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三章 被招來的稀客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三章 被招來的稀客   又來了?不知是否是環境因素,大腦中冷靜的部分不斷思考著。

這是那個夢的延續。

因為本不應該存在的人就出現在眼前。

「——那塊骨頭是白珊瑚,那塊肉則是紅珊瑚。」

「怎麼了? 怎麼突然這麼說?」

克勞疑惑地看著那人,對方聳聳肩膊回應。他雖然平時無憂無慮的樣子,但不會無故說這樣的話。

「供奉死者的聖詩篇可不能隨便說出口啊,帕魯。」

「哎呀,我又不是聖職人員,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只是突然想到…人類死後到底會怎樣呢。」

聽到克勞指出自己的不當之處,他仍舊繼續說道:

「天堂阿瓦隆似乎是在海的對岸。可是若不誠心哀悼,死者不能在對岸安息,而且會被拽進妖精的世界來著? 它們只會吞噬中意的死者的靈魂,套上人皮,在屍體上點著藍色火焰舉酒慶祝對吧?」

「真的好惡心啊。」他笑著說。

「看似夢幻絢麗,但實質放肆殘酷。雖然很喜歡親近人類,但又不希望人類瞭解它們的存在。而且更討厭聖詩篇。傳言它們所製造的咒毒是利用死者的血和靈魂將詛咒與夕輝晶連繫起來。那些妖精到底是什麼呢……?」

「你到底怎麼了?從剛才起突然一直說些童話故事,而且還莫名的詳細。」

「嗯——?這個嘛,裡面有前些時候奇利亞告訴我的……也有最近調查相關傳承之類的資料瞭解的。」

「為什麼突然又調查起這些事?」

「因為我被任命為科爾巴赫東南部總督啊。雖然不及兄長你,但我也得了解當地文化呀。特別是明天要去的迪卡路不是妖精信仰的主場嗎…而且…」

他突然停下來了。

「我最近經常在思考關於死亡的事。如果我死了,兄長會怎麼辦呢?」

「帕魯!」

克勞這次皺起眉頭了。

「上個月去皇都的時候,母后對你說些什麼?」

她只會對皇帝心目中的繼承人克勞有惡意,對弟弟帕魯應該寵愛有加才對。

他沉默一會兒之後用「說沒有也沒有,說有也有」糊弄過去了。

「只不過,現在純粹是還不想死而已。我還有想做的事,兄長總是緊繃神經,讓人很放心不下啊。」

「喂。什麼叫讓人放心不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那個奇怪的東方商人也也嘀咕過了哦?說是兄長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啊⋯⋯你指那個奇怪的商會的人啊,別把他的話當真。那傢伙不僅囉嗦而且絕對不是一般商人,很棘手的。」

「有嗎?跟他談過後,覺得他的提議還挺有趣的。」

這讓克勞不由得想起前段時間滯留在城內,利用「稍微借用殿下的耳朵」這個藉口作為免罪牌,一直滔滔不絕地推銷奇怪商品的傢伙。想起這個東方商人他也不禁嘆了口氣。

「⋯⋯所以呢?母親大人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你沒事吧?」

「嗯…等到從視察回來之後,我會說的。」

「喂,說了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讓我擔心,現在又閉口不提後續,哪有這樣的。」

「是我不好啦。只是現在我自己也還沒有整理好思緒,所以還是等回家之後吧。」

瞥見弟弟的苦澀笑容,克勞突然察覺了。

啊…對了。已經不會有有「之後」了,也永遠失去了詢問的機會。

這只是一場夢,只是三年前的追憶。

——對,當我察覺到的一瞬間,突然聽到像水袋裂開般的聲音,眼前的弟弟崩潰了。

胸口撕裂並噴出鮮紅色的液體,並且順著地面漸漸流到腳邊,克勞能聞到一股沖鼻的鐵鏽味。

有如海洋般溫暖的瞳色。

這是親弟弟的眼睛獨有的顏色,而那雙眼睛現在僅僅是朝向這邊看著虛空。

到底發生了什麼?正當自己想扶起倒下的弟弟。才察覺手中卻握著長劍。劍刃上塗著鮮紅的血液。

沒錯,弟弟已經回魂乏術了。正是由這雙手…腦袋一片空白,他傷心欲絕慟哭起來。

那時候,如果能不顧一切問出後續,也許就可以避免這場悲劇的發生。

第二天早上。

外面日出時分,菲爾身體像搖搖欲墜的小船般睡著。當她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邊空空如也。看來夫君即使旅行也習慣早起,房間內已經看不到他的蹤影。

「夫人?您臉色好像不是很好?」

「不,沒什麼。只是舟車勞頓而已。」

懶洋洋地起來的菲爾對著幫忙更衣的拉娜輕輕的微笑回應。

(只不過,夫君大人昨晚也在說夢話,是不是也沒怎麼休息啊⋯⋯)

本想嗤之以鼻,笑他說不好都是因為睡姿不好,但會這樣也有自己的原因。

現在也沒心情像往常一樣詛咒「混蛋毒龍!期待你從椅子摔痛你的屁股!」了,心情有點鬱悶。

不理解菲爾心情的拉娜歪著頭看著她。

「旅行太累嗎?您昨晚泡過溫泉了吧?是不是泉水不適合您的體質?」

「不,不是的。只是夫君…」

如果老實跟她說我跟夫君一起緊張得睡不著的話就完了,性子急,工作也麻利的她一定到奇利亞那裡抱怨。再讓她知道我們睡在地板上,她可能會昏倒。菲爾沈默了一會,換了個話題。

「⋯⋯可能最近不論做什麼總是會跟夫君四目相投,所以有些在意吧…」

「四目相投?跟殿下?」

「是啊。雖然是瑣碎的事,可是一直這樣盯著別人,也會不自在對吧?夫君到底在想什麼呢?」

雖說是妻子,但也是敵國的公主,殿下想監視她也能理解。菲爾就這樣繼續向她發牢騷,而拉娜則兩手包著臉頰春心蕩漾地尖叫。

「哎呀!太美妙了!殿下和夫人果然是模範夫妻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察覺到充滿疑問的菲爾,拉娜得意洋洋地說明。

「因為⋯⋯四目相投表示夫人自己也一直留意殿下,不是嗎?」

「什麼⋯⋯!?怎,怎麼會⋯⋯」

「怎麼不會呢!殿下單方面看著你,倘若夫人沒有注意到的話,那注視也就到此為止了。」

嗯……拉娜打趣地微笑,菲爾再次焦急起來。不能這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能這樣,但總之先解開誤會。

「我⋯⋯才沒有為這件事煩惱呢!」

「夫人,你已經語無倫次了。」

「嗚!」

拉娜看到被她挖苦的菲爾很愉悅地笑了起來。

「呀——真是的!若有失禮的地方請多包涵,但是夫人真的很可愛呀!」

菲爾生悶氣地問道:「那個夫君現在到底在哪裡?」,繼而轉移話題。

「今天早上殿下跟伊魯主要的達官貴人聚餐。下午會去視察。夫人換了衣裳後,想去散步或是泡溫泉安心靜養都可以。」

(咦?聚餐?就是跟我想找的貴人也在一起吧⋯怎麼辦?突然閒下來了。)

拉娜一邊說,她的手也不停地忙著整理。今天的禮服繡著名為雷紋的幾何圖案,整體是加入了複雜繩釦的東方風格。耳飾也用的是使用了異國工藝雕制的細小的白蝶貝。

禮服所用的布料是光滑的絹絲。表面看來是純白色,但當受到光折射的時候就會呈薄綠色,據說這是布料自帶的特性。

「好像是一種叫「天蠶」的奇特蠶蟲吐出來的絲製作而成的貴重絲綢。沙漠上的大商路也以「天蠶之路」為名。聽說在東方生產的蠶絲一札需要用十頭羊才換得到!」

(唉!?真的嗎?嗚哇!那可千萬不能弄髒…要是萬一聽到「嘶哩」的聲音怎麼辦!)

拉娜並沒有顧及憂心忡忡的菲爾,繼續幫她穿上禮服,還興奮地說: 「好美麗的顏色啊!果然殿下很疼夫人!」

自帶的衣服的材料和裁剪方式都是東方風格的,上面還繡有伊魯族喜愛的孔雀圖案。這些都是克勞挑選的,只是沒想到他選得這麼隨意。

(的確這些是伊魯族喜好的款式…可能也是為了讓我在他們之間有個好印象吧。)

這不是用言語容易表達的,其他人真的很難理解他的溫柔。

——但是,他真的很溫柔。

(……對席蕾妮公主的)

從禮服上就能發現他很貼心。

右手無名指發光的鈴蘭戒指也是。

之前曾經將戒指當項鍊戴在脖子上,但不知為何被夫君發現了,他命令我「反正都戴著了,那就好好套在無名指上」。

戴在無名指上不是問題,但左手就免了!猶豫再三後就戴在現在的位置。

(因為我這個冒牌貨…沒有把它戴在左手無名指的權利。)

能將這枚戒指,能戴在那個位置上的本來就只有真正的「席蕾妮公主」。

(那個人雖然壞心眼但不是壞人。…倘若席蕾妮公主養好身體嫁到來這裡的話,他們可能會是天生一對。)

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以及那深謀遠慮的思考方式和作為統治著的資質。

每當菲爾覺察到這高貴血統的時候,她都會有自知之明。

——兩人所處的世界太遙遠了

(本來兩人根本不可能交談,甚至不可能見面。)

所以我連思考他來到這裡之後為什麼鬱鬱寡歡的資格都…

「唉,一個勁思考這些事也沒用!」

「嗯?」

「沒什麼。只是想說與其思前顧後,不如先邁出門去。昨天走的吊橋雖然有點膽顫心驚,但是挺有趣的。」

「唉!?夫人好厲害啊。昨天搖晃得那麼厲害,我都光顧著害怕了。」

看到怕得尖叫的拉娜,菲爾只是笑笑回應一句:「是嗎?」

(反正只是南柯一夢,而且這是我的工作,那就盡情去享受吧!)

總之,依照克羅的建議,在頸部用紅色染料畫上蝴蝶,為迎接貴人們做好準備。既然這樣,首先要衝洗乾淨身體,所以菲爾決定先去浴場,剩下的細節就一邊泡澡一邊想吧。順便在散步的時候把洞穴的構造也記清楚。

不論目的如何,但名義上是旅行。為了不要辜負旅費,不玩得盡興一點就太浪費了。

在廣闊的鐘孔洞內能很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輕微的硫磺氣味,充滿白色熱霧氣,還有積攢了渾濁的泉水的石灰棚。菲爾邁入其中一個溫泉池,隨即盡情地伸直手腳。

(呼啊~好溫暖呀~沒想到會這麼舒服。)

彷彿睡眠不足的疲勞也在一瞬間消散了。

不過這溫泉為什麼會有橙皮浮在水面?難道迪卡路也有同樣的習俗嗎?

(這裡簡直是天堂…不行不行,奢侈是大敵——! 一定要離婚——!要拿到錢——!不過真的好舒服哦——)

腦內的雜陳逐步溶化。菲爾不禁嘿嘿的竊笑。

菲爾輕輕將頭靠在岩石上,暫時陶醉在美妙的舒適感中——

(唔?)

她突然間被扯回現實。

在她面前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菲爾眨眨眼再確認一下。

的確是一副面孔,,而且是一副標緻到可怕的男性面龐。

從他白晰的肌膚來看,他應該是中央埃爾蘭特血統的人。

淺灰藍色的頭髮,有如迪卡路天空的天藍色眼睛,還有線條分明的喉結和鎖骨,然後….

「嗨!」

「呀!您好。」

他爽朗地舉起手打招呼。菲爾也反射性地回以微笑。

可是這個男人是赤裸半身站在她面前。

(哎呀討厭——有客人來了,而且是個男人——)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咿呀一!!」

「噢-!?」

菲爾尖叫著用雙手掩住浴衣,啪嗒啪嗒地蹬水往後退。這名半裸男子嘖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喂!你沒事吧,陌生女子?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跑出來嗎?」

「奇怪的東西不就是你嗎!你居然若無其事出現在女性專用浴場!簡直是個變態!」

就算從好意出發,退一萬步當做他走錯了浴場,但是在迪卡路,不論男女浴場都必須穿上浴衣。

「變態? 陌生女子,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可是這是事實呀!你用薄布覆蓋局部就悠然自得地待在女性浴場,這已經是犯罪了呀!」

「真是無知的傢伙。人類剛出生的時候都是全裸的。也就是說人類本應全裸,大家只不過是勉強自己隱藏在布片之下! 比起那種裝模作樣的服飾,像這樣用薄布遮蓋住關鍵部位不正是謙恭與體貼文化的極致嗎? 你明白了嗎? 陌生女子。」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只知道你是個變態!」

正當雙方還在爭論的時候,對方突然打量起菲爾。

「染有緋紅色的銀髮,如夕陽般的眼眸,像妖精的美麗容貌…難道你是!」

「嗯…!?」

「是弟媳婦嗎!」

還沒來得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位半裸男人的天藍眼眸閃閃發亮,隨即向菲爾飛撲。

「弟媳婦!你是弟媳婦吧?總算是見到你了…不,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會見到你!」

「等…不!放開我!來…來人呀一!」

菲爾已經是半瘋狂狀態。

她一邊叫喊,一邊將墊在溫泉底部的木板扔出去。

然而手上一滑,木板就不受控制地飛出去了。

本以為他一定會避開,怎知他焦急踏錯一步,木板結實地砸在他腦門上。

「咯呼!」

「唰啦」一聲,他整個人便匍匐飄在水中了。

(這麼弱!?)

正當菲爾想上前去尋問他的狀況的時候, 那個男人立刻站起來。他起來的時候,熱水便順著他的灰藍色的頭髮流下來。

「我不會輸的….!更何況你是弟媳婦,一定要讓你瞭解我傾注在這裸體上的熱情…!」

淚眼汪汪的菲爾一步步向後退,當她聽到拉娜喊著:「殿下,快點!緊急狀況!」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女神降臨般可靠。

「喂!放手,那邊是女浴室…席蕾妮?你怎麼了?」

被抓住的人是摸不著頭腦的夫君。他應該是偶然路過,然後就突然被拉娜拉過來了。

他面色驟變看向這邊——

對著半裸的男人目瞪口呆。

「……吉爾福特皇兄?」

——時間頓時凍結了。

「你好呀愚弟!看來很精神嘛!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啊? 很開心對吧!來吧!投入我的懷抱盡情地哭吧! 我是你最愛的皇兄古弗維!」

開朗的問候瞬間中斷了。

那個半裸男人,不,一昂該是爾蘭特第一皇子吉爾福特.古利弗雷.埃爾蘭特像和菲爾打招呼時一樣舉起一隻手打招呼,但是被克勞面無表情地用腳踩進水中。

然後…——

總之,先穿上衣服。

這樣第一皇子就變身成為皮膚白晰,驚豔的貴公子了。

(……不是吧!真的是皇子殿下嗎!?)

眼角微微下垂,以及右眼下的淚痣,產生出一種不可思議地魅力與可愛,高貴與平易近人這兩種屬性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啊…我剛才做得真是太失禮了。實在是抱歉,你沒有嚇到吧?」

他用修長的手指撥起藍色的頭髮後,憂鬱地垂眼嘆了一口氣。他的舉止儀態端莊優雅,讓人視線無法從他那身鑲有華美金飾的極品白衣上挪開。

可是為什麼呢? 他確實很出色,但是與其任由自己去讚美他,更不如說讓人有種「這是欺詐吧?」的感覺。

「就是這樣,愚弟!很高興再見到你! 弟媳婦,能親眼看到你真是榮幸呀!我是哥哥哦!

但是沉浸在喜悅與榮光之中的並不是我,而是在幸運的指引下見到我的你們。」

「……席蕾妮,姑且跟你介紹一下,這位腦袋長滿蟲的變態是白龍公吉爾福特.古利弗雷.埃爾蘭特,令人惋惜的是…他是我的長兄。」

「妾身是席蕾妮.艾里斯特爾.尤奈亞,請多指教……」

「總之你就是弟媳婦! 啊,不要客氣,稱呼我吉爾哥哥就好。剛才你又是用木板砸我,又是叫我變態,還沒能理解裸的美好之處的事我已經拋在腦後了,所以弟媳婦你就放心吧!」

(你不是全記住了嗎!)

「哎呀,感謝您的厚意。妾身居然會那樣誤解了您,真的很抱歉。」(這句還是再看看吧,腦回路快燒了)

菲爾微笑著回答。

沒錯,決不能讓人誤解了。這可不是過去形,而是現在依舊認為你是個變態。將來我也永遠不會理解裸的價值。

先是叫陌生女子,現在又叫弟媳婦,正當菲爾懷疑吉爾福特根本沒想記住自己名字的時候,他爽朗地笑著向自己揮手。

(啊,不過,我也沒必要把氣氛弄得那麼僵)

想到這裡,菲爾像是為他辯解一樣說道。

「那個,吉爾皇兄真的好開朗啊。您的聲音比歌劇演員更響亮。」

「皇兄!你聽到她叫我皇兄了嗎,愚弟!?領地有關調查說有八成男性憧憬被人叫『兄長大人』!高貴的我可以說正是這一憧憬的化身。」

「啊,是嗎?原來是戲劇變態呀?」

克勞眼神有點虛脫。

「不好意思,白龍公的事通知的太遲了,黑龍公和伉儷(?)。其實他是半個小時前剛到的。」

奇利亞慌張地趕來低聲耳語解釋道。他們正頭疼如何應對這位顯貴的客人,於是打算先招待他到浴室拖延時間。

(說的也是,突然來訪確實讓人很頭疼。本來夫君的訪問已經很重要了,突然又多了一個皇子…)

再者,吉爾福特是埃爾蘭特的皇太子。

一般都會認為他是埃爾蘭特的儲君。

菲爾明明只是一介庶民,現在不僅認識本國的國王和敵國的皇子,連敵國儲君都認識了,實在是讓人有些誠惶誠恐。

(不對,以後哪還有機會見到這麼高貴的人,還是好好記住吧。)

不知怎的,不想浪費的習慣作祟,菲爾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張臉。

烏比爾皇帝按照先例依長幼次序將優質土地賜與年長的孩子。長兄吉爾福特所擁有的古利弗雷領土是埃爾蘭特的中心部分。遼闊又肥沃,也接近皇都,但克勞作為第三皇子則被流放邊強——

吉爾福特破顏一笑凝視著菲爾的臉。

「怎麼樣啊弟媳婦?埃爾蘭特是個好國家吧?」

「是、是的。的確是個好國家…」

「對吧對吧!愚弟克勞很勤奮,科爾巴赫是個好地方!有豐富的礦物資源,四通八達,食物種類繁多又美味,特別是葡萄酒。第一次踏足埃爾蘭特的地方是科爾巴赫,弟媳婦可真是幸運兒。」

吉爾福特哈哈大笑,他看起來雖然比較輕浮,但笑起來又很豪爽。

(…總,總感覺跟伊古雷克大人給人的印象區別好大啊。本以為他對待尤奈亞的公主會更冷淡呢。)

那雙映有天空的泉色雙眸,明明比克勞更接近伊古力克,但卻看不到那種蛇蠍心腸的感覺,他現在只是雙眼閃閃發亮的看向這邊。

(其實他是個好人…應該不可能吧)

但克勞的表情始終很僵硬,明顯是在警戒吉爾福特。

(仔細一想,伊古力克大人已經開除了皇籍。)

這樣一來,現在對吉爾褔特來說,克勞就是僅次於自己的離帝位最近的人。兩個人會相互牽制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他稱讚科爾巴赫的時候又是那麼自然……)

在菲爾努力思考的時候,話題不出意料的奔向了危險的方向。

「話說回來皇兄為何要到迪卡路來?……我沒記錯的話,這裡再接近邊境那也是科爾巴赫的領地,什麼時候變成了古利弗雷的一部分?」

啊,原來如此。

菲爾理解了克勞為何會這樣諷刺。

(他沒有獲得許可便私自闖進來了。夫君發怒也很正常。)

凱是這樣比喻的,他是「護院之龍」,將科爾巴赫視若珍寶般守護的龍。

不過凱也提醒過自己,這句話在他面前是禁句——

「哈哈哈!第二個愚弟的護院主義依然沒變,哈哈哈!」

吉爾福特爽朗地大笑起來。

(唉!他說出來了!?)

菲爾驚訝得掉下巴了。奇利亞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菲爾連忙裝作在打哈欠似的遮掩嘴巴。

「你難得有天賦的樣貌,清晰的頭腦和優秀的統率能力,你這樣是暴殄天物…該怎麼說呢?自家領地警衛?不是,該是家裡蹲吧?」

「讓我來彌補你頭腦的不足吧?…家裡蹲怎麼會走到外面來?」

「也對也對!那就當做是領裡蹲吧!」

剛才那股祥和的氛圍哪裡去了。

菲爾彷彿能看到戲劇變態和領裡蹲之間無形的火光,身上不禁開始冒冷汗。

「你就是為了挖苦我才長途跋涉到這裡來的嗎?那麼,我已經聽到了,就請你趕緊離開吧。奇利亞?有沒有空房間?將這個變態送你了,你就把他關在裡面當驅魔用品吧!」

「咦?咦?我會很頭疼的,我才不要呢。」

可能是非常煩躁了吧,克勞罕見地進入了暴君模式。

面對領主突然丟過來的話題,童顏首長看起來也很狼狽。雖然可憐,但他不小心說出了實話。

「居然想把困我在密室裡….愚弟太喜歡我,喜歡到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嗎?你放心吧,皇兄當然也很喜歡克勞呀!可是皇兄是大家的皇兄,不可以讓你一個人獨佔,請你理解。」

「奇利亞!不用準備房間了!至少準備點羊毛塞住這個笨蛋的嘴巴!」

「呼哈哈!那是新遊戲嗎?啊~我明白了,你連皇兄的聲音都要獨佔嗎!想用東西封口來表達愛慕…啊~好沉重~你的愛好沉重呀~愚弟。」

這人怎麼回事,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居,居然能論倒夫君⋯⋯)

菲爾初次看到這個情景不禁感動起來。但與其說對面純粹地論倒了夫君,不如說只是因為對方是未知生物。

吉爾福特突然收起剛才的笑容。

「只不過啊。雖然我也很想陪你玩這個新遊戲,但為兄可是很忙的。我來這裡是來調查一件物品的。」

「調查一件物品?」

「不眠蝶」

「唉?」

聽到菲爾不自覺地喊出聲,吉爾福特對著她微笑起來。克勞隨即盯向這位皇兄。菲爾心想:「糟糕了。」

「弟媳婦是否想到些什麼?」

「……沒,沒有。」

(……嗚…)

直到剛才吉爾福特明朗快活的視線,現在變得很冷漠。

(這,這人是怎麼回事……跟剛才差別怎麼這麼大)

那簡直就像演員一樣,在剎那間就換了個表情。

只是普通地跟他對話都讓菲爾覺得背部有股寒氣。

「最近埃爾蘭特不是有很多咒毒騷亂嗎?身為皇儲不能置諸不理,所以遠赴迪卡路。只是沒想到弟媳婦對這個名字有反應。」

「我的領地最近也出現了受害者。」

「……唉?聽說那種毒會破壞個人意識來操縱那個人。那我問你,你的領土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收到了『什麼樣』的指令?」

「其中一位是侍女,另一位是黑龍師團的士兵。」

「『什麼樣』的命令怎麼跳過了。更何況,咒毒的損害就只有這麼點嗎?」——

糟了。

(不要提到老師呀,拜託了!)

菲爾在心中拼命祈禱。

要是知道尤奈亞的使者引起了問題的話,肯定就完蛋了!不過面對第一皇子,也不能隨意撒謊。如果被發現的話,克勞也會陷入窘境的。

(這個人,該不會是⋯⋯在試探吧?)

他正在試探克勞是不是內心有鬼。

他會不經克勞同意就踏入這片土地莫非也是因為……

(難道在懷疑夫君嗎?不,應該是為了更明確地封印住夫君,阻撓這個可能接近帝位的人所以來下絆……?)

沒想到皇儲會知道這件事,菲爾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咒毒已經在埃爾蘭特擴散開了,包庇老師的話,夫君就是下一個懷疑對象。只要把罪名都推到鄰國一介吟遊詩人身上,把自己當作受害者的話,一切都會很簡單——)

對尤奈亞來說也是一樣,如果犧牲高文能順利收束這件事的話,他們一定也會很樂意奉出這條人命。

可是此時,克勞輕描淡寫的宣言道。

「我不能說。」

「即使那是我的命令?」

「那就,當做我已經忘了吧。」

他冷淡地品味著克勞端給他的牛油茶。

(⋯⋯默不作聲了⋯⋯)

「哼⋯⋯這代表,我可以當做你與這一連串咒毒事件有關聯嗎?」

「隨你怎麼解讀。」

菲爾不知所措,奇利亞也同樣不知道該怎麼辦,兩人用唇語交頭接耳。「怎麼辦好?」「不知道呀!」兩人連語氣也同步了。

「克勞。」

他刻意叫了他的名字。

他這一聲明顯別有用意,吉爾福特滿臉微笑地與克勞四目相對。

「我實在是特別喜歡你。因為你是我弟弟。兄弟就是用來珍愛,守護,疼愛的。不過,埃爾蘭特這個國家更為重要,因為你我的血統都是為國家服務的。」

然後他看向遠方,像是若有所思嘟嚷。

「第一個愚弟伊古雷克,他也是我可愛的弟弟。喜怒溢於言表,不適合當統治者,但他也用自己的方法迅速自爆,為澤爾克帶來了安寧。他肯定是發現了自己的極限。他真的是個乖孩子,你不覺得嗎?」

吉爾福特突如其來的毒舌讓菲爾大吃一驚。

「我想得到科爾巴赫。那裡資源豐富又四通八達。這片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土地,將來會是埃爾蘭特重要的寶藏。決不能荒廢在半吊子手上——聰明的你,應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吧?」

(⋯⋯這個人,到底⋯⋯)

「——來吧。克勞,你是怎麼想的?」

克勞沒有回答皇兄的提問。

「夫君,你沒事吧?」

晚上回到房間的菲爾輕聲問道。

「你指什麼?」

「請不要裝傻了。當時為什麼對吉爾福特皇兄說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

「您不是說忘了那件事嗎。如果您的立場進一步惡化的話。不,妾身絕對不是在擔心您,絕對不是。」

菲爾視線飄忽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還是供出使者會比較好?」

「不!」

「對吧,不要說多餘的話。」

「⋯⋯只不過,妾身以為您會有什麼好理由糊弄過去。」

「白龍公跟翠龍公不同。」

完全搞不懂那個變態到底在想什麼,也無法和他交流。

「不過,他是我們三兄弟之中最為國家著想的。如果與尤奈亞外交上出了什麼問題,就算撒的謊再高明也一定會被他看穿。」

只要是為了國家,他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在黑暗中,菲爾無法看清克勞說這些話時到底是什麼表情。

「既然他很危險⋯⋯那就更需要摸清吉爾福特大人到底有什麼企圖了,而且他也說過他想得到科爾巴赫。」

「他不是你能應付的對手。那傢伙若有企圖我會去弄明白的。發生預料之外的事,讓你也很累了吧?明天再報告彼此的情況。快去休息吧。」

可是克勞並沒有回應她的想法,生悶氣的菲爾留意到放在桌上的瓷器水瓶,她記得聞到過這種酸甜的香味。肯定是伊魯的傭人貼心放在這裡的。在宴會上時,周圍人以這是「烈酒」為由阻止菲爾飲用,所以現在這瓶酒就顯得更有魅力了。

「夫君,是黑加侖酒。請稍等,我去斟酒給你。」

菲爾伸手拿起水瓶挽留住了克勞。雖旁邊雖然附有他們留下的信件,但是菲爾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只好轉手遞給克勞。

「⋯⋯『無禮之徒,將受妖精詛咒。紅色疾病將會肆虐黑龍庭園。』」

紫紅色的酒注入金色酒杯。菲爾一邊聽克勞念出信件上的文字,一邊正準備將嘴貼近杯子。

「不要喝!」

手腕傳來的衝擊讓酒都灑在了地上。

菲爾眨了好幾次眼睛才反應過來是克勞拍落了酒杯。

「⋯⋯!」

然後她立即回神過來。灑在地上的酒水有一種邪惡的光澤。

「夫君,這個是⋯⋯」

「⋯⋯應該是咒毒。而且還是純正的⋯⋯」

「!」

菲爾用手捂住了嘴巴。

「那麼,『背叛者』就⋯⋯」

「沒錯。叛徒肯定就在這裡,而且很有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目的。雖然早就做好了會被發現的覺悟,但是這也太快了。沒想到動作還這麼誇張。」

肯定是為了牽制克勞,才把那瓶毒酒放在這裡。而且別說隱藏了,對方明目張膽地在說『在迪卡路隨時都能殺了你。』,。

「信件還有下文。『藍龍已隕落於自己的血中;不想再一次失去寶貴的東西了』⋯⋯」

「前半句聽起來像是在說會在黑龍公在領地散播咒毒。後半句的意思就不太明白了……」

菲爾咬緊了嘴唇

「夫君,怎麼辦?需要變更作戰——夫君?」

重新燃起鬥志的菲爾抬頭看著克勞,發現他的樣子有點奇怪。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像是要鑽進信中一樣死死盯著信件。

「那個……您怎麼了?」

「!沒什麼。」

說完他便撇開了視線,菲爾從未見過他這樣狼狽。

可是他之後的發言立刻覆蓋了菲爾的驚訝。

「……從明天起,你不用去找『背叛者』了。」

「唉……?」

「你老老實實待在房間就行了。需要外出的話,儘量不要離開迎賓用的區域。」

「等一下,夫君。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好要一齊找出犯人嗎!我們不是為了這個才出來度蜜月的嘛?)

「還有這瓶酒!妾身在宴會上沒有沾過酒,那麼很明顯矛頭是對著您的!放任不管的話,不知道將來會遇到什麼危險。」

菲爾抓緊克勞兩邊衣袖,從正面認真地看著他說道。

「夫君,請您回答妾身。事到如今又覺得妾身礙手礙腳——」

不經意間,菲爾注意到了他的雙眸,背後升起一陣惡寒。原本熟知的湛藍,現在確實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克勞甩開了菲爾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脖頸,冰冷的指尖就像是在確認皮膚下是否有血液在流動一般。

「不許反駁——知道了嗎?席蕾妮。」

說完,克勞便背過身去,菲爾也沒能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