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彷徨海的魔人 下

終章

第三卷 彷徨海的魔人 下  終章 機場大廳內,匆忙的人們來來往往。

 每個人看起來都規整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這就日本的國民性嗎?特別是身著商務西裝的人特別多,總感覺有點像現代的忍者。

 這就是日本最大的國際航空港——成田機場。

 在這塊顯示著世界各大城市的電子大屏幕前面,

 「好像一眨眼時間就過去了呢」

 凜回顧起這段時間的經歷,似乎有些吃驚。

 與夜劫一族進行對抗,大國主神和太祖竜·提豐,埃爾戈體內的第二位神明,最後還遇到了彷徨海的魔術師。不管怎麼說都太誇張了吧,教授。

 「……我已經不想再品鑑了」

 師父不厭其煩地在眉間揮了揮手。

 自那之後過了四天。

 在這段時間內,我們都在靜養,不過最疲憊的人是師父。雖然幾乎沒有外傷,但在儀式執行過程中被陪著埃爾戈一起折騰,再加上一直在走山路,導致肌肉痠痛,無法正常活動。

 結果就是,他的秋葉原之旅沒能實現,從旅社坐出租車前往機場的路上,他也只能用手捂著臉,‘太差勁了吧’這樣低聲抱怨著。

 這時,自己也突然產生了疑問。

 「凜,現在離開日本,你不會感到寂寞嗎?」

 嗯,沒有吧。如果是冬木的話還另說,東京就沒有那種感覺了。雖然覺得日本是自己的祖國,但寂寞就不好說了……只是有點懷念冬木的老宅。

 「….冬木嗎?」

 師父也簡單回應道。

 確實,我也有印象。雖然那玩意非常令人頭疼,但每次到日本都會被告知人外魔境是存在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位於城市之中或者近郊的某個位置。

 我認為這不是時鐘塔的君主該說的話哦。而且,最後跟彷徨海激情對噴的人就是您吧?您還記得自己的立場嗎,教授?

 呃。

 聽到凜犀利的指責,師父小聲地呻吟了一下。

 凜望向機場的人群。

 「我也很意外啊」

 「嗯?」

 她目光略顯遙遠地喃喃著。

 「把弟子說成工具,我會生氣」

 「您還沒明白嗎?」

 就連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師父他,從來沒有把埃爾梅羅教室這樣看待過呢」

 因為類似的事情,連萊妮斯都一度生氣過。

 既然那些魔術師在接受師父指導之後都得到了進步,那麼利用這些學生,就能夠在各種場合中佔據優勢,這樣的做法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但是,師父堅決地回絕了。

 雖然自己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偶爾藉助學生的力量,但絕不會積極地去利用。就拿這次事件來說,凜和師父之間始終是平等的合作關係。

 所以,是這樣吧。

 吉茲所說的話,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雖然在培養優秀弟子這一點上,他和師父是一致的,但兩人的存在方式卻截然相反。

 基於這樣的前提,白若瓏會如何看待吉茲呢?

 凜撲哧一笑。

 「嗯,教授這一點倒也不錯。不過,這次用掉的寶石還是需要補充吧?所以這回可以讓教授買單嗎?」

 「呃,行吧……」

 師父按著胃點了點頭。

 「嗯,我給你找門路,經費由我來出,你就拿論文來交換吧」

 「當然沒問題!十分感謝現代魔術科(諾利吉)君主大人的盛情款待!嘿嘿嘿,不用自己出錢,一邊探尋世界各地的奧秘,一邊還能接受實戰指導,這不是很完美嗎?」

 凜的語氣就像在歌唱一樣,師父皺了皺眉頭。

 「你可真像個現代魔術師啊」

 「那還用說,肯定的呀。彷徨海之言,您很在意嗎?」

 「是啊」

 師父坦誠地回應道。

 「只要身處時鐘塔,即便是在明面上,任何人都把抵達根源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沒有苦惱的餘地和時間……但是,到了時鐘塔之外,就會有不同的價值觀。就算同為魔術師,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價值觀」

 「所以嘛,我很開心啊」

 凜笑了笑。

 「所以,我覺得這次旅行太棒了。嗯,我想如同沐浴一樣觸及別人的心。就算和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看到別人的寶物也會心跳加速吧」

 「你根本就是海賊啊」

 「您能否再用一些適合誇獎淑女(Lady)的詞彙呢?」

 他們倆的拌嘴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過了一會,

 「我買回來了!」

 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

 埃爾戈正提著飲料。

 「老師的無糖咖啡,凜的芭樂汁」

 「謝謝」

 凜道謝之後,埃爾戈把飲料遞給了二人。

 這次受傷最重的,毫無疑問就是這位年輕人,但他似乎已經不痛了。恢復能力依然驚人,只花了三天就恢復正常了。

 不過,師父之前提到過。

 如果白若瓏使用了從宙斯那裡掠奪的另一種權能——不死之鐮哈爾佩(Harpe)的話,埃爾戈就算擁有再強的再生能力,也無法抵抗詛咒。

 至於為什麼沒有使用,是因為他並不能使用所有的權能?或者說只是吝惜魔力?

 還是說,另有隱情……?

 正當我這麼思考的時候,埃爾戈把飲料遞給了我。

 「給,這杯皇家奶茶(Royal Milk Tea)是姐姐點的」

 「那個……姐姐,還是不要這樣喊我吧?」

 「我不會改口的哦,因為我是師弟啊」

 埃爾戈笑著拒絕了。

 自打朽繩山事件之後,年輕人就是這樣稱呼我的。

 埃爾戈管凜喊師姐,應該和這種情況差不多。但是從外貌上來看,自己(我)才是妹妹,但是埃爾戈卻堅持不改口,所以更頭疼……

 「……那也沒辦法呢」

 我一邊拉下兜帽,一邊拉起易拉罐的拉環。

 被這樣稱呼也不賴嘛,不過還是想把視線轉開。

 添加了大量白砂糖的液體從舌尖滑過。

 雖然在香氣上保持克制,但風味依然濃厚。回甘也不違和,留下濃郁的味道。

 我覺得這個國家迄今為止品嚐過最棒的味道,就是罐裝飲料的味道。

 正當我在慢慢品味的時候,手扶梯的另一側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討人喜歡的消瘦男人。

 「幹也」

 兩儀幹也摸了摸遮住一隻眼睛的頭髮,笑著說道。

 「聽說諸位今天就要出發了」

 「萬分感謝您的款待。託您的福,我們才能免於遭受夜劫的刁難,順利離開日本」

 師父低頭行禮。

 身著連衣裙的少女也從一旁踏出頭來。

 「哦呀,大小姐也是」

 於是,兩儀未那不太樂意地開口說道。

 「黑桐他啊,自打媽媽回家之後,心情就很好,真沒勁」

 那個場景似乎浮現在我眼前。

 幹也的妻子因為反感對夜劫的處理方式而離家出走,大概是事件結束之後才回來的吧。

 雖然他很單純,讓人忍俊不禁,但我覺得他周圍的人都很喜歡他。

 即使有所曲折,也不會鬆開彼此的手——這樣的關係一定很棒吧。

 「我感覺沒什麼變化啊?」

 「才不是呢!」

 未那似乎有點生氣。

 說不定,這就是少女喜歡以黑桐稱呼幹也的原因吧,我的腦海中掠過這樣的思緒。

 接著,未那抬起頭來。

 「失憶先生,你的情況如何呢?」

 似乎是對埃爾戈說的。

 咋說呢,記憶還沒恢復呢。

 「啊咧?」

 「怎麼了?」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變得成熟了,我還以為你的記憶恢復了呢」

 「是這樣嗎?」

 嗯~埃爾戈歪了歪頭。

 確實,年輕人的表情變了很多。

 那個純潔,茫然,總是睡意朦朧的他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溫和之中蘊含著一顆堅定的心的年輕人。

 「你是想要戰勝某人嗎?」

 聽到這個問題,埃爾戈眨了眨眼睛。

 「你能看出來嗎?」

 「不經意間會表露出來呢,特別是男孩子」

 看上去至少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正在被一個七歲左右的少女教導著。

 「輸了一局,和了一局,差不多是這樣吧?」

 「所以爭取第三局必勝咯?」

 「我會努力的」

 「你沒有那個打算,也沒有那個想法,沒錯吧?」

 她開心地笑了。

 「自己中意的一本書還在連載呢。雖然故事的發展尚且不太清楚,但封面我很喜歡哦,失憶先生」

 她認真地說著。

 一定會修成正果吧。

 與此同時,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幹也看著埃爾戈和未那,小聲問道。

 「雪信他情況怎麼樣?」

 「我聽說他的排異反應非常嚴重。目前還能勉強維持,不過時日不多了吧」

 師父回答道。

 是一年、兩年,還是更短呢?

 在時鐘塔,圍繞著魔術刻印,類似的事件也很多。

 循環往復的悲喜交加,對於魔術師家系而言,可以說是不可避免的宿命。即使在日本這個以不同方式對待神秘的國度,也不會改變。

 「不過,我事先從時鐘塔那邊取得了關於魔術刻印排異反應的資料。從吉茲手中回收的神體也交付給了夜劫家族,大概能或多或少延長壽命吧。畢竟忠誠與他的夜劫術士們也在竭盡全力吧」

 「….是這樣嗎?」

 確實,家族的術士對雪信忠心耿耿。

 人活著就會與社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聯繫。

 即便結果是把妻女逼上絕路,也不能責怪和周圍人的關係本身。

 埃爾戈聽到師父他們的對話,突然問道。

 ……可以被原諒嗎?

 誰都沒有資格原諒。

 幹也說道。

 這是我從別人那裡學到的……人的一生只能殺一個人,大多數人都會把這個資格用在自己身上,原諒自己的死。即使沒有直接對妻女下手,雪信先生大概也無法接受自己的死亡吧。

 「那真是……令人悲哀啊」

 埃爾戈垂下視線。

 (……只能原諒殺掉一人的罪業。)

 對於幹也的話,自己不知為何,有一種奇特的理解。

 ——『不論是愛情、憎恨、嫉妒,一旦超過了限度,就無可奈何了。如此一來只能將對手抹除,或者將對手收入囊中。驅逐到不可見之地,或者加入同一個團體也可以,但是,大概最極端的手段就是殺害對方,或者吃掉對方。』

 埃爾戈所言和幹也先生所言是一個意思。

 如果因為超越限度的情感而讓對方消失的話,殺人者也會承受相同的空白。

 那份空白,大概是一個人的分量吧。

 ……

 恐怕兩儀幹也並不知道夜劫雪信失去生活平衡的原因在於其自身。

 今後,不會有人告訴他了。

 但是,如果要說他完全沒留意到,我覺得也不對。

 無論如何,人類都會相互影響。

 無論怎麼做,人類都是會變化的。

 在這種事情上,我覺得這個男人絕不會遲鈍。

 幹也問埃爾戈。

 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呢?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國家啊。

 嗯~埃爾戈回答道。

 非常古老,非常深邃,非常靜謐。

 在某種意義上,我認為新加坡是最新的國家。

 作為政體是極其新穎的,但在其內部,跨越多個地域的古老文化相互碰撞,這種反差形成了新加坡的獨特魅力。

 這個國家(日本)完全不同。

 越是深挖,呈現出的顏色就越是變化。

 就像對夜劫朱音和雪信先生的印象,在不斷改變一樣。

 如果有一天再次造訪,這個國家想必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面貌吧。

 亞紀良的事情,我會繼續調查的。

 師父承諾。

 就算跟白若瓏約好了,也不能確保她平安無事,還需要更多的人來關注她的人生。

 拜託您了。

 幹也說道。

 我盯著排列著許多首都名稱的電子大屏,開口問道。

 那麼下一站是?

 去埃及,我在那邊約好了人。

 *

 和幹也父女分別之後,我向師父問道。

 師父說的人是拉提奧·庫爾德利斯·海拉姆嗎?

 在埃及見面的對象。

 和埃爾戈實驗有關的三位魔術師之一的後代。

 「啊,露維亞和萊妮斯也在待命的樣子。直到我們將夜劫神體的數據交付阿特拉斯院為止,我們都是合作關係。姑且把必要的資料和文件整理成數據,在埃及進行交接。關於埃爾戈的臉,我還想調查一下」

 接著,師父又嘟囔了一句。

 「不過,更重要的是,就在我們前往阿特拉斯院之前,LogosReact進行了再啟動」

 我也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帶炸藥去火藥廠一樣。而且,這位炸彈還是這座火藥廠違禁物的仿造品。

 根據具體情況,還必須考慮可能產生的新問題。

 「再加上,吉茲所說的肥沃的新月也是如此。那是自波斯灣延展到巴勒斯坦、埃及,字面意義上的新月地區。不僅是彷徨海,最古的神話英雄王統御的美索不達米亞,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陵墓也在這塊地區。同時也是我以前踏足的地方」

 成為君主之前,師父似乎有一段周遊世界的經歷。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去過吧。

 「魔術的世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偶然嗎?」

 如果按照吉茲的觀點,凜和埃爾戈的合流也是他誘導的結果。

 現代還不知道宿命的必然會編織出何種產物。但毫無疑問,某種存在正以宿命般的力量在前恭候。

 兜帽下露出的銀髮中,混入了不過一縷金髮。

 「……」

 「怎麼了,格蕾?」

 「不,沒什麼特別的」

 我搖了搖頭。

 自己的金髮,感覺似乎又,多了一些。

 *

 在出發之前,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臨上飛機的時候,師父接到了電話。

 師父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臉色一沉,他按下了接聽鍵。

 「嘿呀,兄長」

 「怎麼了,萊妮斯。這會我們正要動身前往埃及」

 「——萊妮斯?」

 嗯?我發出疑惑的聲音。

 師父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讓我聽聽也沒關係吧。即便沒有打開揚聲器模式,只需要稍微『強化』一下耳朵,也能聽個大概。

 「不對,這件事有點麻煩,我想先跟你聯繫一下」

 「……你這傢伙」

 果不其然,師父的聲音中帶著怨念。

 事到如今,既然萊妮斯都說是麻煩事,那必然是相當棘手的案件。

 「……不管怎麼說,你先告訴我怎麼回事吧」

 「嗯,聽到兄長你這麼說我很感激呢。這不是在調查彷徨海的事情嘛」

 「所以嘛,我也想加入進來」

 「只不過呢,在調查過程中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是一件殺人事件——應該說是,密室殺人吧?」

 師父的表情一下凝重起來。

 「既然如此,那就僱一個更優秀的名偵探吧。我之前說過很多次了,把我當作偵探差遣是不對的」

 「哈哈哈,很遺憾,這是隻有兄長你才能處理的案件呢」

 「……你說什麼?」

 聽懂這句話,師父皺起了眉頭。

 與之相對的,萊妮斯似乎看到了師父的愁眉苦臉,用愉悅的聲音繼續說道。

 「既然兄長你不拒絕,那我也不客氣了。哎呀,我有點太熟練了,你可別笑話我哦?畢竟我也在想辦法嘛」

 鄭重其事地做了開場白。

 隨後的發言,讓機場的雜音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這次的案件,是法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