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卷 吞噬神明的男人 第四章 1
凜的同伴準備好了七艘中型摩托艇。
我、師父、埃爾戈三個人登上了凜所駕駛的那艘。
海賊少年們搭乘另外六艘。
大部分船員的年齡和埃爾戈相仿,十八歲上下的樣子。
他們乘上了破浪前行的小艇,側臉上洋溢著勇氣。被曬黑的皮膚已經讓人無法辨識他們的出身了,也許這就是海賊的驕傲吧。
(遠坂凜小姐所培養的海賊們)
她展現出一副看起來自信滿滿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凜給這些少年們培訓了多久的時間,但從她所說的“教會他們如何生存下去”這句話來看,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虛假。
海賊們對凜寄予的信賴,也是這樣。
“這裡是Alpha①,凜,周圍沒有異常。”
“Bravo①。這邊也沒有異常。”
從預置的無線電中不斷傳來報告的聲音。
Alpha和Bravo是為了防止收聽失誤而準備的phonetic alphabet21吧。還在埃爾梅羅教室的時候,我經常從弗拉特喜歡的戰爭片裡聽到這些詞彙,沒想到海賊們也會使用呢。
凜抱著胳膊收聽了他們的報告,過了一會她按住了無線電的按鈕。
“總之,一切按最初計劃行動,一旦情況有變,立刻解散逃走,這個命令是絕對的。”
“瞭解了! aye aye sir!”
可能是因為遠離新加坡,已經快到馬六甲海峽的入口了吧,過往的船隻稀稀落落的。剛離開碼頭的時候,我還擔心會被警備隊發現,不過既然已經出海了,反倒留戀起陸地來。
師父在我的身後鋪開地圖。
“根據勒克斯卡塔的檢索結果,我們判定拉提奧有兩個據點。”
留意著海風的吹拂,他細長的手指在紙的表面滑動。
“其中一個是聖淘沙島,我已經調查過這個地方。”
是之前調查過的地區。
儘管有拉提奧藏匿的痕跡,但她似乎早就離開了。
結果就是,我們立刻出海,朝著新位置快速前進。
“還有一點需要留意,我們的目的地座標位於海上,那裡存在進行某種長時間作業的痕跡。”
當師父指著新位置的時候,凜突然回過頭來。
“有什麼問題嗎,凜?請你開船的時候目視前方。”
“我為什麼沒有留意到呢?”
凜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手指所觸及過的地圖部分,彷彿是要用視線在紙面上鑽出一個洞。
“你的意思是?”
“這個座標我很清楚,因為我已經調查過很多次了。”
“已經調查過了嗎?”
師父的眉頭稍稍皺起。
就在這時——
無線電中混雜著噪聲。
“霧氣,這…”
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
幾乎呈奶油狀的濃霧包圍了四周。
這邊的視野也一瞬間被遮蔽,世界的一切都變成了曖昧模糊的乳白色。
“為了避開海岸警備隊,我在摩托艇上都安放了隱蔽魔術,然而看起來根本不需要啊。”
凜神色緊張地說道。
“你覺得這是自然霧氣嗎?”
“不可能吧。”
凜搖了搖頭。
她的眼底浮現出好戰的神色。
下定決心,一定要對那些挑起事端的人加倍奉還。她在時鐘塔,不對,在來到時鐘塔之前,一直是貫徹這種生存方式的吧。
然後——
“埃爾梅羅二世。”
不知道從霧的哪個位置傳來了聲音。
乾脆說是非人類的——在海賊島上,第一次說話那時的聲音。
師父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您還記得之前的‘交易’。”
“想要將埃爾戈交給我們嗎?”
開門見山地說出來自己的目的。
在這種情況下,也可以說是恐嚇吧。
“阿特拉斯的鍊金術師閣下已經能計算出我們的答案吧?”
“好吧。”
那個意識附和著師父。
過了一會,霧的那一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對。
我們一開始就看錯了那個影子的大小。
那是在海賊島上對戰過的骨之巨人,還是由骨頭使魔組成的船隻呢?我粗略估計著。雖然情報寥寥無幾,但我知道拉提奧的能力是操控骨頭一類的。而且從她本人那裡得到了證實:“並沒有從阿特拉斯院帶出兵器。”
我覺得既然如此,那個影子的大小一定是有限的。
然而,在霧的那一頭,卻出現了遠遠超乎我想象的物體。
“啊….”
我禁不住發出聲音。
那是何等的威風啊。
超過一百米的船體上附著著腐爛的海藻和貝殼。為船體提供前進動力的巨大桅杆有十餘根,現在已然殘破折斷。儘管讓人懷念起它過去的壯麗宏偉,但現在卻充滿了不詳的災厄。
幽靈船。
名副其實的稱謂。
並非歐美地區的船舶。一眼就能看出,無論是設計還是船的造型,都是完全不同的古老文明產物。但是,不知道是得益於某種造船技術,還是利用了某種神秘,這艘船的製作者們在很久以前就取得了足以與現代巨型船舶媲美的成果。
凜的喉嚨微微顫抖。
“難道說….這是….鄭和的寶船?!”
我發覺這是個耳熟的名詞。
凜原來要尋找的古遺物不就是叫這個名字嗎?
在中國明代,率領著堪稱一個國家的艦隊,成功完成了多次大規模航海的英雄·鄭和。正是因為得知了那位英雄所指揮的其中一艘寶船已經沉入海底的消息,她才千里迢迢趕來新加坡。
而且,腐朽的船身被雷電形狀的白色物體覆蓋。
我立刻明白了,那是骨頭。
和之前在海賊島上對戰過的那些骨頭使魔同質,它們正在修補著早已劣化瀕臨解構的船體。不對,單純地修補是無濟於事的,一艘根本沒有船員的寶船卻在航行,這本身就是異常的。
“造訪島嶼的時候,時間沒趕上,或者說,在原計劃裡,是沒有這個必要的。”
拉提奧如此說道。
“但是,考慮到埃爾戈一旦進入Phase②的可能性,因此也準備了這些。雖然不希望他如我所言,但還是以防萬一。”
她所使用的骨之鍊金術。
是將那艘曾經的寶船拉回了現世嗎?
簡直就像是要把某個人從黃泉之路上拉回來一樣的,神話一般的神秘。
四周船陣中的海賊們也顯露出動搖的氣氛。
中世紀的亡靈船和現代的海賊們。
誰能想象到那樣的對峙呢。當然,為了他們也學習了對抗魔術的基礎知識才對,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設想到這樣的對手。
然而,
“你!你這,你這個小偷!”
下一刻,激昂的責難在濃霧中迴盪。那是即便沒有無線電傳輸,也能讓全部人聽到的音量。
聚焦於視線中心的,正是海盜們的顧問,遠坂凜本人。
“那個東西,是我的啊!明明是我先盯上的!我專程跑到新加坡來,勤勤懇懇了整整一年,你以為我是圖個啥啊!你這個小偷鍊金術師!”
一時間,整片海域都陷入了沉默。
總感覺,海盜們和凜之間的信賴關係,產生了些許裂痕…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
“Miss遠坂,那個……”
正當師父為難地打圓場的時候,
“發射”
拉提奧冰冷的聲音,發動了恰如我們所預料的攻擊。
火箭從幽靈船那邊發射了過來。
“火箭?!”
凜瞪大了雙眼。
在鄭和生活的時代,熱兵器已經在中國完成了實戰化。那麼,這些火箭也是拉提奧所復活的物品吧。
“快躲開!”
海賊們的船隊響應著凜的指令。
在這就算被嚇得癱倒在地也不奇怪的情況下,他們對船舵的把控也十分完美。火箭在空中爆炸了,但他們已經撤離到了爆炸範圍之外。
隱蔽在船底的熱武器相繼開火。
其中一艘船上裝配了火箭發射器(RPG)。
噴射出尾焰,切斷海浪的飛行武器與寶船激烈碰撞。
爆炸的火焰和衝擊波擾亂了空氣,巨船卻沒有絲毫的動搖。不僅如此,在我那經過『強化』的視覺當中,確定了寶船毫髮無傷。
(和那個骨之巨人…一樣的….?!)
連亞德的破城錘形態都難以擊破的骨之巨人。雖然就純粹的強度而言,也許比不上本尊,但肯定是利用了相似的手段保護了船身。如果是這樣的話,海賊裝配的武器,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快跑!”
凜手持無線電大聲喊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也趕往船舶的側翼擺好架勢,去下了右肩的固定器。
“亞德!第一階段限定解除!”
“嘻嘻嘻嘻嘻!這還真是有夠巨大的啊!大得毫無意義呢!這傢伙是迄今為止認真對抗過最大之敵吧?!”
伴隨著碎碎念,匣子在我的手中自動變形。
瞬間化形的死神之鐮將瞄準這邊的火箭盡數砍斷。緊接著,埃爾戈使出了幻手,戒備著我的死角。
“格蕾小姐!這邊!”
“拜託了!”
一連斬斷了七發火箭。
我的鐮刀只能應付瞄準這邊小船的攻擊。不過,埃爾戈的幻手朝著更遠的方向延展,將跟蹤四散而逃的海賊們的火箭一併掃清了。
然後,並不是全部。
其中一支火箭掠過船舶後炸裂,小艇被衝擊波震得左搖右晃。
“凜小姐!”
“好,好險…”
凜好不容易才重新掌控船隻。
她鼓足了勁摁住船舵,滿臉通紅。
只不過,船隻非但沒有穩定下來,反而不斷產生奇怪的震動。在寶船的步步緊逼下,航速驟然下降。
“凜小姐?!”
“方,方向盤……”
凜呆滯地握著脫落下來的方向盤。
無論怎麼說,那都是無法取下來的零部件。或者說,凜她那啞然的表情正在訴說著現況已經遭透了。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怎麼就壞了啊!”
“得了快給我挪開!”
師父用力地將操縱桿推到滿檔。
在加速前進的小船後面,已經有好多支箭刺入了海面。光是衝擊波就快把我們吹飛了。
對洶湧的海浪視而不見。
被飛濺的水花和風壓遮蔽了視線,師父一邊摸索著操作檯將方向盤強行插回去,一邊打出了右滿舵。
“原來您會駕駛摩托艇的嗎,教授?!”
“以前——,周遊希臘地區的時候多少開過幾次!然後和法證科的新人玩過模擬器遊戲而已!而且說起來,不對啊!你這是什麼加速性能!你到底對這艘船做了什麼啊!”
“因為考慮到有海上作戰的可能,所以我都儘可能做了準備而已!除了這艘以外的那些也都折騰了,用火屬性強化引擎,用風屬性強化了物理防禦和船隻駕駛的輔助制動!”
“你這準備還真是周到啊!”
師父一邊駕馭著小艇,一邊發出像是悲鳴的吶喊。
正如他所說的,終究只是新手吧。就在亂打彎幾乎要讓小船側翻的時候,埃爾戈使出了幻手維持平衡。
(——不行!)
無法維持平衡。
船身的傾斜程度即將抵達傾覆的臨界點,我如此發覺。
“凜小姐!”
說時遲那時快,拉娜的聲音傳了過來。
就在真的要翻船的時候,海賊船隊中的一艘,貼了過來。
彷彿輕輕一攬,將小船支撐起來。
倘若出了哪怕一點點差錯,雙方都會船毀人亡才對。避免了這一結果的,是將相對速度和船體的重疊方式調整到了極致的——擁有高超技藝的舵手。而這位高超的舵手就是我們眼前年幼的拉娜,在親眼見證之前我都難以相信。
“多、多謝了拉娜!”
“之後要請我在本島吃Parfait哦!”
用力揮了揮手之後,拉娜的船離開了。
然後,火箭之雨並沒有消停。凜所說的物理結界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彈開了攻擊,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眼前就是寶船。
就在剛剛,火箭集中到這裡來了。
“不會與你們爭鬥。拉提奧要在這裡將你們單方面擊潰。”
(——被誘導了?!)
考慮到她那基於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擬似未來視,將我們引入圈套簡直易如反掌吧。為了規避側翻而減速的摩托艇什麼的,收拾這種對手可以說是小菜一碟了。
“果然,變成這樣了嗎?”
師父面帶難色地如是說道。
“格蕾,拔錨『槍』吧。”
“但是…”
既然已經中了對方的圈套,想必對方已經預測。到了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也就是說,對方已經在考慮對策才對。就算發動了聖槍,這反而會導致決定性的失敗吧?
然而,
“不對,不如說恰好啊。雖然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幽靈船,但也只不過是這樣罷了。現在,如果是這個瞬間,可以吞噬掉的吧。”
師父搖了搖頭,如此說道。
倘若如此,我也做好了覺悟。
“我明白了。埃爾戈先生,迎敵就拜託您了。”
仰起頭,直視著寶船。至少,不能在心裡輸給那艘幽靈船。
調整好呼吸,集中精神。
“Gray(灰暗)….Rave(歡騰)….”
自然而然,咒語分開了唇齒。
以一定的節奏和抑揚頓挫支撐著的,兼顧自我暗示的咒語。
“Crave(渴望)….Deprave(墮落)….”
集中力慢慢地提升了。
意識已經處於忘我狀態,舌尖則是追逐著被固定的咒語。
“Grave(掘墓)….For you(為你)….”
古老的神秘啊,消亡吧。
甜美的謎題啊,悉數歸於虛無吧。
“模擬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規定值。開始解除第二階段限制。”
亞德輕浮的嗓音變成了機械聲。不對,是變回了機械聲。
以靈體和魔力為食的死神鐮刀暫且恢復成了匣子狀態,再從那匣子總取回本來的形態。啊啊,所謂的‘亞德’只不過是為了藏匿那個封印的模擬人格而已。
為了這個…『槍』的封印。
自己也是這項裝置的其中一環。
*
拉提奧在寶船的甲板上看到了波濤洶湧的光海。
“居然真的,持有那等超規格的寶具….”
“拉提奧大小姐!那傢伙很不妙啊!”
使魔發出警告。
即便是阿特拉斯院的使魔,它們的氣息當中也混雜著淡淡的,接近恐懼的情緒。正是因為那道光芒正孕育著那一瞬間的驚異。
“我瞭解。”
蒼髮女子的手中,手鐲發出嗡鳴。
*
變化,發生了。
船身上部分位置的骨頭一瞬間增殖了。這是為了提高防禦力而採取的措施吧,我立刻就明白了。
無關緊要。
那種程度的手段如今又有什麼意義呢?
只是,作為啟動『槍』的中樞系統的自己,聽到了同乘者的喃喃自語。
“真的….和那孩子的….‘勝利與誓約之劍(Excalibur)’一樣啊…”
啊啊,凜一定親眼看見過吧。
如果問起世界上最為知名的寶具,亞瑟王的‘勝利與誓約之劍(Excalibur)’一定名列其中。
只不過,那隻不過是亞瑟王許多寶具的其中一把而已。
我手中的是,與‘勝利與誓約之劍(Excalibur)’一同被讚頌的,裝飾亞瑟王傳說之終末的寶具。
將背叛圓桌的騎士·莫德雷德貫穿的聖槍。
沒有恐懼,也沒有猶豫,我徑直握住了從匣子內側溢出的光束。
“閃耀於(Rhongo)——”
魔力形成了漩渦。
足以抹去一座小島的巨大魔力,正在我的手臂上形成漩渦。那是與我親近的——這幾年變得更加親近的魔力。
在我解放剩餘真名的同時,將其投擲而出。
“——終焉之槍(myniad)!”
2
令人瞠目咂舌的颶風席捲了整個世界。
那是如同飛龍一般的光之渦旋。
如此驚人的能量,讓人誤以為太陽出現在了這片海域。暴烈而燦爛的,奇蹟般的光輝。一味加速的魔力轉化成了破壞性的粒子,將所有接觸到的東西統統消滅。
如果不是因為鍊金術的濃霧效果,這強烈的光芒恐怕在新加坡本島都能被目擊。
雖然只有短短數秒的時間,當光線趨於平靜的時候,拉提奧陷入了茫然。
因為鄭和的寶船被削去了一半。
從船體的斜下方一直到甲板,但凡是接觸過光芒的部分,聖槍的威力都將其蒸發殆盡。熔融面還保持著灼燒狀態,咕嘟咕嘟地冒著煙。倘若是隕石撞擊,能否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呢?
“這就是,你們的王牌嗎?”
拉提奧小聲嘀咕著。
“不對。”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發言。
視線落到甲板前方。
“你們把王牌用在避險上了嗎?”
我在寶船的甲板上聽到了埃爾戈的聲音。
“格蕾小姐,你沒事吧?”
“什,什麼?”
聽到了他的話,我點了點頭,支撐著站了起來。
這裡是寶船的甲板。聖槍發動之後,埃爾戈的幻手將我們拖進了寶船。
用拉提奧的骨頭拼湊而成的甲板,簡直就像異世界的大地。雖然隨著海浪而搖晃,卻又如同內臟一般,兼顧著某種哪一名莊的柔軟。直到現在,我還能感受到腳底的律動。
“沒想到….居然會登上幽靈船….”
師父氣喘吁吁地說道,我也有類似的感受。
他兩手撐地,還站不起來。對於師父來說,剛剛那是超越極限的行動吧。
我默默走到師父跟前。
亞德恢復了死神之鐮(Rapper)的狀態。如果是以前,發動了‘閃耀於終焉之槍’的話,恐怕要進入半日左右的無力狀態。
現在不一樣了。
完全可以繼續戰鬥。
可以保護師父了。
“拉提奧計算終了。”
蒼色頭髮的女人如此說道。
“測定了‘閃耀於終焉之槍’能量衰減的速度,以及最終位置,放棄了核心區域的防護,完全保護了周圍區域。即便受到如此衝擊,依然維持著最低程度的航行能力…被削弱到了如此。”
實際上,剛剛自己抱著燃盡一切的念頭,發動了聖槍。
即便如此,鄭和的寶船還是挺住了。是因為它的堅固嗎?還是說,是拉提奧的鍊金術?….抑或兼顧兩者?
看到攻擊無法擊破船體的師父發出了信號,埃爾戈把我們一起拉了進來。
“但是,倘若是那個寶具的射擊,可以通過數量將其吞噬。”
拉提奧舉起了戴著手鐲的手臂。
然後,就像是指揮棒一樣,在她的周圍湧現除了無數骨之使魔。有的是蜘蛛,有的是狼,甚至有蝙蝠。
“既然登上了這艘船,你們的失敗就已經得到確定。”
骨之使魔不斷湧現。
正如我剛才察覺的那樣,這艘船就是拉提奧的身體內側。拉提奧大概正在設想,剩下的事情處理起來易如反掌。既然‘閃耀於終焉之槍’的一擊不能摧毀寶船,那麼勝負早已確定。
這就是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未來視給出的答案。
“哈哈哈哈,真的差點就把寶船幹翻了啊!”
骨之巨人出現在了拉提奧跟前。
名叫坦格雷的鍊金術師的拍檔。
碰巧的是,中空的眼窩一張一合。他可能是想向我眨眼。
“再重複一次,君主·埃爾梅羅,讓出路來。把埃爾戈交給我。阿特拉斯院不想與時鐘塔產生糾葛。”
拉提奧那機械一般的聲音在甲板上回蕩。
說是勝利宣言吧,或許顯得過於冷靜了。與此同時,它也如同絕對的規律一樣,敲打著我的內心。
眼看著就要蜷縮在地了。
但是,有個人站到了我的身旁。
“埃爾戈,先生?”
“是我把這些人帶來的。”
年輕人祭出半透明的幻手,勇敢地抬起頭來。
“所以,我不能就此倒下。”
“勇氣可嘉,喰神者。”
她的手臂用力一轉。
在海賊島的戰鬥中,只交手了五分鐘。但是,現在拉提奧早已通過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看穿了我們的行動。更何況,作為跳板的幽靈船也是我們的敵人,而且處於被無數使魔團團包圍的情況下。
在逐漸縮小的使魔包圍圈跟前,師父開口了。
“停手,埃爾戈。”
“但是,老師——”
面對回頭望向自己的埃爾戈,師父低著頭淡淡地微笑著。
“這是我們的勝利。”
“欸?”
比起質疑,事態展開的速度更快——
“就是那裡!”
躲藏在桅杆上的凜跳了下來。
雖然她不經意間敲擊著手裡的寶石,但坦格雷卻以完全不符合巨大身體的敏捷閃開了。
“真是遺憾啊!”
坦格雷的聲音裝模作樣地嘲諷著,凜卻掛上了微笑。
女魔術師不緊不慢地吟唱著新的咒語。
“Vorbereitung,準備,neunzehn,十九號,achtzehn,十八號,siebzehn,十七號,sechzehn,十六號,fünfzehn,十五號……”
從寶石當中,魔力的波紋延展到了甲板上。與此同時,一個不可見的東西入侵了寶船的內側。
察覺了凜意圖的拉提奧喊了出來。
“坦格雷!邏輯感知網絡、以太獲取範圍均擴大百倍!”
骨之巨人立馬反應過來。
“大小姐,這傢伙她——”
“真是遲鈍啊,阿特拉斯院。剛剛逃走的海賊們拿著可以作為觸媒的寶石呢。”
凜下令逃走的海賊們。
他們各自握著一顆寶石。
如果從空中縱覽,就會發現他們逃逸的軌跡和整體的輪廓是在繪製五芒星吧。
“關於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你們給我好好上了一課。禮尚往來,我也讓你見識見識時鐘塔的魔術吧。我們向銘刻於世界之上的魔術基盤發出指令,啟動魔術式子。那麼,與魔術基盤接觸的魔術圓陣越大,能夠編入的魔術層數就越多——!”
「 Der Schlüssel sind Zahlen. 數為鑰匙。Der Schlüssel ist die Welle. 此乃波形。Der Schlüssel sind die fünf Farben 為五種顏色。」
“別乾瞪眼了,坦格雷!”
“給予支援吧,格蕾,埃爾戈!”
拉提奧的指令和師父的指揮同時發出。
埃爾戈的幻手和自己的鐮刀交錯接下了坦格雷打向凜的拳頭。
凜在拳頭的正下方,完成了最後的詠唱。
“Die fünf Elemente 要素為五。Aus Gold wird Blei 以金為鉛。Hühner in Eier verwandeln 以雞為卵。Drehen 迴轉吧。Drehen 迴轉吧。Drehen 迴轉吧。Drehen 迴轉吧。drehen Sie den Kreis rückwärts 圓環哦,迴轉吧!”
那個咒語是否能完成呢?
並沒有出現火焰或者結冰形態的異變。
取而代之的,是以坦格雷為首的,骨之使魔包圍圈停止了動作。就連蠕動著的寶船,作為其出現致命性功能故障的證據,也停了下來。
拉提奧低聲唸叨。
“難道,這是….”
“內之干涉(Hacking)。”
師父低聲說道。
“即便是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但植根神秘之物終究是魔力。你的骨頭——Exoform就是典例。正因為植根於肉體,所以即便沒有魔術基盤也能牢固確立的神秘。那麼對於你身體之外的部分,難道不應該更容易受到外部干涉嗎?我是如此猜想的。”
“雖說如此,但介入拉提奧的Exoform這種行為,不可能通過正經的手段實現。這就如同以胡亂輸入數字的方式破解幾十位數的密碼一樣。”
“言之有理。魔術有固定的波長和術式,倘若二者不協調則無法干涉他人的術式。如果是不成熟的新手魔術師還好說。但是,我的學生裡就有一個擅長此道的奇才。他知道這其中的竅門。——反過來說,如果能確定魔術的波長和術式,那就有辦法應對了。”
(波長和、術式!)
聽到這句話,自己也想到了。
——‘確定魔力的波長,波形以及術式痕跡的魔術禮裝。’
觀測球·盧克斯卡爾塔。
這簡直就是欺詐行為。師父之所以使用了那個禮裝,難道不僅僅是為了找尋拉提奧的位置,同時也是為了這步棋嗎?
“再加上,Miss遠坂的屬性,是全五大屬性(Average One)。如果把這看作是單純的魔術才能的話,會為選擇何種術式而煩惱。總而言之,只要排除虛屬性和無屬性一類的反則,幾乎所有的魔術都有適應性。但是,反過來想的話,其他的才能就會浮出水面。——也就是說,她可以干涉現存的大部分魔術。”
“這話聽起來可不像是在誇獎我啊,老師。”
凜歪了歪嘴,抗議道。
自打一開始,師父和凜就以此作為目標。
扛住了‘閃耀於終焉之槍’的對手,哪怕只有一瞬間,也會在防禦解除的狀態下失去警惕。
“阿特拉斯院的高速&分割思考的確可怕。如果能做到十全十美,那就等同於測定型未來視。雖然通過計算進行測定的時間最多不過幾秒鐘,但如果在戰鬥中發揮出這種能力,我方的攻擊手段基本會陷入無效化。你並沒有被‘閃耀於終焉之槍’擊中呢。”
師父小聲唸叨著。
“假如你是完美的,我們這樣的黑客行為早在開始之時就已經結束了吧….但是,那份處理能力,不是為了防禦(吞食)聖槍而使用了嗎?”
故意選擇了這個時點釋放‘倫格米尼亞德’,從阿特拉斯院的死角,讓凜的魔術潛入。
“你是說,拉提奧已經被解體了嗎?”
也許是因為內之干涉對本體的動作有所阻礙吧,拉提奧膝蓋著地半跪著。師父面對著這樣的對手,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雖然我很不喜歡,但好像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別名而廣為人知的。”
掠奪公。
但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這是一場豪賭。
因為師父的手在微微顫抖著。試想一下,倘若聖槍的威力無法摧毀阿特拉斯院的思考能力,凜無法成功駭入之類的情況。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不想把他人捲入爭鬥的師父,置身於此般豪賭之中,究竟需要多少的思想準備,面對多少躊躇呢?
儘管如此,
“我想問你的是,”
師父直率地問道。
“你,到底對埃爾戈做了什麼?”
“……君主(Lord),那是你自己的所作所為吧?”
在那個海賊島上,師父一語道破——埃爾戈吞食了神。
“那種東西,只不過是重重假設堆疊而起的海市蜃樓。只能說是抓到了本質的碎片,距離實際情況相差甚遠。不足以成為我的學生必要的答案。….但是,總有一天,埃爾戈會發生記憶飽和吧。怎麼做才能避免那個呢?”
“……”
她沉默了一會。
這是與以往不同性質的沉默。
“你說過,因為埃爾戈是你的學生,所以你會保護她,君主·埃爾梅羅二世。拉提奧不知道。老師真的能為學生做到這個程度嗎?”
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師父說過自己想要辭去講師的工作。
這次師父低沉地支吾著。
“我…”
他用手指抵住眉間,像是吐出凹凸不平的石子一樣,開口說道。
“我只是想做我能接受的自己。我只想在這充滿後悔的人生中,至少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地挺起胸膛。我作為教師想要抓住的,就是這種渺小而無聊的矜持啊,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師。”
不知道這句話對鍊金術師有何意義。
對於擁有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她來說,或許早就預料到了師父的答案。即使一開始使用同樣的語言,如果對方處理能力相差那麼大,那麼這個人格也已經建立了與自己不同的存在方式了吧。
但是,幾秒鐘之後,拉提奧低著頭張口說道。
“如果想要阻止埃爾戈的記憶飽和,只有將神返還。”
“返還…?”
“埃爾戈所吞食的神,都是從自然狀態中產生的。過去的喰神者也沒有考慮過這樣的事情,但理論上來說,可以將神返還自然。因此,這項儀式必要的術式子和人員,拉提奧也無法提供意見。”
“拉提奧,….小姐。”
這令埃爾戈瞠目結舌。
突然間,一股與幽靈船並不相稱的平靜氣息蔓延開來。那種難以想象的,戰爭剛剛結束時的平靜,充滿了我的內心。
但是——
“….喂喂喂,你透露得太多了吧。”
審判之聲從天而降。
“這不是違反了我們的協議嗎?庫爾德里斯。”
3
是老鷹。
如此濃密——並且是魔術性質的霧氣之中,不可能有老鷹誤入。更何況,這是我們之前遭遇的那頭。
也就是說,是埃爾戈的頭顱突然粉碎的那個時候——
降落在寶船的桅杆上,老鷹俯視著半損壞的甲板。
“本來打算遵守順序的。關於喰神的內容,是妾身(我們)共同的秘密吧?”
那隻老鷹像是在玩弄我們似的,如是說道。
“又來了,Mushiki。”
這次的異變不僅限於此。
Kon!風呼嘯起來。
變成了局部的風暴,將幽靈船包圍起來。
如果以風速描述的話,其數值根本無法想象。
幽靈船搖晃得彷彿天翻地覆,發出悲鳴。本應被阿特拉斯院的骨頭使魔加固的桅杆發出明顯的聲響,或嘎吱作響,或傾斜,或折斷。
“這,這是什麼啊!”
在連綿不絕的狂風面前,凜緊緊抱住船舷。就在凜要被捲走得時候,埃爾戈的幻手連忙抓住了她。師父在自己庇護下,通過死神之鐮緊緊扎進甲板才勉強維持架勢。
但是,機能停止的骨頭使魔們絕對無法抵禦,它們盡數從甲板上脫落,被風暴吞噬了。
“新加坡有暴風雨….!”
狂風之中,師父抬起頭。
兇猛的氣流彷彿要將長長的黑髮刮掉。
“你這是無視科里奧利力!在赤道附近,怎麼可能發生能把如此巨大的船隻吞沒的颱風?!”
“那麼,這個是….?!”
“純粹的神秘!而且是難以置信的規模!”
師傅怒吼後沒過十幾秒,幾乎所有的骨之使魔都從甲板上消失了,與此同時,風暴就像從沒發生一樣消失了。
四周仍然被濃霧籠罩,只有幽靈船的上空呈現蒼色。
在那藍天的映襯下,老鷹悠然地飛了下來。
“打掃的真乾淨啊,啊,你得跟我道謝哦。”
隨著這句話,猛禽變成了人形。
白色的女子。
簡直就像是純白的火焰。
在那閃閃發光的肌膚上,有一種既不像色素沉澱又不像 文身的蒼白花紋,把女子裝點得像一團人形的火焰。兩隻手腕上戴著粗糙的鐐銬和鐵鏈,右耳上掛著美麗的金色鈴鐺。
“讓埃爾戈喰神的三位魔術師。”
師父如是說道。
“你就是第二人嗎?”
“嗯,事到如今不必多說了吧,時鐘塔的君主。”
女子聳了聳肩膀。
與之相對的,
“只是,那傢伙(拉提奧)哪有資格排妾身前面呢?”
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師猛地抬頭。
她像是要把全身的骨頭像楔子一樣扎入甲板才忍耐下來一樣。
白色的女子嗯吶嗯吶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啊,你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失敗作了吧?倘若你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廉恥心,就自己找個地埋了吧。是的喲,真是個可憐的傢伙。曾經一度是妾身所認同的技術,一起研究過的同胞的子嗣居然活成這幅悲慘的模樣,真是沒臉看了啊。”
“Mushiki”
面對拉提奧‘給我住口’的威脅,Mushiki聳了聳肩。
“就算是,庫爾德里斯家族絕後了吧。”
“你這…混蛋!”
拉提奧的身體彈了起來。
這是利用腳部彈出的骨頭所實現的跳躍。因為骨頭的反作用力,她的身體不斷地伸張開來。
從她手中彈出的時候骨之刺劍。
女子用鐐銬輕輕彈開了這子彈一般的攻擊。
“哈哈哈,真是愚蠢啊。這就是阿特拉斯院的六源——六賢者的悲慘末路嗎?”
接著,拉提奧又五次揮動了骨劍。
恐怕在和自己的戰鬥中尚有餘力,這閃電一般的連擊。估計是直接控制自己身體內的骨頭,壓榨出了超越極限的性能吧。
再配合高速&分割思考,應該也計算出了對方的躲閃行動。
但是,女子——Mushiki卻用鐐銬擋下了一切。
“也就是說啊,你這依靠計算的過程,可是慢得要命啊。如果一個一個計算再付諸實踐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讓骨頭思考呢….然後呢,時鐘塔的君主也看到了吧。出手的是這些傢伙,所以嘛,咱就不按順序走了吧。”
這句話的後半段,她是故意盯著師父說的。
這次比進攻更快的——
“快解除內側干涉!…Clear!”
坦格雷從凜的干涉術式中自我恢復後站了起來。
“拉提奧大小姐!”
骨之巨人從側翼突入。
叫做Mushiki的女子和雙拳對抗四手。
女子很高,但如果對上比自己高出兩米的骨巨人,在相互扭打的時候就看不見身影了。
但是,那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女子柔軟的手臂,瞬間壓垮了巨人。
“欸,啊?!…”
這一次,我真的被驚到了。
不知疼痛的骨巨人發出了苦悶的聲音。
“純度太低了,無法達到項羽的力量啊。如果是虞的話,應該會使用更有趣的辦法吧?兩千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哪邊,你都無法到達嗎?”
前者的名字,我也有所耳聞。
楚國的武將。
那麼,虞就是項羽的妻子虞美人吧。雖然沒有聽說過被傳頌為“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女子擅長作戰,但Mushiki看到的歷史究竟是如何呢?
咔嚓一聲。
骨巨人的雙臂就像紙糊的一樣,被Mushiki徑直拔下。
“哈哈哈哈哈!這玩意未免太輕了吧!”
鎖鏈從枷鎖中伸了出來。
比原來長了好幾倍的鎖鏈,立刻束縛住了巨人和拉提奧的身體,像電風扇一樣揮舞著。揮舞到甲板上空,用力加速之後再以狠狠甩到甲板上。
在墜落的前方,露出了折斷的桅杆殘骸。
“拉蒂奧……大小姐……”
就在這時,骨頭巨人勉強移動了一下。
傳來一聲悶響。
鎖鏈慢慢被解開後,拉提奧跌落到甲板上。作為抵抗的結果,只有巨人的身體被桅杆貫穿。
“坦格雷!”
“哈哈,你沒事就好了。可是,我現在動不了了……!”
巨人繼續說著。
以前頭部被吹飛的時候也能馬上覆原,可現在的巨人,被奪走的手臂連恢復的樣子都沒有。
“喂喂,你在開玩笑吧?”
白色女子皺起眉頭。
“我好久沒跟人這麼玩過了。無論神秘有多麼脆弱,你們也不至於弱到這個樣吧?妾身還想讓你們幫我改善心情呢。”
正當她無精打采地朝著拉提奧走過去的時候。
凜擋住了她。
“你們不是同胞嗎?”
“哈?你沒聽懂啊?雖然我和她祖上有點緣分,但現在只是因為協議的名義而被約束著而已了。”
“是嘛。但是,她似乎很尊重你。你的挑釁,以戲謔的方式踐踏他們。你這麼做,是不是太惡毒了?”
“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不喜歡你!”
從凜的手中射出了紅色的光芒。
“Anfang!”
像玫瑰一樣展開的寶石,各自描繪著螺旋,紛紛向女子襲來。
其中注入的魔力和詛咒,是至今為止的好幾倍。這是面向拉提奧準備的王牌之一吧。
「 Sechs, 六番、 fünf, 五番、 vier, 四番、 Verzehren Sie den Schatz 全部投入 !Vernichten Sie den Schatten des Feindes 肅清吾敵之影 !」
幾個紅寶石在眼前一起爆炸了。
看了現在的一幕,可以說凜在初次攻擊中注入了最大限度的威力吧。如果是包含魔力的評價的話,那就是遠遠凌駕之前海賊們使用的RPG的威力。足以炸飛一棟小屋的威力,即便是經過阿特拉斯院鍊金術強化的寶船,恐怕也會被這攻擊損傷。
然而,女子卻像驅趕蟲子一樣揮了揮手。
“啊,你喜歡打雪仗嗎?妾身倒是不反感。就當是陪你玩玩吧。”
她從緊握的拳頭裡,伸出了大拇指。
恐怕只是對著壓縮著的空氣彈指。也不是什麼魔術。
僅此一擊,凜就被吹飛了。
她的身體直擊傾斜的桅杆,伴隨著一陣小聲的呻吟倒在地上。
“凜小姐!”
她垂著頭,站不起來。當然,魔術刻印應該會察覺到主人的異常,立即進行治療,但我不認為能馬上恢復。
這是壓倒性的暴力。
剛剛的師父和拉提奧,心機算盡,竭盡全力地進行了戰鬥。
就像時鐘塔所言的那樣,魔術師之間的戰鬥在開始之前就已經結束了,就是這樣的存在形態。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摧毀運算資源的聖槍,入侵甲板的集團作戰,海賊們共同策劃的內部干涉等等。
然而,這些女人卻無視了以上的種種規則,用盡一切手段進行施虐,踐踏著魔術和鍊金術。
“怎麼可能,為什麼?….”
面對喃喃自語的我,Mushiki歪了歪頭。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嗎?神秘在更強的神秘面前被無效化。這個規則不管是神代還是當今都是不變的真理吧?無論是阿特拉斯院的Exoform還是那個小姑娘的Gandr,都沒有我的肌膚神秘。被我揍飛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難道說…你是…?”
師父的嘴唇顫抖著,將剩下的話語袒露。
“仙人嗎?…”
“是什麼?…”
“根植於大陸東方的思想魔術,在現代幾乎都屬於螺旋館經營。但是,在極少數的一部分群體裡,殘留著擁有對於神代之『盤』連接權力的個體。這些存在歸屬於一個被稱作山嶺法庭的組織,被稱為十官的幹部們是真正的仙人。”
說來也是。
在使用觀測球之前,師父是說過的——‘還有一個組織和人間沒有關係,那是仙人的領域’。
“而且,如果關於仙人的各種傳聞屬實,那他們就是神秘本身的活生生的具現…別說是那副身體了,就連他們的吐息和眼淚也無一例外地包含著強大的神秘。”
“欸行了行了,妾身早就被逐出法庭了哦?不能算是十官了。”
女人困惑地撓了撓頭髮。
動彈不得。
基底完全無法比擬。
剛才提到的拉提奧當然也是勁敵。
但是,這個Mushiki從根本上是不同的。就像比較岩石和山脈一樣。儘管用拳頭砸碎岩石是極其困難的,但沒有人會想到用拳頭砸碎山脈。因為這是如此壓倒性的差異。
Mushiki沒有搭理已經動彈不得的我,轉身走向紅色青年。
她的手指在埃爾戈的臉頰上輕輕劃過。
“啊喲。”
與那隨意的言語不相稱的,是浮現於女子臉上的,太過豔麗的笑容。
就連不太瞭解這種情緒的自己,都忘記了性命攸關的狀況,看得入迷。傾城一詞就是用來形容這種女性的吧。
女子將豔紅的嘴唇貼到埃爾戈的耳邊,呢喃著。
“肚子一直餓著吧?醒來之後真正感到滿足的事情,一次都沒有遇到過吧?”
“啊…啊…”
埃爾戈被撫摸著臉頰,發出了呻吟。
Mushiki觸動了他內心的某種東西,這一點毫無疑問。就像是誘捕蝴蝶的食蟲植物一樣。女子的側顏中蘊藏著某種魔性,即便知道被捕獲就是死路一條,也令人無法抗拒。
女子瞥了我一眼。
異樣的目光。
虹膜是黃金之色,眼瞳是真紅之色。
在火焰之中,彷彿漂浮著一個金色的圓環。
“把那個女孩吃掉吧!”
她如此催促道。
“真是的,連妾身都睡糊塗了呢。在看到那個寶具之前都沒留意到。——如果身邊有這樣的女孩子,你肯定很痛苦吧?一直忍耐著,將慾望壓制堆積,那就不好了呢。這樣一來,妾身就和母親一樣呢,看到兒子痛苦萬分,想要解放他,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母親?)
這番告白似乎頗有衝擊性,但她另一句話卻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痛苦嗎?)
我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不對,我是知道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圖。——不對,我是明白的。
我在心裡反覆唸叨著‘黃泉戸吃’這個詞彙。師父的假設是,黃泉戸吃乃是神之血肉。那麼,能滿足他那飢渴的食物又是什麼呢?
身為通達黃泉之國的守墓人,自己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吃掉她吧,埃爾戈。”
埃爾戈的臉尷尬地轉向我這邊。
那是一副,希望全無的表情。絕對不是獲得解脫的喜悅,而是關於自己所懷揣著的衝動,只得到了答案的虛無。
….啊啊,是啊…
這個喰神的年輕人,一直想要吃。
把自己身體裡的英雄——
我們不是什麼相似的存在。
恰恰相反,是捕食者(狼)與被捕食者(羊)之間的關係。
“格蕾!喂喂喂!別發呆了,快跑啊!”
連亞德的聲音都顯得格外遙遠。
那是因為Mushiki那雙眼睛,被那雙眼睛注視著的我,無法動彈。那也是魔眼的其中一種吧。
(….火眼金睛)
突然之間,腦海裡浮現出這個名詞。
這是以前在老師的講座上聽過的遠東地區的傳說中出現的眼眸。這麼說來,那個故事裡也出現了仙人和仙境這樣的單詞。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和凜、埃爾戈一起去聽老師的課,這樣一種毫無意義的想法在我的心中陣陣作痛。
埃爾戈慢慢朝著這邊走過來。
“埃爾戈!”
師父大喊道。
連那個聲音,都無法觸及現在的我。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請原諒我吧。
“格…格蕾,小姐….”
年輕人無可奈何地咧開嘴。黏稠的唾液滴落在牙齒上,流淌在俊美的下顎上。
好美麗的野獸啊,我產生了這般不可思議的感想。
我哭出來了。
雖然身處這樣的危險環境,但只有那淚水是美麗的。
視野中,染上了真紅之色。
*
浸染於真紅中的視野。
溫熱的東西,撲面而來。
但是,疼痛卻遲遲未感受到。
我戰戰兢兢地舉起手臂,使勁擦了擦臉,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番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埃爾戈他,咬著自己的手臂,自己的血肉之軀。
在他張開的下顎上,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緊緊咬住肉體的牙齒充滿了力量,彷彿要把骨頭都咬碎一樣。
“埃爾戈先生!”
年輕人的嘴角和小丑(Pierrot)一樣通紅。
但是,他的雙眼卻像快要哭出來的孩子一樣。
“喂!埃爾戈!你小子!”
Mushiki話音剛落,就聽到“咔嚓”一聲。
那是年輕人從手臂上咬下來的血肉所發出的聲音。在紅黑色的血肉之間,白色的骨頭露了出來。驚人的出血,弄髒了剛剛被風暴沖刷過的甲板。
就這樣,埃爾戈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一瞬間,我感覺束縛解除了。
不知道是不是從同樣的束縛中解放了,師父和自己同時跑到埃爾戈身旁。
“你挺住了啊,埃爾戈。”
“…因為是,老師的…學生啊…”
年輕人那微弱的聲音,更令人揪心了。
“老師……你應該知道的….我飢餓的…真相….”
“吃下了黃泉食物的人,無法從黃泉歸還,也無法食用其他的食物。既然如此,那麼身為喰神者的你,遇上同樣的情況也不奇怪。換句話說,這就是所謂的喰神衝動….”
聽到老師這麼說,埃爾戈吃力地笑了笑。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格蕾小姐….之前也….讓她看到我這幅羞恥的模樣啊….”
我想起了在屋頂上發生的事情。
獨自歌唱的埃爾戈,羞澀地捂著臉的他。
——不害怕幽靈。
我以為幽靈是神。
也許是因為有不認識的人在埃爾戈的內側吧。
但是,但是….那難道不是飢餓的別名啊?埃爾戈不是正在拼命壓抑著那無法同任何人訴說的,要想要喰神的衝動嗎?凜說過的,每次去找埃爾戈的時候,他都在睡覺。那是為了壓抑醒來之後頻頻襲來的飢餓吧。
正因如此,師父才說他好好堅持住了,埃爾戈則是報以學生之名。
他們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是自己一直在迴避的事情。
“老師…繼續這樣的話….我的手臂…又會暴走的…”
“我不會讓這發生的。”
師父這樣斷言道。
“所以,你…在心中構想月亮吧。”
觀月法。
一瞬之間,埃爾戈的動作變得遲緩了。
渾身是血的年輕人,依據師父傳授的冥想方法,像睡眠一樣閉上了雙眼。
“喂喂喂,你們在搞什麼啊?”
白色女子誇張地喊了口氣。
“妾身明明是滿懷期待過來的。但是,這傢伙總是一副不得勁的樣子。按最近的遠東地區的說法,這是不是叫瞎折騰啊?別用無聊的悲劇場面來糊弄人喲。”
“….你…”
站起來的師父看向了Mushiki。
但是他立刻偏離了那雙眼睛的視線。剛剛才見識過的,那雙恐怖的眼眸。
“目的是什麼呢?”
“欸,目的?”
女子歪著腦袋說道。
“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師和你都要求我交出埃爾戈。但是你們卻特地約定了襲擊埃爾戈的順序,所以說你們的目的不同吧?”
“啊啊,你說這個啊。”
Mushiki拍了拍手。
“欸,和其他倆傢伙比起來,妾身就單純多了…不對,說起來還挺丟人的。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嚐到羞愧,長壽似乎也有它的意義呢。”
雖然使用了同樣的語言交流,但她給人的印象和埃爾戈完全不同。
女子的嘴唇瞬間扭曲了。
“我要吃掉啊。”
雪白的獠牙外露。
比虎牙更潔白,比狼牙更銳利,更兇狠。
“是吃掉嗎?”
“你看,按你們的說法,就是食物鏈了。”
Mushiki輕快地轉動著手指,如此說道。
“神被埃爾戈吞食,埃爾戈被我吞食。你難道不覺得這非常美妙嗎?並非百年陳釀的美酒。這可是數千年時間所釀成的神秘的結晶啊。就算是蟠桃也不比不上這個吧。這麼解釋之後,作為被吃掉的人也應該感到自豪吧。”
“別胡扯了!”
那叫喊是從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雖然自己也嚇了一跳,但還是緊握著死神之鐮,向前踏出了一步。絲毫沒有收回這句話的意思。
“說得好,格蕾。”
師父跟著我的步伐,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他是我的學生。也是你的後輩。這種可笑的說辭能忽悠人嗎?”
“哎呀哎呀,你們師徒怎麼都如此不識好歹。”
Mushiki一臉厭惡地砸了咂嘴。
海風吹動了她的白髮。
“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們還想搞什麼名堂?雖然我對現代不太瞭解,但某人的魔術水平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的。在和拉提奧的戰鬥中,你壓根就沒發揮啥作用吧?如果是你的徒弟的話還另當別論,你又能做些什麼呢?君主?”
“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師父面帶苦笑地說道。
他又吸了一口氣,這次一定要把態度表明。
“我和拉提奧也說過相似的話。我好歹是個教師啊。雖然一直想要拒絕這個身份,但似乎怎麼也推脫不了。因此,我只是以一名教師的身份,揭開WHODUNIT。或者應該倒過來說吧。”
“哈呀。”
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女子接著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你是這麼想的嗎?可是啊,讓妾身眼睜睜地看著那種事情發展,不合乎義理吧。”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拉提奧·庫爾德里斯·海拉姆。”
在被桅杆貫穿身體的骨之巨人旁邊的拉提奧,視線上挑。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也不能讓這傢伙把埃爾戈搶走!”
“我不明白,君主。”
阿特拉斯院的鍊金術師搖了搖頭。
“你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呢?拉提奧剛剛才和你戰鬥過。”
“我只是想要活用資源而已!覥著臉求人很沒品吧!如果我沒有力量,那就只能依靠別人了吧!”
師父的辯解,如果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恐怕要捧腹大笑吧。
即便如此,大概弱者的掙扎就是如此吧。如果不想抱著膝蓋蹲在房間的角落裡自閉,那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去爭取才行。
拉提奧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
“…限定在鄭和之船上。”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豁?是戰時同盟嗎?”
女子揚起下巴。
脖子上的藍色刺青顯露出來,手上的鐐銬咯吱作響。
“這也挺不錯。如果不這樣的話就太無趣了。你們就多來點無用的努力吧。”
心臟在嗡嗡作響。
這樣的恐懼感還是第一次遇到。雖然多次與強於自己的對手交鋒,但這個女子的實力是如此的深不見底。通過『強化』控制著的神經不聽使喚,緊握著死神之鐮的雙手也滲出了汗水。
但是,在這種狀態的自己身後,
“你在聽嗎?埃爾戈?”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讓我們開始單獨授課吧。”
師父非常平靜地對著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說道。
*
他,潛入了水中。
在水中,他漂盪著。
並不痛苦。
只是,非常困頓。
沒有反抗睡意的心思。如果這種睡意消失的話,自己確信會有更恐怖的東西填補這份空缺。
所以,如果能永遠保持這個狀態就好了。
凜說過,自己是漂泊于海洋之中的。
現在只是再次回到大海而已吧。
大家一定都安然無恙吧。
沒有人會受傷,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傷害別人。只需要蜷縮起來,把身體(自己)交給這蒼色的清流就可以了。
然而。
為什麼自己沒有睡著呢?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這樣想到。
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無論怎麼思索都無法看到其他的選擇。
他就像大海里的水母一樣漂浮著,意識模糊地困惑著。在水中漂盪著,等待著意識中斷的臨界點。
就在他終於要放棄思考的前一刻,傳來了聲音。
“…讓我們開始單獨授課吧。”
(…啊呀)
約定浮現在了腦海當中。
如果只是這段時間的學生的話。如果是師徒的話,上課就是理所應當的吧。而且,如果老師沒有離開教室,學生自然也不能缺席。
海中點亮了微弱的光芒。
那一定是月光吧,他如此思考。
觀月法。這個念頭無理由地生成,大概這就是心中所想象的月亮的映射吧。
然後,
“埃爾戈。”
平靜的聲音在此響起。
“於此,本人,上問神明。”
*
簡直就像是戰列艦的炮擊。
每一擊的產生的衝擊波都在蹂躪著甲板。
我感受到了幽靈船的劇烈搖晃。長度超過百米的大型船隻被甲板上唯一的暴虐所震撼。
“十一點鐘方向邁出兩步!”
隨著拉提奧的聲音,在距離後腦勺的一釐米的位置,女子的裡拳22擦過。光是風壓之強,別說是兜帽了,整個身體都被轟飛了。我翻滾到甲板上,剛剛重整架勢,下一個指令就來了。
“六點鐘方向邁出一步!用鐮刀揮砍!兩點鐘方向跳出一步!”
那聲音不像是魔力傳音。
因為鍊金術師賦予的某些物件,使得自己的頭蓋骨直接向內耳傳遞震動。就和骨傳導耳機一樣的原理。
在無論如何都無法避開的瞬間,拉提奧的骨劍刺入進來。
託她的福,我勉強支撐下來。
但是,我們肯定是防禦的一方。
對手原本就如同風暴一般。如果知道幾秒鐘之後會有風暴來襲,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在Mushiki看來的輕擊,對於我來說都是必殺。
——仙人。
我明白這個稱呼的恐怖之處。
與此同時,我也切身感受到了拉提奧對於仙人的抗爭,如果沒有她的指導,自己究竟會死多少次呢?
然而,這何止是走鋼絲啊,簡直就像是在蜘蛛網上跳舞一樣。並不是什麼時候斷了都不足為奇,而是因為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對物理法則的反叛。
“哈哈哈,一個人的話完全無法抵抗,兩個人的話還勉勉強強嗎?那個揮動鐮刀的小姑娘身法不錯嘛,那咱就比比體力吧?”
我可不認為陷入持久戰是一件好事。
和她戰鬥的時候,一秒鐘就如同一個小時一樣漫長。想要從這個女子的暴力中生存下來——招招致命,就連剎那間的思考都需要拼上死力。只有拼命思考,行動,戰鬥,這樣才能多活一秒。
在這樣的反覆中,我聽到背後的師父正在說著什麼。
“首先,被埃爾戈(你)吃掉的神,絕對不是隨機選擇的。理由很簡單,因為神是各種屬性的複合體,如果隨便搭配,肯定會相互排斥。”
類似的道理,他之前也講解過。
因為把複數神收納在一個容器裡這件事令人難以置信,所以應該有什麼理由才能行得通。
“而這次的請款,有兩個明顯的共同點。”
一腳踢向傾斜的桅杆,躲過了Mushiki的掌打23。
視野中出現了因掌打的餘波而折斷的桅杆,踩著那個斜跳而起。
不僅要聽從拉提奧的指引,而且還要根據實際情況隨機應變。說不準,拉提奧的計算中也考慮到這一點。不過,大腦因為加速運算即將過熱了。
“其中一個是與海洋相關的神。你的夢自不必說,而且你是在海上漂流的時候被人發現,這絕非偶然。因為在諸多神話傳說中,在海上漂流這一點本身就是神的屬性。”
哪怕是現在這個場合,師父也如同站在安靜的講台上,他嘹亮的聲音迴響著。
“比如說,遠東地區的蛭子命24,北歐神話中的尼奧爾德25就是其代表。世界各地都有將稀人26和漂流之物視作神的依附品的信仰。結合你的夢境,我猜測你體內的神是具備海洋或者水屬性的存在。”
(——鎖鏈!)
鎖鏈是從Mushiki的鐐銬中延伸出來的。
我用死神之鐮反擊,在鐮刀即將被鎖鏈捕獲的瞬間,讓鐮刀變回匣子的狀態。只有那個,絕對不能被抓到。如果被逮住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從剛才骨巨人坦格雷被束縛,然後被桅杆徑直刺穿的場面就能猜到了。
“咿嘻嘻嘻嘻嘻,這下可糟糕透頂了!”
亞德的聲音裡也滲出異常的緊張。
師父的聲音有傳了過來。
“另一個就是,手。”
師父一邊壓抑著自己顫抖著的身體,一邊舉起了手。
“你所控制的幻手,沒有比這更直白的提示了。我對你說過,手是一種進化。正是因為手上的情報壓力,猿猴才進化成為人類。”
真的,那就像單人教學一樣呢。
(…啊啊)
明明是這個時候,卻有點想哭。
果然,這個人很適合現在這個模樣。就像是查案的偵探一樣,就如同主刀手術的外科醫生一樣。
對於師父來說,講課的樣子才是最適合他的。
“於神而言,手所代表的意象大概是『通達六合八荒』。在亞洲圈,以救贖者形象顯現的千手觀音,其象徵就是無數的手臂。與之相對的,對於阿修羅之類的戰神而言,則是破壞的象徵。因此,如果擁有神之手的話,原本無法為人所連接的情報也能觸及。也就是說,實現了人類所不可能實現的進化。所以,你陷入了記憶飽和….對於創造你的人來說,這應該是可以預料到的現象吧。Mushiki之前不是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嗎?你還記得嗎?”
——“哈哈,還記得嗎?不對,是沒有忘記得了嗎?”
的確,那隻老鷹之前是如此說的。
那句台詞的前提是,埃爾戈理應已然失去了記憶。
“那麼,就和之前說的一樣,被你吃掉的三柱神,是否也以某種形式與進化有所關聯呢?”
“哈哈,真是有趣的課程!”
Mushiki閉上了一隻美麗的眼睛,笑了起來。
當然,她是一邊同我們高速作戰一邊打趣師父的。在對方看來,大概是母親邊哄孩子邊聊天的心情吧。
“幹得不錯啊。戰場上一本正經地授課的傢伙,在妾身的時代也幾乎沒有幾個呢。但是,你要怎麼辦呢?世界上的神,其數量和天上的星星有的一比,你這種程度豈能限定的了呢?不對不對,僅僅是限定於從地球上所能識別的數量,應該都比天上的星星要多地多吧。”
她的意思我也明白。
世界上有多少種神話,以及與其相關的神祇呢?
即便單單一顆北極星,在不同的文化圈中都有不同的稱呼,和不同的神祇所關聯。用師父的話來說,就好比是僅僅憑藉血型和髮色,在一個國家之內追捕犯人一樣。
實際上,師父也點頭同意了。
“的確是做不到啊。現在的推測,是結合了埃爾戈目前的情況所得出的。但是其中的一位神祇,實際上已經告訴我們了。這是在考核中摻進的Bonus Question。作為解開這個謎題的第一步,就從這裡入手吧。”
師父在自己的房間裡邊呻吟邊解題的模樣,我親眼看見過好幾次。
當然,因為自己也是考生,所以這種時候為了避嫌都是儘量隔得比較遠。雖然熬夜的師父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樣子,卻還在辛苦地思考著。你們也要照顧一下出題人的心情啊,他這樣告訴我們。
“這次的題眼,是因為你,Mushiki。”
“啊咧?”
女子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中國古代,在三皇五帝之一的禹王治下,有一個被認為是無人可敵的強大妖物。其形似猿猴,力逾九象,青軀白首,金目雪牙,為火眼金睛。禹王治理淮水之時,那妖物引發雷雨,率領怪異大軍同禹王對抗。禹王為此大為困擾,最終派遣眾神和龍將其擒獲。據說禹王給這頗費工夫才擒獲的妖物纏上了特殊的鎖鏈,並掛上了金鈴。”
“啊….!”
一瞬間,我屏住了呼吸。
因為師父提到的妖物,和女子的特徵一致。猿猴之形姑且不論,火眼金睛,金鈴,就連纏繞在手臂上的鎖鏈也都一模一樣。
在洶湧的海浪之中,師父說出了妖物的名字。
“這隻妖物,名叫無支奇。”
“….”
我感覺到女子的嘴唇上滲出一絲苦笑。
“Mushiki即無支奇。據說這隻妖怪在現代也相當出名,是某種神性的原型。所以,沉睡在埃爾戈體內的三柱神之中,只有這一點是可以預測的。我之所以做了那番開場白,不僅僅是為這個問題正名,更是為了能讓埃爾戈知曉,親身體驗並得以理解。”
師父還在繼續。
“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啊啊,名字裡已經包含了水。那隻石猴受天地精華而生,縱身跳入瀑布之中,率領著各種各樣的妖物。由於側重於西天取經的描寫導致之前的經歷容易被淡忘,但那也是水神的一種。他在這海運都市新加坡是備受尊崇的神,也能作為其水神身份的證明。”
“別胡說了!埃爾梅羅二世!”
女子第一次大聲吼叫道。
她的身體在交鋒的縫隙滑過。
就像字面意思上所說的,一眨眼就向師父跟前奔去——和從一旁殺出來的自己,針鋒相對。
“就是這裡,格蕾!”
拉提奧根據預測給予我的指令。
“亞德!第一階段應用限定解除!”
“啊啊可惡啊!我可不想和那個怪物硬碰硬!”
死神之鐮快速化形為大盾。
就像是強行插入一樣,大盾擋住了女子的一擊。
除了大盾以外,本應強化到極限的自己的身體,卻有種即便如此也會被擊碎的錯覺。不僅是魔力與物理疊加在一起的一擊,而是貫穿骨骼和血肉之間隙的衝擊。
“反轉 Reverse!”
在自己大喊的同時,魔力化作火焰反轉。
“連浸透勁27都能擋得住嗎?”
女子如此咂舌道,一邊驅打著火焰,一邊快速踏步。
更吃驚的是我。明明反彈了亞德所抗住魔力的八成,卻只讓女子稍稍退縮了一下。
師父仍然在不遠處。
那可是,哪怕有一根手指碰到他,也會立刻喪命的距離。
“師父!”
就在我大喊的瞬間,一顆綠寶石被投擲到了女神身旁。
「 Ich werde Sie gehen lassen 解放.Sturm 山嵐哦,der umstürzt 轟擊 !」
翠玉(綠寶石)的寶石魔術。
從那寶石中釋放而出的狂風把陣腳不穩的無支奇吹飛了。
“凜小姐!”
“我才不管你是仙人還是其他的什麼玩意…哪能一直被你小看的啊…”
徑直撞到桅杆上的凜,臉上恢復了血色。
然而,這並沒有對無支奇造成傷害。
不過,好歹爭取到了時間。
在這激烈的戰鬥中,哪怕是剛剛無支奇的死亡威脅近在眼前的時候,師父依然佇立在原地。
“….即便到了如今,我還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多餘者啊。即便是得到了時鐘塔的君主之稱,自己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但是,我似乎還是可以做些什麼的。”
師父自嘲地笑了笑。
他從一開始就在顫抖。更可怕的是,從以前開始就是如此。
啊啊,我再一次確定了自己能夠在此戰鬥的理由。
因為這個人比自己更害怕。他絕非成為英雄的材料。軟弱、狡黠、任性,時常像個傻瓜一樣溫柔的人。儘管如此,我還覺得,只要能和他站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你要抗爭的話,我也義不容辭。
“審神者,埃爾梅羅二世,於此開示神之名。”
師父如此宣告,然後繼續說道。
Whodunit。犯人是誰。或者恰恰相反。
是誰,被吞食了。
“汝,埃爾戈所喰之神祇,其名為——”
4
“終於聽到別人說話了啊。”
突然被如此搭話之後,他才留意到自己身處何地。
這裡是,海面上。
不對,(….這不是海?)
他眨了眨眼。
這實在是非同尋常的一番景象。
就好像是,身處青空中心一樣,又如同處在湖面的上方一般。雖然眼前所呈現的風景與拉娜展示給自己的相片有幾分相似,但他能意識到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此處是純粹的蒼之世界。
“大海與湖泊的區別?哈哈,水鹹不鹹?這和老子有什麼關係呢?”
“那個”正坐於冒出水面的柱子之上。
實際上,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柱子。這是一根非常大的棍子,這一點是非常明確的。
“那個”饒有興趣地看向這邊。
那是一張猴臉。
這絕不是比喻。那是一張看起來非常親切的猴臉。
“重要的是,此為水神之搖籃。就如同外面那個嘰嘰喳喳解釋個不停的老師說的那樣。”
(….外面?)
青年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對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沒有正確的認識。
只是,眼前的對手正承受著巨大的東西……自己只理解了這一點。雖然比自己小了一圈,但感受到的壓力卻讓人有種仰望著巨大山脈的錯覺。
“哦哦,在外面啊。雖然他是個古怪的審神者,但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
那個猴子的身影如是說。
這番話令青年察覺到了自己的思考會被直接讀取。
“所謂審神者,僅僅喊出了神之名是遠遠不夠的。說到底,被你所吞食的‘我們’,是業已被消化的食物。倘若要賦予‘名’,就需要與其相對應的步驟。倘若埃爾戈(你小子)不是感同身受,並且從你小子的所見所得中進行推敲的話,哪怕是知道了正解也難以抵達真實。”
他一邊充分解釋著,一邊重新看向這邊。
“至此,現在,答案就在你的手中。你想怎麼做呢?你這吞食了我的男人。”
“我,我想….”
他短暫地躊躇了一下。
“我被告知了…沒錯,他是這麼說的。既然是在他的教室裡,就應該思索自己想要成就之物,想要做的事情……我,對他所言,非常高興…所以…”
儘管斷斷續續,但他還是把話說到了最後。
“所以….我想要,回答那個問題。”
“既然如此,那就祈願吧。我們就是為此而被創造出來的。”
猴子的身影如是說。
“所謂的神,從結果而言,都是為了承接人類的願望而誕生的容器。實際上,暫且不談這種行為是否能拯救人類。更何況,我現在位於你的內側呢。”
(我的….內側?…)
他如此想到。
原本無法聚焦之物,突然清晰了起來。
意識也變得異常清晰,與此同時,從胸膛之中湧現出了一股力量。那是一股會讓人產生內臟熊熊燃燒一般錯覺的,異常的熱量。
猴子模樣的神,如是說道。
“喊出老子的名字吧,小傢伙!”
“你的名字是——”
5
埃爾戈的眼睛,睜開了。
唰,和漂浮一樣站了起來,他的眼睛閃爍著與迄今為止的年輕人完全不同的顏色
和無支奇一樣的,火眼金睛。
“那個…”
師父失神地往前踱步,在茫然仰望的同時喃喃自語道。
“持有火眼金睛的大陸神格有很多,但要說其中最負盛名的,大概人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修行七十二般變化之術,駕馭筋斗雲的石猴。被太上老君的八卦爐煙燻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眼眸,據稱化作了火眼金睛。”
果不其然,我是知道的。我是記得的。
在那個美食中心,我和師父一起觀賞的瓦揚戲裡的角色就是這個。
“…孫悟空。”
“或者也被稱作‘孫行者’。無支奇曾談及數千年,如果以其與三藏法師一同旅行的西遊記內容進行推斷,在那之前,從遲早會成為孫行者的石猴身上提取了某個部分。不過,和神靈一樣,神也是從單純的時間序列之中分離而出的存在。”
師父的視線落在相隔數米之遠的兩人身上。
埃爾戈與無支奇。
“起床了嗎?孫行者?”
和自己短兵相接的女子的面容上,不可思議地顯露除了兇惡的神色。
現在的兩個人似乎誰也無法阻擋。
“無支奇….小姐。”
“嗯。”
聽到青年高亢的聲音,musiki小聲嘀咕道。
“你這傢伙的意識,還是埃爾戈嗎?”
然後,她瞪大了眼睛。
不僅僅是無支奇。
拉提奧也因為這過度衝擊,在自己身邊僵住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得了啊!這是第一例成功的實驗體!庫爾德里斯的執念,彷徨海的怨念,以及妾身的好奇心,終於結出了果實!”
女人哈哈大笑,兩人的火眼金睛相互映照。
“那麼,這樣就好!”
她的態度和之前那種半開玩笑的樣子完全不同,非常明確地擺好了架勢。
“吾名為無支奇。乃是山嶺法廷十官之番外!”
利用了這片刻間隙,她的手畫出了狐仙。
三隻手,打了起來。
埃爾戈半透明的幻手擋住了女子的手刀。
每次短兵相接,空氣都會受到衝擊。
簡直就像是在敲打著巨鍾。如果是一般魔術師,光是衝擊的餘波就足以使其昏迷,師父彷彿立刻就要倒地一樣,緊緊捂著胸口。
令人震驚的是,埃爾戈居然接下了手刀。
並非逃避,而是接受。
這是連亞德的大盾形態都恐怕會一擊破防的攻擊。埃爾戈腳下的幽靈船甲板正因為這激烈的攻防而出現裂縫,這也證明了攻擊的破壞力並沒有絲毫的減弱。那明明是能在RPG的直接攻擊下毫髮無傷的船體!
咚,埃爾戈一腳踏向甲板。
無支奇也同時跳起。
兩個影子在半空中纏鬥。
雷鳴般的轟鳴聲響徹天際。他們的手足每行動一次,就像閃電一樣撕裂濃霧。海上風浪大作,鄭和的幽靈船如同脆弱的小船一樣在海中搖晃。
此乃神話之戰。
舉手投足之間,就能讓自然之理變得扭曲而瘋狂。
在這戰鬥的間隙之中,埃爾戈的幻手開始發生變化,我那經過『強化』的視覺捕捉到了這一動態。
六隻幻手,與埃爾戈原本的手腕,合為一體。
“神核裝填·齊天大聖”
*
——裝填/名為神的子彈。
*
合眾為一的手中,感覺像是存在著某種東西。
“啊啊…終於!”女人開心地大笑著。
就彷彿是目睹美麗花朵的綻放一樣,“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還沒有被我滿懷感激地吞食的資格啊!”
金屬鎖鏈如同毒蛇一樣,從她的手銬處開始蔓延開來。
埃爾戈他,只是在低聲唸叨。
“神格展開·孫行者”
*
——展開/周圍部位的置換
*
女子的鎖鏈纏上了埃爾戈的手臂。
“埃爾戈!”我不假思索地大聲喊道。
但是,那個青年面不改色地繼續在那裡低聲吟唱。
在那鎖鏈的下面,某種存在開始在手的表面生成。
“神殼纏繞·如意金箍棒”
*
——纏繞/吾手效仿神明!
*
那股『力量』立刻獲得了實體,咔的一聲,鎖鏈盡數斷裂。就連那個骨之巨人都無法掙脫的,就連自己的死神之鐮也無法切斷的鎖鏈,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碎裂了。
純白色的巨大手臂,屹立於此。
光滑的表面上,幾道光線順著紋理流淌,就像是某種機械一般。宛如魔術迴路一般的紋理之美,讓我屏住了呼吸。
這手臂,已然不能再被叫作幻手,也不能算是人之手了。
也就是說,此乃神之手。
“妾身的鎖鏈,居然?!”
“我思,”
蘊含著神之威嚴的吟誦,響徹於此地。
“故我在。”
神之手臂猛地揮動而下。
女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從攻擊範圍中撤出,巨大的神之手臂追蹤著她的同時撕裂了空間,扯下她一縷頭髮,並且在一側的海浪之中砸出了一個大洞。
(——躲開了?!)
正當我如此思考的時候,就發現女子的臉色變得十分不妙起來。
“這步棋走錯了啊….躲避的時候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我立刻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她很不自然地停留在了半空中。
就彷彿是,她周圍的空氣,在一瞬間凝固硬化了一般。
“傳說中,孫悟空所揮舞的如意金箍棒本不是武器,而是用於定海。可以說是給曖昧的東西賦予了形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維繫世界的寶具之一吧。”
師父如是說道。
我被這番發言震驚了。
因為談及維繫世界,我所揮舞的聖槍倫格米尼亞德也是符合這一特徵的。
“周圍的空間被固定了呢,啊啊,既然是已經成神的孫行者,這種程度的權能自然不在話下吧。”
在無法動彈的女子面前,神之臂發出了咯吱的響聲。
就如同是鑽頭一樣,從手腕開始一直到手肘的部分,分離成了數層並且四展開來,開始進行螺旋轉動。每轉動一圈,就有難以估量的巨大魔力伴隨著驚人的火花飛散開來。
如意——能夠言出法隨的話,那這個寶具之內豈不是就像是包含了一個世界一樣嗎?這樣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浮現而出。
空間以再次高舉而起的神之手臂為中心,正不斷碎裂開來。
我從那裂縫之中,瞥見了星辰。
既然能夠固定古代之海,想必也足以劃破蒼穹。
第一發攻擊固定了空間鎖死敵人的行動,第二發攻擊實打實地擊穿了無法行動的敵人——
“原來如此,這就是現代嗎?”
女人笑了。
擺好架勢的神之臂,如同炮彈一樣彈射出來。
簡直就像誕生在地面上的黑洞。色彩和聲音都消失了,只灑下虛無,神話的餘香。
“不錯,真不錯啊。從神代好不容易殘留下來的稀缺資源,可憐地拼命收集,湊在一起。就為了苟活撐死不到百年的時間,於是從這一邊開始消耗掉了。哈哈,這簡直就是……”
她的話語,到這裡就中斷了。
神之手臂所製造的空間裂縫,將她吞沒。
扭曲的虛無,撕裂萬物,並且引發了崩壞。神秘的強度和耐性在這虛無面前毫無意義。被撕裂的空間已經是一種物理現象。
就像衰老巨大恆星的終末,不僅吞噬了周圍的空氣,還吞噬了幽靈船的一部分,虛無繼續擴大——就像從夢中醒來,不久之後一切恢復了本來的狀態。
此時剩下的,只有那不斷的濤聲。
6
故事到這裡似乎告一段落了。
埃爾戈的神之臂消失後,恢復原樣的年輕人後仰倒地。
自己連忙跑去攙扶著虛弱的他。也許是受到神之腕的影響吧,他之前撕裂的部分已經痊癒了,但他不是一般的困頓。這也難怪,自己無法想象那麼龐大的魔力是從何處產生的。然而,如果使用不相匹配的魔力,肯定會遭到反衝的襲擊。
就像過去的自己無法承受聖槍的反作用力一樣。
“我沒事的…就是有點累了…”
年輕人淡淡地微笑著。
我在感到心痛的同時,把他貼靠在自己身邊。
在他的身旁,師父蹲在無支奇消失的地方,皺起眉頭說道。
“果然是陽神啊,和仙人傳說中一樣呢。”
“陽神?”
“就是擁有實體的分身。如果說靈魂出竅是陰神的話,那麼陽神就是具有魔力,作為臨時肉身的代替品。中國的典籍中也有類似的故事。”
“是《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哦。傳說中使用陰神的僧侶拿不走花朵。而使用陽神的仙人卻能把花朵帶回家。”
最後補充說明的是凜。
這方面的細節,我還是一頭霧水。不過,對於那個被擊敗的存在並不是無支奇本體這個事實我還是理解了。
“那麼,真正的她呢?”
“雖然有分身的反饋,但本體應該毫髮無傷吧。”
師父面帶厭色地喃喃自語道。
“除了一開始展現的‘變化’以及風暴以外,沒有使用像樣的魔術,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如果說是她是十官之番外,那麼她肯定會先行連接到特權領域,也沒有使用思想鍵紋的樣子…簡單來說,這個她就如同一個沒有魔術刻印,空有基礎魔術的魔術師。”
這個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明明施展出那般暴力,卻連認真的狀態都沒有進入嗎?我和埃爾戈都驚呆了,只感覺到一股寒意在後背上掠過。
“但是,本體和下一個分身不會馬上到來。”
拉提奧補充道。
“看到鐐銬了嗎?她處於這種狀態。”
“說起無支奇,我聽說古代的禹王用鎖鏈和金鈴鎮壓了她,所以她現在還處於被封印的狀態嗎?”
“……”
拉提奧沒有回答。
輕微的緊張感在甲板上再次逼近。
我擋在了師父跟前。
“請不要出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的停戰協議僅限於這艘船上,而且很快就會結束。”
拉提奧點了點頭,她身後出現了一座小山似的身影正在緩緩移動。
骨之巨人——坦格雷終於從桅杆上解放,被奪走的手臂也再生了。
“啊——啊——,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啊。”
“沒用的傢伙。”
“嗚嗚,您太過分了,拉提奧大小姐。”
“把肩膀靠過來。”
巨人蹲了下來,拉提奧乘在他的肩膀上。被海風吹拂著的蒼色頭髮,與骨之巨人的顏色十分搭配。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
兩個人縱身躍入海中。
轉眼間就沉下去了,連波浪都看不到。
“她們走了啊….”
我從甲板上低頭向下看去,不由得嘆了口氣。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將埃爾戈所喰之神…返還,是這樣嗎?”
這是拉提奧所說的。
——“想要阻止埃爾戈的記憶飽和,只有將神祇返還。”
“老師,您能做到嗎?”
師父想了想之後,回答了抬起頭的埃爾戈。
“其實,我也有在想…我原本以為到新加坡講學也是對那個研究的一種助力。但是,在此之前,辨明剩下的兩位神祇也是必要的吧。”
Whodunit,或者與其相反,Whomdunit。
是誰,被埃爾戈吞食了。
感覺會是一場漫長的旅途。這是一場從新加坡出發的問神之旅。
過了一會,師父從兜裡取出雪茄,又從施加了防水魔術的盒子裡拿出火柴,點燃了雪茄之後,一口咬住。
他吸了一口煙之後,又轉變了話題。
“對了,凜,你和海賊們恢復聯繫了嗎?”
“嗯嗯,剛剛聯絡過,已經確保了他們的安全,而且拉提奧那傢伙也不像是會對不具備威脅的海賊出手的那類人。”
“是這樣嗎?那你還來得及哦。”
“來得及是什麼意思?”
凜不解地歪了歪頭,師父突然用手指了指。
“因為這艘幽靈船已經解體…原來如此,休戰協議僅在船上生效,這還真是阿特拉斯院的做派呢。”
我也立刻沿著老師所指的方向看去。
覆蓋了幽靈船一半部分的骨頭,在視線所向的位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當然,這艘船本來就不應該浮在海面上。
濃霧也漸漸消散了。
恐怕是缺少了拉提奧的控制,無論是魔力濃霧還是幽靈船,任何一個都無法維持吧。
“什麼——!”
凜的表情急轉直下。
“等,等一會啊!!!等我一下啊!!!我還沒物色財寶呢!!!這可是鄭和的寶船啊!!這些東西都是我的吧!!!”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進船艙裡。
我覺得裡面很危險,因為這艘船看起來快坍塌了,但現在也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了。
看著不知所措的自己。
“呵呵呵。”
埃爾戈笑了出來。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露出這樣的笑容。
“….哈哈。”
師父跟著他一塊笑了,我也忍俊不禁。
凜的慘叫聲,自己的竊笑聲,以及不久之後聚集而來的海賊們的小艇的引擎聲,和幽靈船的解體重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