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第二卷 彷徨海的魔人 上 序章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Ahnenerbe漢化組
翻譯者:飛鳥、魔法使TAPE、hehehebb4、伊爾索德、凩夏
校對:飛鳥、Don Corlexuan
潤色修訂:棉花喵、美少女格蕾醬
遠處,傳來擊鼓的聲音。
咚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響。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風景。即便這樣,我突然有種懷念的心情。看到天際的鳥群飛向被夕陽染紅的山之彼端,我想起了威爾士的鄉下。
這裡是神社。
守衛神社周邊的鬱鬱蔥蔥的樹林,在這個國家被稱為鎮守之森。
神苑之中支著很多攤位,攤位上都吊著光禿禿的陳舊電燈泡。果然是夜市上使用的照明設備呢,我不由得高興起來。那就是師父的Department(翻譯者註解:二世身為英國人卻使用美式英語的原因是——)在附近的跳蚤市場和沿街小攤上能看到的朦朧而溫暖的光。
不僅是攤位的數量眾多,攤位的種類同樣多得驚人。
有的是撈金魚,有的是射靶,還有摸獎和什錦燒。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之多比鄰而立的路邊攤位,許多人說說笑笑漫步於此。在這麼大的山上,竟然有這種規模的沿街小攤,還有這麼多的客人造訪,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頓時有些目不暇接了。雖然與我所知曉的信仰在形式上有所不同,但這個國家的虔誠也可見一斑了。
如此燦爛的笑容,如此熱鬧的氣氛。一想到這個國家將要迎請神明,我總感覺有些傷感。
屋簷和鳥居上裝飾著稻草製成的注連繩,懸掛於上的御幣飄動著。
(……簡直)
我突然想到——簡直就在眼前。
自己所呼吸的空氣和踏過的石頭,明明是現世的存在,卻給人一種漂浮不定的感覺。正因這般華美,才讓人感到悲傷,恐懼油然而生。
(….就要被吸進去了)
「來一個吧,那邊戴兜帽的小姑娘。」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我驚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小吃攤上的一個戴著頭巾的男人。
「欸?你是外國人?」
「是,是的。那個,實屬抱歉。」
「不不不,這沒什麼好抱歉的哦!話說回來,小姑娘你日語說得真好啊。」
「….並不是,那樣的。」
實際上,我根本不會說日語。
在新加坡看到的中文也是如此,在我看來都是一串複雜怪異的符號。因為招牌上大多都標有英文,因此自己也沒有過於不安。
然而這次是另一個把戲。儘管使用了一些於心不安的暗示【催眠】手段,不過也得益於此,我確實可以與他人溝通了。
就在我目光徘徊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這個…白色的是食物嗎?」
聽到我的問題,戴著髒頭巾的男人抬起頭來。
「啊啊,你不知道這玩意啊。」
他笑了笑,用那隻戴著上了年份的手套的手摸了摸臉。
一旁擺放著如同白色雲朵碎塊的物品。
「Candy Floss?…」
有點像英國的棉花糖,但比我所知的更加輕盈飄渺。後年放著一些袋子,看起來像是師父平時玩遊戲裡面的那種,我不由得將目光投注過去。
「當然是食物了。這玩意叫做綿飴哦。」
「飴指的是,果然是甜的嗎?」
「是哦,在舌頭上飄起來…嗯姆,就像天使的羽翼融化一樣呢。」
聽到這個不可思議的比喻之後,我有點不知所措。
也許是他看到了我的面孔之後,覺得我是天使。兜帽是常見的裝扮,不過他應該沒有見識過兜帽與其他衣服搭配的奇異組合,因此認為我是外國人吧。
又是擊鼓的聲音。
每當雄壯的轟鳴聲響起,神社之內就如同變成了一個異界。說到底,聲音也是一種結界吧。無論是稻草製成的注結繩,還是上面懸掛著的御幣,都在以我瞭解的原理維繫著這個祭典。
肯定還有,眼前不可思議的白色點心。
「能給我三,啊不對,四個嗎?」
「當然可以了。一共是兩百日元。」
雖然價格之低令人詫異,但或許這也是祭典的樂趣所在。
接過硬幣的男人,把一根棍子隨手插在旁邊的金屬窯中,一圈又一圈地旋轉,白色的絲狀物體就這樣纏繞在一起,如同變魔術一樣越來越大。
不一會就變成了檯面上擺著的那副樣子。
「你需要袋子嗎?」
男人問道。
「啊,三個裝起來,留一個不裝。這個點心可以直接吃嗎?」
「嗯,這玩意直接吃是最好的。」
男人又笑了笑,然後像是注意到什麼東西一樣隨口問道。
「小姑娘你是來這裡旅遊的還是?」
「我前天才到日本呢。」
「這裡的祭典舉行了三天呢。」
男人說道。
他眯起眼睛,看起來似乎在回憶祭典前幾日的場景。
「雖然最後的煙花不能同都內大會的相提並論,但也是不容錯過的。住在這附近的人一定要去看看,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哦。」
「十分感謝您!」
我低頭表示了真摯的感謝。
一隻手拿著剝下來的棉花糖,在神苑內漫步。在嘈雜的喧譁聲中,幾隻紙燈籠懸掛著,發出淡紅色的光芒照亮周圍。
我一邊走一邊把棉花糖的一端含在嘴裡。
「…好甜啊。」
真的,在舌尖,如同消失一般融化了。彷彿是晨昏時刻已經回想不起的夢境一樣。
在我們之前約好會合的台階附近。
「パ、イ、ナ、ツ、プ、ル!」(註解:日本的猜拳爬樓梯遊戲格力高)
一個聲音這樣喊道。
接著是落地的腳步聲。
女孩勇敢地舉起雙手,自豪地轉過身來。
「好耶!大哥哥你又輸了!」
「Yay!」
女孩和另一個我面熟的男孩正在聊天。
「不對,那是…」
和以往一樣,孩子們看起來都很喜歡他呢。
在石階的中間,一個紅髮的年輕人露出困惑的笑容,用手撓著臉頰。
就像是大型犬一樣呢,我如此想到。我在時鐘塔認識的另一個長得像狗的年輕人,他身上潛藏著一種令人聯想到野狼的敏銳,而這位的內在卻如同一隻大型室內犬一樣和藹可親。所以,無論是在那個海盜小島上,還是在這座神社裡,都吸引著小孩子們。
「埃爾戈先生。」
我喊了他一聲,年輕人向孩子們低了低頭。
「不好意思,我約好的人已經來了。」
「誒誒!」
「那麼,再見了!」
輕快地跳下石階,一口氣落到我的身旁。
雖然他的身高比我高了將近兩倍,但只要膝蓋微微下沉,就像羽毛一樣吸收了衝擊力。孩子們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在他們回過神來之前,我和埃爾戈已經退到了斜坡的另一邊。
「剛才孩子們說的是什麼名字?」
「欸?你的魔術禮裝無法解析嗎?是pineapple哦。」
「….的確是,這樣拼讀的呢。」
和剛才的綿飴不同,他們的所說的話語我無法理解,大概是因為那個孩子說的並不是菠蘿這種水果。這就是暗示的弱點所在。
我們走上坡去,眼前分成了幾條路。
每條路上都設有紅色的鳥居。
離開了繁華的祭典中心,雖然還能隱約聽到鼓聲和笛聲,但周圍籠罩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肅穆氣氛。
「聽說這座神社共同祭祀多位神明,就和京都八坂神社一樣,每條路都通往一位神明的御座。」
「是師父教你的嗎?」
「不是哦。只是剛才聽孩子們說的,以及從告示牌上的歷史簡介中瞭解到的。」
他會不會是比自己優秀的弟子呢?一想到這裡,心中燃起了一股嫉妒的火焰。當然,自己也不可能是優秀學生,所以嫉妒也就是那麼一點點而已。
或許。
沒準我只是試著擺出前輩的樣子。
對於埃爾梅羅教室最新的弟子,如今已經是資歷最深的現役的我,想要說點符合身份的話,這種孩子氣的想法確實有些滑稽。剛才想要叫住他和孩子們,也是同樣的心情吧。他周圍輕鬆的氣氛,似乎也給平時鬱鬱寡歡的自己帶來了影響。
我看向埃爾戈,然後不經意間發覺到。
「埃爾戈先生,你長高了嗎?頭髮也長長了。」
年輕人快活地笑了。
的確如此。
但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別說隨身攜帶的物品了,就連大部分的記憶都失去了的年輕人,像急匆匆地活著一樣,正在確立新的自我。
隨風搖曳的短紅髮。色素和自我都很稀薄的灰色瞳孔,似乎對進入視野的一切閃閃發光地歡喜著。難道說,人的成長和心潮澎湃的次數是息息相關的嗎?
正當他想自己也該仔細看一眼的時候,被風吹來的祭典攤位的包裝紙,在快要撞到臉上的時候不自然地揚起了。
那是從埃爾戈背上長出來的透明手臂——幻手。
「你好像有點心事呢,怎麼了?」
「不是的,稍等一下。」
正當我覺得不好意思想要敷衍過去的時候。
道路的對面投過來一個又黑又長的影子。
我想起了在傳說中,站在岔路口的存在,不是惡魔就是神明。
那確實是赫卡忒信仰吧,我如此想到。她乃是希臘魔女的源流。但是眼前這位如同夜之使者一般擁有黑色飄逸長髮的人,並非是女性。
「師父。」
今天的師父皺著眉頭。
不過,與其說是不高興,更多的是困惑。我馬上就猜到那是因為更換服裝導致的。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有這個困惑。
「這身衣服總感覺不太對勁啊。」
師父碰了碰和服的袖子,閉上一隻眼睛。
他一臉不適應的表情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非常適合呢。」
「你可別開我玩笑了。過去這十多年,我只穿過幾件T恤和夾克。」
「真的,這身穿著真的很合適。」
我又肯定了一遍。
師父大概是想到了我這種不會開玩笑的性格,師父咳了兩聲,整了整衣領。
「我只看過法政科的化野穿這個國家的傳統服飾。」
「雖然看起來是差不太多,但是這兩者還是有所不同的。」
「您和我穿的都是絣。」
埃爾戈如此說道。
「嗯。所謂的絣,指的應該是編織這類衣服的花紋技法吧。我想馬來西亞也有類似的技術,果然是從大陸流傳過來的嗎?」
師父又開始了思考,似乎他對旅途中看到的事物感到有趣。
師父和埃爾戈都是高個子,穿著這個國家的服飾顯得非常整潔。從布料上浮現出來的花紋,在不同的角度看起來都不大相同,是非常夢幻的服飾呢。如果這會萊妮絲在場,她會在一陣嘲笑之後做出怎樣的評價呢?
我有些不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你穿著也不錯。」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的臉頰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今天的自己,在和服套了一層帶兜帽的薄披肩。
*
「話雖如此,這也不壞嘛。」
師父補充道。
「不過給我們寄來這種傳統服飾的人,對我們的體格是有所瞭解的。與西方服飾相比,這是一件適合氣候的恰當服飾,也不挑人穿。」
「….啊。」
的確,無論是師父還是埃爾戈,他們的身高都比這個國家的平均身高要高。
那麼寄來衣服的人是不是有什麼意圖呢?我想起師父和萊妮絲提到過這個,如果這裡是倫敦的時鐘塔,哪怕是一份禮物也包含有各種各樣的信息。不僅能夠調整與對方的距離感,還能表現出微妙的地位差異以及對未來的企圖。他們告訴我在有些情況下,同樣的禮物僅憑印章的封蠟就能完成,我對此頗為詫異。
看著一臉凝重的我,師父撇了撇嘴角。
「我不知道贈送衣物的人會不會在意這件事。聽說日本的民族服飾價格不菲呢….」
「欸,是,是這樣嗎?!」
「大可安心。衣服的面料表明這是一件相對休閒的衣服。它看上去不像是由工匠手工製作的。」
這句話讓我鬆了一口氣。
「咿嘻嘻嘻!格蕾這傢伙和時尚永遠搭不上邊呢!」
右肩的固定器傳來笑聲。
雖然很想使勁甩動,但固定起來比平時費勁,我也不想取下來…不過說真的,亞德所言也是事實呢,我也無言以對。
取而代之的是這樣問道。
「這麼說來,我這身和服也有名字嗎?」
「欸這個嘛…」
埃爾戈支支吾吾起來,
「古典柄浴衣。提起夏日祭典,必然少不了這個呢。」
聲音從師父來時那條路上傳來。
雖然我留意到有人靠近,但抬起頭一看還是驚了一下。
「凜小姐。」
「哇塞!超棒的這個!」
遠坂凜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上下掃視著我。
「老師,您把這麼可愛的內弟子帶在身邊,怎麼就沒有鬧出緋聞呀。啊不對,平時都是把臉藏起來的嗎?那就說得通了。莫非老師您還兼任時鐘塔的情報工作嗎?」
「託某人的福,我們現代魔術科【諾利吉】從來不缺爆炸性新聞,完全沒有留給緋聞的餘裕呢。」
「也就是說,您不否認她很可愛咯?」
凜莞爾一笑,師父皺起眉頭。我的臉頰越來越熱。日本的夏天明明和新加坡的酷暑不相上下,但我卻連氣溫都忘記了。
當然,就和她本人所說的一樣,凜也穿著和服。
不愧是這個國度的服飾,更加適合她了。和師父一樣的長髮與和服的紅色質地相當般配……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不知不覺間,我被她那颯爽的身姿迷住了。
這時,我終於想起來了。
「那個,這是大家的份。」
師傅眯著眼睛,用白皙的手指輕輕接過我遞過來的點心。
「綿飴嗎?」
「您吃過嗎?」
「不,只是沒想到來到這個國家還能吃到祭典的食物呢……啊,好甜。」
把一端含在嘴裡的師傅說出了和自己一樣的感想,讓我有點高興。
「好吃!」
接著是埃爾戈坦率的笑聲。
師父看了一眼,指了指他的嘴角。
「你嘴邊還掛著醬汁呢。」
「剛才一起玩的孩子們分享了章魚燒給我。」
埃爾戈一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邊不好意思地說著。
儘管如此,他的下巴還是很髒,我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幫他擦了擦臉。
「嗯」的一聲,五官端正的鼻翼皺起了起來。
「怎麼了?」
回頭一看,師父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仔細想想,我只是覺得睡眼惺忪的我也受到了和你一樣的照顧。」
「因為沒有握著遊戲機的手柄,所以比師父省事多了。」
我坦率地回答,師父像是要矇混過關似的清了清嗓子。
與此同時,正吃著棉花糖的凜,用手按著呈現出可愛花朵樣式的衣帶,哼哼哼地笑著。不明就裡的埃爾戈左顧右盼,師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連亞德,也在自己的右肩上嘻嘻嘻嘻地笑著。
(……為什麼呢?)
我突然想到。
這樣的組合才過了一個星期左右。
更何況,以與他人融洽相處的速度來說,自己無疑是最糟糕的。儘管如此,我還是產生了一種很久以前就在一起的錯覺。
仔細想想,那是一段暴風雨般的時光。
在那個新加坡,從遇到擔任海賊顧問的凜開始,以吞食了神明的埃爾戈為中心,爆發了各種各樣的事件。就連據說是創造瞭如今的埃爾戈的三位魔術師其中兩位,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師拉提奧和仙人無支祁,也一度與我們進行了戰鬥。
這一切,就連習慣了時鐘塔神秘的自己,也只能說是荒唐無比。
如果稍有差錯的話,在到達日本之前就會失去生命吧。
即使是現在,這種狀況也沒有改變。
(……然而)
不知為何,自己很享受這次旅行。
儘管在這異國的山中,懷揣著許許多多的謎題,說不定還會被新的敵人盯上性命……但是我卻不由得放心地開懷大笑。就好像在自己的心中有一本相冊,放著我與重要的人的照片,一輩子都不會褪色。
「馬上就到約定的時間了。」
大家吃完綿飴的時候,烏鴉飛走了。
大概是想在夜幕降臨之前飛回巢穴吧。
過了一會兒,傳來腳步聲。
哪怕是一個腳步聲也能意外地體現性格。比如傲慢的腳步聲,比如優雅的腳步聲,比如神經質的腳步聲。被【強化】的自己的聽覺,自然能分辨出這種細微差別。
(……普通?)
產生了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的印象。
這種曖昧而粗略的感想浮現在腦海中,讓自己大吃一驚。但是,當時我所感覺到的,真的是這樣。
遠處又傳來了鼓聲。
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在夕陽下的坡道上,低下了頭。
「初次見面。」
是個非常平凡的男人。
這個國家的人的年齡很難判斷,恐怕大概在二十五歲左右吧。
一整套全黑的西服,戴著黑框眼鏡。如果非要指出他的特別之處,也許是左邊的頭髮留長蓋住了眼角,但一定會被節慶的人流所淹沒,一轉眼就找不到吧。
柔軟的身體和溫柔的面龐都十分令人滿意,但綜合起來只能用平庸來形容。
我對著這不可思議的矛盾眨了眨眼。
「我叫兩儀幹也,是蒼崎橙子小姐介紹來的。」
黑衣男子自我介紹道。
——然後。
對我們來說,這是難以忘懷的命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