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為什麼（Why）

第一卷  第2話 為什麼（Why） 早坂同學愛喝紅茶。她兩手舉杯，徐徐吹氣的樣子，像極了毛茸茸的小動物。

 在離學校稍遠的地方有一家紅茶泡得很入味的咖啡店。這裡環境怡人始終如一，不知是否為店主的喜好，書架和吧檯上擺滿了文學作品。

 我打開店門一進去，就看見早坂同學在最裡面的位子幸福地品著紅茶。

 現在是第二天，下著雨的放學後時間。

 「桐島君，辛苦了」

 早坂同學一見到我，就欣喜地朝我揮手。

 我在她對面的位子上點了杯咖啡。

 「謝謝你的傘」

 我把塑料雨傘遞給她說道。

 「是你乾的吧？放在我部室門口的」

 「幫上忙了？」

 「你沒有必要做這些的」

 「沒事。就只是我想幫你而已」

 不這麼做的話，桐島君肯定就顧不上自己了嘛，她這麼說著。

 「之前那件事，你不也幫了我嗎？」

 課餘時間，有個男生拿早坂同學的身體開黃色玩笑。說她身材色，想要玩玩之類的，就是隨處可見的那種人。因為聲音太大，讓身在不遠處的早坂同學苦不堪言。

 等反應過來，我已經踹掉了垃圾桶。然後和那個男生髮生了爭執，導致之後的課餘時間他在那兒大肆宣傳『桐島喜歡早坂』。

 「你做了那種事，當然會被傳喜歡我啊」

 「確實」

 「但是橘同學也這麼想就不好咯」

 「其實，被她問到了。問我是不是喜歡早坂同學」

 「你怎麼回的？」

 「我回她這不是戀愛情感。雖然是騙她的，但還是有些難受」

 「這樣回就沒事啦」

 早坂同學溫柔地笑著說。

 「不過、沒想到啊，橘同學會和你在推理研獨處」

 早坂同學邊晃著手中的紅茶杯邊說。她的表情很冷靜，但似乎摻雜著些許寂寞。

 「說一下你和橘同學的故事吧。感情有變得好點嗎？」

 「你要聽嗎？」

 我多少有些迴避把自己和橘同學的事情告訴她。

 但是，早坂同學微微一笑說，

 「我想聽。告訴我吧」

 ◇

 橘同學每天，都會在推理研露面。

 一放學，她會先在隔壁的第二音樂室練鋼琴。忙完那個就會來我部室看國外的推理小說。

 也許因為我太緊張，又或是因為橘同學太冷淡，我們幾乎沒什麼對話。

 倒是有聊過關於鋼琴的話題。

 「部長喜歡哪首曲子？」

 「啊？」

 「你有在聽吧？　我在隔壁彈琴的時候」

 「算、是吧」

 「喜歡哪首曲子？」

 「這個嘛……最近經常能聽到你在彈的那首吧」

 「李斯特的『嘆息』」

 接著橘同學又看起了小說，對話結束。

 對於推理小說的話題也是這情況。

 「橘同學有喜歡的寫作手法嗎？」

 「易位構詞」

 「我的話是敘述性詭計」

 「哼嗯」

 我們一直是這種感覺。但那一天她少見的話很多。

 那是在下著滂沱大雨的放學後。

 「部長」

 橘同學叫了我一聲。她正坐在沙發對面，翻閱著戀愛筆記。

 這是由推理研前輩撰寫的戀愛手冊。

 「這上面寫著推理與戀愛是同理的」

 「How、Who、Why三要素嘛」

 誰、怎麼做的、為什麼。戀愛筆記以這三要素為中心，介紹了受人喜歡的方法，以及如何看出心上人在意的是誰。

 「但好像只有Why這一塊，內容很少」

 「因為戀愛上的Why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回答的吧」

 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

 臉蛋、性格、善解人意、可靠，想必會有很多答案。

 「不是說誰溫柔就會喜歡上誰，哪怕別人對自己同樣的溫柔，也不一定會喜歡上對方」

 只是因為自己喜歡的人，很溫柔罷了。

 「推理小說就會很詳細的描寫Why」

 橘同學說道。為什麼會犯罪。正因為有動機，才會犯罪。

 「但戀愛就是另一回事了嗎」

 沒錯。

 「戀愛不需要理由」

 「哼嗯」

 「而且，我覺得問『為什麼』這種事會顯得很蠢。不單指戀愛，任何事都是如此」

 然而我現在，強烈地想提出疑問。

 想正面對冷臉的橘同學問『為什麼』。

 為什麼，會加入推理研。

 放學後就我們兩人獨處不要緊嗎。男朋友不會有怨言嗎。

 但我也不想毀了這份細膩的時光，結果，什麼都說不出來。

 「先有喜歡的感情，後得出理由」

 橘同學像是複習似的復讀了一遍。

 「不是因為對方溫柔帥氣才會喜歡上。而是因為喜歡對方，才會覺得溫柔帥氣」

 「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喜歡是種什麼感覺？」

 橘同學一本正經地問我。

 「怎樣才能稱之為喜歡？」

 「這個嘛……」

 這說法就好像她沒有喜歡的人一樣。

 我正琢磨著，橘同學卻把身子探了過來。我下意識地瞄到了她領口處空隙內的白色內衣。不過比起這事，她說了句很匪夷所思的話。

 「部長你，把對早坂同學的感想告訴我不就好了」

 「啊？」

 時間靜止了。

 「你喜歡早坂同學對吧」

 「你、你在說什麼呢？」

 「很多人都這麼說。午休的時候」

 「──啊啊、那件事啊」

 我們的備胎關係好像並沒有暴露。那就安全無事了。

 「聽說部長為了幫早坂同學踢翻了垃圾桶」

 橘同學說道。

 「那就是，對人溫柔的做法呢」

 「溫柔和戀愛感情是兩碼事」

 「那，部長對早坂同學沒有戀愛的感覺？」

 「……這個嘛」

 「還是有戀愛感情的吧」

 「一般般吧」

 「那你告訴我」

 她湊得更近了。垂在我面前的秀髮令我恍惚。

 「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要有什麼樣的感覺才能叫喜歡？」

 橘同學的言行，果然像一個情愫仍未萌芽的女孩子。

 滿腹疑惑的我這樣回答。

 「最常見的說法就是，心跳加快那種感覺吧」

 「是嗎」

 她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莫非橘同學，沒有心動過？」

 「沒有特別去注意這點，不過應該是沒有」

 可她有男朋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正當我忍不住想詢問這件事的時候，橘同學把翻開的戀愛筆記放到茶几上。

 「部長，我們實踐下這個吧」

 她指著戀愛筆記上的How類別。

 怎樣讓對方喜歡上自己。這一頁記錄著相關的話術技巧。

 『令人心動的方法上百選』

 光是這個取名就無法令人相信作者的智商有180，內容也都是少女漫畫裡屢見不鮮的東西，介紹了壁咚、足咚、扯領帶等。

 就算要嘗試這些，我也有些為難。害羞是一點，而且像足咚這種需要很強勢的帥哥來做才有效果，與我形象不符。

 「我，想要體驗心動」

 「就算你這麼說……」

 恐怕橘同學情竇還未初開。

 如此一來，那個男友可能只是個掛名男友。不過就算是掛名，以世間的價值觀來看，和有對象的女生做這種事也是不行的。所以——

 「今天就回去吧。外面還在下著雨」

 「是嗎」

 橘同學迅速起身，準備收拾行李。

 「好像，我的請求給你造成困擾了」

 「也不是說困擾……」

 「部長你，一臉為難」

 是因為我吧，她如是說道。

 「我不會再拜託你了」

 她略顯寂寥的打算離開部室。

 就好像我傷害了她似的，讓我感到一陣心痛。

 事已至此也沒轍了，要上就上吧。我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就把自己當成帥哥，電視劇裡的主人公。

 於是我手插褲袋，朝牆壁一踹。

 「你、給我待著！」

 我一腳堵住了她的去路。

 「啊哈」

 她露出心花怒放的笑容。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明媚的表情。

 「這就是那個吧。足咚！」

 在女主角即將離開之際，要像個不良少年強行阻止她。重點是要把腿抬高，語氣和舉止都要粗魯點。戀愛筆記是這麼寫的。

 「部長很來勁嘛」

 「嘛，你還是在雨變小之前待著吧」

 「是要讓我心動嗎」

 「點到為止啊」

 有男友又怎樣。一般人的常識在我決定當備胎情侶的時候就已經被丟棄了。而且，一般人就是「你自己」不是嗎，太宰治也寫過這種話。

 我總是自說自話地代入到抽象的一般性常識裡，把自己繞進去，被其所束縛。所以，至少戀愛要走我自己的路。

 「那，來吧」

 「嗯，試試看」

 於是有了如下展開。

 ◇

 首先重新來一遍最基本的壁咚。

 我讓橘同學靠在牆前。我身高170cm出頭，橘同學大約在160cm。所以我有些俯視她的感覺。

 「雖然是能讓人心動的方法，但應該也要看對象。也就是說，就算不是我，其他人說不定也能讓你心動」

 「反過來說，也可能只有部長能讓我心動。是這樣吧？」

 橘同學，你說的這叫什麼話。那樣也太棒了吧。

 「還有，現在實施的方法其實在少女漫畫裡很常用。個人來講應該沒有女生會因為這程度而心動」

 「如果有的話呢？」

 「說不定是個沒節操的女生」

 チョロい女の子，直譯是好搞定的女生

 「是嗎」

 「那，我要上咯」

 我把手扶在橘同學側臉後邊的牆壁上。不過只聽到了“啪”的一聲，聽上去傻乎乎的。只見橘同學歪著頭說，

 「感覺，索然無味呢。跟剛才的足咚有些不一樣」

 她暫時陷入了思考。

 「可能是沒有臺詞的緣故。部長，隨便說點什麼」

 「剛才那是順勢說的，但其實，怪令人害臊的」

 「羞的人應該是我吧」

 你絕對不能羞，她說。

 「知道了。我要厚臉皮的上了，別笑哦」

 「當然」

 又來了一次。

 我猛地把手拍在牆壁上。接著說，

 「你只能看著我」

 我把羞恥心都丟了。

 然後橘同學淡淡地說了句「嗯」並點點頭。

 「肘咚也試試」

 看樣子是及格了。

 「換個臺詞試試。氣勢再強硬一點比較好」

 「明白了」

 橘同學可真夠專業的。也許是藝術家的天性。

 「那我上咯」

 這次我用胳膊壓著牆壁。壁咚的活用形，就是所謂的肘咚。比用手撐住的時候距離要來得更近。

 我用整個人包住橘同學的姿勢對她說。

 「今晚不會讓你回去的」

 橘同學看著我的眼睛一動不動。及近距離下看她真如同玻璃藝術品般細膩，美到脫離現實。

 「心動了？」

 「……這個嘛」

 橘同學說完，冷不丁拉住我脖子上的領帶。臉再靠近點，就是額貼額的程度了。她細長的睫毛與冰雪般白皙的臉蛋，全都是如此美麗。

 「……吶、心動了嗎？」

 她細語道。

 心動得不得了。但你就算不這麼做，我也一直在心動就是了。誰讓你是我最喜歡的人呢。

 「……橘同學，你這是『扯領帶』吧」

 「沒錯。筆記上這麼寫的」

 這是由女生扯住男生的領帶，讓雙方臉貼近的心動手法。

 「橘同學也很上道嘛」

 「再試試別的吧」

 於是我們依次實踐了戀愛筆記上記載的手法。

 地咚、轉椅、以及其他各種各樣。

 我們還嘗試了一人戴一邊的耳機連在一起聽音樂。

 唯獨沒有做肢體上的接觸。

 橘同學是出了名的不近男色。在教室的桌與桌之間有人從中走過的話，她會把纖細的身體挺得更直，以免碰到對方；如果男老師要把手放在她肩上，她就會用自動筆尖擋住對方。

 然而，試了一陣子令人心動的方法後，我累得癱在沙發上休息，此時橘同學走到我身邊。

 「最後試試看肩噂吧」

 肩噂是指男方把頭靠在女方肩膀上的動作。這時候男方卸下心防對女方撒嬌的做法似乎很受捧。

 「可以嗎？」

 「可以哦」

 我稍稍正座，把頭靠在了橘同學的肩上。

 能感受到她那一碰即碎的身體。我本想說些打趣的臺詞，卻說不出任何話。

 傾聽窗外傳來的雨聲，我心裡也滋潤了起來。

 突然，橘同學用另一側的手碰了碰我的頭。撫摸的手勢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確認骨骼。

 「橘同學？」

 我不知道她這麼做的含義，不由得提出疑問。

 但是緊張的只有我一個人，她顯得很平靜。

 「怎麼了？」

 她一臉茫然地反問我。

 橘同學真的是，純粹出於好奇才做這種事的啊。

 「……該回去了吧」

 我說道。

 「是呢」

 我們兩人分開，結束了社團活動。準備收拾行李離開部室。

 在打開門的時候，隨著一聲清脆的音響，有什麼東西倒下了。

 那是一把塑料雨傘。

 「橘同學，你帶傘了嗎？」

 我撿起塑料雨傘後問她。

 她探了探自己的包，頓了一會兒才說，

 「──沒有帶」

 ◇

 「幸好傘派上用場了」

 早坂同學看著放在桌子底下的塑料雨傘說道。就是我剛進咖啡店後還給她的那把。

 「你們一起撐傘了吧？」

 「是啊」

 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和橘同學之間發生的事，有一半都沒能和早坂同學明說。

 只跟她說了我們下雨天一起在部室裡看了書，聊了會兒天，然後用她放在門口的雨傘回去了的事。做了壁咚和肩噂這些，都沒能說出口。

 如果我和橘同學感情變好，可能會傷害到早坂同學。這麼一想的我，顯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體驗過相合傘了吧？　什麼感想？」

 「挺尷尬的。回去的路上都儘量不去碰到對方的肩膀」

 「這樣啊……」

 「你也用不著放把傘在那裡的……」

 給本命助攻的話可能就會很難受了。

 卡拉OK的時候，早坂同學曾這麼說過。

 「沒事的。因為我經常受桐島君的幫助，所以這次換我來幫你了」

 「說起來」早坂同學換了個話題

 「桐島君，還在看橘同學男友的SNS嗎？」

 「是啊，都成習慣了」

 我這個怪癖早坂同學也知道。而且不是我自己說的。

 應該說我們會交往的契機，就是這個。

 那是距今兩個月之前的五月，我和早坂同學甚至未曾交談過的時候。

 我的手機掉在了車站的站臺上。恰巧被站在附近的早坂同學撿到，並交還給我。就是這時候，被她看到了我手機屏幕的SNS界面上，顯示著橘同學的照片。

 「桐島君，你喜歡橘同學啊」

 她對我說。

 她似乎發現了我的目光總是追尋著橘同學的身影。

 「順便一提我第二喜歡的人就是早坂同學」

 為了掩飾被人發現自己情愫的害羞，我便這麼說了。

 「不過，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看哪兒呢？」

 我一問，早坂同學就羞紅了臉，想矇混過去似的半開玩笑回答道。

 「因為我也喜歡桐島君嘛」

 接著豎起兩根手指。

 「第二喜歡」

 就這樣我們成為了備胎情侶。

 我正回想起這些，咖啡店的店員發現我的杯子空了，用頗有氣質的眼神示意我。於是我又點了一杯同樣的咖啡。

 「暫時，別去看橘同學男朋友的SNS比較好哦」

 下完訂單後，早坂同學看了看我放在桌上的手機說道。

 「為什麼？」

 「你要是看了橘同學和男友親密的照片，會很沮喪的吧？」

 「能痛苦很久」

 「對健康不好哦」

 「不過我越痛苦，就越能真切地感受到對橘同學的感情」

 「桐島君，你太扭曲了」

 「我也覺得」

 我邊說邊拿起手機。

 「謝謝你的關心早坂同學。不過我沒事的」

 因為會出現什麼，我大致能猜到。

 我打開SNS的界面。

 出來的是橘同學男友在對她壁咚和肘咚時自拍的照片。

 『我想要體驗心動』

 橘同學曾這麼說。也就是說，用我來練習，然後實踐到男友身上。

 想用男友讓自己心動，這是很自然的發展。

 「桐島君，沒事吧？」

 「放心。不如說挺有意思的」

 「咖啡已經從你嘴角流下來了哦」

 早坂同學用腳尖戳了戳我的皮鞋。

 「有句實話可以說嗎？」

 「可以啊」

 「因橘同學而垂頭喪氣的桐島君，我很喜歡」

 「早坂同學也夠扭曲的了」

 「嗯、沒錯。雖然我也想為桐島君的戀情應援，但我也會嫉妒橘同學。所以看你吃癟，我還是挺開心的」

 你跟本命的戀情，我有在好好支持的哦，早坂同學這麼說道。

 「但同時，我看到這條SNS的時候，也有些安心了。說明我還能當桐島君的女朋友」

 「我和她目前也沒發生過什麼哦」

 「不來電？」

 「是啊。她並不會對我心動」

 「太好了，雖然這麼想很對不住你」

 她撫了撫自己的劉海。

 「我好像成了討人厭的女生呢」

 「你這樣就挺好的」

 我們就是這樣的關係。正因為互相喜歡，所以支持對方的戀情和不願輕易分手的情感兩者並存。

 「不說這個了，來想一下週末的計劃吧」

 「嗯」

 這才是我們在咖啡店裡會面的目的。

 店內幽靜得只能聽到我們倒咖啡的流水聲，以及週末怎麼安排的討論。　

 然後我們的行程約在了週六的中午之前。

 只能是中午之前。

 因為中午之後，早坂同學和她的本命有約。

 「桐島君不會不樂意嗎？」

 「不樂意什麼？」

 「因為，我翹掉了和你一起玩的時間，去了另一邊」

 「沒關係。本命優先」

 「桐島君看上去不怎麼吃醋呢。光是我在那兒吃醋」

 「為什麼呢」早坂同學歪著頭說道。

 「是因為我認識橘同學嗎？　畢竟桐島君也不知道我的本命是誰嘛」

 「嘛、也有這層原因在」

 因為是其他學校的，也沒見過面。

 「但是桐島君，你表現得醋意重一點也行的哦」

 「那我下次一定能醋到讓你左右為難」

 「誒嘿嘿，請手下留情」

 安排好週末的計劃後，我們離開咖啡店，牽著手回去了。

 早坂同學很享受牽手的感觸，換著花樣握來握去。

 「我呢，喜歡被桐島君觸碰」

 「那你也有夠粘我的了」

 「才沒有呢。我這樣已經是很剋制了」

 「不剋制的話呢？」

 「像這樣」

 這樣與其說是牽手，不如說是整個人都抱上來了。

 「早坂同學，這不太好。就算這裡離學校再怎麼遠──」

 「我說桐島君，下次再來我家吧」

 「去幹嘛？」

 「感覺被你觸碰得越多，感情就會越好」

 「雖說有猩猩能通過肢體接觸而停止爭吵的例子……」

 「嘿誒」

 早坂同學雙目發光。看來是我多嘴了。

 「那，我們也來做很多肢體接觸吧！」

 於是我幾乎是拖著臉緊貼著我一個勁兒撒嬌的早坂同學回去的。

 日照黃昏，飄來夏夜的香氣。不知為何，我的心怦怦直跳。大概是因為夏夜代表著會舉行煙花大會和夏日祭，所以我在無意識地期待著什麼快樂的事情吧。

 還有就是。

 早坂同學無條件地信任著我。

 儘管如此，我還是在和她的對話中撒了兩個謊。

 一個是，我不知道早坂同學的本命是誰。

 其實對方是我的熟人，而且關係相當好。

 另一個是——。

 『橘同學不會對我心動』

 我當時是這麼說的。

 但是，那個雨天還有後話。

 那就是橘同學，大概對我心動了。

 ◇

 「橘同學，你帶傘了嗎？」

 「──沒有帶」

 我們在迴盪著雨聲的走廊裡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後，我說，

 「要我送你到車站嗎？」

 她靜靜地點頭。

 我們像是理所當然地，撐起塑料雨傘就並排往前走。看她如此冷靜，讓我也覺得這情景很正常。

 「你用不著把傘往我這邊側」

 她指著雨傘的邊角說道。

 「部長，你肩膀都淋溼了」

 為了讓傘能罩住兩人，她的身子往中間靠近。

 每走一步，我們的肩膀就會撞到一起。

 橘同學果真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女生吧。所以即便我們肩碰肩，她也能面不改色。因為她不懂這個行為的含義，也不會去胡思亂想。

 可她現在，卻對體驗心動並學習有了濃厚的興趣。　

 看上去她要比我感性得多，應該很快就能理解這方面的各種事吧。到那時候，她會變成怎樣的女生呢。

 「今天我們，嘗試了不少呢」

 「是啊。壁咚到肘咚，還有扯領帶之類的」

 「部長你一開始說過，會對這種行為心動的女生是無節操」

 「或多或少啦」

 從身邊的橘同學處飄來一陣清新的香氣。

 而另一邊，我正汗流浹背。因為是共撐一把傘，我怕她介意我出汗，所以刻意跟她拉開距離。然而她迅速地抓住了我襯衫的袖口。

 「你會被淋溼的哦」

 「啊、啊啊……」

 像是不捨我分開似的，我們一直保持著這種距離感走著。

 豈止是肩碰肩。她的袖口也在碰著我的手臂，秀髮也貼在了我手上。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上面。而她還是一臉淡然。

 走到車站，由於我們回去的方向相反，就在檢票口處道別了。

 「那我走了」

 橘同學向我揮了揮手。這個動作有些朝氣，表情也很明朗。

 平常不太笑的女生突然笑起來太迷人了。

 本以為她會直接跑去站臺，沒想到她在最後回過頭來對我說，

 「對了，部長」

 「什麼事？」

 橘同學，面露羞澀地說道。

 「我，也許是個很沒節操的女生」

 ◇

 「我可是擔心死了啊」

 學生會長的牧如是說。

 午休的時候，我正在部室裡複習期末考試，他進來了。

 「桐島你就不傷心嗎」

 「為什麼我要傷心啊」

 「橘她男友的SNS啊」

 「哦，那個啊」

 「你怎麼這麼平靜。其他人倒是都受重創了」

 除我以外，也有很多人在看那個SNS賬號。

 橘同學男友發出的壁咚照片，給大量的橘粉帶來了巨大的暴擊。現在，學校裡遍地都是他們精神上的屍體。

 「畢竟看到了他們這麼親密的照片啊」

 「不過其他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強，他們還對橘抱有希望的樣子」

 「哪裡還有希望？」

 「橘不是很討厭被男生碰嘛。據說她還沒被男朋友碰過呢」

 似乎今天很多人都目擊到了男朋友在走廊裡伸手想要叫住她，卻被她華麗地轉身躲開的情景。

 「不過光是男朋友這個身份，就已經甩開起跑線了吧」

 說著說著，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

 開門進來的人是橘同學。她手裡捧著學習用品。最近一到午休時間她就會來推理研的部室學習。

 「我就不當電燈泡咯」

 牧交替離開了部室。於是只剩下我們兩人。

 「你們在說什麼？」

 「也沒說什麼」

 「是嗎」

 橘同學往沙發一坐，翻開課本和筆記。好像準備抓緊學習。

 她的音樂和美術都很完美，語言科也還過得去。但是像世界史、數學、化學等正課，她都很薄弱。

 總是擺著一副撲克臉，還以為她任何事情都做得很優秀，沒想到這個撲克臉，考試分數這麼不好看。

 和所有學科都能取得平均分以上的早坂同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部長，你在複習什麼學科？」

 「數學。橘同學呢？」

 「世界史」

 她說完就打開資料集讀了起來。但沒過多久就變得昏昏欲睡。對她來說學習好像很無聊。然後她就這麼坐著睡過去了。

 修長的睫毛、剔透的眼瞼、沒有一絲褶皺的裙襬。即使睡著了也是那麼好看。

 不過我心裡怎麼都想不明白。

 我操作手機，又看了一眼橘同學男朋友的SNS。

 壁咚、肘咚，他上傳了很多照片。

 但是，無論看多少遍都沒有肩噂。

 我的心中湧現出許許多多的“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被男朋友觸碰的照片?

 為什麼被我碰了也無動於衷?

 在部室門口打開書包的時候，明明裡面有一把摺疊傘，為什麼要說沒帶呢?

 結果我什麼也沒問，只是眺望著橘同學的睡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