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話 如果能準備紅酒就好了

第五卷  第二話 如果能準備紅酒就好了   1

 Water消失兩週後——二十五號夜晚,尤里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地點是伊甸領土內,在一座雜居樓二樓的酒吧。這裡已經恢復供電,但沒有放音樂。桌上是瓶裝紅酒和兩個空玻璃杯,此外還擺著三種芝士、薄脆餅乾(cracker)、巧克力、切成薄片的帕爾瑪火腿。

 尤里閉上眼睛。自從上個循環結束起,他一直過著尋找恐怖心情的生活。

 ——Water,那個孩子會有多可怕呢?

 關於向PORT宣戰的時機,他有些猶豫。是二十九號,還是三十一號?原本他打算選二十九號,在這個循環內擊潰PORT。不過Water的行動不透明便讓他在意,所以或許三十一號更好,而且時間要儘可能晚。換句話說,就是推遲到下個循分出勝負。

 不久後,他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睜眼看去,是一個男人站在前面。他個子高,但還比不上尤里。身上肌肉緊繃,體格強健,表情卻很溫柔。Kido。他慢慢走近尤里的沙發,在他面前停下腳步問:

 “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可以。不好意思啊,把你叫過來。”

 “哪裡的事。這可是會長的指示,無論去哪裡都沒問題。”

 這個男人成了自己的手下,這對尤里來說也感到意外。對方肯定更意外吧。過去,把銀緣——Ido從電影俱樂部搶走的就是尤里。因為當時那是為了贏下選舉最有效率的辦法,於是尤里那麼做了。自己應該被Kido恨得相當厲害,但從眼前青年的舉止上卻完全看不出來。他保持柔和的笑容,在對面坐下。

 尤里拿起桌上的酒瓶問:

 “紅酒可以嗎?”

 “什麼都沒問題,不過我不是很會喝酒。”

 “還可以再準備軟飲料。”

 “沒事的。至少要陪您乾杯。”

 尤里在兩個杯裡倒上紅酒,然後兩人只是舉杯示意,沒有實際碰杯。知道Kido不太喜歡酒,於是尤里選了紅酒中容易入口一種。他自己也喝不慣苦味太重的紅酒。

 Kido拿起杯喝了一口,然後說:

 “味道不錯。”

 “那真是太好了。”

 實際上,尤里對自己招待人的水平沒有自信,或者說可以穩定拿到八十分左右,但很難做到更好。話雖如此,像這種密談時配的酒品,沒必要追求滿分吧。

 尤里給了Kido一項非常簡單的指示,要他能熟練運用十萬點數戰鬥。十萬這個數字可以說很大了。

 “狀態怎麼樣?”

 被尤里輕快地發問,Kido歪過頭回答:

 “不是很清楚。還沒有實際體會到自己變強。”

 “哦。”

 在尤里看來,也覺得Kido素質優秀。大概比不上白貓吧,但如果只比較素質,基本不輸給其他人。就算是現在的PORT裡面,相同水平的玩家也只有兩三個,而且尤里想不到有誰絕對能超過Kido。

 話雖如此,這也是隻看素質。PORT的人能夠善用能力,也就是說有使用高額點數的經驗。如果正面交手,Kido的十萬P有些不夠。

 可是放眼現在的伊甸,只能調動這個男人了。雖然還有其他幾名關鍵的玩家,但除了Kido以外都不用擔心,他們只要發揮以往的水平就行,唯獨Kido必須突破極限。

 尤里喝了口紅酒,然後說:

 “對了,最近我和類人猿聊過。提到到所謂強大的玩家,都對未來有明確的打算。”

 “這樣啊。”

 “我想知道你的理想。”

 Kido露出苦笑。他的臉頰已經因為酒精而微微變紅。

 “感覺我的回答沒法滿足您的期待。”

 “不用擔心。其實聊這類事時我不會對對方有什麼期待呀,當然也不是小看你,只不過單純好奇地問一問。”

 “這樣嗎。”

 “嗯。”

 “我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們一起悠閒生活,但不知道如何實現,就只能讓自己變強。”

 尤里聽了點頭。

 Kido是個優秀的玩家,但按尤里的標準來看不屬於強者。他並不像白貓或是月生那樣突出,也不像Water或是香屋步那樣大膽地向自己的目標前進。就連類人猿都能算得上是後者,而眼前這個男人哪種都不算。

 尤里目不轉睛地觀察他的表情說:

 “那就是你的弱點。”

 他的表情一點也沒變。尤里想在他臉上找到焦躁、怒火或者沮喪,卻一點都沒找到。Kido只是痛快地點頭。

 “是的。應該沒錯。”

 如果是類人猿,大概會評價他態度溫吞。

 但尤里倒不這麼想。Kido身上總有一絲放棄的態度,但那正是他的特色。無論在戰場還是其他場合,他都冷靜地俯瞰四周。視角不放在自己身上,是這個男人的優點。

 尤里繼續觀察Kido,同時表示:

 “不過啊,要彌補你的弱點非常簡單。”

 這次,Kido的表情變了。

 他噗嗤一聲輕聲笑了,好像是感到無語。

 “是嗎?”

 “嗯,很簡單。只要把通向那個模糊目標的路線弄清楚就好了”

 “怎麼弄清楚?”

 “你希望我把Ido——把銀緣還給你嗎?”

 這句話裡尤里毫不遮掩自己的挑釁。

 然而, Kido仍然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輕快地點頭說“當然了”。

 尤里喜歡這種類似空虛的狀態,感覺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真可憐,這個男人不愛自己,但他一定拼命想要愛自己以外的什麼人。

 ——我也是最近才終於意識到,這個想法是錯的。

 尤里真想告訴他。

 ——愛這種東西的基礎就是自愛啊。對他人的愛,不過是由自愛拓展而來的產物。人類會對他人產生錯覺,誤以為是自己的一部分,並努力像愛自己一樣去愛他們。

 儘管尤里想和Kido這麼說,但現在還是先忍住。就今晚密談的步驟來看,這些內容實在沒有意義。尤里繼續說:

 “下次戰鬥中,如果你能滿足我的期待,就把Ido還給你吧。我保證把你和他,以及電影院出身的人聚到一個公會,並且不作任何干涉。”

 聽了這話,Kido總算是顯得困惑。

 他身體微微前傾,用力皺起形狀姣好的眉毛。

 “銀緣先生的想法呢?”

 “我知道他在拘泥於什麼,要說服很容易。不過——”

 尤里把話說到一半,朝桌上的薄脆餅乾伸出手。把餅乾放進嘴裡,慢慢咀嚼,嚥下後才說:

 “抱歉啊,我實在想不到該怎麼說才好,不過隱瞞也沒用。這個循環結束時,我們要對PORT宣戰。”

 Kido恐怕也多少聽到了傳言,但他似乎不相信。尤里有意同時散佈了其他傳言,比如要和平穩之國、三色貓帝國,還有Water的新組織交戰等等,這樣應該順利地分散了人們的注意。

 “為什麼,是和PORT?”

 “理由還要保密,不過開戰前就會知道。”

 “不管怎麼說,我是沒法動手。銀緣先生在PORT啊。”

 “那怎麼辦?”

 “我可以現在就解決一切問題。”

 Kido的眼裡非常自然地浮現殺意。只要在自己所屬公會的領土內,就算不是交戰狀態下也能使用能力。面對擁有10萬P的Kido,現在的尤里只有3500P。這根本沒法抵抗,只要他扣下扳機就結束了。尤里當然也知道有這個可能,而且沒準備什麼對策。

 ——在這裡殺了我,然後立刻逃進平穩,和香屋他們匯合。

 對電影院來說,這個選擇是正確的,非常正確。恐怕換成尤里就會這麼做,類人猿之類的一樣會選同樣的方法。但Kido不一樣,只要一句話就能制止他。

 “Ido也打算站在這邊。”

 這是當然的吧?現在PORT在表面上總點數有160萬,實際上還有檢索士們費力藏起來的30萬。而伊甸雖然體量急速膨脹,點數也只有PORT的四分之一左右,正面較量起來贏不了。

 然而尤里還是決定要和PORT開戰,是因為有機會從內部瓦解那個組織。其中的關鍵就是Ido。只要有他幫忙,至少可以在情報戰中獲得壓倒性優勢。

 Kido閉上嘴,一動不動地盯著這邊。眼神似乎在瞪人,但看不出有多少攻擊性,感覺只是在疑惑。

 尤里繼續說:

 “就由你來擔任下次戰鬥的核心角色吧。如果勝利你就能得到一切,失敗就會失去銀緣。因為他也要背叛PORT。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嘛。怎麼樣?對將來的構想很清晰了吧?”

 這話裡沒有謊言。

 只要能擊敗PORT,把Ido還給Kido——還給原電影院的人也沒什麼。雖然感覺或許到那時候Ido還會跟在自己這邊,但變成敵人也很棒。那樣就能收集新的恐怖心情。

 Kido開口說:

 “您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希望你殺了這個男的。”

 尤里拿出終端,把屏幕給Kido看。

 上面是一名玩家的數據。

 “是圓桌成員之一。舞臺由我這邊來準備。”

 只要幹掉那個人,就再沒有哪個玩家能阻攔尤里的計劃。

 *

 同一時間,香屋步正和秋穗一同討論平穩之國的人員安排。

 追隨Toma離開平穩的大概有三十五人,特別是十支部隊裡有三支部隊的會長離開,損失很大。那三人是紫、Uno和太刀町。她們部隊的成員連同領土一起去了Toma那邊。

 香屋想起Nick說過的話。

 ——正面較量比較強的是雪彥和綿津見。我不想遇上的對手是Uno和太刀町。讓人搞不懂的是瑪卡龍和Spooks。

 正好那兩個“不想遇上的對手”跟Toma走了。Nick也和紫一起去了Toma的組織,所以他的願望算是實現了。

 秋穗說:

 “領土也被帶走,是時候廢棄十部隊制了呀。”

 這點香屋也同意。平穩的人員有兩成被Toma抽走,所以部隊數目也可以減少。

 香屋盤腿坐在沙發上回答:

 “感覺比較簡單的是用剩下的七支部隊加上月生先生和我的部隊,一共八支。”

 “嗯,那不就挺好的?”

 “電影院什麼時候解散,我有點猶豫。”

 換句話說,是香屋和月生在數據上也成為平穩一員的時機。

 其實本來越早越好。最近,加入平穩的原弱小公會那群人已經開始不信任這個組織。他們歸順平穩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是Toma——Water的存在,所以也沒辦法。為了修復龜裂,只能用上月生的名字。只要月生成為平穩的一員,他們也多少能夠安心,但沒法“立刻”採取行動。

 香屋抱著腦袋嘀咕:

 “況且,世界和平創造部是什麼意思啊。”

 Toma的新公會。那是來架見崎之前,她和香屋、秋穗建立的秘密組織。

 對這件事,秋穗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

 “沒什麼不好的吧。原本,世創部的名字就是Toma起的。”

 “不好,完全不好。搞不懂她想做什麼。”

 香屋也不在乎Toma把自己過去所屬的組織名字拿來用。不過,Toma現在建立公會起這個名字,讓人非常不舒服。

 “因為那個不應該是我們的名字才對嗎?”

 香屋企圖用“Q&A”把架見崎變成沒有爭鬥的世界。為此,至今他承受了許多不合本意的辛勞。然而Toma那邊要打世界和平的旗號嗎。

 大概是理解到香屋覺得哪裡不對勁,秋穗輕輕推了下眼鏡說:

 “說不定那邊也打算搞類似的政治宣傳呢。”

 “嗯。我不喜歡論點重複。主張和平的只要有平穩就夠了。”

 “是嗎?如果論點重複,考慮到月生先生的存在,不是我們有利嗎?”

 “沒那回事,估計她那邊相當強。”

 如果己方和Toma的組織主張的內容相同,周圍的人會以實際成果來選擇要跟隨哪一邊吧。要是隻考慮目前的評價,差不多是勢均力敵。這邊有莉莉和月生,對面是Toma和白貓。似乎會是場漂亮的對抗,但對方沒這麼簡單。

 “Toma還有沒亮出的牌,肯定是藏在PORT和伊甸。無論內容如何,隱藏的位置都是問題。”

 如果考慮PORT或者伊甸也有Toma派,肯定會有很多人都去Toma那邊吧。月生曾敗給PORT和平穩,失去大量點數,如今的向心力無法扭轉這一局面。

 但秋穗毫不在意。她喝著紙盒裝的飲料,不知道是奶茶還是什麼。

 “這點我們不也一樣嗎?”

 “嗯?”

 “Kido先生,還有銀緣先生。剛好是混進伊甸和PORT的牌。”

 “但他們不一定能發揮作用,所以我才頭疼啊。”

 Kido那邊,大多數事情只要拜託他就能答應吧。香屋對他有這個程度的信賴。但Kido現在是那個尤里的部下,感覺拜託太勉強的事會讓他有危險。至於銀緣,甚至還不算是自己手上的牌。想得到他不過是香屋的夢想,實際上連一根指頭還沒碰到。

 如果PORT與伊甸的戰鬥開始,將月生——那張唯一的王牌混進戰局,到底能做到什麼?PORT和伊甸,是哪邊佔優勢?支持哪邊利益更大?有沒有除他們以外的第三個選項?

 ——換一下視角吧。

 香屋在心中嘟囔。

 不是香屋眼中的戰場,也不是尤里或者Pan的視角。Toma到底有什麼目的?她要怎麼利用藏在PORT和伊甸的手牌才最有效率?(譯註:此處原文為PORT和平穩,但根據上下文來看是PORT和伊甸更自然。)

 ——考慮一下可以想到的的最糟情況。

 那當然是Toma最完美的勝利,靠自己的手牌支配那兩個組織。她已經做好這麼多準備了嗎?

 香屋不禁出聲嘀咕:

 “為什麼,你消失了啊。”

 眼看著架見崎的局勢已經逐漸到達最終階段,你消失是搞什麼?特地在建立自己的組織後立刻銷聲匿跡,實在太可怕了,看不透她的意圖,沒法想象這是什麼步驟。

 正在香屋要哭出來似地皺起眉頭時,終端上傳出聲音。

 “唷,香屋君。您心情如何?”

 這嗓音香屋沒聽過,但口氣他有印象。

 香屋朝終端看去。屏幕仍然一片漆黑,看來只是語音通話。

 “Mono?”

 “哪個都可以,不過現在是Pan。啊,不過說話方式是Mono版。”

 “好繞彎子。”

 “哦?真不像香屋君。對PORT的會長說話時語氣好隨便呀。”

 “我本來也是用敬語更輕鬆。要不換一下?”

 “總覺得好惡心,我拒絕。——不過,果然我還是以Pan的身份說話吧,OK?”

 “當然。”

 無論PORT的會長用什麼語氣說話,香屋都沒資格抱怨。該死,早知道就和Mono處好關係了。那些日子真讓人後悔不已。儘管很不擅長,但還是對各種人都溫柔開朗些比較好吧,這是為了自衛。

 Pan開口說:

 “然後呢,怎麼樣?差不多該看出尤里的目的了吧?”

 “如果不知道PORT的數據,一切不好說。”

 “那真是遺憾。我都把伊甸的數據當禮物送你了。”

 “話說那個真的準確嗎?”

 “哪裡不對勁?”

 “內容上完全正常,但根據來源有可能變得可疑。”

 聽說PORT——不如說整個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是銀緣。但那個銀緣好像和尤里關係不錯。儘管要靠利害關係維繫,而且條件是Kido等人的安全,但兩人的關係應該到現在還在持續。而如今Kido他們生活在伊甸,所以就算尤里和銀緣的聯繫更緊密也不奇怪。那麼,PORT通過銀緣得到伊甸的數據就讓人信不過。

 Pan冷靜地開口回答,聲音果然和Mono不同。

 “主要負責檢索的是Ido,不過也給其他檢索士確認過。按那份數據準確無誤來考慮是沒問題的。”

 唔,香屋低聲低吟。Mono和Pan,銀緣和Ido,還有Toma和Water。不只一個名字的傢伙這麼多,真讓人心煩。原本情況就夠麻煩了,真希望名字能簡單點。

 “如果只看數據,果然是類人猿部隊更難對付。名叫風箏還有Paramythi的玩家,兩人的能力組合起來就糟了。而且連瑪麗·賽勒斯特都在那邊,可以輕鬆打敗任何人。”

 雖然不知道有70萬P的月生如何,但超過10萬P的白貓那種水平是不會有問題。類人猿部隊裡能力的組合只要得手就能獲勝,而且難度絕不算太高。

 Pan輕聲說:

 “風箏?”

 “類人猿的同伴。原本是自己組織的人吧?你記著點啊。”

 “你等一下,我看看能力的數據——原來如此。”

 “懂了?”

 “懂了。我會準備對策。”

 “有辦法應對嗎?”

 “PORT手裡的牌還挺齊全的。”

 “可是,尤里也知道那些牌。”

 那麼,他肯定也想好了怎麼讓PORT先打出那些可能礙事的牌。

 Pan輕鬆地回答:

 “是啊。不過對我來說,輸贏都沒什麼。”

 “真的?”

 “我對PORT又沒什麼感情。”

 “難道說你也要去世創部?”

 “世什麼?”

 “世界和平創造部。Water的公會。”

 “哦哦。”

 據香屋所知,身為“Mono”的Pan與Toma關係不錯,那麼Toma藏在PORT的牌說不定就是Pan。

 她聽了噗嗤一聲輕笑。

 “沒這回事。我和她目的不同。”

 “是嗎?按我的想象,Water消失後最可能的位置就是在PORT。”

 而且,她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連檢索都找不到。要用這種招數,必須有非常優秀的檢索士協助吧。感覺能做到的組織也只有PORT了。不然就是伊甸、或者說是尤里。想象不到其他地方。

 但Mono痛快地否定。

 “完全錯了呀,香屋君。不過嘛,以你的視角來看,這麼想也沒辦法。”

 “那PORT知道?關於Water在哪兒。”

 “與其說是組織知道,不如說是我和Ido知道。雖然沒實際確認,但預想中只有那一種可能。”

 “什麼意思?”

 “你沒發現?我,Ido,還有Water。準確來說是還有冬間美咲。這三個人是特別的。”

 完全不知道。這三個人的確令人在意,但尤里還有月生之類的人在香屋看來也足夠特別。

 “哪裡特別?”

 “保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冬間美咲的位置。”

 “她在哪兒?”

 “外面。架見崎外面。”

 這算什麼意思。還能到外面去嗎?

 聽說架見崎的範圍只有五千米見方,只有有人踏出一步,就會瞬間被移動到架見崎中心一帶。不過,如果有辦法到那個範圍外面去,的確能逃過所有人的檢索。

 香屋把頭髮撓得亂成一團,嘀咕道:

 “還能有這種做法啊,簡直犯規了。”

 她獲得了“能前往架見崎範圍外”的其他類能力?運營者的確公開表示過,只要點數到位,任何其他類能力都不成問題,所以或許不是不可能。但“架見崎外面”應該不屬於任何公會的領土,就是說不受任何能力影響。只要沒有相應的其他類能力,可以說是完美的防禦。

 終端上傳來Pan的嘟囔聲。

 “沒錯,這是犯規啊,比香屋君想象得還嚴重。”

 “這是什麼意思?”

 “隨你怎麼想,不過你不可能知道就是了。”

 “那就告訴我呀。”

 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我可不想去思考。真希望有人告訴我答案。

 可是Pan一言不發。感覺那陣沉默持續了很久。

 “Pan?”

 聽到香屋出聲,她說道:

 “很可惜。本想告訴你,但失敗了。”

 “怎麼回事?”

 “估計是有什麼防護。雖然感覺有點恣意,不過也算是符合規則吧。”

 莫名其妙。因為不明白,所以害怕。香屋後背發抖。

 ——防護?

 什麼防護?為什麼?根據是什麼?還有規則,和運營者有關?

 運營者在瞞著什麼?

 Pan極其唐突地說:

 “穿過國境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幕下的大地一片瑩白。”

 【譯註:此句出自川端康成的《雪國》。原文中“國境長長的隧道(國境の長いトンネル)”指上越國境處的清水隧道,而上越國境是上野國(現群馬縣)與越後國(現新舄縣)之間東西走向的國境。上野國、越後國都是日本古代的令制國,在作品執筆的1935-1947年時已經成為歷史,但這裡仍然使用“國境”一詞,顯然有作者自己的用意。】

 這句話也好可怕。太莫名其妙了。

 香屋聲音顫抖地問:

 “這是什麼?”

 “一部非常出名的小說裡面的開頭。看來這種程度的內容還能說出來。——被允許的原因在於引用範圍?還是說要用戶負責?”

 “你在說什麼?”

 “只是一點點好奇心。哎先不說了。所以呢?”

 “所以什麼?”

 “尤里的事。有其他建議嗎?”

 突然把話題繞回去,真讓人難辦。腦子裡亂成一團,跟不上情況。

 “別突然就不說了啊。會被運營者加上限制的秘密,你知道內容嗎?”

 “說那個是浪費時間,還是算了吧。”

 簡直太任性了,明明是你先提起來的。

 但被Pan催促說“好啦,尤里的目的是什麼?”,香屋只好回答:

 “總之,我覺得PORT內部應該有人協助尤里,以這個情況為前提來思考比較好。”

 “我知道。但已經錯過機會了。”

 “怎麼錯過的?”

 “找不到Ido,他也消失了。”

 香屋輕吐出一口氣。

 Ido——銀緣的消失。他消失沒有Toma那麼複雜,只不過PORT與伊甸對立的局面變得分明。

 Pan繼續說:

 “消失的只有他,我這兒正在檢查其他可疑的傢伙。”

 “哦。”

 “其他的呢?”

 “如果不知道PORT的數據,一切不好說。”

 “真可惜。哎,要是什麼時候有心情,就把PORT的數據也給你。”

 拜拜,她說著,然後以這句話為結尾掛斷了電話。

 香屋把盯著終端的視線轉向秋穗。

 “Toma所在的位置,你怎麼看?”

 秋穗少有地認真沉思。她抱著胳膊,愣愣地抬頭望著天花板說:

 “說起來,以前我曾和黑焦先生聊過小說的事。”

 “都聊了什麼?”

 “香屋你也知道山代京助對吧?”

 “至少名字是知道。”

 語文課本上就出現過這個名字,是日本唯一一個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者。

 “黑焦先生就不知道。”

 “是不是對小說沒興趣啊?”

 “可是其他作家他都知道啊。包括漱石,芥川還有太宰。”

 “這倒沒什麼奇怪。”

 “他好像還知道尼儂·布朗和曾根崎俊彥。”

 “這兩個人是誰?”

 “要是你不知道,解釋起來就麻煩了。”

 就算她這麼說也沒辦法,香屋對看小說不感興趣。

 秋穗朝地面看去,然後伸手撐住下巴。

 “不過,他不知道山代京助,也不知道《Palatinose·Sevens》。”

 “就是說熟悉過去的小說,但比較新的就不太瞭解?”

 “尼儂和曾根崎的作品沒那麼老啊。但是,總覺得有點在意。”

 確實,可能和Pan的那句話有關係。

 ——被允許的原因在於引用範圍。

 被什麼允許?法律還是著作權?

 香屋禁不住屏住呼吸。

 “架見崎外面,說的是那個意思?”

 這個人工產物一樣——或者真的就是人工產物的世界,其外側。

 也就是說,現實。

 可是還能有這種事嗎。

 在現實中,她應該已經失去了生命。

 *

 尤里朝終端說:

 “決定了,三十一號行動。”

 終端另一頭的他靜靜回答:

 “明白了,那麼我來安排。”

 “嗯。安息日分出勝負。準備得怎麼樣?”

 “一切如您的指示。”

 “Water的棋子呢?”

 “已經列出來了。”

 “廣播呢?”

 “隨時可以。”

 “謝謝。廣播讓類人猿來。”

 Ido。名為架見崎最強檢索士的王牌,這張牌的價值不可估量。有他在,就像是在玩一局只有己方知道詳細規則的遊戲。

 尤里伸出右手食指,“咚、咚”地反覆敲自己的胸口,在那裡發現的恐懼心情只有一種。

 “那麼,三十一號再說。”

 “好的,我先掛了。”

 然後電話被掛斷,尤里長長吐出一口氣。

 ——嗯。可怕的,只有Ido的背叛。

 只要不出現那種事,下次戰鬥也會理所當然是尤里的勝利吧。

 所以,尤里在內心的某處期待Ido的背叛。

 2

 宣戰佈告播出的時間,是三十一號晚上九點剛過。

 交戰時間是兩小時後——晚上十一點,再過一小時便是新一輪循環。這個時機顯得異常。

 這時候,香屋正在公寓的一個房間與月生見面,目的是關於尤里的行動交換意見。但三十一號晚上十一點開戰,對香屋來說也有些意外。

 月生說:

 “尤里的目的是什麼?”

 兩種可能。或者說,兩個都是他的目的。

 “一個是等到循環時獲得新能力,另一個是PORT的內亂。”

 “內亂?”

 循環開始後第一天,八月一日被稱為安息日。那天所有交戰狀態都將解除,也不能對其他公會宣戰,但並不是說不能使用能力。只要是在自己公會的領土內,就能戰鬥。

 “如果PORT內部有尤里的手下,安息日就沒有意義,戰鬥還會繼續。只不過我們會被關在外面。”

 身在伊甸的尤里等人沒法參戰,但電影院、平穩還有Toma的組織也一樣不行。尤里想要排除外在因素。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恐怕是在防備Toma的“世界和平創造部”插手。

 “我們要怎麼辦?”

 “按計劃行動。”

 香屋點擊終端。宣戰佈告——這是他第二次按下這個按鈕。

 ——無論尤里贏還是Pan贏都無所謂。

 非要說的話,尤里那邊能贏更好,因為Kido他們會有更好的待遇。不過贏不贏都行,重要的是不讓Toma贏到最後。要是PORT和伊甸兩邊都變成Toma的東西,平穩就沒有出路了。

 “麻煩月生先生去攔住Toma派的行動。”

 為此,要和尤里還有Pan兩邊通話。

 香屋本打算拜託月生撥通電話,但還沒等他開口,終端上已經傳出聲音。

 “哈嘍,哈嘍。這裡是尤里。”

 從他那邊撥來了電話?

 香屋先是產生這種期待,然後發現好像不對。終端上,尤里的聲音單方面宣告:

 “各位吃過晚飯了嗎?很抱歉在循環就要結束的安逸時間帶來騷亂。恐怕架見崎裡優秀的各位也已經知道,剛剛伊甸——我和類人猿對PORT發出了宣戰佈告。”

 他聲音冷靜而流暢,從容不迫,與互相廝殺的氛圍並不相稱。

 這聲音讓香屋煩躁,卻又不能無視。

 尤里說:

 “因為PORT是個邪惡的組織。接下來將由類人猿來為大家解釋。他與我志向相同,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他的話裡絕無謊言,各位可以看成是我們共同的意見。”

 終端上傳出的聲音變得渾厚有力。

 “我是剛剛尤里介紹的類人猿,這次對PORT的戰鬥負責前線指揮。現在我想說的事有好幾件,不過沒用的鋪墊就省掉吧。PORT這個組織是怎麼發展到那麼龐大的,你們知道嗎?”

 香屋握緊拳頭,聽著他的聲音。

 類人猿講起很長一段話。

 *

 PORT這個組織是怎麼發展到那麼龐大的,你們知道嗎?

 他們那兒有套可怕的流程。如果單論方法,是個聰明人都能想到,但只要心裡還有一丁點正常的倫理或者是正義感那類東西,都絕對不可能付諸實踐。

 架見崎有不少規則。

 請各位回憶一下這條:

 ——在架見崎,新人出現的位置,大致和上個循環出現死者的座標相同。

 換句話說就是新人會來到死過人的地方,一般都會加入擁有那塊領土的組織。

 天吶,這條規則太恐怖了對吧?

 因為它讓殺死同伴這個行為有了價值。

 當然我不想對殺人行為用上“價值”這個詞,只不過用PORT的理論表達出來是這樣。

 聽好了,殺死同伴有兩個好處。

 第一,是能換個新隊友。

 殺死沒有戰鬥素養的同伴,等到循環就又有別的同伴出現,所以能一直重複到出現更會戰鬥的人。我可不是靠推測隨便說的啊?第一次聽說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這事在圓桌那兒叫做“篩選”,就是說圓桌平時就在討論這個,還專門起了個名字。

 然後,第二個好處。

 只要是新人,在架見崎出現的時候都會帶著1000P。換句話說徵收點數之後把人殺了,每次就能有1000P的收入。這就是PORT的點數之所以能鉅額增加的理由。

 能接觸PORT內情的機會可能幾乎遇不到,不過還是希望你們鼓起勇氣去檢索。PORT以“制裁罪犯”為理由,每個循環都要殺些人。

 我們——我和尤里在PORT的時候想糾正這個做法,因為實在是太狠毒了對吧?竟然靠殺死同伴來讓組織壯大,這不是讓人又難過又不甘心嗎?

 所以尤里當會長的時候,PORT內部出現的死者少多了。平均算下來每個循環因為組織制裁喪命的只有兩個人多一點。雖然不忍心,但為了維持治安,這犧牲是必要的。要是隻制裁真正凶惡的傢伙,基本上會是這個數字。

 問題是比那更早的時代啊。往更以前看,這個數字就要膨脹到十倍。每個循環,超過二十個死者。就是說PORT每次都能拿到兩萬出頭的點數。圓桌把這件事叫做“栽培”。

 你們也覺得噁心對吧?

 殺人——製造屍體,用來當成養分栽培點數。PORT這組織簡直太混賬了。

 我們自認為對抗得還不錯。尤里站到PORT頂點,由我輔助他。我們靠這個體制一直在對抗“篩選”和栽培——就是對抗不重視同伴性命的惡行,但已經到極限了。

 現在,PORT的地位很難說是堅如磐石。

 平穩之國的崛起很可怕,Water的新組織也很可怕,所以圓桌想重新開始“篩選”和“栽培”。然後我和尤里沒能阻止圓桌失控。

 所以,我們決定選擇最後的辦法,就是脫離PORT來到伊甸,向那個龐大的組織宣戰。

 喂,你們這些在PORT生活的人。

 我是說除了士兵,其他普通生活的市民們。

 至今PORT都說保證你們的安全對吧?只要聽從組織安排,就能得到保護,用不著自己去拼命對吧?沒錯,我知道,連我自己都和別人說過好幾次,而且一直努力兌現自己的承諾。真的。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你們隨時都可能因為編造的罪狀被殺,目的就只是區區1000點數。

 所以,我們決定刷新PORT這個組織,把它改造成更正確、更溫柔的地方。

 這就是我們伊甸進攻PORT的全部理由。

 PORT的各位——根本不知道這些事、一直被PORT矇在鼓裡的各位。

 這場戰爭中你們大概會死。

 我們大概也會死。

 可有些罪行,我們寧死也不能允許對吧?有些正義應該值得我們拼了命來宣揚吧。還有生命的自由不容侵犯,這道理絕對是存在的啊。

 唉,我們恐怕是弱者吧,但還是要拿起武器站起來。不是接受篩選和栽培,而是按自己的想法活著。帶著正確的意志,痛打圓桌這個走錯路的強大敵人吧。

 我在此宣佈,今夜的戰鬥是聖戰。

 雖然這話和我的臉不相稱,讓人害臊,但我還是宣佈要舉著正義的旗幟前進。

 如今我已經沒法承諾保護你們。

 但唯獨一件事我敢保證。

 在這個月夜,我和你們拉鉤發誓。

 我們會死在你們前頭。

 如果宣揚正義需要屍體鋪路,就讓我們衝在前面。

 所以對不住各位,拜託了。

 希望你們能跟上來,攜手給圓桌那群讓人噁心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吧。

 *

 “不用檢索去幹擾嗎?”

 坐在圓桌前的小個子女性——醉京說道。

 尤里和類人猿脫離後,被補充加入圓桌的成員便是她和名叫馬淵的男人。

 PORT的決議議會——圓桌必須要有九個人。Pan,Ido,Tallyho,BJ,紅超人,Nickel,煙霧鏡,然後是新加入的醉京和馬淵。這九個人便組成了現在的圓桌。PORT擁有的領土和點數被他們分成九份,所以身為圓桌成員就意味著同時也是各部隊的會長。

 聽到醉京的話,馬淵答道:

 “他們那邊肯定有Ido幫忙,干擾不會有效果吧,況且也晚了。讓別人認為我們不準人開口,只會讓類人猿的話更有說服力。”

 心不在焉地聽過這句話,Pan簡單環視圓桌。

 包括Pan在內,八個人到齊了。沒來的那個人就是Ido。他大概在十天前消失了。

 Pan朝所有人發問:

 “類人猿的話,是真的嗎?”

 篩選和栽培。感覺這種事PORT幹得出來。

 回答她的是Tallyho。

 “誰知道。您在圓桌待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嗎?”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啊。”

 至今為止,Pan都沒參與PORT的運營。但那恐怕是真的吧,因為圓桌裡資格夠老的BJ和煙霧鏡等人沒有否認。而且以前Ido就說過,他看不慣PORT的做法才會離開。如果說他討厭篩選和栽培才離開PORT建立電影俱樂部,那就說得通了。

 ——算了,是不是真的對我來說無所謂。

 她不打算在架見崎講正義之類的東西。如果有好處就看可以殺死隊友。規則上沒有禁止,而且就算是運營者恐怕也早有預料。架見崎就是這樣的世界,為了增加“生”的密度,把“死”放在每個人身邊。

 一名大概三十歲出頭的女性——煙霧鏡開口,她穿著喪服般的黑色西裝。

 “只要對圓桌至今的情況多少有些瞭解,就不會把類人猿膚淺的演講當回事吧。說尤里和類人猿聯手完全是騙人,而且那兩個人怎麼可能有正義感。”

 是啊,Pan隨便附和。

 就連Pan也知道,類人猿一直對尤里虎視眈眈,如今再拿出正義感這種東西,肯定只是為了煽動市民,給PORT帶來混亂。

 煙霧鏡接著說:

 “但市民們不知道,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要被騙。在我們組織內部發廣播聲明那些事都是編的比較好吧。Pan,拜託你行嗎?”

 我完全不想管。

 等之後的啊,Pan說著隨便一點頭,繼續自己的話題:

 “好了,來說說各位交的報告。”

 之前Pan要求圓桌全員各交一份報告,內容是制定對付伊甸的方案。

 以前,圓桌的成員裡有四個人會積極制定作戰方案:尤里,類人猿,BJ,還有煙霧鏡。但是尤里和類人猿脫離,BJ和煙霧鏡也有可能是他們那邊的人,所以這次Pan強制所有人都要動腦。

 “先從得分低的開始吧,紅超人沒交報告。”

 紅超人身穿皮夾克,金髮理成two block髮型,劉海全都梳到後面。聽到Pan的話後開口:

 “我不習慣費腦子想這想那的呀,計劃之類的就交給你們。但只要創造出只管動手打架的條件,我絕對能贏。”

 行吧,沒頭腦的人繼續沒頭腦就好,總比莫名自作聰明的人容易指揮。

 Pan繼續說:

 “醉京零分,完全沒用心。”

 她交的報告只有兩行:要是尤里發出宣戰佈告,說明對方有足夠勝算吧。自己人互相消耗戰鬥力不是上策,把投降這條路也考慮進來商量商量怎麼樣?

 醉京撩起頭髮答道:

 “因為我剛加入圓桌,什麼都不知道啊。”

 Pan的視線從手上那沓紙移到醉京身上。

 “就算是這樣,也該多思考一下吧。你有投靠尤里的嫌疑。”

 她,還有馬淵。靠尤里和類人猿放棄PORT股票而加入圓桌的這兩個人,就算和尤里暗地裡通氣也沒什麼奇怪的。不如說考慮到尤里的性格,不可能不做任何準備吧。

 醉京哼笑一聲回答:

 “我知道啊,所以這不是小心沒出風頭嗎。我決定在對伊甸的戰鬥中老老實實地聽從圓桌的各位前輩。”

 這說法算是耍小聰明,但沒時間和她糾纏。從宣戰到開戰為止的兩個小時內,必須定好方案。

 如果是原本的PORT,就用不著臨近開戰還要慌慌張張地開這種會,但這次不止尤里和類人猿,連Ido都不在,實在難搞。至今都是Ido解析敵人的數據,其他人也沒必要懷疑。

 Pan翻動報告。

 “Tallyho,Nickel差不多50分。”

 兩人的報告都挺正經的。認真分析了敵人的戰鬥力,對己方採取的戰術也很實際。

 現在圓桌上外表最年輕的男人——大概還不到二十歲的Nickel小聲嘆了口氣,回答說:

 “打分的標準是什麼?”

 “感覺。”

 “你在搞笑嗎?”

 “完全沒有。”

 實際上基本是憑感覺打分,但當然有標準。Pan以香屋步的建議為基礎考慮的方案算80分,標準就是其他人定的方案能有多接近Pan,或者能不能超越。

 “BJ75分,馬淵80分。能拿到這個分數算是合格。”

 把自己的臉徹底塗白、化妝品味糟糕的男人——BJ張開豔紫色的嘴唇。

 “我很好奇和他那5分差在哪裡呀。”

 BJ看向在八月的架見崎還一直穿著戰壕大衣的怪人,馬淵。馬淵什麼也沒回答,只是朝這邊看著,Pan只好開口:

 “兩個人的內容非常像,但馬淵考慮得更遠一點,加5分。”

 80分就意味著,和聽過香屋建議的Pan制定的方案是同等水平。

 而能夠超越Pan的只有一個人。

 “最後是煙霧鏡,90分。”

 因為報告裡有香屋的建議中都不存在的視角,加10分。

 煙霧鏡露出微笑,愉快地歪過頭。

 “哦?連我也不是100分啊。”

 “憑感覺打的分,別在意。”

 雖然沒有根據,但直覺上是這樣。如果讓尤里和Ido聯手回答完全相同的問題,應該不會是這樣的答案,而是一份更加精細、更讓人意外的報告。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現在的PORT很弱。和到上個循環為止的PORT相比,明顯弱化了。

 ——其實就算輸給伊甸也無所謂。

 一旦臨近開戰,心裡就會有“姑且贏下來好了”這種念頭。哪怕和即將開始的“架見崎的決戰”相比,這種戰鬥連前哨戰都算不上。

 Pan把那沓報告扔到圓形的桌上。

 “這次的報告,得分最高的三個人內容非常像,就以這個為基準來定計劃吧,不過——”

 她正想說“還有一個人”時,終端響了。

 有人打來電話,時機剛好。

 她接通電話,向四周宣佈:

 “這次再加一個外援。電影俱樂部的會長,香屋步君。麻煩你了。”

 終端上傳來慌張的聲音。

 “等等啊,這次我是中立——”

 Pan打斷他的話。

 “我給你準備了報酬。篩選和栽培?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而且會調查至今相關的經過並且公開數據。”

 她在一定程度上明白香屋的想法。

 宣稱幫助弱者的平穩之國,以及支持他們的電影俱樂部,這兩夥人不能無視類人猿的演講,內心裡應該想站在伊甸那邊。首先從這兒斷了他的念頭。

 短暫的沉默後,香屋說:

 “如果真相大白,可以從你的嘴裡聽到謝罪的話嗎?”

 “明明和我沒關係?”

 “你姑且是PORT的會長吧?”

 “雖然不情願,不過也好。你準備好原稿我就照著念。”

 “還有一件事,我想得到Ido先生。”

 “隨便你去和他談,我至少能給你準備交涉的機會。但為此需要有就算和伊甸開戰他也不會死的方案。”

 “知道了,還有——”

 Pan感到不耐煩,於是說:

 “報酬還有兩份。PORT戰鬥力的正確數據,以及運營者——青蛙的真面目。我拿得出來的就這麼多。”

 其實還有兩三張牌,如果他不點頭接受,就繼續亮出來。

 不過,這些已經足夠了吧。

 終端上傳來香屋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知道了,我站PORT這邊。”

 聽了他的答覆,Pan笑了。

 香屋步。那個冬間美咲的英雄。只要他集中在這場戰鬥中,恐怕連尤里都能超越。因為他原本就是按這樣來設定的。

 ——不過。

 香屋步沒時間了,儘管他自己還不知道。

 “我立刻把這邊的數據發過去。到循環結束為止,把尤里的目的看透。”

 到開戰為止,還有一小時四十分鐘。再之後,一小時後又是新的循環。

 這場戰鬥中,他能參與的時間加起來只有兩小時四十分鐘。

 “到循環結束為止”這個條件,似乎被香屋理解成其他的意思。

 “我盡力,至少能看懂在這個時機發出宣戰佈告的原因。之後再和你聯繫。”

 香屋一定在意為什麼臨近循環結束時開戰吧,藉此機會剛好可以藏起Pan的真正意圖。

 “麻煩你了。”

 說完,Pan掛斷電話。

 煙霧鏡吐出一口氣——那當然是嘆氣吧——然後語氣尖刻地說:

 “你真的打算把PORT的數據給外人?我們組織可不允許這麼獨斷專行。”

 不對。

 Pan覺得自己還算挺守規矩的一類人。

 “可以的吧?畢竟現在我們專門等伊甸的動向,還在談對策。這個組織在交戰中——準確來說是從被宣戰開始到戰鬥結束為止,會長的權限能得到加強。”

 按照規定,組織的一切指揮權由會長一人掌握,哪怕是圓桌的成員也不能違抗。

 “曲解。”

 煙霧鏡嘀咕了一句,但沒有繼續反駁。

 對PORT來說,尤里也是個可怕的敵人,他們沒時間繼續爭執。

 3

 “等還有十秒的時候開始倒計時。”

 終端上傳出聲音。是尤里。

 藤永沒有回答,而是長出一口氣。她感到緊張。伊甸提供的點數是三萬。藤永心想,對我來說這數額高過頭了,而且那三萬僅僅是為了射出數發子彈。

 現在,藤永正潛伏在伊甸的辦公街區裡最高的大樓屋頂。她在三腳架支撐的狙擊槍前確認瞄準鏡的狀態。

 終端上傳來尤里愉快的聲音。

 “子彈不是沒有備用的,但我不想在開場時拖拉,希望你能一槍命中。”

 藤永好不容易擠出聲音說:

 “對面的人員配置如何?”

 “分散開了。哎,不用在意,護衛Pan的只有紅超人和Nickel兩人——和我們預想中一樣。”

 “那也說明我我們的目的完全被看透了吧?”

 “他們看懂的只有你瞭解的那部分,但我看得更遠。”

 藤永忍不住咋舌。

 關於以PORT為對手的這場戰鬥,藤永沒有被告知全貌。肯定Kido也不知道吧。尤里和類人猿——那兩人可以說掌握了伊甸的所有權力。

 ——為什麼,是尤里。

 為什麼要聽從把銀緣從電影俱樂部奪走的宿敵?

 但既然Kido接受了,就沒法拒絕。藤永找不到違抗尤里他們計劃的辦法,結果時間不斷前進,已經來到開戰前五分鐘。

 “Pan的位置呢?”

 “我把情報發到你終端上。和你的距離大約一公里。”

 藤永是專門從遠距離進行攻擊的射擊士,但沒有從一公里遠狙擊目標的經驗。

 ——能射中嗎?

 尤里開了口,彷彿看透她內心的想法。

 “能射中啦。不如說這次就像是練習賽一樣,沒必要真的射中。只要打到離目標五米內的位置就行。”

 這我知道。畢竟是拿三萬點數架加強,這條件下想射歪反而更難。儘管如此。

 ——我真的要朝PORT開槍嗎?

 這一擊有可能奪走Kido先生的命。好想聽到他的聲音,那個柔和又冷淡的聲音。真想聽他用那個聲音說“果然還是算了,我們逃走吧。”但那種事不會發生。

 “還有一分鐘,做好準備。”

 聽到尤里的聲音,藤永朝旁邊看去。

 一個小個子男人站在那兒。風箏,類人猿的部下之一。

 他兩手插兜望著天空,表情安靜得不合時宜。如果那是PORT方向的天空,多少還能理解,但他背對著戰場,面朝南邊——海的方向。

 “風箏。”

 被藤永叫起名字,他從口袋裡抽出右手,手裡捏著一枚子彈。他很稀奇地盯著子彈,遞了過來。

 藤永接過那枚子彈,裝進槍裡,打開保險後眼睛對準瞄準鏡。

 耳邊傳來風箏離開的腳步聲。

 “好了,倒計時開始。”

 終端上傳來聲音。

 *

 三十一號,晚上十一點。Pan坐在酒店一間房裡的沙發上。

 房間裡有一扇朝南的大窗。

 終端上發出“噼哩哩哩”的聲音——是開戰的信號。與此同時,光線射中窗戶,打出花白的裂紋。

 窗戶用能力強化過,但沒結實到想打也打不壞的地步。已經有裂紋的窗玻璃再次被遠距離射擊命中,碎片四處飛散。

 那景色很美,彷彿銳利的雪花落下。Pan並沒有感到恐怖。站在兩側的兩個男人——紅超人和Nickel站到前面守住Pan。

 “真突然啊。”

 隨著Pan的低喃,遠處傳來槍聲。

 通常,射擊不會發出聲音,所以那是實彈,怕是用點數獲得的道具。

 回過神來,發現紅超人輕輕舉起了一隻手,就像和人擊掌一樣。Pan沒有看清,但明白他擋住了子彈。緊接著。

 他舉起的手上出現一隻手臂。

 ——倫巴。

 是風箏的能力。

 Pan不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但知道效果。

 簡單來講,就是“把空間上分離的兩點相連”。說白了就是生成進去以後能被傳送的孔洞,但孔洞一邊是風箏自己正摸到的東西,另一邊必須是他三分鐘內碰過的東西。

 這次,估計是把風箏碰過的子彈射進了這個屋子吧,所以紅超人擋住子彈的手,和現在風箏所在位置——伊甸的某處連在了一起。

 那個孔洞不大,直徑也就二十釐米。

 這尺寸沒法讓人通過,但一隻胳膊是沒問題。

 ——童話世界。

 把敵人“關進故事裡”的能力。

 沒什麼驚訝的。倫巴和童話世界的組合在得分最高的三份報告裡都被提及,也是香屋步最初就視為威脅的能力。

 ——這個組合可以說是一旦得手就能當場秒殺。

 香屋是這麼說的。

 穿過倫巴生成的孔洞,把敵人關進童話世界,之後只要從孔洞裡縮回胳膊,收回童話世界。只要這樣敵人就沒法抵抗了。比如把童話世界的紙頁放到交戰範圍外,能力被解除,裡面的人就會出來,但他用不了能力。畢竟是離開了交戰範圍。玩家變回普通人以後,無論是誰都能用實彈一槍致命。

 ——如果弱小組織得到這個組合,就能利用交戰範圍外的區域。或者還可以和原瑪麗·賽勒斯特的能力組合起來。如果在海上解除童話世界,對方又沒有船,被波浪拍到水裡就完蛋了。

 這些能力當然可怕,但PORT號稱架見崎最強,明白其他類的能力的可怕之處,所以獲得過用來應對的能力。

 Nickel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其他類能力名叫“例外消去”。效果很簡單,是讓一定範圍內的其他類能力失效。

 ——還有一點。

 童話世界的紙片消失,原地出現了幾個人。紙頁裡的敵方玩家已經因為能力解除來到外面。

 ——通過倫巴和童話世界的組合,還可以用來輸送戰鬥力。

 因為從香屋那兒聽說過這點,所以到目前為止都和預想中一樣。

 出現的人有三個。類人猿,龍,Kido。

 對方大膽地亮出三名主力,讓人有些意外。與其說是打算一口氣幹掉Pan,不如說伊甸也並不從容。如果單純看點數,他們和PORT的差距很大。

 類人猿開口說:

 “喲,Pan。我來收下PORT了。”

 給你倒也可以。

 “你明白的吧?局勢不利的是你們。”

 這邊有紅超人和Nickel。如果單純看戰鬥力,這兩個人在PORT屬於頂尖水平。而且煙霧鏡和BJ已經就位,為眼下的情況做好準備。

 但類人猿從容地歪過頭。

 “倒也不是。架見崎的戰鬥,勝利條件是幹掉敵方會長。Pan,這些人裡面,你比誰都弱。”

 沒錯。Pan在架見崎的目的僅僅是“旁觀”,沒想過要自己戰鬥。

 “不過呢,我很擅長保命。”

 Pan有三項其他類能力。

 第一項是“子賬號”,可以作為Mono生活。第二項是“Continue”。Mono的肉體死亡時,可以用這項能力使其復活,但現在只要屍體還在,也可以復活其他玩家。

 而第三項,名叫“快速加載”。以自己當上PORT領頭為理由得到點數後,Pan獲得了這個能力。名義上是為了自身保命,實際上不太一樣,但那個理由並不是完全在騙人。

 “你們隨便打吧,拜拜。”

 點擊終端後,Pan的視野隨即切換。

 然後,月生正站在眼前。

 他是電影院——香屋步派來的援軍。

 他打開懷錶,看著錶盤說:

 “辛苦了。暫時會待在這裡?”

 “沒錯,來保護我。”

 Pan花了不少腦力思考能夠信賴誰,結果發現最可靠的是組織外的人,這讓她感到不可思議。但不知道PORT的成員中哪裡藏著尤里的內應,而且據香屋說還可能有冬間美咲那邊的人,所以誰都不可信。

 ——這麼說只不過是藉口。

 其實眼下Pan正挑起另一場戰鬥,動作靜悄悄的,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對伊甸的戰鬥她根本無所謂,真正的敵人是冬間美咲,或者說是那隻青蛙。為了在那場戰鬥中取得優勢,就算做法強硬她也想來到這個車站。當然車站有可怕的月生,於是Pan決定讓他保護自己。

 “香屋君呢?”

 “在平穩的領土。似乎是在安全的地方冥思苦想,都是為了您。”

 “哦。”

 那真是太好了。他好像也什麼都沒注意到。

 香屋步。冬間美咲的英雄。

 他在Pan的眼裡也顯得突出,但還碰不到真相。

 因為前提完全不同,身處的層面也不同。

 眼下,香屋步還不是敵人。

 ——儘管明白,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呀。

 面對自身的戰鬥,結局就不能說“無所謂”了。

 尤里在這個時機發出宣戰佈告真是太好了。因為自己這邊不想被人注意到,可以順利矇混過關。

 到下個循環,對Pan來說真正的戰鬥將會開始。

 *

 Pan消失了。在Kido眼裡消失得唐突。

 ——不是說不能獲得類似的其他類能力嗎?

 如果是單純的瞬間移動,Water已經有了。那麼Pan的能力在Kido看來像是瞬間移動,但其實是另一種效果吧。

 類人猿毫不在意地說:

 “我和龍解決Nickel。Kido,紅超人交給你了。”

 先對這句話有反應的,是對方的兩人。

 “喂喂,這麼分配對你們太不利了吧?”

 說話的男人身穿皮夾克,金髮誇張地朝上梳得立起來。紅超人,PORT的主力強化士,武器是刀。

 類人猿一言不發直接開槍,與此同時紅超人拔出插在腰上的刀。那是把長刀,刀身有一米左右。隨著“當”地一聲脆響,射擊的光線被刀刃擋住。

 類人猿毫不在意地表示:

 “你還說這種讓人犯困的話啊?所謂揚名立萬,不就是要不斷在劣勢裡一路贏下去嗎?”

 “是嗎?我倒知道一個人,只贏下能贏的戰鬥,最後當上了PORT的老大。那人名叫尤里。”

 “他什麼時候揚名立萬了?從一開始就是王者吧。”

 “我不懂那麼複雜的東西,不過比起他,我更偏向於你這一派。”

 “那就讓我贏。”

 “這可不行。無論對手是誰,我都絕對不認輸。”

 看到類人猿和紅超人眼看著就要動手打起來,Kido慌忙插嘴。

 “等等,類人猿先生是負責那邊吧?”

 Nickel。擁有“例外消去”,能力以強化為主,但點數里有三成左右分給了射擊。以同時使用強化和射擊這點來說,性質和Kido相近。但與Kido這個“行動迅速的射擊士”不同,Nickel給人感覺更像是“可以遠距離攻擊的強化士”。雖然Kido自己也不太明白具體的差別。

 類人猿朝這邊皺起眉頭。

 “也沒有誰負責對付誰這個說法吧。哎,行吧。龍,交給你了。”

 他說著拍了拍龍的後背。

 ——我的願望就是你的願望。

 單純讓友方的能力翻倍,是個簡單又強勁的能力。現在,龍是個4萬P左右的強化士,靠類人猿的能力猛然上升到8萬。

 儘管如此,還是比不上Kido的10萬。站在這裡的Kido是伊甸的最強玩家,目的是打倒PORT的最強強化士——紅超人。

 紅超人的強化能力有12萬P,此外還有1萬P左右的其他類能力。面對總計13萬的對手,10萬P能贏嗎?

 ——紅超人比10萬P的白貓還差一點。

 尤里曾這麼說。

 ——就是說如果你和白貓小姐有同等水平的戰鬥素養,就能靠10萬P贏下來。

 他說得可相當輕鬆。再怎麼說,Kido也想象不到自己能和白貓比肩。

 況且尤里的話還沒說完。

 ——不過,PORT這個組織不會讓成員單打獨鬥,如果實際讓白貓和紅超人打,會贏的是紅超人。

 PORT裡沒有特別突出的玩家。非要說的話,過去的尤里或許算突出,但單純看力量並不是絕對強大。

 但PORT可以讓任意玩家根據不同情況變得突出。

 煙霧鏡。

 ——本質上來說,她是PORT的王牌。

 尤里是這麼說的。

 “寫報告你划水了,實戰可別偷懶啊。”

 聽了這話,紅超人蹬開地面。

 4

 今天,尤里再次來到他之前去見Kido的那家酒吧。

 和那天一樣,他仍然在靠裡面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不同之處在於桌上沒有紅酒,此外來見的人也不同。

 Ido。那個架見崎最強的檢索士正低頭閉著眼睛。這樣看起來,他的身材顯得相當小,像個比實際年齡更柔弱的老人。感覺把槍口對準他扣下扳機,就能輕鬆奪去性命,尤里莫名有了想試一試的念頭。

 Ido沒有睜開眼睛,像夢話一樣低聲說:

 “酒店裡的戰鬥開始了。”

 “其他地方呢?”

 “Tallyho、醉京、馬淵正朝這邊來。被懷疑和您有關係的人被派到伊甸來了吧。”

 “真沒底氣。”

 “但是,現在派那三個人來,足夠擊潰主力離開的伊甸。”

 “Colon可以捨棄。我有你來保護。”

 “是的,我盡力。”

 架見崎很廣闊。五千米見方的世界,聽起來相當逼仄,但當成捉迷藏的舞臺就太寬敞了。如果能掌握檢索,基本不會被抓到。

 Ido開口說:

 “但是,我還有其他工作。”

 “嗯,能做到嗎?”

 “應該能。”

 尤里拜託他三件事。第一件是尤里的警衛。提前探查接近的敵人並轉移。第二件是個機密任務,會成為這次戰鬥中的重點。第三件是掩護送進酒店的同伴們。

 “能做到多少?”

 “因為要和主要任務同時進行,大概能阻止一兩個人吧,三個人就難了。”

 “這樣啊。”

 尤里開始想象目前的棋局。

 棋盤上擺著六枚棋子,敵我各三枚。這邊是類人猿、龍、Kido。對方是紅超人、Nickel、BJ。問題是不屬於棋子之一、坐在棋盤對面的那個人。

 ——煙霧鏡。

 如果要舉出PORT裡具有象徵性的一名玩家,尤里會選擇她。如果尤里自己還在那個組織就是另一回事,但現在,無論問圓桌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異議吧。

 就像白貓是純粹的強化士,Ido是最強的檢索士一樣,煙霧鏡是做到極致的輔助士。能力配比是檢索和輔助各佔一半,此外什麼都沒有。她有三項其他類能力,但就屬性而言都被歸到檢索或者輔助的類別。那名女性證明了追求極致的輔助可以負責主要火力輸出,在尤里眼裡也美。不是說她長相漂亮。無論是哪個領域,只要達到極致就很美。

 通常情況下,一個組織裡用到的輔助能力也就是恢復,多一點的話可以延長射擊射程,或者臨時提高強化性能。沒有把輔助能力編排進戰術的理由很簡單,輔助的持續時間短,還有發動條件這個因素。多數輔助能力需要碰到對象才能發動,這意味著輔助士也要到戰場上去。那效率還不如獲得強化來讓自己變強。

 對此,煙霧鏡獲得了一種其他類能力。

 ——天絲。

 這個能力的效果,是“對煙霧鏡正在檢索的對象視為始終保持接觸”。也就是說,通常只要對方在煙霧鏡的檢索能達到的範圍內,無論離多遠,都能使用以接觸為條件發動的輔助能力。

 但伊甸這邊有Ido在。

 要突破他纖細又大膽的干擾,煙霧鏡的水平還差了一點。只要不斷切斷她伸出去檢索的絲線,就能阻止她發動輔助能力。

 “首先阻止BJ和Nickel。到紅超人形成威脅前,還能堅持大約六十秒。”

 “明白了。”

 當然,就算封住煙霧鏡的手段也不能說安全無憂。哪怕沒有輔助能力,紅超人和Nickel一樣很強。尤里並沒有期待龍能擊敗Nickel。

 ——果然要看Kido啊。

 10萬P的Kido能發揮多大作用。

 那便是首先成為焦點的問題。

 *

 紅超人把刀像鐵管一樣亂揮。

 好快,但比想象中慢。

 Kido一邊躲避刀刃,一邊朝地板射擊。是反射彈,打中玩家以外的物體便會反彈,從地面彈向天花板。

 同時,他又從另一邊——用左手裡的手槍射擊。這邊直接瞄準紅超人的臉。對方蹲下躲過那一擊。Kido伸出左手握住的手槍就在剛才反射彈飛行的軌道上。從天花板彈回來的反射彈掠過槍身,再次改變方向——命中。紅超人被射中右腳,膝蓋著地蹲了下去。

 他沒有顯得驚訝。

 “對了,你是天才來著。”

 “不,是個凡人。”

 現在對付紅超人時佔到上風,可以說是當然吧。

 相對於Kido的10萬P,紅超人光是強化就有12萬,其他類能力再加1萬P。但由於他的其他類能力,唯獨現在紅超人反而變弱了。

 ——能力名,“英雄無法得救”。

 這個能力會讓使用者的強化效果減半,就是說現在他相當於有6萬P的強化士。但能力效果當然不止這個。

 他的力量會隨時間逐漸恢復。每過強化持續時間的六分之一,也就是30秒,便能恢復原始數值的五分之一——2萬4千P。就是說三十秒後的紅超人是8萬4千P的強化士,60秒後是10萬8千P的強化士。這一成長還會繼續。90秒後能超越原始數值,變成13萬2千P;120秒後是15萬6千P;150秒後剛好18萬P。但強化持續時間結束後重新使用能力,就會再次回到6萬。

 紅超人笑了。

 “我都單膝著地了,快點動手吧,你贏了。”

 “我倒是想,但是被阻止了呀。”

 尤里給了Kido兩條指示。

 一條是“戰鬥時花時間慢慢來”。

 如果急於進攻就正中了紅超人的圈套。他還有另一項其他類能力。

 ——能力名,“崩月”。

 在3秒內將對象的強化效果提高到三倍,但3秒後強化效果消失,而且接下來的30秒裡對象操作終端將不會有反應。

 戰鬥開始經過150秒,他的強化成長為18萬P後再使用“崩月”,便會出現一名只持續3秒的54萬P強化士。但如果因此急於攻擊,便會遭到反擊。就算現在等同於6萬P的紅超人使用同樣的能力,性能也能飛躍到18萬P。在54萬面前,這個數字顯得不起眼,但實際上對大多數玩家都能做到一刀斃命。

 急於進攻就會被幹掉,但如果拖拖拉拉,等待自己的只有絕望。

 按極其單純的方式來想,應對紅超人的辦法便是“犧牲一個人”。要有人負責拼命讓他用出“崩月”,之後等到他強化解除又沒法用終端時,在30秒內由其他同伴解決戰鬥。但。

 ——煙霧鏡能彌補這個缺陷。

 她好像可以對原本沒有反應的終端進行遠程操作,再次對紅超人使用強化。那麼犧牲一名同伴的做法就不管用。

 所以尤里才會指示說“和平常一樣戰鬥”。不能心急,也不要執著於取勝,戰鬥時拖延時間。

 “哎,慢慢來我倒是挺高興。”

 紅超人說著站起身,一隻左手舉起長刀。被反射彈擊中的右腳似乎沒受多少傷害。

 “快到第二階段了。”

 這次戰鬥前——藤永射出子彈的時候,他就已經用了強化吧。過了30秒,他的性能將增加2萬4千P。

 ——不過,還能堅持。

 現在的他是8萬4千P的強化士。單純看數值是自己這邊更高。

 如果可能,Kido更想在這30秒內分出勝負,但不能心急。因為“崩月”太可怕?有這個因素。因為尤里的指示?也有這個因素。

 但,最重要的是——

 嗯,正好遇到性能逐漸提高的敵人。

 Kido打算以紅超人為對手,學習如何與比自己更強的人戰鬥。

 所以這30秒Kido要用來練習。熟悉紅超人的行動,準備在之後的30秒——他超過10萬P以後分出勝負。

 “我要上了啊。”

 紅超人說道。

 “嗯,我也是。”

 Kido回答。面對眼前的對手,他沒法隱藏實力。

 得到大量點數後,Kido獲得了兩項其他類能力。他啟動其中之一。

 ——能力名為“魔術口袋”。

 朝踏出一步的紅超人揮手,那邊便出現大量五顏六色的球體。

 *

 煙霧鏡望著戰場。

 所謂檢索便是反覆選擇並彙集情報。這種只要想知道就能知道一切的能力,級別越高就越難完全掌控。所以必須只抽取必要的情報。看透戰鬥中一秒後、十秒後、一百秒後的未來,拾起最能產生效果的一處情報。

 目前伊甸的主力——10萬P的玩家,Kido。

 他的能力相當棒。

 ——這是對我的挑戰對吧?

 因為他的能力會向戰場散佈新的情報。

 名叫魔術口袋的那個能力,可以把被他標上“印記”的東西召喚到手邊。具體內容已經解析好了,能力的限制相當大。每個可以標“印記”的對象重量要小於100克,而且不能是已經有其他能力生效的東西,不過數目很多,他最多可以標三十六個“印記”。於是現在,戰場上到處是球。

 那些都是普通的橡膠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煙霧鏡知道Kido的射擊從到處跳來跳去的橡膠球上掠過。反射彈——這種特殊彈藥很受靈活的射擊士歡迎,也是Kido戰鬥時主要使用的一種。由於其特性,擊中橡膠球后會改變軌道。擊中到處亂跳的球面後,子彈會如何反射,大多數射擊士都沒法預判吧。多數強化士還有檢索士也一樣做不到。

 但Kido做到了。在強化能力中,他給速度和感知分配了極端高額的點數,是個特殊的中近程射擊士。他完全掌握了所有在戰場上跳來跳去的球,以及擊中時反射彈的去向。

 ——同樣的事,我也能靠自己的檢索做到嗎?

 肯定能吧,煙霧鏡心想。

 名義上,煙霧鏡的檢索在PORT是最優秀的,這意味著在架見崎也是最優秀的。但她當然知道這是假的。真正頂尖的是擁有大量隱藏點數的Ido,那個尤里的心腹。

 其實煙霧鏡很想得到那個地位。

 她想成為尤里信賴的檢索士。

 ——站在PORT頂點的是你,真是太好了。我會盡自己所能追隨你。

 但尤里沒有選擇煙霧鏡。

 這讓她不甘心,但也覺得有道理。

 因為如果煙霧鏡是尤里的得力助手,會在最後背叛他。她會盡心盡力,不遺餘力地為他效勞,直到最後的最後,尤里徹底放下心的時候,從身後把他斬殺。

 這不是為了成為架見崎遊戲的勝者,她根本不在乎輸贏。

 煙霧鏡只是想看到自己一手毀掉強者的瞬間。只要能看到寫在沙灘上的情書被波浪打散般的美妙景象,其餘的都無所謂了。所有尤里沒有選擇自己,她覺得有道理,但心裡嫉妒得要命。

 ——Ido,我不會輸給你。

 就算檢索的性能不如他,煙霧鏡也要更早、更深地解讀這個戰場的本質。

 每個檢索士都有自己獨特的視野。

 現在,在煙霧鏡腦海中的戰場上,扯起了無數條絲線。那些絲線鑽過情報的縫隙,只要碰到中心便揭開一切秘密。這便是她看到的景象。而在她眼中的Ido,就像無數小螞蟻組成的蟻群。螞蟻們咬住煙霧鏡的絲線,將其扯爛。蟻群動作迅速,在理性的統帥下沒有多餘行動。

 ——你到底在保護什麼?

 聚集了最多螞蟻的地方,在酒店外面,潛伏在對面樓頂的BJ附近。煙霧鏡的輔助夠不到那個PORT最優秀的射擊士。

 螞蟻的次要目標是Nickel。他靠“例外消去”讓敵人的其他類能力無效,還能熟練使用強化和射擊,可以穩定單打獨鬥。在這種情況下,煙霧鏡也很難輔助他。

 但是,為什麼?

 ——守住那種地方,有什麼用?

 這個戰場不是你想的這樣吧?

 只要紅超人在戰場上,任何時候主角都是他才對。

 因為紅超人——紅超人和煙霧鏡是以“能正面勝過月生”為目的獲得了這組能力。

 到頭來,尤里還是沒有打出這張牌,而是和平穩聯手把那個月生逼到了絕路。但就算PORT只靠自己,對月生也有勝算。

 為對付七十萬P月生而準備的一擊,伊甸不可能承受得了。

 所以對方無論如何都會優先處理紅超人。本該是這樣才對。

 ——尤里,你想幹什麼?

 她不知道。但對方難得露出破綻,就先幹掉Kido吧。

 煙霧鏡改變了絲線的行動。

 *

 Kido不會算錯時間。

 原本他就有拳擊的經驗。儘管不是職業選手,但曾在業餘比賽中拿到不錯的成績。特別是他能準確計算每回合的三分鐘時間,所以知道離紅超人進入“第三階段”為止還剩下10秒左右。

 然而他的刀刃卻加速了,是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再怎麼說和月生也不是一個水平,但帶來的恐懼感與月生相近。

 ——煙霧鏡。

 Kido知道是她行動了。身體比意識更早做出反應。劉海被紅超人揮下的刀刃掠過,之後Kido才感到心急。

 不妙。脖子,還有腦袋都危險了。

 心臟開始迅速而激烈地伸縮,大概是拼命想讓這個慢吞吞的肉體能再快一點。刀刃從正下方朝上揮起。不準後退,繼續向前。Kido踏下紅超人揮起的手腕,起跳。

 ——魔法口袋。

 躺在地上的一枚橡膠球出現在Kido手上,又無力地落下。隔著橡膠球,Kido與抬頭看過來的紅超人對上視線。他在笑,估計是覺得要砍中Kido著地的位置很容易。

 Kido也為此準備了對策。他左右兩手的手槍射出光線。右手是炸裂彈。那枚子彈將在擊中處爆炸,準確妨礙紅超人移動。本該是這樣。

 ——沒有爆炸?

 那束光只是被吸進酒店裡鋪了絨毯的地面,沒有其他反應。哦哦,煙霧鏡。她的輔助能力有一半協助同伴,另一半妨礙對手。從遠距離解除了特殊彈的效果,她連這種事都做得到啊?

 另一方面,Kido左手的射擊達到了預想中的效果。剛才召喚到空中的橡膠球被通常彈擊中,毫無懸念地炸開,裡面的東西到處飛散。是無數的紙屑。

 在緩慢翻飛落下的紙屑中,Kido落地了,紅超人的刀已經逼近眼前。他感到時間極其緩慢,但那恐怕是錯覺,因為本該沒時間思考這個才對。但Kido忽然吐出一口氣。

 左手的手槍打中刀的側面,刀刃改變角度,劃破Kido右臂。傷口不深,大概不深。Kido沒有感到疼痛。那隻右手上已經換成另一把手槍,射出的反射彈在幾枚紙屑間反彈,從背後擊中紅超人。雖然算不上造成傷害,但從背後頂了一下,讓他朝這邊一個趔趄。

 儘管被打亂架勢,紅超人仍沒有放緩手上的攻擊。Kido完全無視逼近的刀刃,左手的手槍準確指向紅超人的眉間。

 一擊過後,紅超人的身體朝後彈去。

 他仰面倒下,望著天花板急促地笑了。

 “棒極了。你好強啊。”

 Kido搖頭。

 —我恐怕贏不了這場戰鬥吧。

 手槍擊中紅超人眉間的同時,他的刀刃砍進自己的上臂,順勢穿了過去。

 飛起的右臂掉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

 *

 對龍來說,今天的戰鬥讓他心情比較輕鬆。

 對手是在PORT也以實力紮實著稱的強者,Nickel。無論看戰鬥力還是點數,自己都和他有兩萬左右的差距,但龍還是沒覺得不滿。因為同伴不求他擊殺敵人。

 ——你要一心拖延時間,只要能拖住Nickel就行。

 龍頑強地遵從類人猿的“叮囑”,以防守為主,沒有過度進攻,集中精力讓Nickel盯住自己。這好像也符合對方的意願。大概是確信紅超人能贏吧,從Nickel戰鬥的方式上就能看出來,他覺得只要自己能壓制住龍和類人猿就行。

 實際上,龍在和Nickel的戰鬥中沒有勝算。因為對方攻擊射程遠,移動速度也很快。在Nickel看來,眼前的對手只要拉開距離射擊就很容易應對。龍這邊還有類人猿,但他給射擊分的點數算不上多,目前大概四萬P,沒法對Nickel造成有效傷害。當然類人猿對此也很清楚,沒有插手兩人的戰鬥。要是類人猿貿然動手,被Nickel攻擊,龍就不得不挺身保護他。

 龍、Nickel兩人的目的都是拖延時間,而類人猿在觀察情況。三個人都是消極的態度,顯得散漫。

 然而當Kido被切斷的手臂砸在地上時,情況陡然一變。

 龍的視線不禁離開Nickel,朝Kido注視。他明顯受了致命傷,畢竟胳膊被砍了下來。Kido臉色發白,勉強還能站住,噴出的血打溼絨毯。這出血量簡直讓人驚訝他還能保持清醒。

 龍正要朝Kido衝去,側臉便受到一陣衝擊——射擊。那彷彿一束光,被擊中時的感覺類似於被大錘打中。

 Nickel的主要能力只是強化,射擊的威力還不至於一擊就讓龍失去意識。但大概是因為被命中的位置不好,他感到腦子一陣搖晃。

 “蠢貨,把注意力集中!”

 龍聽到類人猿的叫喊。他知道Nickel改變招式,朝自己衝了過來。可是,Kido沒事嗎?要救他才行——

 但Kido開始朝躺在地上的紅超人射擊。只用一隻手,又快又準。真不知道紅超人是怎麼動的,他像倒立一樣跳了起來,逼近Kido。獨臂的Kido閃開紅超人揮下的刀,動作上竟看不出他有危險。

 “給我集中注意力!”

 龍再次聽到類人猿的叫喊。

 但就在聲音傳進耳朵之前,Nickel的拳頭狠狠戳進龍的肚子。

 *

 銀緣在沙發上坐下,輕輕閉上眼。

 坐在對面的尤里輕聲說:

 “你別給敵人幫忙啊。”

 “您的敵人?”

 “是Kido君的。”

 銀緣準確地看著酒店裡的情況。失去一隻手臂的Kido沒有停止戰鬥。他動作很快,而且準確,但性能降了一大截。少一隻胳膊就少了一半攻擊次數。在戰場上,進攻和防守互不可分。自己的攻擊減少幾分,對方的攻擊便增加幾分。況且人的身體從構造上不能完全無視疼痛。血液流失會逐漸奪走Kido的力量,讓他的意識越發渾濁。

 另一方面隨著時間經過,紅超人已經進入第三個階段。10萬8千P的強化性能連萬全狀態下的Kido都比不上。情況可以說是一邊倒了。

 但尤里的語氣很輕鬆。

 “不能提前為小孩子提供幫助。他終於要拼命破殼成長,你的工作就是哪怕他失敗也要看到最後。”

 沒這回事。如果是系不上襯衫釦子,或者穿不好襪子這種令人莞爾的失敗還好,但眼看著孩子明顯有生命危險,哪有父母會無動於衷?如果看到孩子要站上鐵軌,無論如何都應該去攔住。

 “請把Kido撤回來。”

 “我有準備,但脫離的開關在他手上。”

 “他那個男人不會逃。”

 “至今為止啊,你不也對一成不變的Kido君不滿嗎?”

 在銀緣還是電影俱樂部的會長時,Kido總是老實聽從指示,是個深得要領的優等生。但唯獨有一項最重要指示,銀緣反覆重複了很多次,他卻沒能理解——逃跑,活下去。

 尤里輕聲吐出一口氣。

 “別擔心,他會成長的。”

 “為什麼,您能肯定?”

 “我也不知道啊。但你只是嘴上說,沒有行動。”

 銀緣用力繃緊嘴角。尤里說得沒錯。要是真的想救出Kido,銀緣也有事可做,但他沒能行動。

 情況可以說是一邊倒,紅超人已經在所有方面超越Kido,而且對方背後還有煙霧鏡。煙霧鏡無論和誰配合都很優秀,但和紅超人配合起來效果尤其好。

 然而。

 ——我到底在看什麼呢?

 這視角不屬於銀緣、那個與Kido年齡有些差距的朋友。

 也不屬於櫻木秀次郎、那名把已經死去的兒子的影子透射在Kido身上的父親。

 作為檢索士Ido,他莫名確信不疑。

 只要繼續戰鬥,獲勝的會是Kido。

 *

 從右臂的斷面上,流出大量血液。

 這個身體還能堅持多久?雖然不知道,但應該沒多長時間了。人類這種生物只要被揪斷手腕就能死,要是不管斷臂的傷口,不可能活太久。

 視野一陣陣泛白,思維比身體的行動更緩慢,一不留神就弄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就算這樣Kido還在繼續戰鬥。他自己不能讓這場戰鬥結束。射擊,射擊,直到面前的那個人倒下為止。

 至於那個人是誰,Kido已經不太清楚了。

 感覺自己在和人形的怪物戰鬥。

 那個怪物可能是尤里,從電影俱樂部奪走銀緣的敵人;或者,是平穩操縱的那隻兔子,那個接連擊倒電影院眾人,讓他們流血的敵人。但哪個都不正確。面前的東西遠比他們更讓人煩躁,讓Kido無法接受。那是個僅僅因為強大就能任性妄為的怪物,毫不在意地踐踏Kido的一切。或許那個敵人類似於世界最根源的存在方式。

 Kido在心中默唸:

 ——我要殺了你。

 身體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份殺意。

 這不是愛或是勇氣那樣美好的東西,也不是希望或願望那樣積極的東西,讓肉體行動的簡直好像不是Kido自身的意志,而是純粹的殺意。

 Kido已經看不到戰場了,能聞到的只有自身的血腥,耳邊是尖銳的噪音。皮膚感覺到的不是空氣。隨著忘記疼痛,那些纖細的感觸也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裡不知為什麼微微發甜。

 五感已經失靈的身體仍在不停躲避敵人的攻擊。因為如果現在再被打中一下,就殺不掉這個傢伙了。Kido似乎也感到正踩下自己灑在地上的血泊。

 刀。閃閃發光。莫名耀眼。

 他確信來得及躲開時,刀刃的動作變了。好快。

 “你很能幹啊。”

 感覺似乎有人這麼說。——崩月。超越人類智慧,踐踏人心的暴力。

 為了躲開那一擊,Kido移動腳步。不知為什麼,他感到能躲開。緊接著身體被拋向空中,有種飛上天的懸浮感——不對。這是錯覺。身體癱倒了。不知是因為腳下的血而打滑,還是單純因為這個身體迎來了極限。雖然不是很清楚,但Kido沒有倒在地上。

 緊接著,刀刃插進Kido側腹,那柄兇器撐住他的身體。

 *

 從不久前,紅超人就感到莫名恐怖。

 面對這個要死的敵人——失去一隻胳膊,還在不停流血的男人,自己卻打不中,不斷被躲開,無論揮多少次刀都沒有變化。

 ——這傢伙的直覺異樣敏銳。

 速度快到不可能看清的攻擊都被他看透。那種異樣的感覺簡直像是以“迴避”為目標來逆推一般。不是速度或者技術這種司空見慣的東西,而是像著魔一樣,簡直像接連說中完全隨機滾動的骰子會轉到哪一面,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紅超人決定發動“崩月”。

 他打算趁早用壓倒性的力量把眼前陰森的東西打個稀爛。

 目前,紅超人的強化相當於10萬8千P,加上“崩月”的效果是32萬4千P。性能差距這麼大,靠10萬P沒法應對。就算對方真的是天才,只靠剛懂得牙牙學語的嬰兒身體,也不可能從老虎或者獅子嘴下逃走。

 “煙霧鏡。”

 輕聲叫起她的名字,終端上便傳來回應。

 “真心急啊,不過輔助已經準備萬全。”

 本來,“崩月”對使用者來說是個危險的能力。生效的那3秒過後,強化效果消失,直到能重新發動強化為止,會出現30秒空白。但有煙霧鏡參加的戰場就不一樣了。她的輔助能無視那30秒限制,強行再次操作終端。

 紅超人點擊終端。

 “你很能幹啊。”

 他嘟囔了一聲。Kido,你真是個優秀的玩家。

 世界急速延展般的全能感湧上心頭。

 然而他沒能理解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

 煙霧鏡覺察到了那次攻擊。

 ——原來如此,目標是我嗎。

 敵方的藤永連續發動遠距離的強力射擊。那束光朝這邊筆直延伸,擊中、接連打穿她和煙霧鏡之間的幾道牆壁,每射出一發,就離這邊更近一分。

 ——Ido本來的目的,是檢索我的位置。

 所以,才會放任我進行輔助。一旦對紅超人使用輔助能力,就沒法徹底隱藏自己的位置。

 ——不過,沒用的。

 藤永是擁有三萬點數的遠距離射擊士,讓人不能無視。煙霧鏡知道她的射程能打到自己。

 ——我的輔助能力,有一半是用來削弱敵人。

 這一類輔助士,在架見崎基本不存在。必須碰到敵人才能發動的弱化能力,實在是太難用了。但“天絲”能彌補這一弱點。

 強制削弱藤永——這次單純是減少射程,把煙霧鏡放在射程之外。

 ——尤里才這點水平?

 真遺憾。她嘀咕著,意識沿通向紅超人的絲線前進。

 除了“天絲”,煙霧鏡還有另外兩項具有代表性的能力。其中之一名叫“再宴”,被歸為輔助類,可以強制延長對象所用能力的持續時間。

 本來,“再宴”通常用來延長紅超人的強化持續時間。“英雄無法得救”會讓他隨著時間增加而變強,但再次發動強化就又會變弱,所以和“再宴”配合起來很好用。但這次紅超人已經用了“崩月”,而崩月會強行結束強化效果,所以“再宴”沒有意義。

 “崩月”也能用“再宴”延長時間,但效率非常低。“再宴”能將對象的能力持續時間再延長原本的五成,而“崩月”只持續3秒,要延長效果,每隔1.5秒就要用一次“再宴”。如果是對付月生那樣的怪物,也不是不能考慮,但對手是Kido就不值得了。

 所以煙霧鏡決定使用另一項能力。“偽手”。這項能力被歸為檢索類,可以強制操作對象的終端,按煙霧鏡的意願發動能力。

 ——這就穩贏了。

 她連上紅超人的終端,在“崩月”3秒後,強化效果剛好消失時重新發動“強化”。

 事情本該是這樣,然而。

 下個瞬間,戰場上四通八達的絲線同時斷裂四散,腦子搖晃般的不適感覺向她襲來。

 *

 龍的拳頭忽然沒了力度,讓Nickel皺起眉頭。

 這——

 是自己的能力效果。通過“例外消去”解除了龍所受到的“我的願望就是你的願望”。但。

 Nickel抓住機會反擊,一拳打中龍的下巴,同時心裡思考。

 ——我沒用能力啊。

 就算想用也沒法用。“例外消去”會讓有效範圍內的所有其他類能力失效,當然煙霧鏡的“天絲”還有紅超人的“英雄無法得救”與“崩月”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誰,用什麼辦法強行發動了“例外消去”。

 Nickel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但他明白,那個人發動能力的時機糟透了——對敵人來說就是棒極了。

 一旦紅超人的“崩月”被解除,他身上就只會留下負面效果。也就是強化效果消失,他在戰場上變回普通人。

 ——紅超人。

 不能讓他被殺掉。

 剛想到這兒,Nickel的腦袋側面感到一陣衝擊。

 *

 在尤里對面,Ido吐出一口氣。

 “結束了。”

 “嗯,辛苦了。”

 尤里拜託他的“機密任務”,是支配煙霧鏡。篡改她檢索的情報,讓她根據虛假的數據來判斷戰況。

 煙霧鏡相信紅超人會提前3秒——準確來說是2.8秒使用“崩月”,所以在“崩月”剛發動0.2秒後,便打算重新給他使用強化。

 如果只是操作這種程度的假情報,就算不是Ido,只要是優秀的檢索士便能做到。如果煙霧鏡足夠小心謹慎,或許會發現哪裡不對。但藤永的射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非要說的話,要知道紅超人使用“崩月”的準確時機有些難。在這方面是用了伊甸裡撫切那名玩家的能力。

 他那項名叫“777預言者”的能力,可以偷看到一點未來的景象。那個未來會在7秒後、7分鐘和7小時之中隨機出現。雖然有些難用,但如果只想知道“紅超人什麼時候會用崩月?”這一件事,就沒那麼難。

 Ido的異樣之處在於後面。

 他強行調換了煙霧鏡的檢索。

 篡改、偽造情報,完美地將Nickel的“例外消去”和紅超人的“強化”調換。煙霧鏡以為絲線連的是紅超人的終端,但其實連的是Nickel。她打算用“偽手”再次發動“強化”,其實發動的是“例外消去”。操作其他人的終端重新使用能力,這種事只有煙霧鏡做得到。所以Ido利用她發動了“例外消去”。

 尤里對檢索多少有所瞭解,所以明白操作情報這種事極其困難。煙霧鏡自己也是優秀的檢索士。打個比方,Ido的技術就好像在鑑定繪畫的專家面前把一幅贗品完全畫完一樣。通常這是不可能的,但Ido說“恐怕能做到”,而且實際也做到了。

 Ido帶著疲倦輕聲說:

 “請把Ido撤回來,他的任務完成了。”

 “嗯,當然。”

 只要他完成最後的任務。

 尤里命令Kido殺一個人。

 *

 紅超人的刀刃捅進Kido的側腹。

 本來這一下能輕易切斷身體,但碰到肋骨卻停了下來。他感到自己正迅速失去力量。“崩月”帶來的強化效果消失。為什——

 還沒來得及感到疑問,紅超人便朝地面滾去。變回普通人的自己很容易被殺,只要Kido的一擊就能做到吧。紅超人確信自己要死,可那一擊卻沒有到來。

 Kido的確發動了射擊,方向卻完全偏離紅超人。

 ——這傢伙也終於到極限了?

 不對。Kido瞄準的是Nickel。

 ——他把我無視了?

 我在PORT可是被稱為最強啊?

 這判斷沒問題。在30秒那麼長的時間,紅超人始終是個普通人,想殺隨時能殺,沒有任何戰鬥力,暫時不用管。

 儘管明白,他還是感到煩躁,躺在地上抬頭朝Kido看去。

 眼前是個右臂呈黑色的異形生物。

 這什麼東西?是Kido?

 剛睜開眼睛,紅超人的胸口便被打穿。

 5

 視野忽然變得清晰。

 耳鳴消失了,四周很安靜,只是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心煩。

 Kido從尤里那兒收到兩條指示。一條是“戰鬥時花時間慢慢來”,另一條是“等‘崩月’之後再用你的王牌”。

 Kido獲得了兩項其他類能力。“魔法口袋”,以及另一項。雖然不至於戲劇性左右戰局,但還是Kido的王牌。

 ——要是遇到強大的對手,我這種水平會輕易死掉吧。

 想到這點,他其實更想要死不了的能力,但“不死之身”這種能力肯定貴到離譜,所以他選了直到喪命為止都能持續戰鬥的能力。

 能力名叫“黑暗之心”。

 這項能力發動期間,能強行補全欠損的肉體。如果斷了條胳膊就會出現新胳膊,側腹被切開也會堵上,連失去的血液都能得到補充。用點數買下的持續時間是10分鐘。本以為也就是能力生效期間受了傷能立刻恢復。

 看看自己的右邊胳膊,Kido笑了。

 ——沒想到是這副模樣啊,也太有視覺衝擊力了。

 新長出來的胳膊不是Kido自身的東西,而是像莫名簡化的素體,漆黑而不詳。不知道是不是運營者的趣味,有點像未來風格的半機械人。要是少年時代看到這個說不定還會興奮呢。

 那隻右手抓住手槍,朝Nickel射擊。

 ——不用管其他人,把 Nickel殺了。

 尤里是這麼說的。但動手時紅超人會礙事,所以必須先解決他。眼下紅超人正躺在地上,Kido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給他最後一擊,但已經沒必要了。類人猿隨即發動射擊,把他的胸口打穿。如今Kido仍不習慣看到人死。

 剛剛腦袋側面被打中的Nickel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來。

 不可思議的是,合計擁有10萬P的他一點也沒有感到害怕。對方的動作全都能看清楚。在和紅超人戰鬥的後半段,Kido感到自己好像長出了新的感覺器官。那不是視覺或者聽覺,非要說的話算是觸覺,好比是就算看不到也能準確知道背後發癢的位置一樣,能夠明白對方的動作和意圖。

 不管怎麼說,Nickel接下來的行動顯而易見。

 他拿出終端。為了解除Kido的“黑暗之心”,他打算使用“例外消去”吧。Kido已經發動射擊,打飛他手裡的終端。Kido能看到終端會如何撞上牆壁、如何被彈回來,又如何在絨毯上滑動。他輕鬆邁過幾步,撿起那隻終端。

 ——這樣就把他逼到絕路了。

 Nickel的強化應該還剩1分鐘出頭,但Kido的“黑暗之心”能持續10分鐘,期間基本上怎麼打Kido都死不了。

 只要把Nickel的終端留在手上等時間過去,他很快就會變回普通人,可以輕易了結。

 對方也明白吧,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說:

 “等等,我投降。”

 尤里的指示是殺了Nickel,但老實聽從也挺傻的。正當Kido這麼想時,終端上傳來尤里的聲音。

 “可以接受的,我這邊會看住他。”

 “明白。”

 結束了。這次總算保住了命。

 之後只要在“黑暗之心”效果結束前,和有恢復能力的隊友匯合,把傷治好就行了。就算不是痊癒,只要留一口氣,很快就是新的循環,然後右臂也能恢復原樣。

 正當Kido放心地鬆了口氣時,他聽到另外的聲音。

 “快逃!”

 那聲音令人懷念,總是很溫柔。是銀緣。

 但現在,他卻厲聲大叫。

 ——到底,是為什麼?

 總之按他說的做吧。Kido剛準備行動,視野便因強烈的衝擊劇烈搖晃。

 *

 BJ把一擊必殺當成美學。

 他相信射擊士就該這樣。

 前往戰場,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射擊是夠華麗,但那種事可以交給強化士。要讓BJ來說,就是不夠冷靜。射程,以及每發子彈的威力,還有等待決定時機的忍耐力。這三點便是射擊本來的魅力。

 這次的戰場也沒什麼不同。

 BJ悄無聲息,靜靜等待那個瞬間。

 遠距離射擊士通常會同時使用檢索,但這個戰場上干擾很強,他早早放棄了。原本BJ就喜歡透過瞄準鏡用肉眼瞄準。

 無論Kido負傷,還是紅超人喪命,都算不上決定性的時機。在嚼著口香糖對此視而不見的BJ眼裡,終於出現他迫不及待的光景。

 集中在戰場上的注意力斷了。

 這很正常。人類的注意力沒法持續太久。如果是拼命互相廝殺,每幾分鐘會中斷一次。

 但正是這種稀疏平常的事會讓敵人滅亡。只要能得到這個機會,無論紅超人還是Nickel的命都不可惜。那兩個人在PORT也是強者,但遠遠算不上PORT的一切。

 射擊。一擊致命。

 威力被提升到極限的那發子彈打飛了Kido的腦袋。

 *

 Kido的腦袋在眼前飛起,他脖子上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泥一樣有粘性的黑色流體。那團物體先是大體變成人臉的形狀。

 類人猿慌張地朝屋子更裡面逃,同時開口說:

 “你這沒事嗎?”

 “暫時沒事。”

 Kido答道,臉上像是戴了黑色面具。

 “不過這回不妙了啊。要是能力效果過去,估計要死。”

 也難怪。確實不妙。架見崎可找不到什麼恢復能力能把打飛的腦袋治好。正常來說人掉了腦袋立刻就死了,普通的恢復沒有意義。“黑暗之心”持續時間是10分鐘——無論再怎麼努力,10分鐘後Kido也會死。

 ——哎,死了就死了,沒什麼。

 類人猿和Kido關係不算親近。形式上姑且是同伴,但也僅限於和PORT交戰的時候吧。人死在戰場上很平常,至今他也經歷過好幾次,並不覺得心煩意亂。但Kido脫離尤里和類人猿的控制就很麻煩。他身上還有這邊的10萬點數。

 ——好啦,該怎麼辦呢。

 不如說,還有辦法嗎?情況可以說是絕望。

 這時,Kido的終端上傳來莫名溫柔的聲音。

 “逃跑,活下去。”

 Ido。曾自稱銀緣,做過電影俱樂部會長的男人。

 他說:

 “之後我會想辦法處理,你休息吧,已經夠努力了。”

 到底要怎麼辦才能處理?類人猿想不出來。就算明白Ido身為檢索士極其優秀,還是覺得他恐怕沒法改寫Kido 的死。

 但,就算一切都是隨口胡說,也是個不錯的做法。

 總之重點是現在不能讓Kido背叛。

 “要跑了。”

 類人猿從Kido的後背推了一把。

 已經沒必要留在這個戰場上了。重要的是化解Nickel的戰鬥力,而這點已經靠奪走他的終端實現。他現在沒法用能力。

 類人猿和Kido、龍一塊兒逃出了戰場。

 *

 尤里讓Ido接通電話,簡短地做出指示,用槍彈發動倫巴和童話世界裡的一枚書頁。

 這是為了確保控制住Nickel。如今他失去終端,已經沒法使用“例外消去”,對方也不會賣力抵抗吧。尤里很瞭解Nickel。他對組織沒有忠心,只要有足夠的理由就能背叛。

 ——不過出現新的問題了呀。

 Kido。他在最後掉以輕心。

 既然能和紅超人打得不相上下,至少BJ的一擊也給躲開啊。看來他沒受過正常的指導。作為戰士,學會讓殺意控制身體非常可靠,但缺乏自衛意識便讓他變得脆弱。

 對尤里來說,就算在這場戰鬥中失去Kido也沒什麼奇怪。

 但眼前這個男人並不這樣想。

 “怎麼辦?”

 Ido輕輕歪過頭。

 “有什麼能力能讓他生存?”

 “據我所知,有兩個,都在PORT手裡。”

 “我也同意。那麼,只能和PORT交涉了吧。”

 “我可不去啊。”

 “嗯。所以是我一個人去。”

 這樣啊。哎,確實會是這樣。

 接下來Ido要去談的事情,條件糟透了。首先他想要的東西顯而易見,而且對方確信那東西只有自己手上才有。而且Ido有時間限制。離“黑暗之心”效果結束只剩8分30秒左右。

 也就是說,對方開多高的價,都只能接受。

 他們會要求Ido交出一切,而且Ido會答應吧。

 “太遺憾了,真的。”

 “嗯,我也是,沒想到和您的訣別會是這種形式。”

 “也是啊。如果能提前準備紅酒就好了。”

 在最後,至少應該乾杯,畢竟是和戰友道別。

 Ido從沙發上起身,深深低下頭。

 “那麼,我走了。”

 “嗯。”

 尤里沒有說“再見”。

 感覺和他道別時,少說些話會更合適。

 隨著安靜的腳步聲,Ido離開了。

第三話 那彷彿是離群孤狼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