下,仍在繼續下降。
恩德雅身上釋放出彷彿黑暗也能為之凍結的暗之凍氣,全身還升起了壓倒性數量的黑暗瑪娜。
以及,恩德雅的存在感和壓力。也暴力性地膨脹。
一般人光是看到,就會全身僵硬,被那絕望性的力量壓垮。
先前天狐的黑暗與恩德雅的黑暗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這壓倒性的差距,讓將兩者比較都顯得無比愚昧可笑。
「呵呵,很遺憾吧?自從上次王都動亂以來,我已經恢復了很多力量。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把你放眼裡了。」
纏繞著彷彿整個世界都沉入深海的黑暗,恩德雅發出了嘲笑。
一直笑著——
「…………」
「啊哈哈哈!怎麼了?害怕了?顫抖了?」
「…………」
「啊,只要你從現在開始,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子,向我宣誓忠誠,我也不是不會把你收做我的下僕哦?畢竟,我很寬大啊?呵呵呵,啊哈哈哈!」
就在恩德雅咔咔地發出嗤笑聲——的時候。
落雷的轟鳴聲響徹整個世界。
塗抹世界的黑暗,就這樣被一條雷光劈開。
「哎?」
等回過神來,恩德雅已經飛向空中。
瞥向地面,地面上描繪有一條閃電線——在其終點,希德以前傾姿勢,伸出盈滿雷鳴的右手,繼續保持著警戒。
【迅雷腳】——和剛才以天狐為對手時使用的迅雷腳相比,速度和威力完全不同。
「咕咳……」
恩德雅的身體在虛空中被無重力所包裹,她就這樣一邊吐著血一邊思考。
「哎?剛才的、是什……」
因為衝擊而被吹飛的記憶再次復甦。
希德與在地面延伸的閃電一同,化為閃光疾馳並使出的一擊,讓自己的黑暗無能為力地被驅散,被吹飛了……當恩德雅認識到這一事實的瞬間。
恩德雅的身體順從重力下落,就這樣重重地摔在地上,並數次被反彈著滾動。
「啊咕!?咿啊!?怎……怎麼回事……?」
滿臉痛苦的恩德雅狼狽地趴在地上。
「只有這點程度嗎?」
希德背對著恩德雅,只把頭轉過來俯視著她。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只有這點程度嗎?」
抖。
這時,恩德雅對希德產生了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感。
「大、大不敬……!你以為我是誰……!」
但是,恩德雅卻激情滿滿地站了起來,再次掀起了洪水般的黑暗。
「看來你很急著找死啊……!?好吧,這就殺了你!」
接著,身纏高漲的黑暗,恩德雅架著細劍,朝希德衝去。
以彷彿能撕裂空間般的,可怕魔速向前衝去。
「去死吧!」
——雷光二閃。
希德化為閃光,之字型移動的希德撕裂世界,使黑暗再次被驅散,恩德雅也被猛烈地吹飛。
「呀!?」
邦!
她又反覆彈向地面,直到撞在柱子上,才終於止住了勢頭。
「……啊……?哎……?現在的……我確實拿出了全力……」
恩德雅呈大字形躺著,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騙人……」
恩德雅……她全身已經被搞的破破爛爛了。
無論是肉體,精神。或是戰意。
希德只用了兩擊,就粉碎了恩德雅的全部。
然後,打算給這樣的恩德雅最後一擊的希德放言道。
「你不知道嗎?騎士的——“憤怒能毀滅邪惡〟。」
「…………」
恩德雅就這樣狼狽地趴在地上,一時啞口無言。
但是,隨著她慢慢理解到自己和希德間存在的懸殊差距後,恩德雅開始咔噠咔噠顫抖起來。
「至今為止你都沒用全力嗎……?你對那個天狐手下留情了……?」
「那還用說嗎?那傢伙可是我的弟子啊。」
面對恩德雅呆呆的提問,希德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哪有師父會在廝殺時對弟子動真格?」
最終。
「為什麼……?騙……騙人的吧……?」
恩德雅把劍當柺杖站起身來,像個撒嬌的孩子般擠牙膏似的說道。
「我的黑之妖精劍是最強的……!?我也找回了力量……!而且,希德卿還受了那麼重的傷……!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差距〟存在啊……!?」
這時,恩德雅醒悟了。猛烈醒悟了。
這就是,或者說這份力量就是——
「這、這就是……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嗎……?」
就在恩德雅呆呆地呢喃時。
數道閃電發出激烈的轟鳴聲,伸向恩德雅,將她的全身緊緊捆住。
恩德雅自認最強的黑之妖精劍從她手中無奈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恩德雅因燒灼吞噬全身的閃電,而痛苦不已。
被閃電五花大綁住的恩德雅,已經完全動彈不得。
「好、好痛!?好痛啊!?唔、啊啊啊啊啊啊!?」
「結束了,恩德雅。」
在這樣的恩德雅面前,希德緩緩地舉起右手。
右手就這樣變成了盈滿壯絕閃電的手刀。
「嚇!?」
看到這一幕的恩德雅發出了悲鳴聲,她就像個孩子似地哭喊起來。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她慌亂地進行掙扎,但恩德雅的身體果然還是一動不動。
「討厭!住手,我不想再死了!不要啊啊啊啊啊——!」
「…………」
「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只有我什麼都不能順利完成!?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希德不顧恩德雅的求饒,慢慢地擺出一副瞄準目標的架勢。
希德有一種預感。
(這個女人……很危險。)
確實,現在她離稱作威脅還很遠。但是,在這個少女的內心深處,隱藏著和天狐無法相提並論的又可怕又深沉的“黑暗〟。
因此,她總有一天會成長為巨大的災厄吧……這已經是一種確信。
畢竟,她可是被那個被那個稀世大魔女弗洛拉奉為“主人〟的少女。對於威脅世界的黑暗勢力來說,這個少女無疑是最重要的人物。
既然如此——就不能放任不管。
雖然有些殘酷,但必須在這裡徹底解決她。
只要希德像往常一樣化作雷光踏入,並伸出右手的話——恩德雅的生命就到此結束了。可以斷絕一切後顧之憂。
因此,希德深深彎下了身子。
正當他準備直衝恩德雅而去——的時候。
「為什麼你明明是那個《閃光的騎士》,卻不來救我?」
恩德雅這樣說道。
那溢滿淚水無比落寞的眼瞳。那夾雜著悔恨和悲哀的低語。
「為什麼……你淨對阿爾文……」
「——!?」
到底撥動了希德的哪根心絃呢?
希德微微睜大眼睛,僵住了。對進行攻擊感到躊躇。
不——豈止是躊躇,他完全停止了進攻。
然後,就像是瞄準那一瞬間的空隙般。
黑色的猛火球從頭頂砸向希德。
炎彈落下,發出轟鳴。
上升的黑焰捲起旋渦,以壓倒性的火力燃起的火柱燒灼著天花板。
「——!?」
希德在一瞬間迅速跳開,逃出了黑炎的效果範圍,他看到前方——
「咕嘶……吸、嗚嗚……」
「啊啦啊啦……受了這麼重的傷,真是可憐啊,主人……您辛苦了……」
出現了一名魔女的身影,她抱著解除了閃電束縛的恩德雅。
「弗洛拉嗎」
希德一邊注意前方,一邊將視線轉向一旁。
在那裡——
「非常抱歉。沒能阻止她……」
是在魔法戰中被消耗、受了傷的伊莎貝拉,她正一臉痛苦地單膝跪地。
「不,謝謝你能堅持到現在。」
希德這樣慰勞著她,把視線轉回弗洛拉。
「招呼打遲了呢,希德卿。呵呵,你看起來很健康,這比什麼都好。」
浮現出從容的笑容,魔女——弗洛拉冰冷地微笑著。
「話又說回來,竟然這麼欺負女孩子……你真是個壞騎士呢。」
「一旦立於戰場之上,就不分什麼女人和孩童。」
「啊啦啊啦,真刺耳呢。誠如您所言,呵呵呵呵。」
弗洛拉愉快地回應。
「不過……我懷疑你是否真的會對這孩子下手哦?」
「…………」
希德一言不發。
「我想大家彼此間都還有很多話要聊……但這次就到此為止吧。……呵呵,沒能把天狐拉攏進來……真是遺憾。」
「…………」
「是呢是呢。這孩子是遲早會成為北方魔國象徵的大人物,非常重要。……如果你不想放過她,就由我來做你的對手……你意下如何呢?」
「…………」
希德一言不發地繼續注視弗洛拉。
「……我就當您的沉默是同意停戰了哦。」
於是。
抱著哭泣的恩德雅的弗洛拉腳下浮現出三角形的魔法陣……兩人的身影就這樣慢慢消失在了縈繞的黑暗中。
看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準備好了逃生之路。真是個精明無比、令人討厭的魔女。
「下次……再見吧,各位。」
阿爾文他們默默地目送著。
——然後。
就在弗洛拉她們即將完全消失在黑暗中的時候。
「……絕不原諒……」
模糊不清地。恩德雅用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低語道。
她之前一直垂下的臉……輕輕抬起。
大概是因為希德攻擊的衝擊而鬆動了吧……擋住恩德雅上半張臉的面具滑落。
恩德雅本來的面貌,暴露在了希德他們面前。
「哎!?這、這張臉是……!?」
「……這、這怎麼可能……!」
那一瞬間,阿爾文和伊莎貝拉被出現在面前的恩德雅的本來面貌所吸引了。
恩德雅那張臉——
雖然頭髮和眼睛顏色不同,但她的長相卻和阿爾文幾乎一模一樣。
「絕對不會原諒你的……阿爾文……!」
當事人恩德雅一邊哭著,一邊用和阿爾文一樣的臉發出怨恨的吼叫。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你在佔便宜!現在終於連希德卿都要獨佔了!?無法原諒無法原諒無法原諒!只有你,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親手……!」
就這樣單方面地撂下這句話。
恩德雅和弗洛拉一同消失了——
「……恩德雅……」
做不出任何回應的阿爾文,只能呆呆佇立著。
「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那麼恨我……?」
「……雖然這也確實挺讓人在意的。」
啪。
希德把手放在阿爾文的頭上。
「但現在你必須要面對的不是那邊。」
「哎?」
就在阿爾文發出有些茫然的聲音時。
「天狐!?你、你……打算去哪裡啊!?」
伊莎貝拉驚訝地叫喊起來。
阿爾文立刻回頭一看……
「…………」
在那裡有著,垂頭喪氣的天狐獨自一人離開的落寞背影。
「天狐!」
聽到阿爾文的叫喊聲,天狐停下了腳步。
然後,她小小的肩膀顫抖著,擠牙膏似的說道。
「對、對不起……阿爾文……」
然後,開始模糊不清地呢喃道。
「我……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做了很過分的事……」
「…………」
「我不會找藉口……那不是被人操縱,也不是受人強迫……而是我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隱約抱有的想法……」
「…………」
「所以……我……已經……沒有資格成為你的騎士了……沒有資格陪伴在你的身邊了……咕嘶……」
啪嗒啪嗒。天狐的雙眼滴下了淚水。
「我……要……離開……會從你面前消失……所以……」
天狐痛苦地拼命擠出了這句話。
然後就這樣,朝黑暗的坑道深處走去。
抱緊。
像彈起般向前疾馳的阿爾文,從背後抱住了天狐。
「……阿爾……文?」
「已經……無需多言了……」
「…………」
「我才是,對不起哦……我太將你陪在我身邊當成理所當然了……一直在對你撒嬌……你的情況,我完全沒考慮過……」
「…………」
「……拜託了,不要說什麼要離開……就算不做我的騎士也不要緊……陪在我身邊吧……天狐……拜託了……」
「……嗚……」
天狐不由得回握住阿爾文的手。
「……真的可以嗎……?這麼膽小的我……這麼軟弱、沒出息的我也可以陪在你身邊嗎……?」
「別說這種話……我非天狐不可……如果你不在了,我就……」
「阿爾瑪……咕嘶……吸……阿爾瑪……」
「天狐……對不起……對不起呢……」
然後。
兩人抱在一起,抽泣起來。
「真是的……」
看到這兩人的樣子,伊莎貝拉鬆了口氣。
「……呀嘞呀嘞,順利解決了嗎?」
希德瞥了她們一眼,轉過身去。
(但是,弗洛拉……那傢伙是故意的吧?)
希德一臉苦澀地陷入思索。
(那個算好了的救援時機……像是預先計劃過的撤退口……那傢伙一直在等待,等待恩德雅被我逼到絕境的那一刻……恐怕擄走天狐時,留下黑暗瑪娜痕跡的,也是那傢伙……)
一切都是弗洛拉設計好的。只能這麼想了。
這樣想的話,就能說通了。
(但是,究竟是為了什麼……?還有那個叫恩德雅的女人……難道……)
雖說事態已經解決,但今後的問題和遺留的不安仍堆積如山。
(……無妨。若要對我今世的主君展露獠牙……我就一次次地將其擊退、折斷。……直至我的生命盡頭。)
彷彿是為了驅散心中的不祥預感般。
希德以自己的靈魂起誓,重新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