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那彷彿是離群孤狼的嘶鳴
第五卷 第三話 那彷彿是離群孤狼的嘶鳴 1
為什麼沒想到?Pan說道。
就算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香屋皺著眉頭回答:
“我怎麼知道還能用檢索來調換終端啊。”
也不能算不知道。況且香屋明白“例外消去”對PORT來說也是要害,已經提前聯絡過Pan。Nickel背叛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有沒有可能強行奪走Nickel的能力?開戰前香屋就報告說,最好為這些情況做好準備。香屋目前的知識也沒法想到更詳細的內容,其他就是PORT自己的責任了。既然煙霧鏡是一流的檢索士,真想和她說你自己小心點。
但香屋不敢和PORT的會長抱怨,於是改變話題。
“你還打算繼續殺嗎?”
開戰後二十分鐘,戰況大體變得膠著。
在酒店裡的戰鬥中,PORT一方紅超人被擊敗,Nickel的終端被搶走,劣勢不小,但從整體上來看PORT佔優勢。因為“其他大群人”的性能差太多了。PORT的部隊深入伊甸,瞬間碾壓。伊甸方的死者好像已經接近20人。
對此,平穩之國重複著同一份廣播。
內容是他們為逃進平穩領土的人提供安全保障,但效果甚微。PORT的部隊佔據伊甸北側,切斷了通往平穩的路線。前往平穩要橫穿PORT的佔領地區,這簡直是做夢,沒人敢嘗試吧。
Pan的回答聽不出感情:
“要是不想死,向我們投降不就好了?想死的人我可救不了。”
“救得了吧。有什麼救不了。”
“咦?”
“沒事。”
就算對方拼命戰鬥,但既然戰鬥力相差懸殊,那麼就算不殺人也可以大獲全勝。這只是戰爭,無論怎麼表達,都是PORT在殺伊甸的人。做事也分手段。
但談論這些沒有意義。要是更平常的情況,想怎麼爭論都隨香屋喜歡,但現在有其他更優先的事。眼下,鐘錶的指針每動一步都有人喪命,他不能無視效率。
“總之,尤里最優先的目標是Nickel,這點已經很明顯了。而他已經成功,伊甸就有了耍賴一樣有效的手段。”
“尤里的能力。”
“嗯。”
可怕的是,其詳細內容連PORT都不清楚。
總之是洗腦一類的能力,而且效果很強,影響範圍也不小。
“如果是你,會怎麼用?”
“和我沒關係。如果是尤里,肯定要用來煽動PORT的市民。”
煽動PORT裡不參與戰鬥的眾多市民,給他們洗腦,在PORT內部引起內亂。準備已經做好了。開戰前伊甸用廣播講的“篩選”和“栽培”就是這個目的。
現在,如果用尤里的洗腦能力讓市民蜂起,在周圍不知情的人眼裡,恐怕會覺得他們帶著真正的怒火——這揮舞的旗幟也太正當了,簡直讓人為他們心急。只要先讓一部分被洗腦的人站出來,高喊著正義拼命挑起內亂,說不定沒被洗腦的人也會跟著一起鬧事。人們可能陶醉於正義,朝錯誤的路前進。正義和怒火容易傳播,那麼洗腦生效範圍外的人也會受到影響。
“所以呢?這次總可以問。如果是你會怎麼做了吧?”
Pan說道,語氣竟顯得愉快。
如果香屋站在與那個尤里對抗的PORT一方。
“投降。如果做不到,就讓市民逃進平穩。”
把有可能給敵人幫忙的同伴全都從戰場上推開。他真的會那麼做。
但Pan似乎不這麼想。
“你認真回答。”
“我是說真的。那就是我所想到的最優解。”
“暴動的確麻煩,但並不可怕。那群人幾乎沒有點數。”
“要到循環了,和能力沒關係。”
“循環?”
從宣戰開始,香屋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尤里在循環前一小時這種極端的時間開戰。但現在感覺明白了。
“從規則上來說,PORT不是單獨一個公會。圓桌的九個人各有自己的部隊,是九個公會。”
“沒錯,所以呢?”
“那麼尤里的勝利條件,就是在新的循環到來時,PORT的主力都不在自己的領土上。”
循環開始的第一天被稱為安息日。一切交戰狀態將解除,也不能宣戰。到那時,就算在身在PORT,如果不在自己的領土就用不了能力。
呵,終端另一頭的Pan笑了。
“原來如此。只要用不了能力,普通人靠人數的暴力就能殺了他們。”
“嗯。接下來尤里會煽動市民,被洗腦後停不下來的市民會死很多人,被PORT殺死,然後在充滿怒火的狀態下迎來循環。而新的循環開始時,站在眼前的便是失去能力的你們。”
石頭總會扔吧。棒子總會掄吧。搶走終端,看情況把人殺掉總能做到吧。這樣PORT就毀了。
而面對他們的暴動,周圍的組織沒法插手。因為事情發生在安息日,無論平穩之國還是世界和平創造部,都只能看著乾瞪眼。如果這個循環以尤里理想中的狀態結束,到下個循環開頭時他已經自動贏了。
“謝謝。就是說我嚴令圓桌的人不準離開自己部隊的領土就行吧。”
“那也是一步死棋。”
“為什麼?”
“PORT這個組織本來的戰鬥方式不是這樣的。”
PORT極力保持圓桌——各部隊會長力量的均等,沒有特別突出的玩家,但能通過組合不同能力來有效提高戰鬥力。這樣運用點數是正確的。如果說最強的個人玩家是月生,最強的組織便是PORT。但。
“PORT害怕分散。一旦各部隊被分割,就只是幾個中堅公會而已,靠伊甸可以打贏。”
因為現在,伊甸是“最強的中堅”。
一旦PORT捨棄自己作為豪強的強項,便會立刻跌落到連伊甸都不如的位置。
“只剩下四十分鐘了啊,你覺得伊甸能幹多少事情?”
“不知道,一兩支部隊應該能解決吧?”
“就算那樣,也剩下超過半數。”
“不。只要一兩支部隊,尤里的勢力就能超過半數。”
“什麼意思?”
“圓桌有九個人,過半是五個。只要尤里派達到五個人,就能靠圓桌的決定讓PORT向伊甸投降。”
“交戰期間會長的決定不容違抗。”
“安息日不算交戰期間吧。”
“是啊,規則上不算。”
“兩個新人——醉京和馬淵肯定是尤里派。紅超人死了,補充上來的人員要是和尤里有關係,那就是三票。”
“意思是他再擊敗兩個人讓圓桌換人,就能有五票?”
“不只這些,Nickel怎麼算?”
“已經確認到Nickel投降伊甸了,恐怕要被圓桌除名。”
“那這就有四票。還差一票。銀緣先生呢?”
“在我們支配下。”
“這說法真難聽。”
“拐彎抹角地掩飾也沒用吧?那個人正在和煙霧鏡交涉,投票肯定是選我。”
“哦。就算這樣尤里還是已經有四票了,只要再擊敗一個人就行。”
實際上,連香屋也不確定尤里想幹什麼,總之要找理由讓PORT的市民們逃進平穩。不過,他也不是完全胡扯。
只有開頭是決戰。只要尤里贏了,之後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不斷驅使市民,分割敵人的戰鬥力,用最小限度的勞力攻陷必要的位置,最後靠議會分出勝負。這做法符合香屋認識中的尤里形象。
短暫的沉默後,Pan開口說:
“要是改變圓桌的規則,這條路就走不通了。只要由我們來選新加入圓桌的議員,投票數那個邏輯就沒法成立。”
“能做到嗎?”
“現在組織圓桌討論,把規則改了就行。圓桌還沒被尤里影響。”
在交戰期間,而且是離循環結束還有四十分鐘的這個時間,PORT有餘力調整內政嗎?
大概是好勝吧,Pan加快語速說:
“況且在這種情況,還想規規矩矩地運營組織才蠢呢。不用管那麼多,我要按自己喜歡的來。”
那可難辦了。要死很多人。
“你就承認吧,至今的戰鬥是尤里贏了。”
不是嗎?再怎麼掩飾也沒用。
況且,圓桌已經有兩個人被擊敗,而且是兩個主力。從開戰前銀緣——Ido就站在尤里那邊,圓桌剩下的成員裡很可能還有兩個支持尤里的人。此外對於伊甸方核心——尤里的能力,PORT也失去了能化解的手牌。繼續打下去,局勢明顯對伊甸有利。事到如今就算強行推進自己的政策,也沒法改變情況。
“如果是我絕對要投降,因為明顯可以減少損害。如果不喜歡投降,就讓會添亂的市民全都逃進平穩,只剩下主力直接去幹掉尤里。其他的做法都和自殘差不多。”
在香屋看來,無論PORT贏還是伊甸贏都無所謂。非要說的話自己和Pan有交易,PORT贏能更高興,只是不知道Pan會不會兌現口頭的承諾,但香屋還是不會背叛她。
因為香屋從她那兒聽到了Kido的現狀。
Kido的腦袋被打飛,靠“黑暗之心”那個能力勉強活著。現在再找腦袋被打飛也能治好的能力不現實。據香屋所知,擁有最強恢復能力的是Toma,可她從架見崎消失了。
那麼應對的辦法只剩兩個。一個是等“黑暗之心”的效果結束後,用Pan的能力把Kido復活。另一個是讓“黑暗之心”的效果持續到循環結束。
現在他們選的是後者。煙霧鏡名叫“再宴”的能力可以延長其他人能力的持續時間。反覆使用“再宴”,讓Kido靠“黑暗之心”活到下個八月一號,就可以靠循環的效果完全恢復。而PORT手握決定權,於是牽住了銀緣的脖子,而且能阻止香屋背叛。
“如果要討論派PORT的精銳去打尤里,我也會幫忙。只要讓擅長遠距離攻擊的BJ和專門負責輔助的煙霧鏡配合,以他們為中心制定戰術,就有可能威脅到尤里。但必須先讓PORT的市民逃進平穩。”
首先要削弱尤里洗腦能力的價值。在內部一直抱著火藥桶,進攻時也放不開手腳。
Pan沉默了很久,然後問出一個問題,在香屋看來顯得唐突:
“月生和尤里,你覺得誰更優秀。”
這算什麼意思。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
“別磨蹭快回答。”
香屋忍不住咋舌。現在真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尤里隨時可能繼續行動,PORT要抓緊時間才行。
“要看怎麼定義優秀。如果現在正面較量,是月生先生贏。”
“還有尤里更強的定義嗎?”
“事實上在以前的戰鬥裡,尤里把月生先生逼到了絕路。如果花足夠多的時間準備,或許尤里能贏。但現在我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香屋不能失去月生。
這次的戰鬥中,香屋有很大的收穫。他得到了PORT和伊甸的詳細數據。因為都是Pan給的,不知道可信度多高,但至少看到了相當多尤里的手牌。
不知為什麼,Pan的聲音愉快得不合時宜。
“你覺得自己鬥智能贏過尤里?”
不知道。考慮這個沒意義。
“有些事只能相信了吧。”
“相信能贏?”
“不對,是相信有辦法贏。”
香屋可不想和尤里這種人打,最好能處好關係。但如果發現他會阻礙自己的目的,戰鬥不可避免,就只能相信了。毫無根據地相信能贏很愚蠢,那只是逃避正常的恐怖感。但香屋只能以總有什麼辦法能贏為前提,不停思考下去。
在這麼關鍵的時候,Pan還在說不合時宜的話。
“對你來說,綜合來看架見崎最強的五個人是誰?”
“現在真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是啊,所以快點回答。”
該死,她腦子有問題。
“Toma,尤里,月生先生,白貓小姐,銀緣先生。”
無論讓誰選,基本都是這幾個人吧。當然人選多少會有變動。把一定程度上能自由控制平穩的莉莉算進去並不奇怪。根據情況,煙霧鏡也可以是非常有效的牌。根據戰場不同,佔優勢的人也有變化。其中Toma和尤里能創造出對自己有利的戰場,所以必然入選。
“裡面沒有你嗎?”
“怎麼可能有。”
“為什麼?”
“因為輕易就能殺死。”
為了避免被殺,香屋時刻在想象殺死自己的辦法,而方法太過簡單,讓他很痛苦。在實現目的的過程中,有太多人就算可疑也只能選擇相信。
Pan輕聲說:
“原來如此,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決定讓PORT輸掉。”
香屋不明白兩件事是怎麼扯到一起的。
“是說向伊甸投降?”
“不,就這樣什麼都不做。我想看看尤里能做到什麼程度。”
這是要幹什麼?Pan,你怎麼回事?
香屋搞不懂她的感情是什麼狀態。簡直就像對一切沒有興趣,或者說,剛以為她終於有了熱情,可下個瞬間熱情已經退去,簡直像是真的把架見崎的戰鬥當成遊戲。
“謝謝,拜拜啊。”
Pan說道,之後便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Pan?Pan?”香屋叫了她好幾聲,可接下來終端上傳來月生的聲音。這次通話是用月生的檢索能力撥通的。
“她說現在閒,所以去散散步。”
月生說道。
香屋低下頭,按住額頭。
明明我不感興趣還在為PORT絞盡腦汁呢。
——看不出Pan的目的。
香屋不知道她是以什麼為優先。難道說她在架見崎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嗎?
“月生先生,我有事拜託。”
“好的,是什麼事?”
“給銀緣先生髮消息。”
香屋一直想得到銀緣,得到負責《Water與Biscuit的冒險》的導演以及劇本的櫻木秀次郎,所以一直在尋找和銀緣聯繫的時機,以及交涉用的籌碼,可是沒能找到。
但那個時機或許就是現在。
交涉的籌碼或許是Kido的命。
月生說:
“消息的內容是什麼?”
香屋猶豫著慢慢說:
“如果是為了救Kido先生,電影俱樂部會全面提供協助。但貿然動手可能反而會礙事,所以希望您能指示我們需要做什麼。”
其實香屋更想寫下更具體的想法,但如今不知道如何協助,而Kido的命完全掌握在PORT手裡,貿然行動可能幫倒忙。因此香屋沒法主動行動。
“就這麼多嗎?”
“不,還有一行。我們這邊有要求。”
“請說。”
香屋深吸一口氣,開口時沒有猶豫。
“我們會幫忙,但希望您能寫一個故事,告訴架見崎的人們活下去。”
這應該和銀緣的目的一致。
因為Kido身上缺少的,一定就是那個故事。
*
在這場戰鬥期間,沒有玩家會特意靠近有月生在的車站。
Pan先走到車站內部的便利店,物色擺在店裡的瓶裝飲料。因為心情上不想喝咖啡,於是選了奶茶。她擰著瓶蓋心想。
——月生,還是尤里。
她在猶豫,兩個人是誰更優秀。
其實按Pan打的分,尤里偏高一點。如果沒有冬間美咲她們幾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也就是她、香屋步還有秋穗栞出現,尤里會在架見崎贏到最後吧。
——不過,可以之後再換成尤里。
Pan無論如何都會在意香屋。如果只限於攻克香屋,則是月生的價值遠超過尤里。現在,香屋應該沒法考慮月生的背叛,當然內心的角落會留下一點疑慮,但如果不將其忽視,他就什麼都做不到。
——所以先從月生開始。
得到月生,擊敗香屋,如果必要再對尤里動手。這步驟很理想。為此不能讓尤里被殺,所以只能讓PORT輸掉。
Pan離開便利店,直接朝檢票口另一邊走去。檢票機沒有通電,沒有車票也不會阻攔Pan的腳步。
她向前走著,又喝了口奶茶。總覺得奶茶像帶甜味的泥水一樣。如果倒在地上,就只像一汪渾水。從這點上來說Pan喜歡原味紅茶,那抹深紅色無疑很美。倒不是說奶茶難喝,其實味道不錯。
走上樓梯,來到站臺,Pan一直走到盡頭。
——月生。你上個循環沒死真是太好了,現在還活著,成了我對付香屋步的底牌。
不久後,架見崎將進入下一個階段。不是說PORT敗給伊甸,或者冬間美咲的新組織那種無聊的事,而是更加根本性的變化。算得上架見崎真正主角的他終於要出現,開始最後的戰鬥。在那成戰鬥中,Pan打算獲得壓倒性勝利。
——不,勝利的不是我啊。
銜尾蛇(Ouroboros)。終將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包圍在內的循環之蛇。
月生還在真是太好了。這是最適合獻給“他”的祭品。
從站臺朝下看,發現意外挺高的,有一米多一點的距離。
Pan又喝了口奶茶,喉嚨咕嘟一聲,然後總覺得喝膩了這種平凡無奇的甜味,於是倒轉瓶身。
本是飲料的奶茶向下流去,灑在鐵軌上,很快變成普通的髒水。
Pan忽然笑了。
她朝鐵軌輕輕一跳。
*
“還沒有找到Water。”
聽到報告,香屋粗魯地砸下桌子。
——Toma。為什麼?
為什麼這時候她不在?
Toma建立了新組織——世界和平創造部,幹得實在是漂亮。要說都是計劃好的,香屋可以輕易接受。就算說單純是偶然,香屋一樣不會懷疑。不管怎麼說,她完美地抓住了要點。
香屋想得到三色貓帝國。準確說,是現在屬於世界和平創造部的原三色貓帝國領土。那個公會的領土形狀特殊。莫名細長,而且和過去的魯濱遜以及瑪麗·賽勒斯特——也就是現在的伊甸有很長一段邊境相鄰,此外還有PORT和平穩。三色貓和所有主要組織都相鄰。
如果平穩有那塊領土,莉莉的廣播效果應該會完全不同。只要稍稍刺激人們的恐懼心理,就會有大群人逃到這邊的領土,也就是交戰範圍外。
就算現在,香屋也想和Toma提這個建議,也就是說哪怕無視平穩的利益,把人員讓給Toma,也想朝戰場上大喊“快逃到世界和平創造部去”。他想讓架見崎充滿避忌戰鬥的氣氛。只有人們理解對於死亡的恐懼,這一心情才會有價值。現在應該還有和Toma交涉的餘地。然而,為什麼Toma不在?現在這個時機,她可是能撈到大把甜頭。
香屋依然待在平穩領土內公寓的一間房裡。
同一間屋子裡還有另外三個人。一個是秋穗,一個是名叫愛麗絲的Simon派檢索士。最後一人是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小個子男人,身穿白襯衫和揹帶褲。這人叫瑪卡龍,是平穩的部隊會長。
愛麗絲是從Simon那裡借來的檢索士,但她的目的是監視香屋吧。雖然沒有阻止香屋和Pan通話,但Simon指示一切交談都要通過愛麗絲的終端進行,內容肯定都被他知道了。
瑪卡龍過來的目的就不太清楚了。這人自己的說法是“想參觀學習”,總覺得讓人不舒服,但畢竟置身於平穩,也沒法拒絕。
香屋晃了晃砸桌子時弄痛的手,然後對愛麗絲說:
“可以撥通黑焦先生的電話嗎?”
聯繫不上Toma,就只能拜託還有希望講道理的黑焦。但愛麗絲為難地搖頭。
“和Pan的通話是例外。基本上和其他組織交涉都需要許可。”
旁邊的秋穗插嘴說:
“我允許了。”
“你有什麼權利?”
“我是代言者。莉莉說了OK。”
“騙人吧?”
“代言者怎麼會說謊呢?肯定是準確傳達莉莉的意思吧。平穩之國這個組織不就是要相信這點嗎。”
愛麗絲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什麼也沒回答。
見她這幅模樣,香屋再次感到煩躁。
——有什麼可猶豫的?
這個時候,可是不知關係到多少人的命。
他真想聽憑感情大喊,但另一方面,又能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
——事到如今,反正來不及了。
現在和黑焦交涉,談妥之後向PORT和伊甸播出廣播,盡力勸說混亂的人們,讓他們逃進在他們眼裡沒有安全保障的世界和平創造部。怎麼想時間都不夠,尤里動作更快。甚至不知道循環前能不能來得及。
輕輕吐出一口氣後,香屋放棄了。這簡直太可怕,但他還是放棄很多人的生命。
“秋穗,去見莉莉。”
聞此,她一臉認真地輕輕摸了摸眼鏡。
“有這個餘力嗎?”
“正因為沒有,才要見她。”
PORT對抗伊甸的戰鬥會發展成尤里理想中的局勢,而且肯定已經無法阻止,那麼現在要放棄,在這個前提下尋找最好的辦法。
“拜託莉莉,向PORT和伊甸——不,是整個架見崎播出廣播,說如果不想死就逃進平穩或者世界和平創造部。”
“原來如此,要省略和世創部的交涉對吧。”
秋穗。她總是很溫柔,於是香屋也能感到些許安慰,但現在他更感到心痛。
秋穗說得沒錯。就算跳過和世界和平創造部的交涉,結果也不會有多大變化。畢竟是Toma的組織,逃過去的人們不會受到過分的對待。
但香屋的意圖不在於此。他曖昧地搖頭答道:
“要讓莉莉做悲慘戰爭中的聖女。現在,她的聲音越是苦惱,越是悲痛,效果就越好。”
PORT和伊甸繼續戰鬥,損害一味擴大。世界和平創造部——Toma也沒有行動,徹底旁觀。而莉莉不停呼喊平穩之國放棄戰鬥。就算沒人聽,也要無數次重複,連自己的利益都捨棄。香屋要用接下來死在戰場上的生命提高莉莉的舞臺效果。
“知道了。”
秋穗生硬地回答。
2
這結果真是夠了。
Colon實際上沒哭,但總覺得眼淚模糊了視野,於是伸手抹了抹眼睛。
急速膨脹的伊甸分成三部分後,其中之一的Colon部隊留在了自身公會的領土內,這是為了防備PORT的入侵。另外尤里部隊和類人猿部隊裡面,沒有突出戰鬥力的人員也分到了Colon下面由她指揮。而Colon本打算開戰後立刻舉起白旗。
打進伊甸的PORT部隊有三支。Tallyho部隊,醉京部隊,馬淵部隊。其中Colon他們先對上的是醉京和馬淵的部隊,但這邊的通信完全被無視。敵方的攻擊太過迅速,完全不由分說。Colon等人只好應戰,結果出現很多死者,剩下的人勉強逃命。
Colon沒有可靠的證據,但心裡有種預感。
——尤里。
果然那個人才是伊甸真正的敵人。有傳言說醉京和馬淵是尤里的手下,如果這傳言是真的,恐怕正是尤里指示他們“別理會Colon部隊的投降,趕快動手攻擊”。也就是說不給Colon這邊背叛尤里的機會。為了在PORT與尤里對立的局面下,強行把伊甸全員拉到尤里一側,先讓“Colon對PORT應戰”變成事實。也就是說為了舞臺效果,尤里在這場虛構故事一樣的戰鬥中真的殺了很多人,而且是形式上的隊友。
如果這個妄想一樣的推測沒錯。
——果然他這人不正常。
沒有人心,太過機械了。思考和價值觀不像正常人。
開戰後20分鐘,Colon部隊已經出現了總計19名死者,其中14人是原魯濱遜和瑪麗·賽勒斯特的人員,Colon也沒覺得他們是同伴。儘管如此,每次聽到報告還是讓她傷神。另外5人是真真正正在伊甸的同伴。Colon和他們5個都是朋友,一起度過了很長時間,有許多共同經歷,與他們的過往沒法只靠“回憶”來簡單概括。
聽到終端上傳來聲音,Colon肩膀一抖。
“哈嘍,這裡是尤里。情況怎麼樣?”
本想對他大吼,但Colon發出的聲音微弱而嘶啞。
“糟透了。”
“哦。累了嗎?”
這算什麼意思?
我心裡的感情可沒法用疲憊這種詞來形容。那感情更加沉重陰溼,更加空洞而乾燥。尖銳而鋒利,又像鈍器一樣沒有鋒刃。比眼淚更熱,又比匕首更冰冷。唉,不過確實,如果總結起來,的確只能說“累了”。被尤里操縱,拼命想抵抗,但沒能做到,結果在隨波逐流中墜落,於是累了。墜落期間,生命接連消失帶來的重負也讓Colon累了。
尤里繼續說:
“出現這麼犧牲者,我也覺得難過,心裡很痛啊。但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只要擊敗PORT這個病態的組織,就能拯救更多人的命。我向你們這些在戰鬥中活下來的人保證,今後會有無憂無慮的生活。”
要是尤里站在眼前,Colon恐怕要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扇過去,就算自己因為這個死了也不在乎。不如說,她甚至感覺自己想死。Colon已經筋疲力盡了。
“你,為什麼,”
“嗯?”
“為什麼能不知疲倦?”
她聽到終端另一頭的尤里吐出一口氣,那聲音就像在嘲笑Colon,但她沒有煩躁。有些心情已經被Colon放棄了。
“至今為止你說過的話裡,這是最讓人感興趣的問題呀。”
“當我沒說。我不感興趣。”
無論他回答什麼都沒關係,這就是個蠢問題。
不知是聽從Colon的意願,還是一開始就沒打算回答,總之尤里提起正題。
“你們已經戰鬥得很努力了。我準備了逃跑路線。”
“能跑到哪兒去?”
“船上。”
“傻不傻啊。到海上PORT就沒法進攻了?”
“想做當然做得到,但我們吸收了瑪麗·賽勒斯特,在海上很強啊。只要沒有足夠的價值,他們就會置之不理。”
“哦,我們沒有價值啊。”
“不對。但為了你們的安全,失去價值比較好。也就是說希望你們把點數轉讓給我們這些留在戰場上的人。所謂價值,終歸還是點數。”
戰鬥中靈活移動點數,在事先制定計劃時就有安排。
知道了。Colon答道。雖然也想拒絕他的要求,給他找點麻煩,但會痛快地點頭,到頭來還是因為累了。一方面是一直對尤里心懷怒火讓人疲倦,但更重要的是一直讓隊友在戰場上遇到生命危險,心裡累了。
——我以後別再做會長了吧。
無論是伊甸的會長,還是下面部隊的會長。自己一開始就不是這塊料。無論是力量,頭腦,還是精神的強韌度都不夠。她不想成為在戰場上不知疲倦的人。
通話期間,檢索士還在繼續認真地報告。Tallyho部隊踏進伊甸領土後立刻停步。不知道是她沒什麼幹勁還是計劃的一環。剛剛還那麼狂暴的醉京和馬淵部隊如今也一片安靜。
“PORT的攻擊停下了呀。”
Colon說了一句。
“是的,沒人能一直戰鬥下去。”
“或許吧。不過感覺要是拒絕你的提議,戰鬥還會再次開始。”
“人生中偶爾就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偶然。”
尤里的聲音毫不動搖,也聽不出嘲笑聲了。他似乎已經沒有任何興趣。
“把你還有你下面人員的點數給我八成,確認收到點數以後立刻送你們到海上,用童話世界和風箏的倫巴。”
那是開戰後把尤里的主力送進酒店的能力組合。
“那麼,就這樣。”
電話掛斷後,Colon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圍果然沒有敵人的動靜。這個戰場由尤里管理。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麼睡著。
*
到循環結束為止,還有三十五分鐘。
煙霧鏡盯著坐在對面的男人——Ido。
以前在圓桌上見過他幾次,但這還是第一次兩人單獨面對面。
“尤里開始把點數集中。”
聽了這話,Ido輕輕點頭。
“伊甸的手牌有限,他打算自己成為主力吧。”
那你手裡的牌呢?煙霧鏡暗自嘀咕。
對於煙霧鏡,Ido必須不停出牌,免得她不再對Kido發動“再宴”。每次使用“再宴”,能把他的“黑暗之心”延長五分鐘。到循環為止,還需要再用七次。他手裡能讓我滿意的牌還夠用嗎?
煙霧鏡問道:
“尤里的目的是什麼?”
“使用能力‘多米諾的指尖’。”
“不是說這個。我想知道的,是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挑釁PORT。”
這次的戰鬥出乎意料。
因為在架見崎還有平穩之國,Water也建立了新的公會。在這種情況下,削弱PORT的戰鬥力沒什麼好處。就算尤里要對PORT動手,也應該是在收服那兩個組織之後才對。
Ido微笑著搖頭。
“是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態度這麼含糊沒問題嗎?離‘再宴’的持續時間結束還有150秒。”
“如果接下來Kido有什麼危險,我會換其他人去交涉。”
換成誰?當然是Pan。
那不符合煙霧鏡的意願。她安排“單獨和Ido談”的理由很簡單。她想單純為了自己利用這次交涉,而不是為了整個PORT,所以其他人在場會礙事。
煙霧鏡笑了。她是有意笑的,但不是虛張聲勢。
“你有那個時間嗎?還要花時間說服那個反覆無常的人。”
“我有把握。再者說,Pan並不是反覆無常,只不過她的目的在別人看來非常難懂而已。”
“哦?那你知道她的目的?”
“大體上知道。”
Ido看了眼終端。離“再宴”到期還剩56秒。
他繼續說:
“就用這個來支付下次‘再宴’的費用吧。現任PORT會長,Pan的目的。或者,她的本名。”
“本名?”
“是的,來到架見崎之前的名字。”
聽了這個,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想強行給自己加些能打的牌?
用沒有意義的情報讓我發動“再宴”。這個男的會做那麼無聊的事嗎?他心裡應該也清楚,給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有多危險。
時間只剩30秒。
——用不著在意,因為這次交涉單方面對我有利。
“兩個都要。然後我就再用一次‘再宴’。”
讓他都說出來,之後衡量情報的價值。
Ido毫不猶豫地點頭。
“明白了。那麼用Pan的本名和她的目的交換下一次‘再宴’。”
還真痛快。
——被他誘導了?
主動提出兩個選項,然後用兩個都要這一選擇滿足我,讓我不去注意另外的選項?雖然不太清楚,但他是個棘手的對手。
——不能把主導權交給Ido。
這是局遊戲。要點是儘量節省自己的成本,讓對手亮出手牌。很明顯,時間過去越久,煙霧鏡就越有利。離循環結束的時間越短,Ido所說“改成去和Pan交涉”的辦法就越難實現。Ido必須把更有價值,也就是煙霧鏡更感興趣的牌留到後面。反之如果能讓他早點打出那些牌,煙霧鏡就能在局勢單方面對自己有利的條件下得到Ido手裡的情報。
——下個回合我要主動進攻。
煙霧鏡點擊終端,使用“再宴”。於是,Kido的壽命又延長了短短5分鐘。
“說答案吧。”
聞此,Ido點頭。
“首先是名字。她名叫泉妻紬。”
泉妻——感覺有點耳熟。
這是個少見的姓氏。以前自己想過同樣的事,不過是什麼時候?來架見崎以後?還是來之前?好像能想起來點什麼——
又被Ido帶歪了。意識到這點,煙霧鏡輕輕吐出一口氣。
“另一個呢?”
聽到這個簡短的問題,Ido的回答也很簡短。
“恐怕是排除青蛙吧。”
青蛙。那個運營者?這算什麼意思。要怎麼才能排除運營者?況且做到了又有什麼意義?
煙霧鏡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不能被迷惑。
Ido的目的是讓我直到循環結束為止不斷使用“再宴”。那麼可以想象,這類回答本身就是為了引出後面的疑問。
“下一個問題由我來定。”
“當然可以,請說。”
“那,你覺得和尤里交涉時最有價值的情報是什麼?”
Ido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幾次輕輕搖頭,說道:
“那麼,Tallyho背叛他的理由,這個您覺得怎麼樣?”
“還不錯。不過,那真的能當成和他交涉的籌碼嗎?”
“恐怕可以,不過我很難斷定。您可以去確認一下?”
煙霧鏡也有同樣的念頭。撥通尤里的電話,估量這個問題的價值,這大概不難做到。
“沒錯。有興趣的話我就去問問,不過時間要我定。”
“好的。當然可以。”
“要是知道你說謊,這次交涉就不用再談了。”
“我明白。”
自己的聲音應該沒有動搖,但內心仍然沒有擺脫Ido那句話。
——Pan想排除青蛙。
真的?
這完全超出想象,所以讓人忍不住琢磨。
3
戰場的夜空中,“砰”地傳來乾巴巴的聲響。
晚上11點40份——離新的循環還有20分鐘。
一發子彈朝空中滿月飛去,那輪月亮彷彿孤零零的巨大空洞。子彈慢慢減速,途中一枚紙片出現在空中。是靠能力創造的書上撕下的一頁。那枚紙片翻轉飄落,忽然碎裂消失。
與此同時,一名男子出現。
尤里,被稱為王者的玩家。
他在不算大的黑色飛行物體上站穩。那個物體由能力獲得,只要是重量不超過100公斤的物體就可以承載,當然人類也不例外。
大群人仰望著他浮在PORT上空的模樣,無論是誰都忘了現在還在交戰期間。
“啊,真是個不錯的夜晚。安靜,又溫柔,和血腥味不相稱。”
他悠然講了起來。沒有誰打斷他,人們紛紛像個觀眾一般定睛凝視著夜空中的那個人。
“大家,可以告訴我嗎?明天的夜晚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晴朗美麗?”
以一個問題為起點觸發,他的能力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倒下。不起眼的效果逐一相連,影響一點點擴大。
不久後到處可以聽到“Do Re Mi”和“青蛙之歌”,這場面顯得毛骨悚然,但不可思議的是很少有人感到懷疑。
“我是守護這片夜空的人,相信在架見崎也有美好幸福的日子。我的朋友把今晚的戰鬥稱為聖戰,但我更想叫它抗爭之戰。這是與兇惡之人抗爭的戰鬥。”
尤里自己沒有忘記這裡是戰場。
他一邊講著,一邊敏銳地調動五感。
——如果按我的劇本發展。
這場短暫的演講將因自己流血而結束。
“勇氣是你們的武器。一個人的勇氣只能發出微弱的光輝,但所有人一起舉起武器時,將會照亮黑暗的夜晚。站起來吧。放聲大吼吧。”
尤里的能力已經在PORT中心發動。群眾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不少人“噢噢,噢噢”地大聲叫喊,接著又有其他人跟隨,聲音變成波紋向外擴散。
“來吧,來打倒圓桌。現在,我不敢說能保護你們,但有一點可以保證,我們一定會比你們更先流血。”
緊接著,一束光線把尤里射穿。
*
——被誘導開了槍。
真是丟臉。
BJ忍不住想咋舌,好不容易才忍住。雖然不會被誰聽到,但他還是想剋制醜陋的舉止。
尤里出現在PORT上空後,BJ當然是立刻瞄準了他,但沒有扣下扳機。本能告訴他現在打不中。最後發動射擊也是因為本能。有一瞬間,尤里放鬆了警惕,而BJ沒能收住手。儘管這一切都是尤里的計劃。
這時BJ正待在PORT領土內一棟樓的樓頂。為了和尤里的能力有效範圍保持足夠距離,他選了相當遠的一棟樓,但這裡仍能聽到“市民”們憤怒的聲音。
其中有人叫喊道:“在那兒!”接著有人朝這邊指著說:“看到了,就是那兒。”有幾個人朝BJ的方向跑過來,是被尤里洗腦的人,或者是追隨他們的人。
要把他們一掃而空很簡單,只要一擊就能輕易奪走性命。
但BJ沒有扣動扳機。
——PORT要完了。
他有這個預感。明明紅超人喪命時,還有Nickel的終端被搶走時,他都一點都沒害怕。眼前這些市民們單看一個人沒有任何力量,但大群人聚在一起後,發出的聲音簡直成了PORT的死相。
——就算殺死尤里,就算殺死類人猿,也無法制止PORT的崩壞吧。
不是因為外部的攻擊,而是內部出現了龜裂。每當圓桌與他們對抗,那道龜裂都會擴大。僅僅一次攻擊,沒有任何力量的他們的一條人命,都會關係到致命的破滅。
市民們不久後就會蜂擁到這座樓頂吧。
正當他看來看去尋找逃跑的去處時,眼前的方向忽然發生爆炸。位置是市民們所在的大路正中央。緊接著,BJ聽到他們的慘叫和怒吼。
那是醉京的能力?
——要做到這個地步啊。
剛才醉京應該還在進攻伊甸,什麼時候折回來了?果然她是尤里的內應。為了在市民的怒火上澆一把油,她剛剛殺了多少人?
——唉,尤里真是幹練。
面對PORT,這是成本最小又非常有效率的一擊,簡直是一槍爆頭。
屋頂的門開了。
看到門口出現的PORT市民,BJ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
PORT的市民大概佔架見崎全體居民的半數——有五百人。
尤里簡短的演說後,十五分鐘裡他們死了十分之一。出現50名死者的爭鬥在架見崎是很少見的,而因為組織內亂出現這麼多死者,這還是第一次。
聽到報告後,香屋輕輕閉上眼睛。
——唉,竟然這麼簡單。
PORT完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該把槍口對準自己組織的人。但這也沒辦法。據說被BJ狙擊後,尤里墜落到PORT的領土上,用負傷的身體保護市民,並且還在指揮。換句話說,被他洗腦的人如今仍在增加。
收到PORT內亂的消息,打進伊甸的Tallyho、醉京和馬淵也回到了自己的領土。雖然不清楚Tallyho的意圖,但醉京和馬淵與尤里串通的可能性很大。這兩個人率先鎮壓市民,在旁人看來完全笑不出來。為了給市民的怒火注入燃料而殺死市民。尤里,你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手段也太恐怖了。
目前,戰場上仍然在播出莉莉的廣播。
——請停止戰鬥,理解互相廝殺的可怕之處。平穩之國已經做好準備,會保護所有逃進領土內的人。如果很難移動到平穩之國,請去Water建立的新公會,世界和平創造部。我現在也是Water的朋友,會說服她讓大家得到合理的對待。各位,請停止戰鬥。
伴隨著莉莉的聲音,人們不斷死去。
架見崎很小。甚至連身在平穩的香屋,都能聽到什麼東西毀壞時發出的沉重聲響。
“又有五個人死了。PORT的內亂已經停不下來。”
愛麗絲說道。
秋穗去了莉莉那裡,所以和香屋待在一起的只有愛麗絲,以及一個名叫瑪卡龍的部隊會長。
瑪卡龍開了口:
“已經有大約六十人逃進了世界和平創造部。對平穩來說,這數字可不能無視呀。”
我才不管呢。才六十人。為什麼?其他人也快點跑啊。
香屋從沙發上起身。
“循環就要結束了,在那之前我去休息一下。”
香屋想一個人待著。總覺得很不舒服。
其實他更想和秋穗或者Toma在一起,可現在做不到,那麼一個人更好。
瑪卡龍朝這邊看過來。
“你真的沒法阻止尤里的野蠻行徑嗎?”
怎麼可能阻止啊。
“比起我阻止尤里,是尤里殺死我更簡單。”
所以香屋沒法進一步插手。光是把情報交給Pan就用盡全力,而她已經放棄,所以沒希望了。
——真的?
香屋心裡冒出這個想法。如果不僅限於和Pan一個人聯手,而是和當初的打算一樣,找Pan以及尤里雙方搭話呢?或者把精力放在尤里身上,與他頻繁聯絡,能不能做到些什麼?難道不能更安全地誘導他走另一條戰勝PORT的路,以此來減少對PORT市民造成的損害嗎?
不,我沒有選那條路。香屋想著搖了搖頭。尤里未必會聽我的話,而且我不會被牽扯進戰火當中,那麼就沒必要主動涉足危險的領域。
可是,大群人死了,現在仍有人不斷死去,這一事實讓香屋身體發抖。一陣陣吐意從肚子深處湧上來,他勉強嚥下吐沫捱過去。
瑪卡龍帶著笑意說:
“你難道不是也希望PORT的市民裡出現死者嗎?”
香屋站起身後沒有邁步,原地盯著瑪卡龍。
他繼續說:
“你的能力——‘Q&A’。這樣一來,那個能力的價值又得到提高。害怕戰鬥,期待戰鬥從架見崎消失的人增加了。有不少人聯繫平穩啊,說下個循環想加入。”
香屋聽了搖搖頭,但並不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當然有這個目的。不僅限於這次戰鬥。弱小和中堅不斷脫落,架見崎只剩幾個豪強,將來顯然要發生大規模戰鬥。那麼就算放著不管,“Q&A”的價值也會提高。
接下來的戰鬥,要看好戰派能比反戰派強多少。
“我去休息一下。”
簡短地說了一句,然後香屋離開客廳。
*
離循環還剩5分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Ido對煙霧鏡打出的最後一張牌出乎意料。他說道:
“我的命,您覺得怎麼樣?”
煙霧鏡不禁笑了。
“這件東西,我覺得你早已經交出來了。”
可以說從他親自一個人坐上談判桌的時候起,雙方就已經默認了這件事。Ido當然會死。我要高高興興地殺了你。這樣一來,煙霧鏡便會成為架見崎最優秀的檢索士。
Ido輕輕點頭。
“現在,我的合計點數是12萬。”
“哦。”
“全額轉讓給你。”
“還不錯,不過。”
Ido的命,和12萬P。光是再用一次“再宴”就能獲得這個報酬,已經算不同尋常了。但她有更想要的東西。
循環的結束近在眼前,Ido已經沒法再去換Pan來交涉,時間明顯不夠。如果他想救Kido,就只能靠煙霧鏡。
“不過,還差一點。比如——”
煙霧鏡的話被Ido打斷。他的語氣變了。
“這種拿命當兒戲的做法,到此為止吧。”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交出了一切啊。正如你所說,我是以捨棄生命為前提坐到了這裡。你還想要什麼?”
那還用問。
“我想要的,是你的敗北。”
架見崎的最強檢索士,Ido他難看的下場。
煙霧鏡喜歡強大的東西毀壞的情景。比如山崩,比如星星滅亡。那些景象總是很悲慘,越是讓人心痛,她心情就越輕快。感覺這就類似於壓力大的時候想看悲傷的電影哭個痛快。
所以這次交涉的結局可以說已經確定了。
“Ido,讓我說到最後。我打算這麼說。比如告訴你不給Kido用‘再宴’了,然後看看你是什麼表情。”
聽了這話,Ido會發怒嗎?還是會悲傷?
儘管她心裡期待,但Ido的表情沒有變化,仍然是無奈又提不起勁地盯著她,然後說:
“檢索是種特別的能力。”
“沒錯,所以呢?”
“不理解這個能力本質的檢索士,會用點數買來效果。比如看透敵人的其他類能力,或者竊聽他人通話之類的效果。”
煙霧鏡不懂他想說什麼。
但她也不喜歡因為出乎意料的內容顯得動搖,於是認真回應。
“我們不一樣。如果有點數,會用來提高檢索的處理能力。只要有足夠水平的玩家和檢索能力,就算不獲得個別能力,也能實現其效果。”
“嗯,就像是自制程序一樣呀。有人說外行用點數買軟件,專家則是提升硬件的性能。”
“所以呢?”
“實際上,所有被歸為檢索的能力——就連其他類能力,都有可能用通常的檢索來代替。”
煙霧鏡嚥了口唾沫,喉嚨發出聲音。
——再宴的效果沒法用檢索代替。
那是被歸為輔助的其他類能力。
但煙霧鏡的另一項其他類能力——“偽手”則不一樣。用來介入對方終端強行發動能力的“偽手”被歸為檢索。
Ido說:
“在干擾這麼少的環境,單獨和我面對面交涉,時間已經超過30分鐘,你覺得我會拿不到數據?”
煙霧鏡朝自己的終端看去。“再宴”的使用次數的確少了一次。那是讓Kido活到循環結束的最後一次“再宴”。
“從一開始,你就是這個目的?”
“不,有點逞強了,我還是第一次模仿這麼複雜的其他類能力。如果可以,更想讓你自己來發動能力。”
“哦,真可惜。”
要損失6萬P了。
煙霧鏡從座位上起身,把準備好的槍對準面前的男人。
“離循環結束還有三分鐘。差不多該告別了。”
Ido仍坐在椅子上,連續幾次搖頭。
“那樣不行。如果我死了,圓桌成員更替,恐怕尤里派會超過半數吧。”
“真是意外,你竟然會求人饒命。”
“當然會了,我不想死。人必須時刻想要活下去才行。”
“但是不行。我對PORT的未來沒興趣,而且不管怎樣這個組織都要毀了。還有。”
說到這裡,煙霧鏡笑了。
自己在和Ido的遊戲中徹底敗了,但心情並不差。這個男人最後也證明了自己的優秀。他展現的成果根本沒法用“架見崎的最強檢索士”來概括,在煙霧鏡眼裡簡直像魔法一樣。
所以,能親手殺死他是件光榮的事。
“還有啊,你說的一點都不像真心話。”
煙霧鏡看不出他打心底想求饒,只是像完成自己的任務一樣,按劇本念出臺詞。
“真是遺憾。”
Ido說道。
“沒錯,我也覺得。真想看到你真心求饒的樣子。”
然後再殺了他。
永別了。煙霧鏡說道。
Ido沒有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用細小、嘶啞的聲音低喃:
“那個孩子說得沒錯。我打心底愛他們。”
這是什麼意思?儘管感到疑問,但煙霧鏡沒有發問。她露出微笑,帶著接吻的心情用力扣下食指。
槍聲聽起來意外潮溼。那彷彿是離群孤狼的嘶鳴,留下久久迴響的餘韻。
他的身體猛地一晃,從椅子上癱倒。
但無論那具肉體還是留下的血跡,都會隨著接下來新循環的開始而消失吧。
*
在眼前看到人扣下扳機時,腦海中最後浮現的是最愛的兒子。他十四歲時死了,死得像個英雄。
平時在父母眼裡,他不是個顯眼的孩子。非要說的話不算擅長運動,朋友好像也不多,總是和固定的兩三個人玩。此外,他喜歡聊宇宙的話題,有好幾本寫遙遠天體或是行星探測器的書,聽說只有理科學得很好。雖然沒問過他將來的夢想,但恐怕是想從事和宇宙有關的工作吧。然而他十四歲時死了。救起掉到鐵軌上的老人,只有他遇到事故。
Ido、銀緣、櫻木秀次郎以那個兒子為自豪。
兒子不那麼顯眼,也不擅長運動,還有些害羞,這些都讓我自豪。他不喜歡吃牛肉、胡蘿蔔和黃瓜,偶爾頑固地自己生悶氣一樣讓我自豪。除了最後因為類似正義感的理由死去之外,他的一切都讓我自豪。可為什麼他死了呢?如果活下來,明明一定能得到幸福。
在架見崎遇到的那個名叫Kido的青年,和兒子有些相似之處。
兩人長相和體格不同。言行舉止,以及擅長與不擅長的事也不同。但那雙漂亮又細膩,似乎容易受傷的眼神很像。
——唉,Kido。我並不是愛著你啊。
我只不過在他身上看到兒子的影子,單方面帶入感情;只是在他身上尋求已經失去的東西的代替品。當他要因為愛或者正義這類無聊的理由死去時,我真的很想盡力去救他,或許這樣就能多少安慰自己失去兒子的傷痛,然而今後這個夢想也無法實現了。
事情本該是這樣的。
奪過煙霧鏡的能力,確定Kido可以活到下個循環。那個瞬間發抖卻又安心般的感覺仍然留在指尖。在面對煙霧鏡的這段時間裡,自己一直在想Kido的事情,然後是在電影俱樂部那個公會時共度時間的人。如果Kido死了,很多人都會難過吧。藤永會哭,紫會發怒,Nick會痛苦。自己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們和她們,更何況如果Kido死了,自己內心絕對會受很大傷害。所以Kido必須活下去才行。
關於這份感情的由來,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其基礎或許是對兒子的後悔。就算是這樣。
“那個孩子說得沒錯。我打心底愛他們。”
還是可以這樣總結吧。
就算是在一切都像是虛構的架見崎,把內心產生的這份感情稱之為愛,也沒什麼不好吧。
槍聲應該響了。
但他已經聽不到了。
4
在床上,香屋攥緊終端。
——銀緣。
到頭來,還是沒收到他的聯繫。香屋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自己的消息,以及需不需要現在的電影院——月生的力量。總之,現在只能祈禱Kido平安無事。
唉,我簡直太無力了。一直是這樣。
從始至終,我只能祈禱。祈禱沒有任何人死去;祈禱這個世界不再是人會輕易死去的悲慘之處;祈禱任何人都會正常地對死亡感到恐懼與厭惡。
但,祈禱沒什麼價值,指望這種事也沒有用。雖然沒用,但香屋太過無力了。
他蜷起身子,把終端抱在胸前。
只要像這樣鬧彆扭,Toma早晚會出現。
儘管香屋帶著這樣的預感,但他的期待落空了。
——我想在月末和你慢慢聊一聊。
Toma的信裡是這樣寫的。但,三十一號眼看就要結束,她還是沒有出現在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呢?Toma所說的“月末”不是指今天嗎?還是說發生了她也沒料到的情況,結果被拖住了腳步?
——那麼,我做到了什麼?
依然無力的我,能做到什麼?
仔細思考吧,香屋嘀咕道。作為生物,無論力量再怎麼柔弱,也只能憑著生來的這副身體活下去。只要不想放棄,就時刻不能停止思考。
鐘錶的指針再次前進一步。
架見崎逐漸改變形態,迎來下一輪循環。
*
“現在公佈結果。”
青蛙說道。
他旁邊的貓“砰”地拉開拉炮。另一邊的貓頭鷹低著頭,靈活地用翅膀擋住額頭。
香屋自己的反應和貓頭鷹相近。他坐在和以往一樣的鋼管椅子上,皺著眉頭盯住青蛙。這態度和想象中相差太大。
“結果是指什麼?”
“當然是調查中的那個問題。”
香屋計劃中的關鍵問題——有什麼方法能讓架見崎變成永遠和平的世界?
他們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對香屋來說也至關重要。要看他們定的價格是多少點數,或者會不會以“無法回答”來拒絕。所以真希望他們公佈時能更鄭重一點。
青蛙兩手撐住長桌,稍稍探出身體。
“那麼,回答您的問題需要的點數——”
“嗯。”
“不明。”
啥?香屋禁不住出聲。
“這哪裡算是公佈結果?”
“經過困難的調查——不如說是一個勁找各種人給麻煩的文件蓋章,結果確定了目前‘不明’便是正式回答。畢竟得到了結果,明確證明沒有任何辦法能知道,希望您能誇獎一下我的努力。”
香屋閉上眼睛。
——不明,這結果不夠好。
要當成煽動大群人的旗幟,還太弱了。
徹底考慮新計劃?香屋心裡不是沒有這個構想。但至今一路賭下來的事情會適得其反。香屋已經付出行動,把自己的名字和“Q&A”的效果一起宣揚。如果這時候再讓周圍產生“沒能按計劃進行下去”“失敗了”等等印象就太可怕了。能挽回嗎?那隻能得到更強大的支持者。比如說,尤里。有理由拉攏他嗎?
——不,等等。
青蛙的回答不對勁。
如果對這個問題設上便宜的價格,然後給一個“不明”的回答,那還可以理解。“能讓架見崎變成永遠和平的世界有什麼方法,不明。”雖然讓人煩躁,但就問題和回答來說符合規則。
但這次不一樣。回答問題所需的點數本身“不明”,讓人搞不太懂。是青蛙刁難人嗎?如果不是,反而算是好心。
香屋打開終端。
“可以更換這次的候選問題嗎?”
“可以,但希望您快一點。”
這次,香屋準備了以下五個候選問題:
·Toma脫離後,還會有Toma派留在平穩嗎? YES/NO
·部隊會長中,不愛莉莉的人有誰?
·除了世界和平創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單。
·運營者“青蛙”正確的職務是什麼?
·就算問題內容相同,如果是關於Toma、Ido、Pan進行提問,所需點數有時比關於其他架見崎玩家進行提問時更高。這主要是和“個人信息”有關的問題。 YES/NO
開頭兩項上次也是候選的問題,所需點數分別是1200P和2500P。這兩個都作為和Simon交涉的籌碼,已經確定要問了。以此為理由,香屋從平穩之國那兒拿到了8000P。交涉時他原本想要1萬P,但被討價還價減了兩千。
第三個——除了世界和平創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單,這問題恐怕價格不便宜。這次他沒打算買,而是準備今後和Simon或者尤里交涉時要價,想先知道需要多少點數,於是加進了候選。
第四個,純粹是香屋想知道的情報。上次和青蛙交流時明白了青蛙也有“上司”。他其實更想問“架見崎運營者的整體情況如何?”一類的問題,但為了控制點數讓自己買得起,於是選了這個問題。至於更進一步的提問,可以等找到資助者之後再說。
最後的問題相當長。聽Pan說“我,Ido,還有Water是特別的”時他感到在意,左思右想後的結果,便是選了這個問題。
無論哪個問題香屋都想這次提出來,但聽過青蛙剛才的話,又出現了應該更加優先的內容。香屋更換了候選中的最後一個。
·有什麼方法能確定“有什麼方法能讓架見崎變成永遠和平的世界?”這個問題的所需點數?
雖然讀起來有點繞,但如果老實接受青蛙的話,就會變成這樣。青蛙說“目前‘不明’”。正常來想,就是因為什麼不確定因素導致沒法設定點數,那麼只要把不確定因素排除就好了。或者說,就算只是公開能夠排除的可能性,就依然能成為香屋和平穩之國手裡舉著的旗幟。
“這樣就可以了對吧?”
青蛙問道。
香屋聽了點頭。
和每次一樣,青蛙確認過顯示問題的五枚卡片,設定點數後傳給貓和貓頭鷹。再由貓頭鷹把卡片送到香屋手上。
看過五枚卡片的內容,香屋笑了。
·Toma脫離後,還會有Toma派留在平穩嗎? YES/NO 1200P
·部隊會長中,不愛莉莉的人有誰? 2500P
·除了世界和平創造部以外,Toma的其他“朋友”名單。 1萬2000P
·運營者“青蛙”正確的職務是什麼? 500P
·有什麼方法能確定“有什麼方法能讓架見崎變成永遠和平的世界?”這個問題的所需點數? 1000P
最後一個問題設了正常的點數,真是太好了。
香屋把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對應的卡片朝向青蛙,問道:
“回答是什麼?”
青蛙在椅子上筆直地挺起腰,微微歪過頭說:
“就是我能繼續做架見崎的運營者。”
大體上理解到這個回答的含義後,香屋嚥了口唾沫。——竟然是那種層面的問題嗎?
“您有可能不再做運營者嗎?”
“沒錯。現在正在關於這件事舉行各種麻煩的會議。說直白點,就是選我,還是選蛇,討論誰更適合坐在這把鋼管椅子上。”
“蛇。”
“沒錯,蛇。代號‘銜尾蛇(Ouroboros)’。吞食自己的尾巴,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包圍在內的循環。”
“好像規模一下子就大了。”
“因為事情很重要,就像模像樣地誇大一下。”
把重要的事說成這種調調,我也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見香屋瞪了過來,青蛙繼續說:
“總之,如果我敗給銜尾蛇,架見崎就不可能再長期運營下去,雖然這只是我的估計。”
“勝負是誰來決定?”
“其實我也不知道啊。——您知道嗎?”
青蛙說著轉向旁邊的貓。
貓輕輕搖頭。
“大體方針決定了,但還沒有最終確定下來。另外還有泉妻發牢騷的事情。”
泉妻——我聽說過。
香屋自言自語般小聲問:
“泉妻宗一?”
來架見崎以前,運營者發來的邀請函中指定了一棟公寓。那棟公寓裡有一間房的主人便是泉妻宗一。記得他也是“架見崎運營委員會”的一員。
但貓搖頭。
“不是那個泉妻。”
不是啊?真複雜。明明泉妻這個姓很少見。
香屋拿起下一張卡片。
“那麼,您到底是什麼人?”
青蛙帶著提線木偶的笑容轉了過來。
“這和候選問題不一樣。按卡片上的問題回答可以嗎?”
“好吧,真沒辦法。”
運營者“青蛙”正確的職務是什麼?
青蛙答道:
“對我來說沒有職務這個說法。非要說的話,就是Aporia的備品吧。”
備品?這樣啊,是這麼回事。
見鬼,問題不夠多,各種事情都想問一問。
“那麼貓呢?貓頭鷹呢?蛇呢?我呢?”
誰是人偶?誰是人類?現在在場的有人類嗎?還是說只有青蛙是人偶呢?
青蛙的表情沒有變化,依然乾巴巴地笑著。
“哪個都不是候選問題。如果需要答案,請在下次加進候選。”
唉,沒錯啊。
不過。
“您不是站在我這邊的嗎?”
在和蛇——銜尾蛇的爭鬥中,青蛙在架見崎尋求的東西不是應該和我更貼近嗎?
但青蛙搖搖頭。
“我的任務,是正常地運營架見崎。”
香屋的嘴角擰歪了。這是笑容。聽到這話,儘管身上發抖,他還是忍不住笑。
“這次您沒要我加到下次的候選問題裡呀。”
“這屬於簡單的閒聊。”
“沒錯,而且閒聊時沒有規則。”
沒人會指責這隻青蛙的謊話。
“繼續處理您麻煩的能力吧。還有其他問題要問嗎?”
青蛙說道。
按照計劃,香屋說出另外兩個問題,然後這次“Q&A”的使用便結束了。
5
秋穗栞在莉莉的房間迎來新一輪循環。
然後,安息日——八月一日。秋穗醒來後聽到終端響了。
“秋穗?我是愛麗絲,有急事。”
秋穗喜歡賴床,真希望能再睡上兩次回籠覺。
她帶著撒氣的心情朝終端回答。
“幹什麼啊?吵死了,莉莉也在旁邊呢。”
“就是要向莉莉報告。發生意料之外的情況了。”
“我不想聽。”
“不想聽什麼?”
“意料外的情況。”
真不想因為這個被叫醒。安息日到底能發生什麼?也就是尤里打敗PORT吧。
愛麗絲加快語速說:
“香屋步消失了,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任何地方?”
“就是說,循環前他應該還在那棟公寓,但現在從臥室裡消失了,用檢索也找不到。”
秋穗皺起眉頭。
“就是說,和Water情況相同是嗎?”
“啊?嗯,是啊。”
這算怎麼回事,真讓人頭疼。
“總之請你先盡全力找。”
說完,秋穗再次躺到床上。
旁邊的莉莉問:
“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現在知道的就只有事情麻煩了。
“發生了神秘的事故,我集中精神思考一下。”
秋穗說完便閉上眼睛。
——香屋消失到哪裡去了?
和Toma一樣的地方?有什麼辦法找到那兩個人嗎。
不,恐怕在這件事上花費精力也是徒勞。如果香屋預料到這件事,應該會留下什麼線索,就算放著不管,線索也會很快被自己發現。如果沒有線索,就說明現在的情況在香屋預料之外,所以想再多也沒用。
——那麼我的任務就是為香屋回來時做準備,整頓平穩的狀態。
香屋。見鬼。如果是他,這種時候會怎麼辦?
首先必須通知幾個人。先是月生。然後,然後是誰?Simon?不如說香屋消失的消息不想讓他知道,但畢竟是來自愛麗絲的消息,那肯定已經被他知道了。或者說,這有沒有可能是Simon派的陰謀,香屋被他們抓起來了?最糟的情況,是香屋有可能已經被他們殺了。
思路怎麼也理不清。
儘管如此,現在不該因為猶豫不決而浪費時間。架見崎正急速變化,必須跟上變化的腳步。
秋穗繼續在床上閉著眼睛,開口說:
“莉莉,我有事拜託。”
“什麼事?”
“我會組織會談,到時候請您參加。出席的人有您和我,月生先生,Simon,還有白貓和黑焦。”
我們失去了香屋,世界和平創造部失去了Toma。
首先該和他們聯手,儘可能交換情報。
“知道了。”
莉莉回答的聲音微微顫抖。
——對了,莉莉差點被白貓殺掉,還曾被Simon背叛。
這次會談肯定不會讓她有好心情。忘記顧慮她的負擔了。話雖如此,現在也沒法回頭。
——我必須保持冷靜。
就算沒有香屋的想象力,就算不能選擇大膽的方法,還是必須做好保護莉莉的代言者。因為這個孩子和月生是香屋的王牌。
“會談的事我來安排。莉莉,有什麼不同意的地方請告訴我。”
必須整理思路,理清問題和威脅,找到能極力減少敵人,又能增加夥伴的論點。
秋穗輕輕吐出一口氣,內心裡先和香屋抱怨了一句。
——別讓我這麼拼命啊。
我可不擅長這種事,真的。而且秋穗相信,不擅長的事情就不去碰,算是自己的優點。
“總之我去找筆和紙。”
她說著,從床上離開。
因為一直看著香屋,所以秋穗明白,他的戰鬥總是從筆記上的白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