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背叛者之瞳
第三卷 鐵砂之牢 二章 背叛者之瞳 拂曉時分,梅諾漸漸睜開雙眼。
晨曦喚醒了野生的生物們,欲積極地尋求朝陽的生命蠢動聲吵醒了梅諾。
「……早上了、呢」
梅諾很快就從淺淺的睡意中清醒過來。
搶回被拐走的燈裡又出色地完敗對手的這一夜過去了。自從離開了那個基地後,梅諾保持著淺層睡眠,以隨時快速應對突發狀況。
梅諾立起一邊的膝蓋,閉上眼感知周圍的狀況,確認從睡覺前到現在沒有特別的異常。
昨晚的受害者燈裡就睡在梅諾身旁。
燈裡和梅諾一樣的歲數,臉龐卻稍顯稚嫩,毫無防備的睡臉更是像小孩子。明明長得差不多高,可是偏偏關鍵的部位發育得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略卷的黑髮平時總是戴著一個裝有花飾的髮箍,現在因為睡覺而摘了下來。昨晚才被人拐走,還真能放心睡那麼死啊。
時任·燈裡。
作為從異世界過來的『迷途之人』——這位少女身上蘊藏著名為純粹概念的驚人魔導。
「唔啊—」
梅諾戳一戳她的臉頰,燈裡臉上露出不悅,邊睡邊翻了個身。梅諾心想,好歹你這會兒也稍微睜下眼吧,便又看向另外一個人。
在帳篷的出入口附近,有一位昨晚從牢籠裡順便幫忙救出來的、身穿修女服的少女。
她一頭微卷銀髮,眉目清秀,穿著一身以黑色為基調的修女服。昨晚沒注意到她的右臂並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條非常有特徵的、會被人誤認為是護手的銀色義肢。
導力義肢。
這並不是普通的義肢。導力是將從魂中產生的【力量】,用精神控制,充滿在身體之內。反過來利用其性質,將義肢從肉體連接到精神,由於聯繫著魂的【力量】,因此這個義肢的靈活程度並不遜色於真正的手臂……
身體連接著這個導器的撒赫菈坐在帳篷的出入口,安穩地舒睡著。
順便一提,梅諾可是讓她和自己輪流警惕周圍情況的。
「……」
梅諾沒有出聲,抓起附近的小東西往撒赫菈後腦勺丟了過去。
精準地命中了正在酣睡的銀髮修女。撒赫菈醒了過來,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確認周圍。
為了清醒一下,撒赫菈搖了搖頭,晃動了她的銀髮,發現了砸她頭的小東西。原來是這個東西砸了自己啊。撒赫菈想著,不滿地轉向梅諾。
「唔哇……你突然幹嘛啊,梅諾」
「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砸醒你?」
梅諾用很唬人的微笑回答了剛才打著哈欠抱怨的撒赫菈。在站崗時睡著的撒赫菈眼睛看向別處說道:
「不要在意呀。和睡眠的重要性比起來,在站崗的時候打瞌睡還是微不足道的哦。你看也沒發生啥事嘛。所以我打會兒瞌睡是沒問題的吧?」
看著撒赫菈臭不要臉地,毫無反省之意。梅諾沒有說話,只能慶幸對方沒有直接追過來。
大概是將整個建築物直接炸飛的驚喜挺成功的,他們還得忙著收拾現場。或許是他們還有什麼優先要做的急事,所以沒有繼續襲擊。
「嘛,那就不說了,吧」
梅諾站了起來,再次確認燈裡的情況。跟剛才一樣,就算和撒赫菈說話,她也沒有要醒的樣子。說到底就是個特困戶。
「我們出去一下吧。……你好好給我說明一下你的情況」
「我知道了。我什麼都說,麻煩你給我炸豬扒飯吃」
「還有你這意義不明的性格是怎麼回事,也給我說明一下」
於是梅諾打開帳篷出口的布,兩個人到帳篷外去了。
地面上形成一片起起伏伏的沙海。
細小的砂礫被風吹過來又吹過去,翩翩起舞。要是將沙漠的景色看作是地上的海洋的話,高大隆起的沙丘大概是靜止的巨浪。望著遠處湧起的風紋,會產生自己所站在的地面是流體的錯覺。
眼前的這道風景,正是梅諾一行人身處的廣闊沙漠。
大陸中央部的未開拓領域,巴拉爾沙漠。
人類放棄在這廣闊的沙漠地帶建立國家。由於年降水量低於蒸發量,這裡甚至是幾乎一株植物都沒有的不毛之地。純粹是因為環境原因導致無人居住的沙漠地帶。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砂礫的土黃色。幾座古代文明時期殘存下的遺蹟零星遍佈在一望無際的漫漫金沙之間,此等壯美之景放眼整個大陸都絕無僅有。
梅諾和撒赫菈走出帳篷,離帳篷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就算一不小心燈裡醒來,她也聽不見。
「重新打一次招呼,好久不見,撒赫菈」
「嗯。好久不見,梅諾」
二人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直呼彼此的姓名。
修女,撒赫菈。
在梅諾的記憶中,擁有美麗銀髮的她眼神略帶睏意,說話的語氣讓人難以捉摸。
她是一位與梅諾、茉茉一同在修道院長大的少女。
梅諾比她進的時間要稍早,但她倆應該一樣歲數。在那異常的修道院中,幾乎可以說是同期的少女。
而且撒赫菈是在梅諾解放修道院時,離開修道院的其中一人。
「我經常會聽見有關你的一個傳言。你每到一個任務執行地,就會一邊解決事件,一邊誆騙與事件有關的女生,是個辦事利索的處刑人呢。恭喜你」
她露出平靜的笑容,拋出一句只會讓人覺得是挑釁的招呼。
自從離開修道院後就不知道她的狀況了,看來她現在變得很愛拱火了呢。至少以前的性格要比現在更普通些。
撒赫菈輕輕地將左手放在胸口上,用楚楚可憐的口吻繼續說道。
「我作為美少女,是有感到很危險……不過被梅諾這樣的話,沒關係。怎麼說我和你也是從小就認識的。我做好了精神準備了」
「嘖」
都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毫無根據的謠言,還是說這些都是撒赫菈自己的妄想,梅諾一個掃腿就讓她倒進沙堆裡。
「所以昨天基地的那件事。能詳細地和我說一下嗎」
「真是奇怪了呢。我剛才怎麼就摔倒了……」
你還擱這裝傻呢,梅諾心想。只見撒赫菈疑惑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砂礫,站了起來。
「那些人的事的話,就跟我昨晚講的一樣哦」
根據撒赫菈之前關在牢籠所聽到的情報,梅諾大概也猜出來昨晚的基地的那夥人,到底懷著什麼樣的目的,以及他們的目標為什麼是燈裡。
果然他們襲擊燈裡並不是偶然。
怎麼說梅諾也是個神官。所以這身顯眼的藍色神官服,一眼就知道她是神官。雖然為了方便在旁邊開了個衩,大膽地露出了大腿,怎麼看都知道梅諾是第一身份Faust。
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知道由第一身份Faust選出的神官能力十分出眾。
可昨晚那幾個男人不顧被神官襲擊的風險,還執意要拐走燈裡。說明他們知道燈裡的價值——燈裡是靈魂中擁有純粹概念的異世界人。
撒赫菈的情報印證了她的這個猜想。
「他們的組織叫『鐵鎖』。是徒有虛名的冒險者,實打實的人口販賣集團。他們會在領域國家的村鎮上拐走盯上的目標,然後在沙漠上販賣出去,就是這樣的人渣哦」
在領域國家是全面禁止人口販賣的
但還沒有徹底杜絕。他們不為人知地進行將人當牲口般的交易。因為未開拓領域不屬於國家,最適合進行違法交易了。
「最荒唐的是,他們在宣傳販賣『高級的人才』」
「高級,呢」
這裡打著高級的旗號,並不是要用作賣淫或是強制勞動。
而是這個世界存在著用人作為活祭品發動的『原罪魔導』
由於禁忌魔導需要消耗大量人體,對於其研究者來說,必須要買入活人。因此,有些人類在魔導方面有著稀有的性質,把這些人賣給那些研究者就能賺個好價錢。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盯上了燈裡呢」
「就是這個月。不知道消息是從哪兒洩露出來的。然後你們就被那些傢伙盯上了哦。『鐵鎖』的幹部都是被整個大陸通緝的窮兇極惡之徒」
提起作為魔導素材最高級的人類,毋庸置疑就是從日本的異世界人了。因此有不少人不管砸多少錢也想要買到。
梅諾這趟帶上異世界人燈裡的旅行,牽涉的大事件未免也有點太多了。
在古都加爾姆,她們陷入了最接近第一身份Faust頂點的大主教奧薇爾的陰謀。這個強敵企圖抓住擁有純粹概念的異世界人燈裡、以及擁有特異體質的梅諾,把她們當做魔導素材。而她們在去往的第二處的港口城市利貝爾,以第二身份Nobless的少女瑪農·利貝爾引發的『魔藥』騷動為開端,兩人與傳說中的人災Human error『萬魔殿』戰鬥。四大人災Human error曾毀滅了以繁榮自稱的文明,作為四大人災Human error的一員,『萬魔殿』也展示出了其相應的驚人實力,與『萬魔殿』的戰鬥極為激烈。
「所以你怎麼被拐到那的?」
「因為我可是美少女啊」
「……」
「因為我、可是美少女啊」
撒赫菈說了兩次,但梅諾好像沒反應。由於梅諾的冷淡反應,撒赫菈才很不情願地開口。
「是因為我這手臂」
「你的右手……」
梅諾看向撒赫菈的右手。
那是昨晚重新遇見撒赫菈的時候在意的地方。看起來是不遜色於原本的右手的高精度義肢,但也應該沒裝多久。因為以前還在修道院的時候,撒赫菈的右手並不是義肢。看來分別的這段日子裡,撒赫菈失去了她的右臂。
撒赫菈若無其事地揮了揮她的右臂。臉上洋溢著一副驕傲的笑容說道。
「很帥吧。這個」
「……我說,你這性格咋回事? 壓力太大了嗎?」
「說什麼呢。我以前就這樣」
我信你個鬼。梅諾冷淡地看了眼對她用義肢擺出的V字手勢。
「總之,這個手臂也是我拜託你的理由之一。我之前在東部未開拓領域的『機關世界』防禦線。我在那裡失去了我的右臂,然後就漂著了這手臂了」
聽到真相後,梅諾倒吸一口涼氣。
「『機關世界』的話……難道說,你的這個手臂不是導力義肢,而是魔導兵的一部分」
「沒錯。我希望你能解決附著在我身上的【器】。如果放著不管的話,我就會被我的右手吞噬,變成魔導兵。在這之前,我希望能想想辦法。順便一提,昨天那幫人也是看上了我這手臂所以拐走我的」
「……」
梅諾一言不發,梳理自己的思緒。
梅諾也知道在『機關世界』發生的事。在那裡偶爾有人會變成魔導兵。身為處刑人昨晚不接受撒赫菈的提案是正確的。
但是如今,立馬殺掉撒赫菈才是正確的。
「要殺掉我?」
撒赫菈直勾勾地盯了回去。梅諾不知為何動搖了。
「你知道怎麼才能殺掉你嗎?」
「這才是我想問的。我是想著要是禁忌處刑人梅諾的話,沒準兒知道呢」
「……我想我是知道的」
梅諾沉默了一會,整理好思緒,開口說道:
「我最優先的任務是燈裡哦」
「我知道」
大概撒赫菈見到燈裡,也知道她就是擁有純粹概念的『迷途之人』吧。同時撒赫菈也知道,與異世界人有關的禁忌的優先級是要比其他的犯罪高。
「只不過呢,梅諾。不管怎麼說你們都被盯上了」
撒赫菈一針見血地說中瞭如今困擾著梅諾的問題。
正如撒赫菈所說。在來這裡之前,梅諾被他們襲擊之時,就已經牽涉其中。
既然知道了,對他們的行為視而不見就不大明智了。
「我被他們抓住的時候知道了一件事,調查『鐵鎖』的騎士也在行動。要是有梅諾幫助的話,對方就剩兩個選擇了。要麼丟下據點跑,要麼就是全力迎擊」
梅諾在葛裡薩利嘉王國處刑了大主教奧薇爾,還擊退了『萬魔殿』。戰功顯赫的『陽炎的後繼者』的名聲,使得內部世界都開始畏懼。
要是知道自己被這個處刑人盯上的話,怎麼可能坐視不理。
「如果他們想要逃的話,我可以追得上。可能會有些幹部逃掉,不過也會給他們造成致命的打擊」
「要是對方不逃,而是攻擊呢?」
「放馬過來吧。他們也應該不會半途而廢,順利的話我們應該能把他們殲滅了」
儘管逃就行了。就算讓『鐵鎖』的幹部逃了,所造成的破壞也會使他們難以開展活動。如果他們準備迎擊的話,從昨天基地的狀況來看,大概會是一場惡戰。撒赫菈當然認為,就算是場惡戰,只要梅諾她們能增加戰力就能擊退對方。
不管怎麼說,也比只有燈裡和梅諾兩個人要好。
「自從和燈裡一起旅行,就淨是這種事呢」
梅諾是一名處刑人。她早就該作為進攻方狩獵禁忌了,現在只能進行防守。如今好像當護衛才是她的本職工作似的,不禁嘆了口氣。
現在逃是可以儘管逃,不過想逃的地方不太好。
在這個環境帶上燈裡一塊逃,很難和強行軍拉開差距。而且在橫穿沙漠途中,若是在他們軍中有人與先前的襲擊者同等水平的話,更是應該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這樣一想,能待的地方只有一個。
「撒赫菈。你的手臂這件事之後再考慮,首先我們要去綠洲找正在調查『鐵鎖』的騎士」
「這很合理呢」
梅諾在腦中浮現出深深烙在腦海裡的地圖,決定好了目的地。在廣闊的沙漠正中間,有一塊擁有特殊的綠洲的補給地
沙漠的補給地,綠洲巴拉爾。
梅諾取出教典,翻開。
『導力:接續——教典·一章第四節——發動【主之心貫通天敵,遠達千里彼端】』
注入導力發動通信魔導,便可與導力同步處理過的教典進行聯絡。梅諾的教典能夠與身為同一修道院的後輩,也是作為處刑人輔佐官的少女——茉茉的教典取得聯繫。要是其中一方離得太遠,那麼就無法發動,所幸這次是在範圍之內。
看見梅諾施展這個第一身份Faust的佔有魔導——通過教典發動的通信魔導,撒赫菈皺了皺眉。
「你是要聯繫茉茉?」
「是的。因為要大幅度更改行動」
「……能不能,不要跟茉茉說我在這?」
「為什麼?」
「我想梅諾你知道的」
說罷,撒赫菈神情嚴肅說道。
「我和茉茉的關係非常差」
「……」
撒赫菈對著沉默的梅諾,繼續反覆說著同樣的話
「非常非常非常差」
撒赫菈和茉茉關係很差。原來如此,她倆一直就是這樣。梅諾早就知道。茉茉除了和梅諾以外,沒有和誰交好,也不曾與人敞開心扉,但是撒赫菈和茉茉的關係是老問題了。還有她倆不和的原因,梅諾也特別特別清楚。
「她要是聽到有我在的話,搞不好會為了揍我來跟我打一架呢」
「雖然我不覺得她會這樣……」
她倆的關係差到了絕對不可能一笑了之的程度。
茉茉雖然是一位優秀的輔佐官,但會有情緒化的傾向。特別是對於梅諾的事情,更加明顯。
而撒赫菈和茉茉不和的原因很明顯梅諾是主要的爭議點。茉茉一直都是這麼說的。
「……我跟她傳達要保護任務中遇到的修女需要她的幫助。我不會講你的名字的。可以嗎?」
「謝謝你。作為回禮,請盡情使用我的身體。我覺得我還是很有魅力的」
「感謝你提供你的勞動力。那我也不客氣地把你榨乾了」
「你這曲解過分了……」
梅諾無視一副可憐兮兮的撒赫菈,用導力的文字給獨自行動的後輩傳達事情的經過。
很快就收到了回覆。接著就是用導力編寫的文字告訴茉茉之前離開的地方。交流過後,瞭解了雙方的情況,再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我拜託茉茉聯繫幫助我們和『鐵鎖』戰鬥的騎士們了哦」
「這樣啊」
自己這邊內訌也很麻煩。提到茉茉,撒赫菈固執的態度也讓梅諾無可奈何,只好回到帳篷中。而燈裡還依舊呼吸均勻地熟睡著。
「……燈裡。快起來」
面對梅諾的叫早服務,燈裡也只是翻了翻身。
「唔喵你啊咖—」
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
看來她也沒想起來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懵了,燈里拉住梅諾的手將梅諾抱進到懷裡。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輕輕搖了搖她,反而摟住了自己的手腕。可能是以為是抱枕吧,結果被她死死地抱著。
看到梅諾臉上露出的微笑,撒赫菈假惺惺地湊近梅諾的耳邊說道。
「非常地——溫順呢」
「……讓她信任我也是任務之一。如果被她懷疑的話,我們也不能一塊旅行了」
「這個理由還真是牽強。果然你誆騙少女的傳言是真的」
梅諾無視掉撒赫菈的胡說八道。
這樣也站不起來。被抱著的梅諾,什麼也不說,用手捏起,扯著燈裡軟軟的臉。
「……唔喵啊」
燈裡好像很不爽一樣地別過臉。臉很自然地就逃出了梅諾的手指間,果然還是不想醒的樣子。
看著燈裡嘟囔著不知道說什麼夢話的睡臉,梅諾會心地一笑。燈裡太難叫起來了。平常就已經這樣了,還有昨天的那件事。由於精神上的疲勞,想讓她早起也是不太可能的。
「嘛—,要起來咯」
但是那又是另外一說。梅諾心底裡更想中午前到達綠洲。
手沒繼續掐著燈裡的臉,梅諾於是彈了一彈燈裡的鼻子。這個方法對付老賴床的燈裡效果拔群。
「哇?」
「好啦,早上好」
果不其然,她醒了。燈裡下意識地揉著鼻子,上半身坐起,睡眼朦朧地看向梅諾。
「早上好,梅諾醬。已經早上了?那麼快?」
「已經早上了哦。一大早起來步行是巡禮的基本……倒不如說,如果到了大中午根本走不了。在太陽變得難以忍受之前的清晨步行才比較合理」
梅諾戳了戳剛睡醒還沒回過神來的燈裡那軟乎乎的臉。
「才被人拐走就能立馬猛睡呢。你還真的是神經大條哦」
「畢竟梅諾醬就在我旁邊嘛……只要梅諾在的話,我就很安心……」
半睡半醒中又開始睡著了。就算只有上半身坐起來,果然還是抵不過睏意。於是壓在了梅諾身上。燈裡的體溫比梅諾要高,梅諾感受到燈裡身上的一陣陣熱意。
「梅諾醬,涼涼的……」
「喂。你還好吧,給我醒醒?」
「唔—。不要—。梅諾醬又溫柔……再讓偶碎一哈」
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再睡回去非常浪費時間。梅諾掐著燈裡的鼻子連帶著嘴也不讓張開,一副我怎麼可能會讓你睡呢的樣子。梅諾用力掐,心想這樣一來,燈裡就會起來吧,突然撒赫菈湊了過來。
「畢竟很溫柔呢。你能分點你對她的溫柔給我嗎?」
「我才沒有對她溫柔哦」
梅諾將過來取笑自己的撒赫菈應付過去。
根本就不是所說的溫柔之類的。
和燈裡一起已經旅行了近兩個月。梅諾過去曾接觸很多目標,但她本來的任務都不是護送。
而是暗殺。
事實上,燈裡以前的目標,梅諾都基本上在短時間就處理了。帶有禁忌之罪的,並非造成多人死亡的十惡不赦之徒。而是和燈裡一樣,大多是從異世界而來,並未犯下任何罪行的『迷途之人』
「她是『迷途之人』,而你是處刑人。……關係這麼好,不要緊嗎?」
「當然的啦。畢竟這就是任務」
這也不是讓剛剛重逢的撒赫菈該擔心的事。
確實梅諾也從來沒有和抹殺目標交流過這麼久。而且和燈裡的這趟旅行遇到的種種,對於像梅諾這樣的處刑人來說,用波瀾萬丈來形容也不為過。
正因如此,才要理解純粹概念的危險。
就連那個人災Human error——在利貝爾遇到的萬魔殿,不僅捨棄了自己的姓名,還化作這顆星球上的【魔】,她原本也只是個少女罷了。
異世界人被賦予的純粹概念,會毫不留情地侵蝕他們自身,剝奪他們的記憶,奪走他們的尊嚴。有少女面對這個現象說道,『這是這個世界希望異世界人擔當的職責』。
梅諾必須要殺掉燈裡。趁她還是她之時,讓一切終結。
為了她,而殺死她。
這件事先姑且不談。
「……還真起不來啊,這貨」
梅諾還有點擔心這一直不起來的燈裡會不會窒息而死。
同一時間。
從梅諾那收到消息,先一步開始向綠洲的補給地出發的茉茉在糾結著。
她小小的身體周遭的氛圍滿是不高興。眼神險惡,噘著嘴,絲毫不打算掩飾她不爽的表情。“明知道不得不做與可以的話不想做”的心情在心中交織翻騰。
茉茉基本討厭其他的人。說她討厭人類也不為過。因為她不曾相信除了梅諾以外的人,也不曾喜歡過除了梅諾以外的人。
茉茉的職責是在梅諾的旅途中暗中隨行並支援她。作為第一身份Faust的一員,作為處刑人的輔佐官,更重要的是作為梅諾的後輩,茉茉從未懷疑自己的職責。
才追上之前因在利貝爾受傷而落下的距離。茉茉好不容易可以從容地踏上旅程,為了做好交代給自己的任務,鼓足了勁兒。而且是梅諾分配給自己的任務。都準備好捲起袖子拼盡全力大幹一場了。
收集情報後,她知道了那些準備幫助梅諾一行與『鐵鎖』戰鬥的騎士們的相關信息。但是,也知道了他們的隊長是誰。
毫無疑問、毋庸置疑地就是雅修娜了。
茉茉很猶豫。她和雅修娜之前結下不少樑子。先不說為什麼那個公主大人會在這,茉茉怎麼都沒辦法和她搭話。
雖然也有茉茉討厭雅修娜的原因,但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居然要由我主動和那個公主搭話……!」
是尊嚴的問題。
至今為止的相遇都是雅修娜單方面糾纏茉茉的。要對此厭煩至極的自己向雅修娜搭話。茉茉在想如果搭話的話會發生什麼事——茉茉不管用什麼樣的理由怎麼樣的態度去接觸她,對方一副開心得不行的樣子,就是這點受不了。
誰會想讓自己討厭的人開心啊。
再重複一遍,茉茉討厭別人。特別討厭那個叫雅修娜的。可以的話希望雅修娜可以變得不幸。
但是就算想這樣也沒轍。
整整煩惱了幾十秒的茉茉,勸自己說這只是個任務,只是因義務的責任感才和雅修娜接觸。真是個苦澀的決定。
茉茉仔細思考,如果這樣的話,要用怎麼樣令雅修娜討厭的態度呢。於是戴上一副“面具”作為自己表情的茉茉拜訪雅修娜所住的酒店。
「好久不見,殿下」
「……?」
茉茉用禮貌的口吻向雅修娜搭話,回應的雅修娜愣了一愣。
「哦? 噢、哦哦。這不是茉茉嘛!你這麼精神真是太好了。難得你會找我搭話,不過你像平時一樣叫我就行了,不用太客氣了哦
「此言差矣。若說出如此失禮之言,非伺主者應所行之事。不論第一身份Faust亦或第二身份Nobless,雖形有所不同,但乃共同行伺主之事支撐此世之人。禮應互相尊敬,此為古來之習也」
茉茉一邊說著客客氣氣的沒有一句真情實意的營業模式,走進了房間裡就坐。
也不知道這是她為了成為處刑人的訓練成果還是天生的素養。不管內心是怎麼想的,但也能隱藏內心想法的演技融會貫通。茉茉對這套話術感到自豪。
「話說茉茉」
「請問有何事」
「我想問一下『前輩』的事——」
「啊啊嗯?」
一瞬間,茉茉的演技就崩了。
雅修娜竊笑道:
「果然你還是這樣比較好呢。重新打一次招呼,你這麼精神真是太好了」
「……切。被公主大人看見了,我就不精神了,你要怎麼補償我呢?」
茉茉直接不掩飾地嘖嘴。
「為什麼公主大人會在這裡? 該不會是來當我們的跟蹤狂的吧」
「很遺憾呢。基本上都是我先到的吧? 從時間上來說『前輩』和茉茉是從後面跟上來的。後來的人叫先到的人跟蹤狂,不太符合邏輯。對吧?」
前輩。
茉茉煩躁地用手指敲著桌面,對雅修娜這麼叫梅諾很不滿。
茉茉先前因中毒倒在名為利貝爾的城鎮時,聽說了梅諾和雅修娜曾經一起共同戰鬥的消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所以演變成了二人聯手。
但是,從『前輩』的稱呼來看,洩露了梅諾情報的間接原因就是茉茉在這裡。明顯茉茉為此感到相當不悅。
「話雖如此,只有這次是我有事要拜託『前輩』」
雅修娜直接把前面的話給推翻了。
「……你要拜託前輩什麼事」
「那麼……嘛、那就告訴茉茉吧」
雅修娜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把過來和梅諾接觸的目的告知給茉茉。
「不知道你們在旅途中有沒有知道這件消息,就是在我們國家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儘管現在相關信息還在封鎖當中……『第四Forth』的原盟主越獄了。幫助越獄的是一位扎著三股辮藍色頭髮、身著和服的十六七歲的少女哦」
「那傢伙,該不會是……」
「啊啊,你最好還是認為瑪農·利貝爾還活著」
聽到雅修娜的結論,茉茉皺起了眉頭。
「就算我們聽說了那女人死了也要這麼想?」
瑪農·利貝爾。
她就是在港口城市利貝爾使眾多百姓捲入災厄的罪魁禍首。茉茉也在那吃了些苦頭。
但是瑪農應該因為這件事而死了。茉茉不認為梅諾會判斷錯人的生死。
「確實應該死了吧。但是她死的時候身邊不是有『萬魔殿』麼? 從聽聞的情況推測,恐怕是瑪農死後『萬魔殿』這個惡魔……用導力生命體讓她死而復生」
生命的定義是要同時具有肉體、靈魂、精神這三要素。要用奇蹟般的平衡來保持三要素的均衡,因此加工它們並非要是易事。更何況要從頭開始創造出來,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而能夠做成這件事的,正是四大人災Human error『萬魔殿』。
她憑藉自己的純粹概念可以將肉體、靈魂、精神像粘土一般擺弄。
「原來如此。她從剛死去的瑪農·利貝爾的遺體保全了瑪農的靈魂和精神,用別的東西來製作瑪農的肉體」
「這樣的話就都說得通了」
茉茉回了個「嗯嗯」,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在腦裡思考,瑪農還活著這件事,到底會給梅諾怎樣的影響。
「所以我想報告這件事,順便見見『前輩』。不過我可以拜託茉茉聯繫嗎?」
「哈? 為什麼要讓公主大人見前輩不可? 只是這件事的話我有在聽,你趕緊把話說完」
「什麼嘛,我正說到關鍵地方。綠洲巴拉爾的岸邊,有一塊葛裡薩利嘉王家的所有地。茉茉也要來嗎?」
雅修娜將這個提議告訴給怏怏不樂的茉茉,茉茉聽到所有地的這件事,一下子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緊緊握住雅修娜的手。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明白到你存活在世上的積極意義,公主大人!」
大陸西部有一座美麗的城鎮。
這裡有一處為居住於都市的居民提供清冽泉水的水源,名為『水之塔』,其最上端是一處庭園。
從外面看,水源從塔的四周不斷湧出,像瀑布一般傾瀉而下;而從裡面看,這景象更簡直能稱得上是詭譎怪誕。
在石造的屋頂上方,水流憑空汩汩流出,水膜劃出一道拱形,形成了一個穹頂。
這是座不依靠地脈,而是依靠天脈的恩惠成為水源的建築,也是在世界少見的、從千年以前就開始運作的巨大的古代遺蹟。
「真是美妙的光景呢」
「我說。『機關世界』和這兒比,差得可太多了哦。這邊要更有品味,真的很棒」
贊同身著和服擺動著衣袖走路的瑪農的感嘆的,是一位年幼的少女。
是那不久前,在東部未開拓領域的幼女。萬魔殿本人。
「閃閃發光,彷彿伸手就能捉到這光一樣哇」
「阿拉,你這形容得真棒呢」
面對這覆蓋在屋頂的水膜形成宛如天花板一般的穹頂,黑髮黑眼睛、年紀十歲上下的幼女向著它伸出了手。一邊用著自己年紀的口吻,卻又顯得格外有文采。兩個人牽著手,漫步在屋頂庭園。
水膜覆蓋的塔頂形成了這遠離下界喧囂的美麗空間。穿過盛開著各色花卉的花壇,有一處坡度平緩的草地,連接著隨風搖曳的林間道路。
由於引入了天脈的導力,導力光源源不斷地照射著這裡。抬頭一看,光灑在了流動著白色泡沫水膜上,水中粼粼波光亂舞。
美麗得如同從水底往水面上看一般。
這是比星星點綴的夜空還要神秘的光景——水和天空的庭園。
「從葛裡薩利嘉王國一路跋山涉水到這裡,真是值了呢」
「瑪農也喜歡這樣美麗的東西嗎?」
「是哦。我最喜歡美麗的東西了。要好好記住呢。不要忘了哦?」
「嘛—? 那你不就討厭我了嗎?」
「阿拉,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很髒吧?」
瑪農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幼女,忽然露出一抹微笑。臉上洋溢著溫柔的笑容,蹲下來和幼女四目相對。
「你這是曲解了我的意思。畢竟我是兩種極端事物都喜愛的,心胸寬廣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我也喜歡蘊藏怪異美的你哦」
「嘛—,好開心哦」
換作他人在一旁,看到她們二人微笑聊天的場景,大概會認為這是姐姐拉著妹妹的手,關係十分融洽。
瑪農一邊牽著萬魔殿的手,走到了庭內的中心。
庭園的中心有一間修道院。在擺上了糕點和茶具的桌子旁,有一個男人。
他身穿燕尾服,戴著一副圓形的單片眼鏡,年紀在五十五歲上下,恭敬地迎接瑪農二人。雖然只是看著他手持的彎成J字的柺杖可以說他是一個紳士,但是他臉上洋溢的笑容怎麼都覺得奇怪。
「您二位很是中意這個庭院呢」
「是的。真的很感謝你介紹這麼棒的地方給我們」
「噢噢,你們能喜歡就太好了!」
這裡的最頂端不僅是城鎮的水源,也是一座現運作至今的古代遺蹟,並不是一個隨便就能進入的地方。瑪農可以在這裡散步,正是因為這個男人的人脈。
「我在這裡的行政局有點門路呢。有點困難的事也能辦成」
「沒想到你會帶我到這麼棒的地方……第一次覺得幫你出獄真是太好了!」
「什麼啊,不用在意哦。我都快把你們倆當我親女兒了。你們可以不用客氣地叫我爸爸——第一次?」
「是的!從葛裡薩利嘉王國見面以來,你的一舉一動讓我噁心到有點驚訝,所以經常在想哪裡跟你告辭比較好」
瑪農掛著不摻雜謊言的笑容說了這些壞話,單片眼鏡男聽到後臉都僵了。
他咳了一咳,打算將他被打擊到這件事糊弄了過去,給小得可以做他女兒的瑪農賠笑道。
「您還是饒了我吧,瑪農閣下。如果沒有瑪農閣下幫我越獄,我估計現在還得待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獄裡呢。為了向你報答這份恩情,我只是對您付出了對待女兒般的愛而已哦!」
「就是這點很噁心」
一句話讓男子啞口無言。但是這次『盟主』沒有洩氣,而是緩緩地點點頭表示會意。
「哈哈—,原來如此,這是到叛逆期了呢。這是有女兒的人必須接受的責任和義務呢,確實要挑戰一下」
「確實呢。不過並不是這個問題呢」
瑪農覺得或許將這個變態關起來才是正確的吧。這是瑪農少有的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
「雖說奧薇爾教主已經去世了,但是能在葛裡薩利嘉王國長女的眼皮底下把我救出來的行動也足以稱得上是高明瞭」
「只是多少有幸能得到這孩子的幫助。我只不過是做了點微薄的貢獻而已哦,『盟主』大人」
當瑪農說「這孩子」的時候,看向了萬魔殿,只見她立馬坐在位置上,拿著點心吃了起來。嘴塞得鼓鼓的,大口大口地吃著司康餅,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瑪農也坐到位置上拿起點心。
「哈哈哈。你別太謙虛了。帶著四大人災Human error散步什麼的,千年來也就只有你一人吧? 真不愧是隻有我女兒能辦到呢。太優秀了! 」
「可是我是你女兒嗎?」
即便如此瑪農還是一位以孝敬父母自居的少女。雖然她在利貝爾的事件中將包括其父親的一族老少都當活祭品獻上了,但是一事歸一事。因此她絕不可能承認這種模擬的親子關係,對此十分冷淡。
「那麼開始吧。畢竟難得你介紹了這個好地方給我們。也是為了梅諾的平安,我們得阻止那位大人的腳步」
「是個好提議呢」
一直洋溢著令人作嘔的笑容的『盟主』開始板起臉了。
「要是讓那個將我打入監獄、粉碎『第四Forth』的理想的可惡女人上當的話,用這個城鎮當陷阱也划得來。話說回來,瑪農閣下。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什麼是呢?」
「看在我迄今為止的準備的份上,作為獎賞,可以叫我一聲爸爸嗎——」
「我拒絕」
因為瑪農到最後也不肯說,沮喪的盟主只好悻悻地離開了庭園。
看著他的離開,瑪農聳了聳肩。
「嗯……。我果然不應該讓那個人越獄嗎」
「會嗎?我倒是覺得他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就算面對滴落血肉也若無其事的瑪農,之所以會對變態無所適從,大概是因為她的少女心吧。瑪農剛一五一十地講出自己內心感想,突然有一隻大型犬闖入庭園,彷彿是來取代方才的男子似的。
從外表看是一條聰明的大型犬,但不知為什麼對著毫無防備的幼女兇惡地吼叫著,在犬吠的同時,撲向這裡看上去最弱小的幼女。
萬魔殿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就被這隻大型犬撲倒在地。
雖說是狗,但是卻和人類的孩童差不多大小。如果考慮兇暴這點的話,幼女是不可能抵抗得了的。
這隻大型犬貪婪地食用幼女的肉。它好像被什麼附身一樣,想要一塊肉、一滴血也不剩地吃光似的狠狠咬著眼前的幼女。
「瑪農,之後就交給你了哦?」
「好的。接下來請交給我」
聽完被緊緊咬住不放的萬魔殿說的話,瑪農平靜地點了一下頭。真正殘酷的事情要從現在開始。因為萬魔殿的血肉就是純粹概念【魔】。
這個連生命倫理等事物都不曾知曉的純真少女,扭曲地妄想著:“要是這個世界都是這麼混沌就好了。”而這妄想因為有了【力量】而得以實現。
這隻咬死幼女的大型犬最後會離開庭園,混入城鎮當中。
如今已經有一匹感染了。接下來會怎麼樣呢。瑪農是在萬魔殿的指導下製造需要的慘劇。
「好了好了,也是為了在遠處的梅諾」
對方大概不會承認吧,而且會因為這超乎常理感到困惑——瑪農並沒有撒謊,她切切實實地是把梅諾當作了自己親愛的友人。
所以這是真真正正為梅諾而行動。
「要不毀了這座小鎮吧」
梅諾和燈裡。
瑪農投了一顆攪亂她們二人的命運的石子。
梅諾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修道院訓練的時候。
——真是沒想到。
徒手控制技術的訓練上,撒赫菈十分輕鬆地就贏了同是少兒組的自己。
——你可真是弱得嚇人呢。
被好似惺忪睡眼的她說自己弱,梅諾也沒有特別生氣。
實際上,梅諾的戰鬥成績說好聽點也算不上是優秀。在這間網羅了各類素質優秀的少女的修道院,梅諾的才能達不到平均水平。特別是在一開始,梅諾實戰訓練也少之又少。
——你。
——什麼?
——你,很強。
——是你太弱了哦。
她用並不令人生厭、只是單純描述事實的語氣說道。
——我很討厭你哦。你一副完全不對自己感興趣的樣子。
撒赫菈站了起來,用她似睡的雙眼俯視坐著的梅諾。
——之所以不顧自己的安危,就是因為你不關心自己。之所以可以從不猶豫踏入死亡,就是因為你生命中沒有重要的東西。
撒赫菈的銀髮輕輕擺動。
——隨便就能犧牲自己呢。這種人可稱不上特別哦。
——我,不太清楚。
這個回答讓撒赫菈很失望。她站起來生氣地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我要成為特別的人哦。
撒赫菈的競爭意識很強,也嚴格要求自己和他人,會果斷地擠掉別人,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把梅諾視為眼中釘。
——別以為你有導師Master『陽炎Flare』關照你就得意了。
撒赫菈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女。
本來應該是的。
本來應該是的,但是過去記憶中的撒赫菈和現在記憶中的撒赫菈截然不同,令梅諾很是懊惱。
烈陽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白熱耀眼的天空下,漫漫黃土一望無際。可梅諾此時面對的戰鬥,比那毒辣的陽光還折磨人。
「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哦。我是修道女撒赫菈哦。以前和梅諾是很好的朋友」
光是站在旁邊聽著這自我介紹就有種想把她揍到閉嘴的衝動。
梅諾本以為自己已經相當有自制力了,但撒赫菈這沒頭沒腦的一舉一動實在是讓自己拳頭癢癢,而且這份惱火正漸漸轉變為令自己都不可思議的衝動。
「嗯。是叫撒赫菈醬對吧。我是燈裡。請多指教」
笑著聽完撒赫菈自我介紹的燈裡扭過頭向著梅諾。
燈裡像個人偶一般,很不自然地僵著笑容。
「……所以?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梅諾醬」
「說起來話長」
撒赫菈全是胡說八道。甚至一點愧疚都沒有。
「你要真的全聽撒赫菈的話,可吃不消哦。隨便聽聽就好——」
「沒事的哦,燈裡醬」
相比打算小事化了的梅諾,撒赫菈為了讓事態變得麻煩,過來插了一句話。
「我知道很多梅諾小時候的事哦。所以我們應該能處得很好哦」
「我們一起好好相處吧,撒赫菈醬!」
燈裡對撒赫菈的態度一下就變好了。燈裡真的太容易就上套了。
她們非常不合常理地結成了一個對於梅諾來說很不方便的同盟。因為要是放著不管好像話題會朝著糟糕的方向發展,所以梅諾強行打斷說道。
「說起來,燈裡。你還走得動嗎?」
「啊—……我剛剛看到沙漠的時候超興奮的,但是仔細一想這根本不是人該來的地方呢,就累了。」
少女們聊著天,輕盈的體重在沙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
「事實上,就是因為這裡不是人住的地方,所以才變成未開拓領域」
「原來是這樣啊……」
由於空氣很乾燥,光是遮住陽光,仍然熱得令人難以忍受。話句話說就是,陽光非常惡毒。走在沙漠時,梅諾眾人也要穿著長袍防曬,她們很清楚長袍的重要性。
「撒赫菈,你的手臂沒事嗎?」
「嗯,沒事。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不小心碰到我的話可會燙傷哦,小貓咪』的感覺哦」(譯註:這句梗出自小林旭)
「那不像沒事呢……」
她的手臂看上去像金屬做的。在走路慢下來之前,可能會因為高溫燒燬手臂的連接部位。
進入沙漠的第三天。連燈裡的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似的,說話也沒之前那麼有氣勢了。早上還令人厭煩地黏著自己,現在熱得似乎連碰都不想再碰了。
「梅諾醬就不能用魔法放出些涼爽的空氣嗎?我想要涼快些。我想黏著涼快的梅諾醬」
「是魔導不是魔法哦。我都說了幾遍了,魔導現象是有其規則限制的。並不是萬能的哦。如果強行釋放的話,會有反作用的哦」
「也就是說?」
「不做準備是不可以使用產生冷氣的魔導的,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這樣啊」
聽到這個結論,撒哈拉失望地耷拉著腦袋。
不僅異世界人的燈裡,那些不會使用魔導的人們也很容易搞錯一件事,他們以為魔導是不需要條件就可以引發的奇蹟。魔導是有法則的,是一項按照闡釋清晰、確保安全的規則來運用的技術體系。它是一種以紋章學和素材學為基礎,由很多的概念異界引發的現象。因為愈是想運用巨大的【力量】的話風險會提高,因此並不是不做任何準備就可以發動的。
撒赫菈對熱得垂頭喪氣的燈裡說道。
「太依賴魔導不太好哦。剛才梅諾也說了會有反作用不是? 這裡的這幅景象,也是魔導的反作用產生的」
「嗯—? 這片沙漠和魔導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得很。聽說很久以前這裡曾經進行一場很大規模的魔導實驗呢。因為這場魔導實驗的失敗,引發了龍害」
「龍害?……那是什麼?」
燈裡怎麼說只是個異世界人。不知道這個世界獨有的現象也是理所應當的。雖然平時閒聊的時候梅諾會告訴燈裡關於這個世界的常識,但是也不可能什麼事都告訴了她。梅諾補充道。
「大規模的魔導大多數是使用地脈的哦。比如說為了人員流通而鋪設的導力列車啊,為了確保城市運轉的機能啊,都需要人力難以提供的龐大的【力量】呢」
「嗯。地脈就是那個吧。偶爾聽梅諾用必殺技的時候會搜索一下引出的那個」
「必殺技……嘛,也可以這麼說」
燈裡的理解有些微妙的偏差,要糾正過來也很麻煩。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說,梅諾雖然天生有豐富的導力量,但是並沒有超出一般人的範疇。因此發動大規模魔導的時候,有時候需要從地脈中引出【力量】來補充魔導。
「以前這裡用地脈進行試驗的時候,這裡的地脈被剝離暴走了。所以就變成這樣的不毛之地哦。現在這一帶已經沒有地脈了」
據說這附近一帶是由於流淌於大地的【力量】消失而成為不毛之地的。梅諾也不可能像在古都加爾姆以及港口城市利貝爾一樣,利用地脈來彌補自己的導力不足。
「……沒有地脈就會變成沙漠嗎?」
好像剛才的說明說沒清楚似的,燈裡越來越感到困惑。
也難怪她會這麼認為。梅諾思考了一下說明的方式。龍害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來說是常識,但是對於異世界召喚來的燈裡來說卻是未知的現象。
「與其說是沒有地脈會變成沙漠,倒不如說是沒有地脈生命就難以生存。……說起來,我好像沒和你講過,你知道這個世界對於生命的定義嗎?」
「生命的定義……總感覺很哲學」
「在我們這個世界已經瞭解得非常清楚了哦。生命的定義就是『肉體裡包含著精神和靈魂』哦。這三個組成無論怎麼換成其他的,都無法影響生命的定義」
「我有問題!梅諾老師!」
「是什麼呢,燈裡同學」
「我能明白肉體的概念,但是不能明白靈魂和精神!」
「我猜也是呢」
梅諾早已經將問題穿插在對話裡等著燈裡提問了。
「靈魂活動就是【力量】的生成,精神活動就是【力量】的獨立控制。順便一提,肉體是包容它們二者容器。一說到這個世界,它的生命根源是【力量】——也就是導力」
生命的活動就是導力的活動。
「魂是【力量】的根源。精神是【力量】的方向盤。肉體是【力量】的容器哦。在這個世界,失去導力之物也就失去了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燈裡直覺上不能理解。梅諾苦笑著看燈裡發出“姆姆姆”的聲音,然後一點點歪起腦袋。只好繼續說出結論。
「就算肉體是無機物也好,只要它蘊含精神和靈魂,那就是生命。所以,龍就是在蘊含著靈魂和精神地脈或天脈的自發產生的」
「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它們的規模一般有多大?」
「有多大,我想想」
事實上梅諾也沒有親眼見過龍害。倒不如說,已經多次出生入死的梅諾也不想親眼看到龍害。
梅諾的手指放在下巴下,思考傳聞裡的規模大小。
「我不是和你說過利貝爾的魔物麼」
「嗯」
梅諾之所以舉之前的例子,是因為那是一隻光是現身就可以毀滅一座島的巨大魔物。它巨大的身體,在非常近的距離抬頭向上看,一眼看不到頂。
「就是那個大小的導力凝結飛在空中,然後到處破壞。而且龍是導力生命體,它們的身體主要是由【力量】構成的,所以它們和惡魔一樣,基本是不死之身哦」
「這樣啊—……誒? 這樣一來,要怎麼才能打倒呢?」
「打不倒」
梅諾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所有被稱之為導力生命體的存在大體分為三類。
惡魔、精靈、龍。
它們的形成各異,但是都是【力量】蘊含了靈魂和精神的存在。它們不管哪類基本都是不死之身的非常規存在。其中龍是力量最為強大的。
「在自然平息之前只能袖手旁觀哦。當然根據規模的不同,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次控制住了龍害。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龍只在地脈剝離的地方活動,所以這也是避難的一個方法」
順帶一提在利貝爾戰鬥的大司教奧薇爾是曾經阻止過龍害的核心人物。因這項功績她才得以聲名顯赫。
龍害與純粹概念的暴走是同一程度的災害。
梅諾本是這麼以為的。
在利貝爾,萬魔殿說過有西之【龍】。討伐【龍】的純粹概念就是『鹽之劍』。梅諾打算用它來殺掉燈裡
「雖然偶然的一致……的話是可以」
歷史上,導致各地出現損失慘重的龍害,說不定有一部分是人災Human error。正當梅諾思考這種可能性時,不經意間呼吸的空氣變了。
原本沙漠的空氣一呼吸就讓人口乾舌燥。而如今呼吸的空氣正相反。皮膚還有呼吸的空氣中包含著水分。遠遠望去,看見一片茂密的綠色,這足以抵擋照耀著至今為止這片沙世界的陽光。
帶來這份舒適感的是位於中心的綠洲。
在沙漠中央有一片規模巨大得令人難以相信的湖泊。
看見周圍草木叢生,愈發令人清楚地知道水是生命之源。以這片湖泊為據點,坐落著一座不小的城市。
這就是沙漠的補給地——綠洲巴拉爾。
「好啦。首先先找個地方住。然後觀光的同時四處打通一下吧」
「啊咧? 平時到一個城鎮的話,會有教會的人過來,這次怎麼沒有?」
「燈裡醬。這個城鎮沒有教會。順便一提,也沒有第二身份Nobless」
「誒?」
如同撒赫菈所說這裡沒有第二身份Nobless,不過對於燈裡來說,她大概並不知道一座城鎮不存在第一身份Faust和第二身份Nobless有什麼問題吧。所以她臉上一副“這是什麼意思”的表情。
「這座城鎮在未開拓領域的中央還真是有膽量呢。也就是說這裡不是國家。而是巴拉爾的冒險者們建立起一個可以稱之為城鎮的地方,所以大陸的共通法在這裡行不通哦」
「噢噢! 一聽到是冒險者的城鎮,總感覺很興奮!」
「為什麼?」
梅諾笑著納悶道。所謂的冒險者不過只是些第三身份Commons的人。明明是為了引起人注意而稱作『冒險者的城鎮』,但這帶感的名字卻讓燈裡產生了十足的興奮感。
「嘛,治安沒你說得那麼差啦,沒問題的呢。好歹也是被稱作冒險者的城鎮,對旅行者也會很寬容,不管怎麼說這裡是沙漠的綠洲。就算這裡是未開拓領域的正中央,因為是交通樞紐,所以也不會經常發生那種將毫不相關的人捲入其中的騷亂」
「立了個flag呢。你還是注意點好」
「我知道。梅諾醬,約定我會好好遵守的哦」
梅諾決定無視因為奇怪的事情臭味相投的撒赫菈和梅諾的話。
找到地方住下的梅諾一行人在街邊的貨攤吃東西。
賣東西吃的貨攤傳來一陣陣香辛料的香味,刺激著她們的轆轆飢腸。周圍擺放著桌椅,撐起一把大傘來為坐在這的客人遮陽。
梅諾她們就在這坐了下來。
「就說是,小時候的梅諾和現在的性格差得可多了哦。是個傻里傻氣的孩子呢。不知怎麼的就有種讓人想帶她到處走走的衝動呢」
「誒!」
聽到一邊吃著肉一邊曝梅諾過往的撒赫菈這般犯罪般的發言,一下子就聽得津津有味的燈裡發出了歡笑聲。
「真好啊,小小的梅諾醬也很棒呢!有沒有梅諾醬小時候的照片呢……! 」
「燈裡醬。我當時不會用記錄魔導。……雖然那會感覺有偷拍魔就是了」
「就是說,有可能有小梅諾醬的圖像記錄咯!?」
「很可惜,看不了。畢竟有某個在這世界上也少有的窮兇惡極的破壞特化怪物在妨礙」
「……夠了,能不能別說這種傻瓜一樣的話?」
被拿來當話題的梅諾不爽地瞪著聊得熱火朝天的二人。
因為離真正熱鬧的中午的時間還有點早,現在人還不多。梅諾她們以外離她們稍遠的後方的位置上,有一位青年全身穿著一件厚皮革的長袍獨自進餐。
這種為了遮擋強烈日光的帶帽長袍在這座城鎮隨處可見。在沙漠中徒步行走的時候,梅諾一行人身上也是穿像這樣的服飾。不過那是為了遮陽才穿的,現在已經穿回了平時的衣服。
「比起前面的話題還是說說現在這個話題吧,燈裡。你這賴床賴得要怎麼辦才好?是不是最近打不起精神所以更起來不了? 」
「我想我只有對這點沒辦法了。畢竟我是不可能讓起床優先於我的睡意的」
「我知道啦。睡覺比什麼都重要。現在的夢要比當天的安排重要。好好睡一覺要比警戒重要。對吧?」
「是的!」
兩個沒救的人臭味相投,雙手合十,感慨睡覺的美好。
「要說能強行對抗睡意的話,也就只有梅諾醬了。換句話就是說,梅諾用早安吻親我的話,再困我也應該會立馬精神奕奕地起來哦?」
「到中午了還做白日夢呢。沒救了這人」
「姆姆。你這麼說的話,那現在就給你證明一下這個叫醒方法的威力——阿呀」
梅諾用手指彈了彈,擊退了將臉湊近的燈裡的鼻子。燈裡淚光中帶著譴責的眼神看向了梅諾,梅諾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將一塊肉放進自己嘴裡。
「……果然,你們關係很好呢」
「當然了! 畢竟我和梅諾是親友!」
「倒不如說,燈裡和撒赫菈你們兩個人這麼短時間關係就變得那麼好」
「當然,我和燈裡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正當她們一邊開著玩笑的口吻進餐到一半時,梅諾眼前出現幾個腳步嘈雜的男人在攤子點餐。
「喂,你還挺閒的呢」
「等會不就忙了嗎。你來得正好」
「畢竟現在離吃午飯還早」
他們一湧而來,一邊說著話,一邊拿著攤子給的飯菜,討論要坐哪個位置上吃。
梅諾稍微瞥了眼,確認了一下他們的長相。
他們一共有三人,他們的體格和裝備怎麼看都像歷經多次戰鬥的人。身穿皮革胸甲,各自的武器上都施加了紋章。本來在城鎮中除了第二身份Nobless的騎士以外是禁止擁有武器的,但是這個規矩在未開拓領域裡並不適用。
怎麼說這裡也是『未開拓』領域。不受任何國家的統治,也不受任何的法律約束。
「媽的,肚子餓死了——」
這裡的位置多得可以隨便坐,有個男人正打算找個位置坐著,目光停留在了梅諾她們的位置。
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梅諾兼備擦肩而過之人不論老女老少皆不禁回眸的颯氣和美貌。梅諾一人時,遠觀猶如高嶺之花,而與燈裡聊天時的溫柔神色,給人一份親切感。
就連和她說話的燈裡,也是一位相貌稚嫩可愛的美少女。隔著衣服也能看見她挺拔的胸部,和看向梅諾時的焦點也不一樣。那邊還有個如果不開口看上去像是個無精打采的美少女。
「喂,妹子們。我能不能跟你們一塊坐?」
這裡是沙漠罕見的綠洲。雖然明令禁止在補給地發生騷亂,但是這幾個人都是一幫根本談不上什麼品行端正的人。見著三位風貌各異的美少女聚在一桌,自然口無遮攔地開始搭訕了。「我這剛乾完活兒,全是男的根本沒有妞兒。我也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就跟你們一塊坐著吃個飯就行了」
與其說他是真心的邀請,倒不如說有一半是開玩笑。他的目的是糾纏年輕女性當下酒菜。男人們粗俗地發出哈哈的笑聲。說到搭話的當事人,一邊被他的夥伴在背後喝倒彩,一邊
靠近她們。
雖然感受不到他有什麼壞心眼,但是作為被搭話的一方還是覺得很麻煩。
「唔……」
燈裡怯生生地躲在梅諾背後。就算燈裡多次捲入事件,但也只是個還沒習慣戰鬥的少女。只是被這樣一個粗壯的男人靠近都會覺得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撒赫菈卻沒有特別在意,依舊吃著東西。
梅諾也沒有慌。只是停下來吃飯的手,放下了叉子,將右手空了出來。
可能因為看見她們看起來是三位年輕的少女,男人好不客氣地坐在了在了梅諾她們這桌空著的位置上。
「有點太年輕了,再過幾年就能長成無可挑剔的美人兒了吧。要是你們只是陪陪我吃會飯,我就請你們——」
「你們真是做作得不自然呢」
「啊?」
被插話的男子發出了疑惑聲的下一個瞬間,空氣凝固了。
一把刀對準了男子的喉嚨。
「看我們是女的,所以過來搭訕,怎麼不見你說我身上穿的這件神官服。你有什麼企圖?」
梅諾拔出藏在大腿內側的短劍架到男子喉管前,不足一秒。對於這種事完全外行的燈裡來說,看上去就像梅諾的手上突然出現了短劍。
男子似乎沒想到對方為了反抗搭訕這類事情竟然掏出了刀具。用力發出嘶啞的聲音說道。
「等、等一下哦。既然你是神官,那我們也就到此——」
「快回答我」
男子咽喉被刀尖一點點刺入。表皮已經被割破,刀放在接近勁動脈,差一點就要劃到血管。如果手不小心一抖,流的血可就不止這麼一點了。
對有些性質惡劣的搭訕反抗成這樣,明顯是有點防衛過度了。
哐啷一聲,聽見玻璃碎的聲音。
燈裡因為突然的聲音嚇得躲了起來,撒赫菈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知是否因為劍拔弩張的緊張感給嚇到了,有一位獨自用餐的青年客人臉色慘白,杯子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和對突發的玻璃破碎聲作出反應的二人不同,梅諾緊緊握著短劍,刀尖沒有絲毫晃動。掌握身體到達極致的她具備不為外界刺激所左右的精神狀態。不管發出多大的聲音,自己的手不會有絲毫的顫抖。
「確實在中央部未開拓領域聚集跟犯人差不多的人哦。這個補給地綠洲也稱不上治安良好呢」
要是在這個地方坐著三位年輕女性,也會有對她們圖謀不軌的人吧。更何況還是三種不同類型的美少女。這更是滿足了吸引男人過來的要素。
假如梅諾沒有彰顯她身上穿的神官服的話,確實就會這樣。
「正是因為這裡是法外之徒的聚集之地,在綠洲的這些人就算瞧不起女性也不會自己湊過到神官身上來」
神官很強。恰恰是那些染指惡事之人,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被選為第一身份Faust的神官的強大之處。
做了虧心事的人最應該躲避的就是神官。
儘管如此還是想要過來搭話的話,毫無疑問是有鬼。再愚蠢的人也不可能幹這種事,但綠洲的男人們是理智的。男人們雖然對梅諾她們的態度粗暴下流,但是多少會保持最低限度的判斷力給她們打招呼。再怎麼想要女人,如果神官在的話,也理所當然要考慮迴避。
但是眼前的男人們並不是這樣。如此一來很自然就會認為這是用演技來接近梅諾她們。
「昨天就有線索了哦」
不知何時,男人們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遠處兩個男人自然是不用說的,就連咽喉下部被刀刃抵著的男人恐怖的神情也消失了,面無表情得不自然。這三雙無機質的眼睛看向梅諾。
「你們和那群綁匪是一夥的吧」
「切!」
儘管有一人喉嚨被刀刃抵著,也不妨礙另外二人的行動。他們坐起身,手裡拿著武器。這個不惜性命的配合,讓梅諾想起了昨天的綁匪一夥。
殺了一個人也威脅不了他們。梅諾判斷要刺中要害花費的時間會給對方先手的機會,便把刀從男子的咽喉拿開。
梅諾後撤步,和他們拉開一段距離,取而代之的是站起來的撒赫菈衝向前。撒赫菈用右手的義肢擋住了男人們拔出的劍。
哐鏘地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震得我肩膀疼哦」
撒赫菈用義肢擋住男人們的劍,眼神似半睡不醒般地抱怨著。
這是一隻通過導力連接驅動的鋼鐵製義肢。第一身份Faust喜歡左手抱著教典,右手使用武器。撒赫菈的武器就是成為了這條義肢的鋼鐵製的右臂。
撒赫菈甩了甩擋住劍的右臂,男人們一下就站不穩了。
「……你們還真有膽子拿劍對著我」
「啊啊? 那你快讓開」
「這怎麼可能」
梅諾在一旁將導力流入短劍開始魔導構築。有比前面三人——梅諾用刀對著的男人們還應該要優先處理的人在。
『導力:接續——短劍·紋章——發動【導絲】』
在男人們重整姿勢之前,梅諾發動紋章魔導。梅諾擲出了一柄短劍。
短劍的目標是背後。
「咕啊」
發出一聲慘叫聲。梅諾看都沒看扔出的這柄短劍命中了後面青年的手中的武器。他長袍內掉出一把導力槍。
梅諾拉回在短劍劍柄上形成的導力絲,短劍回到了手中。
這位因為捲進緊急事件嚇得臉色蒼白的青年,其實也是男人們的同夥。他借能遮擋全身的長袍,在長袍內準備好了導力槍。大概是企圖趁梅諾的注意力在眼前的男人們的空隙,從背後用槍射向梅諾吧。
「所以我說不自然了吧」
敵人一共有四人。梅諾果斷地準備好短劍進行牽制。
就是因為過來打招呼的男子太過於明顯,梅諾推測真正攻擊的人在別處。梅諾看透了他們的身份被識破也是襲擊計劃中的一環。
就連假裝靠近過來的男人們也是誘餌。真正攻擊的是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青年。
諷刺的是,他們的配合太過天衣無縫,反而能夠預測到在死角趁梅諾不備發動襲擊的青年的行動。
「這就是……。『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嗎」
導力槍被彈飛的青年沒有看掉在地上的導力槍,而是用滑溜溜的步伐和男人們會合。
看來這次的指揮者是他。剛才那副被捲進事件的青年模樣已經不復存在。他露出像爬蟲類一般冷淡的眼神,看著梅諾。
「抹殺龍害平定者大司教奧薇爾,擊退四大人災Human error『萬魔殿』,雖然之前我曾經懷疑這些是故意誇張的謠言,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誇大其詞」
「嘛,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呢」
梅諾聳了聳肩,隨便搪塞了過去。
還好剛才說的兩件事燈裡都是知道的,再說下去很可能就會讓燈裡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畢竟現在燈裡還不知道梅諾是處刑人。
「你是打算乖乖地將那邊那個女的交給我嗎」
「我拒絕。倒是你們打算要老實投降,懺悔你們犯下的種種罪過嗎?」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梅諾觀察發現青年的眼神冷漠得冷酷無情。而他的右眼是一隻精巧的義眼。
梅諾稍微對他提高了點警覺。對於禁忌研究者以及裡世界的人來說,義體並不只是用來彌補有缺陷的器官。有的是為了放入特殊的導器到義體內,更換自己與生俱來的器官。
「我們是格諾姆·庫托爾瓦的直屬組織」
「格諾姆·庫托爾瓦?」
聽到這個名字,梅諾產生了動搖。
這個是超乎她想象的大人物。她之前都沒有從撒赫菈那聽說過『鐵鎖』和格諾姆會有關係。說不定撒赫菈也不知道。
但是她的動搖只在眨眼間。
「……是嗎。所以呢?」
除了似乎是指揮者的青年,其他男人們有點退縮,也許是威脅起不到效果而不知所措。
梅諾冷冰冰地笑了起來。
「格諾姆·庫托爾瓦呢。確實很嚇人哦。如果是他本人出手的話,我絕對沒有勝算吧」
大氣不敢出的燈裡臉上露出了驚訝。大概是在她看來,梅諾居然會說這種懦弱的話。
但是,這是梅諾心裡話。
格諾姆·庫托爾瓦。
又名『武器商人』『神官殺手』『原色的虐殺者』。名字記載於大陸的黑名單最前列、有無數綽號的大人物。
他作為出生於大陸使各國蒙受損失的惡黨,最後踏遍整個人類智慧無法理解的東部未開拓領域。他作為第三身份Commons中的怪物為人們恐懼,並擁有這個大陸最強的個人戰力。
直接與之交鋒的話,梅諾大概也難敵其手。
「但是,他沒有走出東部未開拓領域哦」
這件事人盡皆知。
格諾姆·庫托爾瓦雖然踏遍了前所未聞的東部未開拓領域,但是同時他也被囚禁於『機關世界』。作為當時『第四Forth』的主力的他在被關在東部未開拓領域導致『盟主』被逮捕,據說這些是『第四Forth』瓦解的原因之一。
「要是殲滅了你們,他本人也來不了的話,就算你說出他的名字也沒什麼可怕的呢。就算是狐假虎威,我也不至於被紙老虎嚇倒呢」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威脅嗎?確實他本人是來不了。但是你應該還沒無知到我們獲得他的支持意味著什麼吧」
「……確實呢」
他說他們是格諾姆的直系組織應該不是虛張聲勢。如果是事實的話,那這些男人裝備整齊得不同尋常也就說得通了。
令人覺得可怕的是,格諾姆和『機關世界』締結盟約,給下級組織高品質的武器。自己雖然從『機關世界』出不來,但是他把幾個直屬組織當成自己的手腳,在大陸各地散佈自己的惡意。
理解了一切的梅諾,露出毫不在乎的微笑。
「要試試看嗎?」
場面一下子充滿了緊張感。
雙方的鬥志都被激起。梅諾和青年怒目相視,氣氛越來越緊張沉重。這千鈞一髮的氣氛既無形又凝重,宛如一碰就碎的玻璃一般。
梅諾沒有半點大意,瞪目看著對方。
雖然為了不被對方乘虛而入,一直保持著傲慢的態度,但是眼前的這些男人,並不是可以小看的對手。這不是和港口城市利貝爾戰鬥的『第四Forth』的小嘍囉們可以比的。眼前男子之精銳,毫不遜色於葛裡薩利嘉戰鬥的騎士們。
這次保護燈裡的戰鬥能不能順利解決,梅諾也沒有把握。
如今處在一個什麼時候、誰擦槍走火開始戰鬥也不會覺得奇怪的狀況。
「格諾姆不能從東部未開拓領域出來,是嗎」
青年一個人靜靜地自言自語。他的視線從梅諾身上移開。義眼依舊一動不動,原本肉身的左眼看到了撒赫菈。
「不過這種情況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梅諾的眉毛微微抽動了一下。剛想問青年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對方卻退下了。
「我們撤吧」
只是青年平靜的一句話,男人們立馬就四處散開撤退了。
梅諾猛地半彎下腰蓄勢待發,但最終放棄了追擊。雖說敵人都背對著自己,但是不能放著燈裡不管。
「呼啊……」
從緊張的氛圍中解放的燈裡,失了魂一般問道。
「嚇死我了。剛才那是什麼人。太可怕了」
「就是啊。糾纏我們這些弱女子什麼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哦」
根本沒被嚇到的撒赫菈附和著燈裡說道。這事好不容易順利解決,梅諾也暗暗放心了,將最後一片肉放進了嘴裡。
在午餐事件之後,梅諾帶著燈裡來到茉茉指定的集合點。
雖然帶著燈裡來和那些追擊『鐵鎖』幹部的騎士打交道沒什麼意義,但是剛剛才被襲擊,不能放著她一個人。順便一提,撒赫菈知道茉茉可能也會來,所以單獨行動了。
「歡迎光臨。大小姐已經吩咐過我了
集合處是綠洲水邊附近的一間白色西式民宿。梅諾原本覺著好像不是要去那裡集合,結果一位身穿女僕服看似管理人的女性歡迎梅諾二人。
梅諾總覺得好像看見過這女僕裝的設計。雖然感覺好像哪裡見過,但是梅諾二人在她的帶領下進入到這座西式民宿裡。女僕笑著打開了準備好的衣櫃。
「這些是更換的衣服,請各位自由選擇」
剛才還笑得很開心的梅諾表情凝固了。
在衣櫥裡擺著各色各樣的泳衣。
「……那個?」
為什麼和騎士見面的地方要換泳衣呢。這個完全搞不懂。
「為什麼要穿這個?」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這裡有一處私人沙灘。還是說二位有帶泳衣過來呢?」
梅諾保持著自制力這麼問道,心想這是不是某種高級的性騷擾,反過來對方給了個有點可疑的回答。
然而這不僅沒有解答梅諾的疑問,倒是讓梅諾更加混亂了。
「私人沙灘?」
這種事在聯絡的時候可是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告訴我。
肯定是搞錯了什麼。雖然梅諾這麼想的,但是已經為時已晚,燈裡的眼中已經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和穿著泳裝的梅諾在私人沙灘一起玩嘿嘿……!」
肯定是提高了對什麼奇怪的方向的期待。
梅諾想完蛋了,可就連這也晚了。倒不如說,現在才想起,為什麼覺得眼前的女性的身上的女僕裝那麼眼熟。
那是葛裡薩利嘉王國的女僕裝。
梅諾是穿過這套女僕服的,雖然這一件被茉茉稍微加工過,但是肯定沒錯。這就是葛裡薩利嘉王國在王宮中使用的女僕裝。
穿著葛裡薩利嘉王國的傭人服的人管理的這個建築物。
剛才她說的『大小姐』
還有指定私人沙灘作為會合處的想法。
待會要遇到誰,可以說已經是顯而易見了。
梅諾趕緊確認周圍。剛一找到逃脫出口,不知為何手腕被人緊緊地抓著。
「梅諾醬。你不可以任性哦? 我們在這裡還有事的對吧?」
因為燈裡的期待,梅諾完全逃無可逃。
梅諾穿著泳衣站在沙灘上。
在擁有舒適的陽光以及清澈的水源的綠洲游泳是一個不錯的消遣。由於這裡原本就是沙漠地帶,氣溫高得腳底下的沙子都熱了。除了太陽有點太強了以外,這是個絕好的戲水場所。
這裡位於白色的西式民宿後方,四周種有魁梧的樹木遮蔽視線。有一位少女站在西式民宿的空地上,穿著白色泳衣,頭上的草帽擋住了她的臉,她先前在準備著一杯杯色澤誘人的飲料。
毋庸置疑這是一處私人沙灘。
「嘛,怎麼都好……」
梅諾之所以這麼抗拒,並不是覺得泳裝羞恥。只是純粹討厭這種幾乎強制性的解除武裝。
「難道對方已經預料到了這點了嗎」
梅諾不得不找了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在作為沙漠的水源——綠洲上造游泳池,真是奢華得難以置信。這要擁有多大的權力的有錢人才能在綠洲佔有這一塊土地。梅諾知道這土地的主人是誰,光著腳感受沙灘帶給自己的觸覺。
現在梅諾穿著和這片水相襯的比基尼,腰間纏著裙式沙灘巾。梅諾的身材光是看都覺得養眼,與她充滿美人要素的精緻五官相輔相成。緊緻的腰身和優美四肢曲線,身材比例好得令人著迷。
然後還有另一人。
「梅諾醬。怎麼樣! 你看我的泳衣!」
在後面跟過來的是燈裡。
她穿的是一身可愛配有可愛裙邊的比基尼。皮膚光澤有活力,沒有一點色斑。明明是娃娃臉,卻有柔軟挺拔的胸部。踏在沙灘上的腰腳線條既充滿肉感又色情。這身泳衣完全體現了不同於梅諾的燈裡的魅力。
炫耀自己這身泳衣的燈裡,很明顯是想讓梅諾誇誇她,眼裡寫滿了期待。
梅諾二話不說,伸手捏了一把燈裡肉肉的肚子,
燈裡肚子上軟乎乎的肉被梅諾扯了扯。
燈裡的笑容凝固住了。梅諾緩緩抬起頭,然後點了點頭。
「……」
「……」
視線交錯。沉默的時間在少女二人間流逝。但是事實不會改變。梅諾還扯著燈裡的肉。這就是全部事實。
梅諾很嚴肅地說了一句。
「…………該減肥了?」
「這是我能想象的話裡最差的一句感想……!」
梅諾給了燈裡暴擊傷害。
這句毫不留情的感想的威力,一擊就使得高興得忘乎所以的燈里路都走不穩了,雙膝跪在了沙灘上。
「減肥……誒,不要,不過我沒那麼胖吧?就算我在日本的時候和大家比也……哦噢? 怎麼回事? 我想不起來平均值了……和大家比到底……普通是怎麼樣的?」
「還在容許範圍之內呢。如果大意的話身材就會走樣了哦,你這坨肉肉的皮下脂肪」
「梅諾醬……梅諾醬……身材超級棒。無可挑剔,這就是理想的體脂分佈……! 完美身材……!」
「謝謝」
燈裡兩隻手摸著自己的肉肉,明白自己差距而意志消沉。梅諾看見這樣的燈裡只好聳了聳肩。很明顯是訓練和運動量的差別。和燈裡軟軟嫩嫩的柔嫩肌膚的觸感相比,梅諾的身材包含著柔軟和彈力。捏的時候和燈裡的完全不一樣。先不論更喜歡哪種觸感,從女性的理想身材來判斷,是梅諾取勝了。
「嗚嗚……總感覺太陽曬在贅肉上,一下就變得好羞恥……。之前的我,為什麼會想著用泳衣將梅諾迷倒什麼的,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是不是傻?」
聽到燈裡先前膚淺的企圖,梅諾不假思索地說道。
「因為你不好好控制自己,所以才會忘乎所以。麻煩你好好注意注意你這身贅肉」
「雖然是這樣沒錯!」
梅諾一點也沒留情,繼續追擊抱著之前被捏的肚子、如今臉羞得通紅的燈裡,說道。
「要是覺得害羞的話就快去游泳。可以燃燒脂肪哦」
「我這就去—」
梅諾等一臉陰沉的燈裡走去沙灘後,自己朝西式民宿走去。梅諾順理成章地擺脫燈裡,對拿著飲料的少女說道。
「麻煩隨便給兩杯飲料」
「好的—」
這位戴著遮陽草帽、身穿白色連衣裙式泳裝的負責飲料的少女,有著一頭櫻色頭髮,與梅諾視線交匯。
她眼眶溼潤,雙手交叉合十說道。
「前輩的泳裝,閃耀著最棒的光芒……!」
還想著這穿著可愛泳裝的少女是誰,原來是茉茉。
茉茉目光熾熱地盯著梅諾,眼神中充滿了她所有的讚詞,聲音哽咽難語。
「茉茉、茉茉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謝主讓我出生在這個世上……! 今天這天獻上我最大限度的感謝!」
「茉茉能認真地感謝主,說不定還是我第一次見呢……」
「對於茉茉來說,主什麼的不過是個方便的偶像,只是用來表現強調前輩達到神的程度的修飾語—!」
這位創下修道院史上信仰度最低的神官可不是說說而已。她滿不在乎地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真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擔任神官的人。要說有什麼令人感到悲哀,那就是茉茉這樣才是正常的樣子。
「說起來你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嗎? 雖然說出來很丟人,但是我和燈裡在一起旅行的緣故,我都沒法好好收集情報了」
「情報嗎? 我想想—」
茉茉用食指抵著下巴回憶起來,動作既陰險又可愛。
「聽說東部的話,葛裡薩利嘉王國讓『盟主』越獄了,還有在東部未開拓領域的防禦線,第一身份Faust裡面出現了背叛者。不過偏西部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呢—」
「誒……這還是個重要消息呢」
「嘛—,倒是沒有對前輩和茉茉有直接影響的事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
似乎發生了幾件改變世界形勢的事情。
話雖如此,如今已經穿過東部。聽到接下來去的大陸西部似乎並不這麼荒蕪,姑且放心了。
「說起來,我想知道在這樣的地方碰頭的理由……」
如果在私人沙灘的話,確實不會有人看見。但是能擁有這樣一片土地的,想必也是個相當有權力的人。畢竟一介騎士可提供不了這樣的潛伏場所。
恰巧這時,一個預料之內的人物出現在了從西式民宿裡出現。
「呀,『前輩』。好久沒見啦」
這位高貴少女披著一頭帶點紅色的金髮,友好得就好像是和以前的老相好一般,和梅諾打了聲招呼。她平時穿的衣服露出度就已經很高了,這身泳衣更是近於色情。泳衣獨特且具有特徵的設計給人非常深刻的衝擊。很明顯已經走在了時代的前沿。
這人正是雅修娜·葛裡薩利嘉。
「泳衣真是太好了啊! 這是可以在太陽底下炫耀人類與生俱來的肉體美的完美服飾。還有在水邊的緣故,好清爽! 讓人巴不得想這麼穿去街上走走!」
「你說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平時露出多了三成,今天的雅修娜的心情也要比平時好出三成。但是梅諾根本不懂她開心的點在哪。至於茉茉更是板著臉一聲不吭,根本不想理睬雅修娜。
「怎麼樣? 這地方不錯吧。在綠洲巴拉爾,除了我葛裡薩利嘉王室以外,就沒有別的人擁有這樣的私人沙灘了哦?」
「……這樣呀。怎麼說呢,這就是王家的血脈吧,殿下」
「我不否定。而且我聽說了哦? 在我們來到之前,你給那些強盜嚐了些苦頭。 真不愧是我賞識的人」
「還真是謝謝您……」
梅諾剛無精打采地回答完,似乎遊著泳的燈裡看見這些不認識的人,正準備上岸。
梅諾給茉茉使了個眼色。
「茉茉。真的非常感謝你。要是我和沙漠的強盜戰鬥的話,你能不能幫我在暗中保護燈裡呢」
「那個大胸女的安全我內心一點都不在乎,不過要是是前輩拜託我的話,也只好照著辦了呢。我明白了—」
「謝謝你。交給茉茉我就放心了哦」
趁著準備在燈裡過來之前從西式民宿退下的茉茉不注意,梅諾一把奪走了藏在飲料下、一直用極高的隱蔽性發動著魔導的教典。
「啊」
茉茉完全沒料到。還沒等茉茉反應過來,梅諾就已經快速地翻開了奪走的教典。
翻到的是第一章第一節。
神官擁有先進的魔導書,是一種萬能導器,可以作為各種各樣魔導的發動媒體。剛剛梅諾翻開的是有可能成為畫面的錄像和投影的部分。
這一頁浮現出一副迷你的梅諾站著的泳姿畫面。
這是自己這個優秀的後輩為數不多的缺點以及怪癖。梅諾心想果然又這樣了,半睜開眼將導力注入茉茉的教典中。
「喂!? 前輩,先不要啊!」
茉茉發出了一聲悲鳴,但是梅諾選擇無視她。因為教典裡的圖像是梅諾自己,而且她還是擅自偷拍。
『導力:接續——教典·第一章第一節——刪除【為流傳眼前奇蹟而謄寫於典籍】』
梅諾用第一身份Faust專有的魔導消除了攝影魔導裡不好的圖像,還給了茉茉。
「來,還給你」
「我、我的珍藏啊……我珍藏的前輩的照片……! 毫不誇張地說,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帶的教典……!」
還真希望茉茉這話是誇張。
刪掉這些惡趣味的東西是為了茉茉好。以前就一直找機會刪除,終於這回逮到機會了。
梅諾心想,這樣一來茉茉也會給我好好記著更多有用的教典魔導吧。梅諾心情愉快,準備打發走哭得抽抽搭搭的茉茉說道。
「好啦好啦。趕緊躲起來吧。……啊,對了。茉茉。你還記得撒赫菈嗎?」
「撒赫菈嗎? 啊—,是那個垃圾嗎—」
茉茉很自然地就說將自己最近才相遇的修女說成是垃圾。
「我還以為她早死翹翹了,難不成她最近又活過來了? 雖然我一直都打算要是下次這傢伙出現在茉茉或者前輩面前,直接打折她那無可救藥的手和嘴呢—」
「是、是嗎? 誰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她倆這關係是沒轍了。目送著茉茉一步一步走進西式民宿的梅諾立馬放棄了幫她們搞好關係。
在梅諾身後,雅修娜在迎接從沙灘走過來的燈裡。
「因為有人是第一次見面,所以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雅修娜·葛裡薩利嘉。『前輩』帶來的這位,你有說過你的名字嗎?」
「啊,我叫燈裡。我是梅諾帶來的,我一直都和她在旅行,是個不管放在哪都很普通的人」
梅諾告訴燈裡,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她是『迷途之人』,所以才有這種有點奇怪的自我介紹。反而燈裡太過刻意,導致自我介紹變得有點奇怪。
燈裡拿雅修娜和梅諾比較了比較,小聲地問梅諾。
「那人管你叫『前輩』,難道她也是神官? 是你的後輩?」
「像嗎? 就這人? 她神聖正直又強大? 會是神官?」
「她看起來很強,但是卻沒有神官的樣兒。還有,也沒有後輩的樣兒呢。怎麼說呢,她,嗯。很強」
「也是呢。後輩的話是更加可愛的存在哦。我是絕對不要像她那樣的後輩呢。」
梅諾和燈裡在那小聲交談著,雅修娜好不客氣地插了一句。
「不錯。你們說了我不少好話呢」
「唔咿!?」
雅修娜的突然接近,嚇得燈裡肩膀一哆嗦。燈裡一點點地往後退,估計是被雅修娜的氣場震懾到了。沒想到燈裡還有這麼怕生的一面。一方面是雅修娜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人難以接近,還有她作為女性個子非常高,給燈裡產生了一股威圧感。
梅諾若無其事地用背保護住燈裡,半睜眼問雅修娜道。
「我有一事求問,為何殿下會在此處?」
「嗯? 我本來打算橫穿中央部未開拓領域的,然後就偶然遇到了『鐵鎖』他們。就在我繼續協助騎士們搜查『鐵鎖』的期間,騎士們熱情地請求我當他們的領袖,我也沒理由拒絕,只好接受了」
這位公主大人不管在哪都能發揮她超凡的感召力來率領眾人。真不知道她該讓人感慨又是這樣啊,還是應該為此驚訝。
「接著我又遇到了茉茉呢。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聽到有個私人沙灘,眼神都變了,說要幫助我」
看樣子將集合處選在這裡跟茉茉有關。
雅修娜的出現之後,梅諾明顯就沒什麼幹勁。
只要交給這個人的話,自己甚至不用出手了。梅諾心裡甚至已經開始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了——只要等個三五天就能聽到殲滅『鐵鎖』的捷報了。雅修娜看著這樣的梅諾,臉上露出微笑,手搭在梅諾的肩上。
「你手頭也應該掌握了不少資料的樣子,正巧我們在追某個通緝犯呢。而且你還欠我個人情呢。既然我們目的一致的話,要不我們就一起戰鬥吧」
「……」
梅諾表情變得陰沉起來。
因為正如雅修娜所說的,梅諾還欠她一個『人情』。
在利貝爾時一起戰鬥鎮壓住驅使活祭品胡作非為的萬魔殿,那次事件中,雅修娜幫助梅諾,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如果沒有她的幫助,不僅那座城鎮會造成更大的損失,梅諾甚至沒有辦法保證可以順利解決。
更重要的是,雅修娜不會對梅諾的過去刨根問底。甚至問都沒問過自己叫什麼。這證明了她很尊重梅諾的立場。
當然,梅諾是可以裝傻充愣的,但是考慮到對方是雅修娜,還是誠實應對比較好。
「我明白了,殿下。我大概知道你說的通緝犯在哪裡,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不愧是你呢」
按撒赫菈說的情報。雅修娜要追捕的是米拉和沃爾夫吧。
「你通緝的犯人應該是在一個名為『鐵鎖』的人口販賣集團。還有,不久前我才潛入過那個基地,它應該位於——」
做好心理準備的梅諾把隱匿於沙漠的『鐵鎖』的情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雅修娜。
「呼」
梅諾“趴嗒”地關上了身後的門。
梅諾和雅修娜的見面結束後,回到了旅館。除了這次的事以外,她還得知在利貝爾遇到的瑪農現在還活著。雖然事情有很多,但是首先要做的只有一個。
「梅諾醬。你坐在這吧」
燈裡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隔壁的位置。燈裡撅起了生氣的嘴,眉間緊皺,就是在告訴別人,我現在很生氣。
因為和雅修娜說話很累,梅諾乖乖地坐了下來。
「撒赫菈的事,嘛,姑且饒過你了哦? 畢竟是以前的事,沒辦法呢」
「啊,這樣啊」
梅諾心想這貨是把自己當什麼人了,把燈裡的話當耳邊風了。
「還有! 今天在沙灘上遇到的那位雅修娜哦。你和那個漂亮的人是怎樣的關係!?」
「怎樣的關係……?」
從字面看會是覺得這是個傻問題,但是認真思考之後,發現卻難以回答。
說到雅修娜和梅諾的關係。她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工作夥伴。本身雅修娜是第二身份Nobless的王族,而梅諾是第一身份Faust的處刑人。她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今天也只是她們第二次見面。
「萍水相逢的關係?」
「那可不行!」
不知道燈裡是不是搞錯了什麼。燈裡曲解了梅諾的話,像是不能接受一樣怒吼了起來。
「梅諾醬更加珍惜就我就夠了! 雖然撒赫菈醬也說過,要好好治治你到一個地方就矇騙女孩子的毛病哦! 我可冷靜不下來!」
「你的意思是,“我可是因為你的一舉一動而冷靜不下來的哦?”」
「啊疼疼疼疼疼疼!」
燈裡嘰裡呱啦地嚷嚷著,梅諾一把抓住了她的臉,狠狠地給了燈裡一擊鐵爪。(譯註:“鐵爪”英文名為“Iron Claw”,是一種職業摔跤的招式,即用一隻手抓起對方的腦袋,國內好像沒有對應的譯名,就採取直譯了)梅諾把安靜下來的燈裡一把扔在床上後,走到桌子前。
「神馬—。梅諾醬在寫日記?」
「怎麼可能」
梅諾隨便敷衍了一下躺在床上懶洋洋的燈裡。
梅諾在紙上寫的是昨天潛入的基地裡面的建築物排布。紙上沒有畫臨時建的棚房以及平房。
而剩下的建築物有著某種特徵。
它的外牆壁排成一個工整的圓形,東南西北各有一座塔。除此之外,剩下的建築物用線連起來的話,可以畫出兩個五芒星。這不是一個半球形的儀式場,而是一個落在平面的簡單的儀式場,一定沒錯。
「這是建築式的魔導陣……」
梅諾用燈裡無法聽清的聲量,小聲自言自語道。
乍看之下,這個儀式魔導陣是用來連接異世界和這個世界的。那個基地是完全就是一個魔導陣。
但是這裡沒有龍脈。梅諾也不覺得他們有足以發動魔導陣的導力。於是梅諾在紙上寫下了她的假設。
『他們打算用燈裡的導力?』
一開始想到這一點,但是又用斜線塗掉否定了這個想法。
用異世界人來召喚異世界人的話,簡直就是本末倒置了。倒不如說,如果要從燈裡身上引出這種程度的【力量】,十有八九會讓燈裡的純粹概念會不受控制而暴走。
「就是說,他們應該還有其他目的」
他們打算怎麼用這個魔導陣呢。
東部未開拓領域『機關世界』。關鍵肯定是這個沒錯,但是梅諾沒法想到彼此之間有什麼聯繫。思考對方有什麼目的的話,時間也不夠了。今天和雅修娜商量後,決定立馬襲擊他們的基地。
「……要是摧毀了他們,事情就能結束就好了」
在綠洲的補給地的第一晚就這樣過去了。
「原來如此啊」
人口販賣集團團伙『鐵鎖』的團長沃爾夫聽到屬下的報告後咒罵道。
「『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還真有兩把刷子。還在那和『公主騎士』會合的話,我們就沒法動手了。撤退吧」
他聽說了米拉襲擊梅諾等人的結果後,迅速作出了判斷。
雖然要放棄準備至今的這個基地很可惜,但是隻能丟車保帥了。只好毀掉當作基地的建築式魔導陣,帶著之前攢下的財產逃走。
拐走『陽炎的繼承人』和她帶著的異世界人原本就不是必須事項。只是從某個渠道獲得的情報,試著對她們動手而已。
「你要逃了嗎? 那會錯過最好的機會哦」
「反正那是從新手得到的情報。再堅持下去也沒什麼好處」
一位是裝作巡禮神官樣子的『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還有一位葛裡薩利嘉王國的『公主騎士』雅修娜·葛裡薩利嘉。在這裡出手的話,那就不只是吃苦頭就能完事的。
「雖然沒拐到異世界人有點可惜呢。要是你能和你偷襲都沒殺死的『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正面戰鬥,那倒一說。要是被她們注意到儀式的意義的話,就功虧一簣了」
普通神官的話,只有一人或兩人還是能與之對抗的。就算是騎士和神官組成隊伍,如果能將他們困在基地,還是有自信能打敗的。
怎麼說沃爾夫率領的這支武裝集團『鐵鎖』,他們如今所使用的武器的品質是外面的盜賊難以比擬的。接受格諾姆的裝備援助後,他們從格諾姆處獲得了充足的魔導兵器。沃爾夫等人的武器裝備毫無疑問是十分優秀的。
但是他們還沒有傲慢到認為可以打敗『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
特別是沃爾夫的這輩人正是『陽炎Flare』的全盛時代。他們還是很明白處刑人是什麼樣的人。
「要是是那女人的繼承者的話,我們連正面戰鬥都沒轍吧。由我們發起進攻是沒問題,但是我們可不想變成她攻擊的目標」
沃爾夫是有野心的。所以他才能爬到團長這個位置。由此可以成為格諾姆·庫托爾瓦的直系下級組織,獲得優質的魔導兵器。
正是因為至今為止都非常順利,所以怎麼也不想為這壓根沒法贏的情況賠了小命。
「但是也有葬送他們的方法。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米拉,你怎麼這麼嘰嘰歪歪的?」
自己的心腹今天一反常態地喋喋不休,沃爾夫疑惑地看著他。
「冷靜點。你以前要比現在更冷靜才對。感覺你從東部未開拓領域回來後變了些」
放棄基地確實是很可惜,拋棄底層成員,用他們來拖延時間。『鐵鎖』就此解散。暫時各自分散在沙漠的各處潛伏,以圖東山再起。
「我來集合準備一起逃跑的部下。你來指揮帶走財產——」
米拉是這裡的副團長。所為自己的心腹,他是和自己一起逃走的成員。
沃爾夫是有決斷力,但是有時候也會衝動,正是因為有米拉在,自己才能走到現在。
砰地一聲。
是導力槍的槍聲。血一點點地從內部滲到沃爾夫的衣服。
「你這混蛋……」
沃爾夫不可置信地看著米拉。看到他這張無機質般的臉,本能地察覺到了。
眼前這個人,不管臉還是體型確確實實就是米拉。是那個常年擔任副團長的男人。但是現在這個男人所忠誠的人,並非自己。不僅如此,他甚至不把『鐵鎖』放在眼裡。
聽到沃爾夫的話後,米拉依舊面無表情。
「抱歉呢,沃爾夫。 我確實想要發動這個基地的魔導陣。你懂的吧? 因為我直接從他那獲得【力量】。所以這是相應的義務。最壞的情況——無論輸贏,都是可以接受的。不管以哪種情況結束,都一定能牽涉到他的解放」
「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米拉取出藏在屋子裡的短劍。這把短劍和白天『陽炎的後繼者』拿著的短劍非常相似。
他用這把短劍刺入以掩蓋槍傷的位置。
「這樣就合理了」
米拉剛說完,沃爾夫就斷氣了。看著這具屍體,米拉嘟囔道:
「……就算殺了他,等級也不會上升啊。嘛——,我還是期待一下『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的經驗值吧」
米拉一邊嘟囔著,一邊砸碎通向外面的窗戶。
「沃爾夫團長。剛剛的聲音是——」
可能是接連發生導力槍的槍聲和玻璃破碎聲從而察覺到了異常,一名部下趕了過來。看見屋子內的慘狀,一時語塞:
「這是,什麼……」
「是『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不知道她是報復我們白天對她的襲擊還是知道我和沃爾夫是通緝犯,她暗殺了沃爾夫」
米拉的語氣中充滿了悔恨。部下聽到平時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米拉竟聲音顫抖,詫異不已。
「恐怕這幾天之內,她還會來這裡。過來打算殺了我呢。不能讓她殺了團長還小瞧我們」
米拉平靜但又充滿壓迫感地說道:
「為了迎接他們做好準備吧。我要用她們的屍體作為素材來啟動基地的儀式魔導陣」
為此,我才將沃爾夫殺掉。
米拉在心中補上了這句,指示部下準備應對『陽炎的繼承者Flare Art』等人的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