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藏於體內的龍】

第六卷  §40.【藏於體內的龍】   天蓋散發著白銀色的光輝。

 這從天而降的光芒灑向地底，照亮里加隆多洛爾。

 耀眼的光芒照在跪地祈禱的戈爾羅亞納身上，他不禁抬頭看去。

 「……1500年的……祈禱啊……」

 他呆然低語道。

 神龍的歌聲已經消失。音韻魔法陣就此斷絕、痕跡神也遭到毀滅的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次使用《神龍懷胎Behelom》了。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痕跡之書，朝戈爾羅亞納身旁走去。

 「……這，就是答案麼……」

 戈爾羅亞納自嘲似的說著，空虛的眼神仍舊凝視著天蓋。

 「無論是我的祈禱，還是神明，抑或是《神龍懷胎Behelom》，都被你一一擊潰。本應背叛你的背理神也沒有背叛，直到現在，天蓋也依舊隔絕著我們……」

 戈爾羅亞納咬牙切齒。

 他空虛的眼眸中，流出了一行清淚。

 「神明，《全能煌輝》艾克艾斯，會為我們指引正確的道路。然而，我所走的道路已經沒有未來了。我失去了祈禱與神明，失去了吉奧達爾至今為止的一切……」

 戈爾羅亞納看著佇立在他面前的我。

 「難道真的如你所說，我們只是一直誤以為這1500年的積澱、這場毫無意義的徒勞，是有意義的教義麼……？」

 教皇朝我發問。

 由於他所祈禱的一切都瞬間化為泡影，他似乎這就開始抓上新的救命稻草。

 「……如果我在聖歌祭殿停止祈禱，握住你的手的話，是不是我、還有我們，都已經在今天獲得救贖了呢？」

 「我不知道」

 聽到意料之外的發言，戈爾羅亞納一臉驚愕。

 「我所否定的，只是你想拉上整個地表一起轉生的，愚蠢的侵略行為而已。只有這一條是徒勞的，其餘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不會連你為這個國家、這片地底的救濟而不斷祈禱的這份心意都一併否定」

 戈爾羅亞納似乎跟不上我的思考，呆然地注視著我。

 如果我在這裡說些煞有介事的話，他說不定就會跑來崇拜我。

 在1500年的祈禱化為泡影的如今，他應該會把展現出更大奇蹟的我當作神來崇拜，想要依靠我吧。迪爾海德和吉奧達爾也會締結更加緊密的關係吧。

 但是，我才不幹。

 這樣做，只是換了個祈禱對象罷了。

 「吉奧達爾侵略了地表，而身為迪爾海德國王的我則阻止了這一行徑。這場戰鬥沒有在此之上的意義了哦」

 即使不斷祈禱，卻也沒能得到救贖。

 挑起戰爭，卻遭受慘敗。

 我想塞給他的，只有這份無情的事實而已。

 「我對你們國家只有2個要求。不要侵略過來，然後儘可能地守護民眾的幸福」

 他露出死心的表情，緩緩搖了搖頭。

 「……很遺憾，我已經沒有向你保證這一點的資格了……」

 戈爾羅亞納渾身脫力地鬆開了祈禱的手。

 然後，他畫了個魔法陣。

 「教皇的一生中，只被允許停止一次祈禱」

 戈爾羅亞納把手伸進魔法陣中心，從中取出一把短劍。

 「請放心。這是懺悔之劍。誤入歧途的教皇，將以自己的生命懺悔罪孽、向神祈求寬恕。1500年的祈禱沒能傳達，救濟也未能達成。一切都是我的罪過。一定是我祈禱的還不夠吧」

 戈爾羅亞納把懺悔之劍抵在脖子上，緊緊握住劍柄。

 他將魔力削減到近乎為零。他這是為了自盡。

 「我罪孽深重的靈魂，將前往神的身邊。我將以我的鮮血洗清罪孽，請一定要指引吉奧達爾，指引我們，前往正確的道路」

 鮮血飛濺，大量血液沿著懺悔之劍滴落。

 「……嘎，哈…………」

 他發出不成聲音的呻吟。

 死的劇痛折磨著他，他的表情滿是苦悶。即便如此，他在最後依舊再次交叉雙手，獻上祈禱。

 戈爾羅亞納抑制了自己對懺悔之劍的一切抵抗。如果不使用回覆魔法，他在幾秒內就會面臨死亡吧。

 本來的話。

 「……嗚……啊…………為……啊……為，什麼…………？」

 教皇驚愕無比，戰慄地問道。

 「…………我為什麼還活著……」

 「我對你施了《假死Indr》魔法。無論什麼狀態，你都死不了」

 「……什…………」

 教皇的表情染上了絕望。

 「教皇能夠停止祈禱的機會，一生只有一次。這樣一來，你已經無法洗刷你的罪孽了」

 他獻上祈禱的雙手顫抖不已。

 「不奪走地上民眾的性命，只是消除分界。你對身為敵人的我們展現了慈悲。因此，我就只從你身上奪走你的懺悔，以示回敬吧」

 「……你……都做了些什麼……。趕快解開魔法！現在馬上！」

 「我拒絕」

 我從他喉嚨裡拔出懺悔之劍。

 「……嘎哈……！」

 戈爾羅亞納的身體裹上一層光之魔法。我用《治癒Ent》為他治好了傷口。

 「如果想死，就再拿起這把短劍吧。在違背教義的前提下」

 彷彿在說做不到一般，戈爾羅亞納咬牙切齒。

 「……我這沒能達成1500年祈禱的靈魂，已經被玷汙了……如果不返還我的性命，吉奧達爾就會一直無法洗刷罪孽，一路走向滅亡的……！」

 「你就成為第一位保持骯髒、揹負罪孽、沒能完成懺悔的教皇，活著受辱吧」

 戈爾羅亞納滿臉絕望。

 一位沒能遵從教義去死的教皇，到底會有多少信徒，會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呢。

 「受痛苦、受折磨地活下去，用自己的腦袋思考贖罪的手段吧。何況，你如果回過神來，說不定還會想到這個問題哦：就憑你流的這點微不足道的血，真的能洗刷掉罪孽嗎？」

 面對接下來自己將面臨的命運，戈爾羅亞納渾身發抖。

 「罪孽這種東西，可沒有輕到以死就能償還。你偶爾也應該不依靠神明，用自己的雙手善後」

 我在魔眼裡灌入魔力，強行撐開了戈爾羅亞納的收納魔法陣。

 然後將懺悔之劍和利巴爾舒內德持有的痕跡之書還了回去。

 戈爾羅亞納不解地扭曲了神情。

 「……無論是你，還是你的神明，都應該在追尋過去的記憶才對……。痕跡神已逝的現在，哪怕痕跡之書的力量有限，但肯定能成為你們記憶的線索。為什麼要把它還給我呢……？」

 「你忘記痕跡神最後的話了麼？」

 那位神說過，要在這裡留下你們的祈禱。

 「這個魔法具當中，凝聚著你們歷代教皇為國獻上的1500年份的願望。若是因為害怕些許失憶就對這樣的東西出手，我哪有什麼資格談論和平」

 我一使用《時神大鐮》，它就會壞掉。

 痕跡之書應該也是同理。

 「……你想要的是什麼呢？」

 「我的要求就是剛才說過的那兩條。如果你能遵守，不管信不信神，這都是你們自己的道路，我不會多嘴」

 我舉起一隻手，輕輕握了一下。

 「然而，我堅信總有一天，我們能夠攜手。不止迪爾海德和吉奧達爾。和阿加哈、賈迪席奧拉、阿塞西翁都是如此」

 「……我不清楚地上的情況，但地底的爭端根深蒂固。我怎麼都不覺得，教義不同的人之間能夠相互理解……」

 「我在兩千年前的大戰裡也跟你一樣，覺得我和人類根本沒法攜手。」

 我對困惑不已的戈爾羅亞納說道。

 「神明與祈禱都才剛剛斷絕。你揹負著大罪，肯定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得去思考。我現在不向你伸手。但直到下次機會到來之前，你就給我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吧」

 我畫出《飛行Fles》魔法陣，灌入魔力。

 「我問一個問題」

 飛走前，我開口說道、

 「毫無疑問，阿卡納就是背理神。但你以前曾經說過，她是創造神米莉緹婭」

 教皇聽了我的話，筆直地注視著我。

 「那是為了給我下套而撒的謊麼？還是說她其實也是創造神？」

 準確而言，背理神並非神的名號，只是地底人民把違逆秩序、不斷背叛的神叫成這樣而已。

 那麼，格努杜努布應該也有原本的神名才對。就算那是創造神米莉緹婭，也不足為奇。

 「那是……」

 戈爾羅亞納小聲低語。

 我朝他一看，發現他戴著選定盟珠的右手變成了黑色。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指的是什麼？」

 戈爾羅亞納一臉疑惑。他不像是在說謊。

 可我集中魔眼一看，他右手散發出的魔力，直接升高到異常的程度。

 「唔。看來有什麼東西躲在你身體裡哦」

 話音剛落，我便用利維吉爾瑪斬落戈爾羅亞納的右手。

 「……咕……啊……！」

 這時，右手的切斷面出倏地冒出一個紫色的龍頭。它朝我警戒了一下，隨即吃掉了戈爾羅亞納的右手。

 它的魔眼裡，閃爍著兩團藍色的火炎。它吃掉的，是由於被消滅而寄宿到選定盟珠中的，痕跡神與福音神麼。

 「你是哪兒來的神？報上名號」

 我用《波身蓋然顯現Venegialla》的利維吉爾瑪一閃，龍頭應聲而落。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戈爾羅亞納發出悲鳴。

 看來這傢伙是寄生在他的身上，疼痛也共享了麼。

 「……霸……霸龍…………賈迪席奧拉的霸王麼……嘎哈…………」

 一雙龍翼突破戈爾羅亞納的身體，長在他的背後。

 「……愚蠢的異教徒……我的身體是獻給神明的，你以為我會讓你為所欲為麼……！！」

 教皇描繪的魔法陣當中，出現一柄巨大的槍。

 他用《飛行Fles》扔出這柄槍，刺進自己胸膛，將身體紮在了地上。

 「呃……！」

 「好。別鬆手」

 我用利維吉爾瑪斬斷了那對龍翼。

 「……啊……嗚啊啊啊啊啊……！」

 「會有點疼的。給我忍住」

 我用《根源死殺Bebzud》的手指貫穿教皇的身體。

 我一把抓住寄生在根源處的那個叫做霸龍的玩意，強行將它拽了出來。

 「咿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

 龍的悲鳴震耳欲聾。

 我拔出右手，從戈爾羅亞納的體內拽出一條巨大的龍。

 「唔。沒想到居然有這麼一大條龍藏在你身體裡啊」

 我抬起巨大的霸龍，使勁砸向地面。

 然而，那條紫色的龍仍不畏懼，張開大口朝我突進，想要把我吞了。我用利維吉爾瑪將其一刀兩斷，被劈成兩半的龍之根源就此消失。

 然而，下個瞬間，被劈成兩半的龍的身體發生扭曲，隨即變成兩條龍。

 我腳踏地面，一瞬便將從左右兩邊飛來的兩條龍全都斬死。

 兩個根源切實地消亡了。可這回，肉片卻化作了4條龍。

 「咕啊啊啊……！」

 聽到戈爾羅亞納的悲鳴，我朝他一看，發現他半個身子已經變成了龍。

 瞬間，戈爾羅亞納飛向上空。

 4條龍同時衝向我，我再次用利維吉爾瑪將其斬殺。這次肉片變為8條龍。在我將這群同時襲來的龍全都斬殺時，戈爾羅亞納張開嘴，朝我噴出紫色火炎。

 剎那間，又有16條龍堵在我的面前。我將它們全部斬殺後，定睛一看，發現戈爾羅亞納已經沒了蹤影。

 「唔。被他跑了麼」

 我從戈爾羅亞納身上結結實實地扯下根源，並消滅了合計31條龍。

 每條龍都是有手感的。

 也就是說，霸龍是若干條龍的集合體麼。

 還是說跟雷伊一樣，同時擁有多個根源麼。應該是這二者之一。

 它的目的從一開始似乎就是戈爾羅亞納。

 應該是一直在等待他失去神力、無法抵抗的時機。

 如果藏在自己體內，痕跡神應該是能看穿的。沒讓祂做到這點，是由於霸龍的力量麼？

 如果有機會，它說不定還想來幹掉有所消耗的我，可既然沒來挑戰，說明它並非看不清力量差距的傻瓜。

 還有賽里斯的事情在。我心想，這下非得跟賈迪席奧拉的霸王也打個招呼了。既然特地活捉了戈爾羅亞納，估計還會讓他活一段時間吧。

 這也算是有了個去見他的口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