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乘霧伐敵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五章 乘霧伐敵
(在這樣的地方有通道?啊,這裡是隨從的準備室吧?有一部分顏色鮮豔的刺繡,一般的女傭人都會穿著比較樸素的衣服……)
從被切割成各種形態的天窗中,照射進細微的光線。
伊魯族的住所,既有裸露的白色巖皮,也有有溫暖的紅色土牆,還有鑲有藍色瓷磚畫的地方。
從外面上去像是蟻冢,一進門就會展現出各種各樣的姿態。奇利亞說也有墓地和監牢,不過可以的話菲爾儘量不想靠近那一帶。
隨季節而變化的『聖域』,現在似乎只限於中央的巨大石冢,菲爾無論如何也進不了那裡。
(據說在『聖域』中,要點上百花香,在房間裡點燃蠟燭,把寶石堆成供品……這是夫君大人告訴我的。)
菲爾一邊走在昏暗的通道上,一邊挖掘著腦中的知識,順便想起了夫君大人的臉,菲爾的表情稍微有些垮下去。
(快點到晚上吧)
如果一直不能把心意傳達出去的話,總覺得難以平靜。
異變發生在午後。
「夫人!您在哪!?」
依靠著取光的天窗,在迪卡路的迷宮裡漫步的菲爾,聽到拉娜尋找自己的聲音而回過神來,變了臉色。
「哎呀,到底怎麼了,那麼著急?」
「大事不好了……總之請跟我來!」
「等一下,拉娜!?」
拉娜不容分說地拉著菲爾的手臂跑了起來。
驚慌失措的菲爾,聽到從昏暗的通道對面傳來激烈爭吵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
然後,菲爾在大廳裡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最先看到的是穿著白色制服的吉爾福特白龍師團士兵。
然後被他們用繩子反綁著的人是——
「夫、夫君大人……!?」
菲爾變了臉色跑過去,強行將扭住克勞手臂的白龍兵的手拉開。
「無禮之徒!這裡是黑龍公領。對領主實行粗暴的行為,即使是皇太子的士兵也絕不允許!」
「哎呀,這不是弟媳婦嗎!很遺憾,你好像弄錯什麼事了。科爾巴赫在作為黑龍公的土地以前,是埃爾蘭特的國土。既然找到了反叛者,就必須把他繩之以法!不管他是領主、皇子、我的弟弟。」
「……!?」
菲爾把目光朝這明朗聲音的方向轉去,只見吉爾福特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你說反叛者!?別說這種蠢話,請趕快把夫君大人放了!」
「在說蠢話的人是你吧,弟媳婦。你看,這是今早沒收的文件。」
「……?」
菲爾目不轉睛地盯著擺在眼前的羊皮紙。
上面用伊魯族的文字寫著包含『不眠之蝶』在內的夕輝晶的書面貿易文件,以及——熟悉的徽章。
吞噬劍刃的黑龍。那是克勞的徽章。
「騙人……」
「唔嗯—,真遺憾。這不是謊言哦。雖然我早就懷疑他隱瞞了什麼,不過再怎麼說,我也沒想到我那蠢弟弟就是犯人!」
看吧,果然如此。
吉爾福特發出輕快的笑聲。
「聽說在自己的領土上發生的咒毒騷動也是騙局呢。……唉,真可嘆,居然對禁忌之毒出手,看來我那蠢弟弟已經變成一個廢物了!」
「什、什麼地方搞錯了吧!夫君大人怎麼可能散播咒毒呢……!」
「你有什麼證據嗎?不對,既然已經有這樣確鑿的證據,為什麼你還能相信他呢?」
(無論如何!)
克勞絕對不可能是犯人。
明明知道,菲爾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那個理由關係到自己的雙重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用語言說出來的話,這實在是太曖昧的理由了。
「但是,一定是弄錯了……犯人不是他,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夫君大人,你也真是的!為什麼您被這樣冤枉了還默不作聲呢!?」
菲爾緊緊地抓著克勞,像是要保護他一樣抱住了他的頭。
在他們身旁,剛趕來的奇利亞神情慌亂。不知所措。伊魯族的貴人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激烈地交談著,拉娜則用不知從哪裡拿來的掃帚,果敢地試圖驅散白龍師團的士兵們。
一切都伴隨著噩夢般的非現實感。
「……席蕾妮」
「?」
突然,把額頭壓在菲爾肩上的克勞小聲說:
「別擔心。」
「欸……」
「到……那裡去,好嗎?」
熟悉而又低沉聲音,有種不合時宜的明朗感。
「那個,這、到底是、怎麼……?」
「之後就拜託你了。」
菲爾一瞬間忘記了狀況,屏住了呼吸。
「夫君大……」
「把他帶走」
在菲爾說什麼之前,吉爾福特下達了無情的指示。
在白龍師兵們的手中,克勞轉瞬就被帶走了。
「等等……!」
他的聲音漸漸遠去,菲爾呆呆地目送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的另一邊。
「……這是怎麼回事,吉爾福特大人?」
菲爾低聲質問留在原地的義兄長。
「那些文件是什麼?」
「我不是都說了,那是沒收來的嗎?」
「開什麼玩笑!你是怎麼捏造出那種東西的?」
「你難道就沒有坦率地承認他是犯人的想法嗎?」
「嘶!」
被他指了出來,菲爾臉上泛起紅暈。
看著沉默不語的她,吉爾福德慢慢地彎下身子。
「坦白說,無論他是否是在國內散播咒毒的犯人,真相都無關緊要。只是既然找到那種東西,就有了抓住那個孩子的藉口。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你說什麼?」
「背叛皇帝的人結局是悲慘的。是會馬上斬首呢,還是處以刑罰呢?父親對敢於和自己刀劍相向的人毫不留情,只要一有懷疑,他一定就沒救了……」
只要被帶到皇都,克勞就會馬上被處刑。
「真是可嘆啊,兄弟又減少了。」
「你……!」
抓住菲爾情不自禁揚起的手,吉爾福德笑了。
「……我應該說過我想要科爾巴赫才對,弟媳婦。」
伊古雷科自取滅亡,是對國家有益的事。
「等明天拂曉我們就會出發。如果在那之前克勞的嫌疑還沒有徹底洗清的話,『新娘』就要變成『遺孀』了。可別再做蠢事了哦……至少不要讓我親手傷害弟弟深愛著的新娘。啊,弄錯了!」
馬上就要變成『深愛過的』了吧。他給自己的笑話鼓了鼓掌。
再見,吉爾福德回敬道。菲爾無言地目送著他白色的背影。
在腦海中,克勞留下的話,像回聲一樣迴響著。
——別擔心。
——之後就拜託你了。
然後,就是被要求探尋的地方。
「那是,什麼啊?」
在這種時候,還是這樣不直截了當地把話說清楚。
(那到底,是什麼啊?)
菲爾咬緊牙關,臼齒咯咯作響。
不知不覺,菲爾握緊了拳頭。
「嗚嗚,夫人……殿下他,竟然在國內散播咒毒什麼的,一定是搞錯了吧?我們該怎麼辦……」
菲爾緊緊抱住一邊哭泣一邊不停地擤著鼻涕的拉娜,在自己被扔進的房間裡冥思苦思。
我想他不會因為無計可施而被捕的。
但是,正如吉爾福特所言,既被找到了作為證據的文件,又被逮捕,處刑幾乎難以避免。
(我應該去幫助他嗎?還是說,應該去找被告知的地方探尋一下呢?)
如果在這之前的菲爾,肯定會選擇前者吧。但是現在,她的手裡有銀色的笛子,還有那個人留給她的話。
(夫君大人說了不用擔心。)
克勞在被捕的時候沒有作任何抵抗。如果憑他的本事,明明可以把在場的白龍兵打得一敗塗地然後逃之夭夭。
(——無論吉爾福大人有什麼企圖,都一定還有勝算。否則,他應該不會輕易被抓住的。)
撫摸著顫抖著肩膀哭泣的拉娜的頭,菲爾故意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沒關係,沒關係!他可是夫君大人,一定是有什麼作戰呀!」
「是啊,就是說呢……」
「嗯嗯,就是這樣。吉爾福特大人說過,讓我們不要插手。雖然很不安,但是現在也沒辦法了。總之只能先冷靜下來,老實待著。然後,考慮一下之後的事吧?」
「是……」
「讓你遭受了無妄之災,抱歉了,拉娜。」
「不!夫人您才是,明明您也很不安,我卻還讓您看到了這麼難看的一面,真是非常抱歉!」
面對慌慌張張地整理儀態的拉娜,菲爾露出女主人般自若的笑容說道:「好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菲爾向一直堅持要待在這裡一段時間的拉娜拜託「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拉娜猶豫了一下,還是告退了。
這時,菲爾用手勢拜託站在房間前面的伊魯族的衛兵幫忙照顧拉娜。
看守只有一個人,他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帶著拉娜離開了。
好像是因為克勞被抓了,大家都在關注著那邊。平常都是衛兵們等距離站哨的走廊,現在卻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空無一人。
(接下來)
等待著啪嗒啪嗒的紛亂腳步聲遠去。
(……讓我老老實實的待著,怎麼可能啊)
菲爾覺得,把假髮和眼鏡都帶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雖然和平時的女僕姿態有點不同。
剛才散步的時候,不是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房間嗎?
(完——成!)
不起眼的栗色頭髮弄成齊劉海的長辮髮型,造型雖然變得稍微有點時髦,但仍舊戴著瓶底眼鏡的菲爾,現在正身著伊魯族的民族服裝。
(剛才能找到僕人的準備室真是太好了!還有不認識的這件衣服的主人,對不起。)
平時的黑色裝束,變成了對襟的東方風格,代替圍裙,菲爾穿著寬幅的刺繡帶,但其他基本不變。
無論從哪裡看,都是裝扮成了完美的『平民姑娘』。但是仔細看的話,比起普通的伊魯族,白皙的膚色之類稍微產生了一點不協調感。
(怎麼樣?這滿溢的庶民氣息!)
菲爾來回旋轉確認完成後,突然露出了笑容。
再次體會到,庶民才是自己的本分。
雖說眉眼也還是西方人,不過如果退一百步說:「是席蕾妮公主帶來的僕人穿著民族服裝」不會被人發現是公主吧。
(即便如此,被要求探尋的地方……以那個地方為目標的話,就是說夫君大人所提到的『背叛者』就是他吧?確實,連發光的酒都沒喝,在最先列舉出的十一人中也有他的名字……但是)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思考。
(就託付給你了。被說了這樣的話。這樣一來……)
把以前克勞送給自己的裝飾鞘的匕首插在腰帶上,確認右手無名指上戒指的觸感。順便把凱的『宴會兵器』也藏在了懷中。也許會有什麼用。
「……要是隨隨便便就死掉的話我就揍扁你。」
菲爾輕輕推了一下眼鏡,輕聲說道。
目標地點位於山谷的中心。
多虧了克勞的被捕騷亂,伊魯族的衛兵非常少。
黑龍師團的士兵們因為主人被抓捕而慌亂不安,可能會引發暴動,所以吉爾福特指示伊魯族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拘留他們。當然,白龍師團的士兵們也聚集在了一起,走廊的防守實在太薄弱了。
(明天一早,夫君大人就要被帶走了。要找出真正的犯人,證明和夫君大人沒有關係的話,那就是最後期限了。)
終於,菲爾來到了散步中沒能踏入的目的地附近。果然守衛的人數增加了。儘管如此,擦肩而過的伊魯族裡沒有人注意到菲爾是『席蕾妮公主』。
(好奇怪啊……我想方向應該是這邊沒錯,但是我該怎麼過去呢?)
——問題發生在菲爾由於找不到出口而彷徨的時候。
在拐角處,「咚」地撞到了某個人。
「啊,對不起」
『不,我這邊才是……嗯?共通語?』(※注 文中用『』框住的部分使用的是伊魯族語言。)
很不走運的是,撞到的對象是『犬鷲族長』——在宴會上遇到的年輕貴人。
『皮膚是白色的,你是埃爾蘭特人嗎?從這裡開始,任何人都不允許通過。不對,難道說你是被白龍公吩咐了來這裡探聽的嗎?喂,來人啊!有入侵者!』
(雖、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你好像很生氣!)
遭到了咄咄逼人的逼問,正當菲爾陷入混亂的時候,數不清的伊魯族戰士們跑了過來。他們一齊舉起武器,包圍了菲爾。
『回答我你是來做什麼的吧,小姑娘。玷汙為精靈而存在的聖地的人絕對不能原諒!』
(怎麼辦……雖然帶了匕首,但是以這麼多人為對手怎麼可能戰鬥啊!?)
想找藉口,但是手頭的伊魯族詞彙在日常用語中只有三個。
(就算是入侵,也不會說『你好』吧。『謝謝』也絕對很奇怪!那——個——那——個!)
剩下的只有一個。菲爾做好了覺悟。
『請問……』
菲爾深吸了一口氣,用腹部的力量全力咆哮,同時向前方突擊過去:
『……洗手間在哪裡啊——!!』
面對帶著鬼氣逼人的表情,為尋找廁所全力向前豬突猛進的姑娘,伊魯族的戰士們嚇了一跳,不由得讓過身子。趁著這個空隙,菲爾狠狠地踢向某位阻擋的伊魯族衛兵的重要部位。可憐的犧牲者,發出無聲的悲鳴之後暈了過去。菲爾一邊在內心雙手合十,一邊從那裡突破包圍網。
『快、快追!!』
凌亂的腳步聲不斷向菲爾逼近。要是被追上的話就完了。拼命逃走的菲爾一口氣打開了盡頭的門。
「這、這是什麼情況!?」
剛要踏出去的腳,險險地停在了半空中。從下方吹上來的強風,讓菲爾一陣頭暈目眩。
眼前是紅色的斷崖絕壁。然後,一座古老的吊橋將其與稍遠位置的蟻冢連接在一起。每當風吹過,腐爛的木板就會相互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不吉利的聲音。
(……要是掉下去的話……)
雖然只要有河流的話就還能看到希望,但是在更為深邃的谷底卻只能看到堅硬的岩石。要是掉下去的話,下場可能也就比絞肉好上那麼一丁點吧。
(討厭,不能朝下看!)
沒有猶豫的時間。菲爾屏住呼吸,儘量不去想多餘的事情,正當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橋的中段的時候,突然,什麼東西掠過了頭髮。
(箭——!?)
沒想到居然連那種東西都用出來了,菲爾嘴角抽動著說,但對方也不是開著玩笑就射出箭來的。緊接著,三支飛矢掠過肩膀。
在彷彿即將要墜落的吊橋上,沐浴著箭雨飛奔而過,讓菲爾覺得之前泡在熱乎乎的溫泉裡的時光簡直像謊言一樣。
她忽然將視線轉向身後,只見一名戰士用劍抵住了吊橋的繩索。
「拜託饒了我吧!?」
連血色褪盡的閒暇都沒有,吊橋劇烈地搖晃著。雖然極大地失去了平衡,但是菲爾馬上改用四足爬行的方式飛快地向對岸奔去。同時,男人也同時砍斷了另一邊的繩索。
目光追隨著發出巨大的聲音墜落到地面的吊橋,菲爾懸掛在對岸的邊緣,一邊鬆了一口氣。
(得救了……)
正當她放下心來的時候,一支箭突然插在她的臉旁邊。
「……」
一瞬間的沉默。馬上,菲爾狼狽不堪地爬上了懸崖,背對著他們呼喊著什麼的聲音,跑進了漆黑的蟻冢裡。
「到了……!」
——這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吧。
有種讓鼻子癢癢的甜味,是百花香。藉著天花板上傾注下來的光和無數亮著的燭台,眼前模糊地浮現出寬敞房間的樣子。
中央蟻冢中一個人也沒有。菲爾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摘下假髮,把臉頰上流淌下來的汗水和假雀斑一起擦去。
(……伊魯族的、『聖域』……)
為妖精準備的特別場所。
但是,房間裡沒有表現出那種用途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幾個木箱。
(這個,難不成)
由於緊張,脈搏迅速加快。
菲爾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在鋪得滿滿的稻草上,有一顆黃昏色的石頭,朦朧地散發著微弱的磷光。
(果然……!成為咒毒媒介的夕輝晶,會發出磷光。)
摘下眼鏡用肉眼重新確認,菲爾深吸了一口氣。
迅速地合上蓋子,作為證據菲爾打算抱一個在腋下返回。
「……請您把箱子回去。」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菲爾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是加工到一半的結晶。但是,上面撒著毒蛇的磷粉。觸碰『不眠之蝶』的半成品,對身體可沒有什麼好處。」
那是一個耳熟的聲音。
雖然對這個發現有焦慮感,但菲爾並不感到意外。
因為這個人是唯一能夠將這個『聖域』選為咒毒的隱藏場所的人物。但是,同時響起的幾個腳步聲,讓菲爾咬住了嘴唇。
環視四周,強壯的伊魯族戰士們手持武器,包圍住了菲爾。
「這可真是叫一個弱女子膽戰心驚啊。」
菲爾慢慢地回過頭,瞪著隨戰士們一同站立的身影。
「背叛者就是你嗎?——奇利亞大人。」
聽到菲爾的質問,奇利亞嘆了一口氣。
「因為黑龍公被捕,所以我也就放下心來了。」
總是溫和地笑著的他,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那般沉著冷漠,面無表情。
「犬鷲族長大驚失色地跑來通知我,我還在想著是什麼事呢……真是的,本以為趁著關係不和的埃爾蘭特皇子們自相殘殺的時候,就能順利地把貨物走私出去……您可是從來沒有隨隨便便地拋頭露面過呢,是為了讓我大意吧,真是個令人出乎意料的伏兵呢。」
(這位大人既沒有喝葡萄酒,又會說共用語,雖然有點兒羅嗦,但無論怎樣的對話都搭得上話。他從一開始就有是背叛者的可能性)
菲爾慢慢地和他保持距離。
「為什麼,要在埃爾蘭特散播咒毒?您對夫君大人目前的統治不是很滿意嗎?」
「……尊敬黑龍公,這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他。」
「那麼、為什麼……」
奇利亞把目光從歪著腦袋的菲爾身上移開,看向咒毒的罐子。
「……您還記得昨天說的話嗎?黃昏之子為新娘,朝霞之子為晚宴。」
「是想講故事嗎?您並沒有回答妾身的問題喲。」
「我會回答的,這就是答案」
然後,奇利亞露出了微笑。但是,那是忍耐痛苦般的笑容。
看上去稚氣未脫的外表,因笑容的方式不同,給人的印象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現在看起來像個與年齡相稱的大人。
「我是生活在蝶群裡的毒蛾。但是,即使是虛偽的家人,我也同樣珍視著蝶群。……是啊,為什麼呢?」
聽到奇利亞獨白似的喃喃自語,菲爾歪了歪頭。
「您也一樣,為什麼會支持作為敵人的黑龍公呢?您自己明明也很重視虛偽的家人」
「您在說什麼呢?」
看起來臉色似乎有些蒼白的菲爾,聽到奇利亞微皺著眉頭投出的問題瞬間凍住了。
「作為人質的新娘,席蕾妮公主。……不對,還是叫你替身的菲爾蒂亞小姐比較好嗎?」
「……!」
為什麼這個會……
雖然菲爾在最後關頭控制住了表情,但卻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安。
縮緊身體,正想後退一步的菲爾,被一個迅速逼近的戰士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好痛……!」
菲爾就這樣手被反扭起來。她呻吟著,拼命掙扎想要踩對方的腳,但是反而被更加強烈地壓制住了。
(大意了……!)
「但是,新娘小姐。來的人是您,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就更加萬無一失了。」
奇利亞走近被制住的菲爾,感到抱歉似的低下了頭。
「你什麼意思?」
「我打算對你和黑龍公做非常惡劣的事,但即便如此……只要能保護家人,就算成為惡魔我也在所不惜。」
菲爾停止了抵抗,靜靜地看著奇利亞。
提出這個問題,需要勇氣。
「……你要、殺我嗎?」
「怎麼可能?……我本打算用來威脅的加入了咒毒的酒,你沒有喝吧?」
被好不容易改變了姿勢的菲爾狠狠地瞪著,奇利亞移開了視線。
「我想要你成為我的同胞。所以,不會殺死你的……只不過,你可能再也無法回到黑龍城了。」
因為黃昏的孩子會成為新娘。
他反覆地自言自語,把手伸向了菲爾。
「嗚、……!」
為了避開逼近的手指,菲爾拼命扭動著身體,被扭成難受的姿勢的四肢嘎吱嘎吱直響。
被身後的戰士用手臂鎖住了喉嚨,連轉頭都做不到。
(必須要證明夫君大人是無辜的……!)
怎麼能在這種地方被抓啊!
在菲爾咬緊牙關搖著頭的瞬間,從懷裡滾落了下來了什麼東西。——從克勞那裡得到的銀色笛子。
(夫君大人……!)
沒有思考的時間。菲爾狠狠地咬住了纏在脖子上的手臂,然後甩開瞬間鬆弛的拘束,菲爾將嘴裡叼著的笛子用盡全力地吹響。尖銳的金屬音響徹四周。
「……?你在做什……」
就在奇利亞停下手,怪訝地皺起眉頭的時候。
許多靴子踏地的聲音,彷彿地鳴一般逼近。接著,就像是要掩蓋不知所措的戰士們的喧譁一般——
(※注 『地鳴』指地震時地盤鳴動的聲音。)
「到此為止了!!」
伴隨著耳熟的制止的聲音,大廳的門打開了。
(欸)
緊接著,突然響起了更加誇張的宣言。
「呼哈哈哈!天網恢恢,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反派就要急著露出馬腳了!」
從打開的門的另一邊出現的是穿著白色制服的軍隊,還有——
「……吉爾福特兄長大人!?」
「你立大功了哦,弟媳婦!」
但是,還有更加令人意外的情況。
吉爾福特就像初次見面時一樣舉起一隻手打招呼,意外的是穿過他的腋下,向這邊跑來的人物。
「……不要毫不客氣地觸碰別人的妻子啊!」
被劍柄擊中的戰士,發出沉重的呻吟趴倒在地上。
「沒有受傷吧,席蕾妮?」
菲爾目瞪口呆地抬頭看著那個抱住踉踉蹌蹌的自己的人。
「夫、夫君大人……!?」
(欸欸欸?為什麼!?你不是被吉爾福特大人抓起來了嗎!?)
克勞一邊幫助完全無法接受事態的巨大變化而眨巴著眼睛的菲爾站起來,一邊追問道:「受傷了嗎?」
與此同時,身著白色和黑色軍服的士兵們一下子湧進了房間。
——不僅僅是白龍師團兵。本來應該被關進監獄的克勞的黑龍師團兵也在那裡。
「妾身沒有受傷,但是……那個,究竟發生了什麼……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如你所見。」
「怎——麼樣?弟媳婦!兄長大人的反派角色,演得相當不錯吧?」
看到越過克勞的肩膀,朝這邊閉上一隻眼睛的吉爾福特,菲爾察覺到了什麼。
「難道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嗎!?」
面對尖叫著的菲爾,面色各異的兩兄弟相互對視了一眼。
「唔——嗯。這倒也不是。」
「因為沒有商量過嘛。」
「等一下!沒有商量過嗎?蠢弟弟你說明有誤啊!不是你單方面地無視了我的提案嗎?」
「提案?真可笑。要使用把別人的妻子當成誘餌的低級下流伎倆,別開玩笑了。一收到我的警告就死纏爛打地撲過來,盡是胡作非為……總的來說,我連你的目的何在都不知道,也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吧。」
「……那個?這是怎麼回事?」
克勞皺起眉頭,咋了一下舌,向菲爾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第一天,吉爾福特兄長明顯地散發出敵意了吧。……如果是吉爾福特兄長的話,應該會更好地把爪子藏起來。我當時就想,說不定他有什麼特別的意圖……但是……」
話說起來,好像從吉爾福德闖進來的第二天開始,就用混在無聊問答中的話,向克勞提出了「用誘餌來抓住散播咒毒的犯人吧!」
但是,所謂誘餌,就是指席蕾妮公主——也就是要『以之前被襲擊過的席蕾妮公主為誘餌,引誘敵人上鉤』。那是一個將她完全暴露在可怕危險中的提案,克勞沒有理會,兄弟之間的溝通也因此一度陷入了困境。
「如果是平時的話,為了科爾巴赫,他一定會在哥哥面前表現出冷靜透徹的樣子,所以這可一點都不像我那蠢弟弟啊!雖然很不滿。不過,昨天和弟媳婦談了一下我也同意了。所以勉強採用的折中方案就是這個!」
「哈、哈……」
克勞想讓菲爾遠離吉爾福特,似乎是為了警戒等得不耐煩的吉爾福特擅自讓她成為誘餌。
相比之下,剛才雖然似乎遭遇了相當大的危險,但即便如此,對於吉爾福德來說,似乎還只是『折中方案』。
「什麼『反派角色演得相當不錯』啊……明明一半以上都是在本色出演吧……」
哇哈哈,吉爾福特豪爽地笑了出來,於是克勞嘆了口氣,把臉轉向菲爾: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把你捲進來。」
「是啊,沒想到,居然不是讓黑龍師團兵,而是讓身為妻子的妾身去搜查,就算是妾身也很出乎意料啊!」
「……我被捕後,我的士兵也就無法行動了,計劃可能會因此而泡湯」
克勞皺起眉頭,不經意地輕輕彈開不停拍打著自己背部的吉爾福德的手。
「如果要演戲的話,我和哥哥的行動都會被封印。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尋到守衛變得薄弱的奇利亞身邊的人,我認為只有你一個。」
正因為在實戰中不允許失敗,所以才有想要託付的人。
「對我來說,最值得信賴的人——就是你。」
「……」
一邊說著這沒什麼了不起的,菲爾把頭扭向一邊。
她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注意到她潮紅如血的臉色。
(在最後關頭,能把賭注下在自己身上,真是我的光榮……)
才怪咧!怎麼可能這麼想啊!
對沉默不語的菲爾,吉爾福特說道:「擅自懷疑你,讓你嚇一跳,我感到很抱歉。」
他瞥了一眼房間裡放置咒毒的箱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但是,一想到如果全國範圍內出現了這麼多咒毒的話,我就有些不寒而慄了……呼……」
「關於今後的事情以後再決定吧。現在先把席蕾妮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請等一下!」
菲爾正打算要撤退的時候,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
「新娘小姐要被帶走的話,會讓我非常困擾。」
「奇利亞。稍後再慢慢地聽你申辯。」
「不是的!之後,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會再強留你了……!」
被抓住肩膀的奇利亞咆哮般地訴說著。正當黑色與白色的士兵們打算把鬧騰的他拖走的時候。
「咕啊!」
響起了一聲沉重的慘叫。猛然回過頭去,映入菲爾眼中的是彎曲著膝蓋倒下的士兵們。
「!?」
突然,菲爾被拉住手臂向後仰。
脖子上傳來冰涼的觸感,菲爾發覺喉嚨被刀刃抵住了。
「弟媳婦!?」
「你在做什麼,奇利亞!」
「請讓一下……如果你們也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如果是現在,把新娘交出去的話或許還能被原諒。」
菲爾一時忘記了掙扎,把視線投向背後的奇利亞。怎麼回事?
突然間,視野中某樣閃閃發光的東西飛舞著,讓菲爾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不止一個。兩個,不,還有更多——
「這是什麼?發光的蝴蝶……?」
是從哪裡湧出來的呢?不知不覺間,大廳裡飛舞著無數閃爍著不可思議紅光的蝴蝶。
「太遲了……!」
面對還在發呆的菲爾一行人,奇利亞露出了絕望扭曲的表情。
「快點!把塔的出口全部封鎖起來。這座塔位於山谷的中心,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伊魯族就要滅亡了!」
在奇利亞拋開菲爾,對戰士們下達指示的時候,蝴蝶也從後邊湧了出來,然後,聚集到附近的人們身邊。
「嗚哇!?」
吉爾福特用手臂遮住臉。蝴蝶停留在他的手腕和脖子處,然後在皮膚上融化了。
「這是什麼?」
皺著眉頭的吉爾福特突然呻吟地倒在地板上。
「兄長……!?」
克勞正打算跑過去,然而奇利亞尖叫道:
「黑龍公,不可以觸碰您的兄長!那隻蝴蝶是『不歸夢』……它觸碰到的一切物質都是致死的咒毒。不管是發光的蝴蝶,還是寄宿著蝴蝶的人類,一旦碰觸,肉體就會在四分之一刻之內腐爛殆盡!」
聽到這番話,克勞瞪大了眼睛:
「……奇利亞……你散播咒毒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嗎?」
「將咒毒流通……的約定,如果不能兌現的話,『不歸夢』就會一口氣被釋放,散播到整個伊魯族中。因為我被抓住了,已經變得沒有價值了……」
在這個石冢中,到處都被安置著咒毒,奇利亞咬著嘴唇說道。
繼吉爾福特之後,所有的士兵、戰士們都被閃光的蝴蝶群纏繞,身體重疊著交替倒下。他們的皮膚染上了像木炭一樣的漆黑色。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簡直如同惡夢。
「席蕾妮,快趴下!」
當菲爾突然被克勞呼喚回過神來的時候,蝴蝶群就在眼前。
她被克勞緊緊抱在懷裡,庇護在身後。看到克勞的胸口吸入無數只蝴蝶,菲爾發出一聲尖叫。
「夫君大人!?」
菲爾正想扶起跪倒在地的克勞,克勞卻大喝一聲「不要碰我!」。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皮膚染上了如同流動的墨水一般的黑色。
焦躁、不安、後悔。面對一切混雜在一起的衝動,菲爾揪著頭髮不停地喘息著。
(騙人……再這樣下去,夫君大人就……)
這之後的情況,僅僅只是說出口都很可怕。
而自己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什麼都可以,什麼都——!
這時,菲爾突然注意到。
——明明四處都有蝴蝶在飛舞。
(為什麼,我卻平安無事呢……?)
菲爾回想起了,和自己有著相同容貌的公主說過的話。
——“可愛的菲爾,如果遇到像普通的詛咒之類的東西,請你將它奉還回去吧”
災禍什麼的,把它推開就行了,只要使用你所持有的那個瞳色。
「新娘小姐!如果是你的話……」
「誒?」
「這個『不歸夢』是『所有人都會死亡』的詛咒。」
「所有人都會死亡……?」
思考產生的熱度讓頭腦發昏,菲爾一邊遠遠地聽著奇利亞的話,一邊死死盯著蝴蝶群。
「不」
視野漸漸模糊,黃昏色的瞳孔朦朧地增添著光輝。
「就憑這種東西,誰也不會死!」
就在那時候。砰,一聲驚人的巨響。
(誒……)
克勞。吉爾福特。埃爾蘭特的士兵們,伊魯族的戰士們。從他們身體內部,蝴蝶一隻又一隻地脫落。
就像時間倒流一樣,他們被染上黑暗色彩的皮膚,開始恢復原來的顏色。
(……?發生了什麼?……比起這個!)
「夫君大人!!」
菲爾跑向克勞,支撐著他的肩膀。可能因為毒藥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吧,他的呼吸還很急促,但是皮膚上已經褪去了死亡的色彩。在視野的邊緣,也可以捕捉到吉爾福特一邊呻吟,一邊站起來的身影。
「席蕾妮?發生什麼了……?」
「不、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不過我們算是得救了,對吧?」
「不,還沒有!」
回答不知所措的菲爾的是奇利亞。
菲爾循著他的視線抬頭向上看去,只見脫落下來的蝴蝶們飛舞著,在天花板附近盤旋。
巨大的紅色旋渦在空中迴旋,彷彿在害怕著什麼似的。
但是,中途有一隻彷彿心血來潮,突然飄落下來,事態急劇變化。剩下的蝴蝶們,也如同雪崩般再次向這邊湧來了。
『又來了嗎……!』
士兵們拔出劍,想要砍下襲擊過來的蝴蝶。但是,被斬斷的蝴蝶不但沒有死,反而變成了兩隻,再度像嘲笑一般地開始在空中玩耍。戰鬥越持續,蝴蝶的數量就越增加。
「什麼、這蝴蝶……是不死的嗎!?怎麼會,沒完沒了……!」
這樣下去,又會馬上出現下一個犧牲者。而且,誰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得救。再加上,萬一把這些蝴蝶放到外面去的話,整個迪卡路都會變成死亡的山谷。
在臉色鐵青的菲爾面前,克勞抓住奇利亞的手臂。
「奇利亞!沒有水嗎!?如果這是『不歸夢』的話……在人的身體完全攝入之前,應該可以用水中和吧?」
「欸?啊、對啊!」
看到一線光明,族長曉色的雙眸閃現出光芒,但立刻察覺到了不可行的地方,並搖了搖頭。
「不行,沒用的!這個石冢裡沒有水。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石冢已經變成了蝴蝶的巢穴了。如果不能全部沖走的話,就行不通……!」
聽到這番話,菲爾感到一陣絕望。
(連同石冢一起沖走?這麼多水,怎麼可能準備得出來呢……)
面對彷彿放棄了的奇利亞,克勞咬緊了嘴唇。突然,他的眼睛捕捉到了石冢的牆壁。
在那裡流淌著的,渾濁的東西是——
「……等一下。水的話,那裡有。」
「誒……?」
「奇利亞,間歇泉!」
「!」
奇利亞反射性地朝著某個方向回頭的瞬間,菲爾就毫不猶豫地抓起了手邊的燭台。
想到了放在懷裡的另一個武器,歸功於菲爾動物般的直覺和奇蹟降臨。
「夫君大人,各位!快躲開,不管怎麼說,總之請儘快逃走吧!」
菲爾用絲毫不顯得色氣的動作把手插入領子的合縫中,取出一個用竹皮卷著的小包裹。
那是旅行之前凱交給她的『宴會兵器』。
嚴禁煙火,在寬敞的地方使用。有生命危險——如此一來,自然就知道這東西的真面目了。
(雖然沒有真正見過,但至少聽過類似的形容。是東方的商品,用火焰華麗地一擊,之類的……)
菲爾把點燃的那個東西猛烈地揮舞起來。從經驗上預感到不妙的克勞,抓起奇利亞的脖子迅速躲開,逃離菲爾的攻擊範圍。
「玉——屋——!!」(※注 「玉屋」與「鍵屋」是日本人在燃放煙火的時候口中常常說到的加油助威口號。)
喊出武器的名字以增加氣勢,菲爾用盡全力扔出了手中的東西。
「玉屋」擊中脆弱巖壁的瞬間,耀眼的光芒讓人瞬間失明。
啊,做過頭了。
菲爾不由得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紅、綠、藍。雖然各式各樣盛開的色彩奔流不息,但這恐怕不是為了在這麼近的地方看到而設計的吧。
「咚」的一下,響起了華麗的破裂聲,然後天花板被吹飛了。就在菲爾承受不住衝擊滾落到地板上的一瞬間,大廳裡充斥著令人窒息的蒸汽和煙霧塵土,熱水像濁流一樣流入石冢內。(※注 「濁流」是一種含多量懸移物質的海水順海底運移的密度流。濁流中的懸移物質主要為砂、粉砂、泥質物,有時還夾帶礫石,即海底的泥石流。)
噴出的間歇泉瞬間吞沒了向上方飛舞著想要逃跑的蝴蝶,順便也毫不留情地朝附近的人類席捲去。
「要崩塌了!!所有人,快點逃到外面去吧!」
是誰的呼喊呢?引導大家的聲音與吉爾福特有些相似,不過,他能發出這麼可靠的聲音嗎?
(前方、看不見……)
「這邊!」
為了儘快逃出滿是煙塵和蒸氣、開始發出不穩固的聲響的蟻冢,克勞抓住了拖著腳步向前移動的菲爾的手。在熟悉的大手觸感中,菲爾不知不覺間就鬆了一口氣。
不久,已脫離危險的菲爾一行身後,被水淹沒的蟻冢開始崩塌了。砰的一聲,一個明亮的火球從頂端騰空而起。
在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火球綻放出明亮的花朵。
(誒誒,這樣啊,這個叫做「玉屋」的東西……)
連續點綴著天空的煙花,讓人清楚地體會到那個小包裹的威力。
(凱大人!?雖然很漂亮!但是這作為宴會用道具來說也太誇張了……!)
那個哈哈大笑的家臣的臉浮現在腦海裡,菲爾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了開個玩笑他會搞到什麼地步,但是這次確實從他那裡得到了幫助。
突然,一隻手拍了拍正在發呆的菲爾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只見吉爾福特笑容滿面。
「沒有蝴蝶逃出來的跡象……這應該就是世人所說的,一件事情圓滿解決了吧!」
「……好像是這樣吧。」
克勞嘆了口氣應聲回應道。吉爾福特把目光轉向面無表情的弟弟,笑著說:「不過……」
「……關係良好,真是太好了!」
「誒?」
被這麼一說,菲爾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和克勞手牽著手。
一瞬間,兩人彼此目光交匯,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動作——然後慌慌張張地猛然甩開彼此的手。
面對用咳嗽敷衍場面的克勞,一直在調整氣息的奇利亞突然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黑龍公、白龍公……萬分抱歉,都怪我這個不稱職的族長……給兩位添麻煩了……」
但是,他說到一半突然咬住嘴唇,低下了頭。剛剛抬起的那張臉,馬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不,雖然我知道即使道歉也無濟於事。但是,這次的事件,你們打算要處罰伊魯族全族嗎?」
「確實……如果父親大人知道的話,連整座山谷都一起燒掉也不足為奇……但是……」
「拜託了!!與之相關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族人……不,所有的責任都在於身為首腦的我。你們想砍掉我的頭也好,或是把我大卸八塊都沒有關係。所以,請只懲罰我一個人就好……!」
奇利亞當即跪下,把額頭貼到地面上。面對他悲痛的呼喊,克勞暫時保持沉默,與吉爾福特交換了視線。
「……兄長。這件事,你打算怎麼向父親大人報告?」
「嗯……說真的……伊魯族人如果是因為背叛了埃爾蘭特而引起騷亂的話,那麼不用等父親大人的裁決,我就會先親自下手了。」
聽到那個突然響起的冰冷聲音,奇利亞縮成一團。但是,吉爾福特忽然放鬆了表情,露出和往常一樣潔白的牙齒,突兀地笑了起來。
「不過伊魯族的族長似乎也是被脅迫而不得不服從的受害者。也就是說,這次你好像不用再向兄長大人報告了呢……」
因為迪卡路是你的土地,吉爾福特繼續說道:
「這件事情的——事後處理,我可以偷偷交給你嗎?克勞,我想作為皇太子將這件事託付給你。請你去調查族長奇利亞·伊魯·迪卡路,查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面對頷首表示「我不會將這件事報告給皇帝」的他,奇利亞提心吊膽地抬起頭來。看到他懇求的眼神,克勞在奇利亞面前單膝跪下,凝視著他的眼睛:
「那麼……奇利亞。作為族長,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隱瞞你背後的人。只要你能全盤托出的話,我保證,我一定會保住你們一族。」
「感激不盡……!」
奇利亞對接替吉爾福特的克勞,再次用力的低下了頭。
看到這一幕的菲爾,不由得心中歡欣雀躍。抓住『背叛者』然後找出幕後黑手。這次『新婚旅行』的目的,似乎可以算是圓滿達成了!
「不過話說回來,弟媳婦!這次你可是相當努力啊,雖然我早就聽說你身體虛弱,但是你先是隻身闖入敵陣,然後又在牆壁上開了一個大窟窿,要說真的體質虛弱的話,你這不是還狂怒著大顯身手了一把嗎?」
「……那是因為妾身在泡過溫泉之後暫時變得健康了。」
「很高興你能保護我弟弟喲。」
「!」
為了不讓背朝這邊,正在指揮著士兵們的克勞聽到,吉爾福特將嘴唇靠近菲爾的耳邊。
「看到那副破爛不堪的畫的時候,我一時間還想著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嗯,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信賴!但是那幅畫,如果不是弟媳婦的話,到底是誰送來的呢……?」
聽到這句話,無法作出回答的菲爾眉間籠起了陰雲。
(這麼說來……對了。是能夠自由出入尤奈亞王宮的人……對吧?那就只有斯坦特陛下,和席蕾妮大人……嗎?難道說、怎麼會這樣……)
兩個人因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陷入煩惱,但是,「畫?你們在說什麼?」克勞驚訝地問道,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一會兒再說吧」「沒什麼!」矇混過去。
吉爾福特苦笑了一下,然後瞞著克勞再次小聲對菲爾說道:
「弟媳婦,蠢弟弟在書信中告訴我,咒毒在國內暗中流通。同時他也寫下了咒毒的特徵。」
「誒……夫君大人嗎?」
「嘛,畢竟是我那蠢弟弟嘛!如果連我的領地都受到咒毒的侵害的話,也許會對科爾巴赫產生不好的影響,大概他是懷著這樣的想法吧。在自己的領地引起騷亂的事他也毫不猶豫地對我隱瞞下來了。我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就擅自調查了那些他沒有寫下來的事件。」
「你們就不能不要打那麼多啞謎,開誠佈公地好好相處不行嗎?」(※注 原文「腹芸せずに」,「腹芸」有兩個意思,一是指沒有台詞,靠表情展現心理活動的演技,二是指憑膽量、經驗進行判斷處理。此處稍稍意譯了一下。)
「嗯,不過,多虧如此,我們才能將咒毒的被害情況防患於未然。──對於那個箱庭之子來說,我覺得這是很大的進步。」
「!」
(之前只有格里弗雷領平安無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麼,我那性格乖僻,箱庭主義,看上去十分冷血的蠢弟弟。現在看來,他還是有相當重感情的一面啊。」
「……妾身非常清楚這一點喲。」
「這樣啊~這樣啊!」
吉爾福德突然破顏一笑,輕輕地撫摸了菲爾的頭。
「您不是想要科爾巴赫嗎?」
「是啊?大概是我想要親自治理的意思吧。我想要這片土地,作為埃爾蘭特帝國的一部分。這是一片美麗而重要,並且時有災厄的地方。我那蠢弟弟如果不付出數倍的努力的話,就無法治理好這片土地。」
克勞一直被過去囚禁著,根本不願意把目光投向箱庭以外的地方。吉爾福特說那種狀況令他很擔心。
「可是,如果有你在的話……也許蠢弟弟他可以看到更寬廣的世界。不是作為箱庭的科爾巴赫,而是處於埃爾蘭特中的科爾巴赫。」
蠢弟弟明明只是蠢弟弟而已,卻盡耍些小聰明,早晚要把那傢伙的腦子為了我們的國家而榨乾,像小老鼠一樣拼命地使喚他!
哇哈哈,面對豪爽地笑著的吉爾福特,菲爾想道:對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沒錯。
他確實是克勞的『哥哥』。
但是即便如此,在「為了國家」這句話的基礎上,說不定這種關係總有一天會瓦解掉。
「弟弟就拜託你了。但是,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的話,隨時可以來依靠我。埃爾蘭特的皇太子,永遠會站在你這邊。」
「非常感謝」
這只是暫時的關係。一定,不會有需要依靠他的日子。
話雖如此,那句話還是很令人心動。
面對微笑著的菲爾,吉爾福特也露出白皙的牙齒跟著笑了起來。
「那麼,總有一天,我希望弟媳婦也能理解“裸”的美妙之處哦!」
「這個黃段子還沒說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