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她的歸宿】

第五卷  §45.【她的歸宿】  一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艾米莉亞立即起身跑向了他們。

 「……大家這都怎麼了？」

 艾米莉亞看向排頭的拉奧斯，但他去沒有立刻回答。他用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視著艾米莉亞。

 「總之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先去教室裡等我吧。我馬上就過去」

 說著，艾米莉亞把手放到站排頭的拉奧斯肩上。

 「好啦，快回去吧」

 正當艾米莉亞打算讓拉奧斯離開接待室，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別……走…………」

 拉奧斯低著頭，輕聲嘟囔。

 「拉奧斯君……？你沒事吧……？」

 他抬起頭，提高了聲音。

 「……別走啊！求你了……！」

 拉奧斯用懇求的目光注視著艾米莉亞。

 「……我知道，我們都是群渣滓，無可救藥的很……。你要是離開這兒回國之後，肯定會變得很了不起，生活都不用犯愁了……！其實吧，對願意這樣照顧我們的人，真的沒有說這話的道理……可是啊！」

 拉奧斯緊握雙拳。

 「……我不希望你走啊……我希望艾米莉亞老師留在這兒啊……！」

 艾米莉亞驚訝地看著他。

 「知道我們不是勇者後還願意正眼瞧我們的，就只有老師一個人；願意訓斥我們那麼多次的，也只有老師一個人；當我們覺得只有一死的時候，能夠叫我們逃的人還是隻有老師一個人啊！」

 為了挽留艾米莉亞，拉奧斯的手握得更緊了。

 「我們就只有艾米莉亞老師了……！正是因為有老師在，正因為老師跟我們說自己絕對不會逃，我們才連那群多到嚇人的龍都能打贏……。只靠我們是根本拿不出勇氣的啊……。要是老師走了，我們又會變回無可救藥的人渣了……！我們已經再也不想變回曾經那個渣到極點的自己了……！」

 拉奧斯熱淚盈眶地對她訴說著。

 「……我不想讓你回去啊……」

 「艾米莉亞老師」

 雷德里亞諾上前一步，對艾米莉亞說道。

 「我們在艾米莉亞老師這裡學到的東西還遠遠不夠」

 他也是在這裡第一次用『老師』稱呼艾米莉亞。

 「我們理應更加珍惜老師的話語、老師的尊嚴的。當我注意到這一點時，總算覺得自己有將來了。雖然很羞恥，沒能直接親口說出來，但大家聚到一起，想要給老師一個驚喜，想要告訴老師，我們大家會為了不給老師丟臉，接下來好好地努力學習」

 他看著艾米莉亞，眼鏡背後的目光真摯無比。

 「我們將來不希望別人，而是艾米莉亞老師來繼續指引我們。我們下定決心，這次一定會為了老師而成為真正的勇者」

 雷德里亞諾以冷靜卻又包含熱情的語氣開誠佈公道。

 「……艾米莉亞……老師…………」

 海涅已經開始抽泣了。

 「是我錯了……。我總是在廁所偷懶，老是瞧不起老師還戲弄老師……。以後我會好好學習的……課我會好好上的，也不會上課吃飯，考試也會認真考的，所以……！」

 跟魔王學院的學生們不同，他們都還是群年紀輕輕的孩子。

 十幾歲的孩子被吹捧成勇者，還被《魔族斷罪Jirga》的意志玩弄於鼓掌。

 在不知道該信任誰時，終於遇見了能夠尊為師長的人物，能夠打心底信賴的人物。

 這對於他們那一直被大人的事情折騰不止的人生而言，是何等的僥倖啊。絕對不能放開她的手。不顧一切也要追趕上她。他們一定是切身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我一定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勇者的……所以，求求你了，在這之前好好看著我啊，老師……！」

 學生們以真切的目光訴說著。然而，艾米莉亞卻很難啟齒，因為她來這裡之前已經跟我定下了約定。

 「……如果可以，我當然也想這樣……」

 艾米莉亞在意我的態度而轉過身，這時，雷德里亞諾直接穿過她的身旁。

 「雷德里亞諾君……！」

 他站到我的面前，隨即跪下。

 他俯下頭，說道。

 「恕在下僭越，偉大的暴虐魔王阿諾斯·伏爾迪哥德，在下有事相求」

 「說吧」

 「請您再給吾師艾米莉亞·路德維爾一點寬限。求您了」

 這時，勇者學院的學生們全都列隊站好，隨即跪在我的面前。

 「在老師的指導下，我等定能獲得足以對迪爾海德有益的力量」

 開口的是拉奧斯。

 「這條命，這顆心都獻給您，也會對您宣誓效忠」

 海涅堂堂正正地說道。

 「無論什麼命令定將遵從。所以，在我等從這個學院畢業之前的這段時間裡，還請您，還請您寬宏大量」

 整個勇者學院的學生，全部跪伏在此。

 一直接受魔族是敵人的教育的他們，為了一位魔族老師，做到了這個地步。《魔族斷罪Jirga》早已了沒半點影響。

 他們已經能夠用自己的眼睛去觀測，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了。

 「阿諾斯大人」

 艾米莉亞走上前，在我面前跪下，然後叩拜在地。

 「優秀部下一語實在是過譽，我不勝榮幸。然而，我在這阿塞西翁也學到了許多。和七魔皇老相同的地位，我實在是配不上」

 她想說，她並無留戀。

 「違背約定的懲罰隨您喜好。哪怕再也無法踏入祖國半步都無妨。我現在的心願，只有一個」

 為了守護最珍貴的事物，艾米莉亞深深地低下了頭。這是屬於她的戰鬥。

 「請給予我教導他們的機會。我會將他們培養成出色的勇者，一定，一定會成為迪爾海德與阿塞西翁交好的基石。即使只是為了不讓兩千年前的那場悲劇大戰再次上演也好」

 「抬起頭來」

 我說完，艾米莉亞緩緩地抬起頭。她的表情非常勇敢。在我的面前，卻絲毫不懼接受處罰。她有著為了這份信念與自己的學生殉死的覺悟。

 「你們這群蠢貨」

 從接待室的入口處，傳來了不合時宜的不和諧音。

 「你們一個個的，竟然朝敵國之王低頭哈腰，成何體統！」

 一臉傲慢地走來的，正是院長扎米拉。

 「而且居然畢業之後打算向魔王效忠？你知不知道？這可是對阿塞西翁的反叛行為！是想讓我判你們所有人叛國罪拉去死刑嗎！嗯？」

 難以忍受此等荒唐言論的艾米莉亞站起身來。

 「……扎米拉院長。請不要說一些無法無天的話。這種程度的事情既不算叛國，也判不了死刑……。根據阿塞西翁的法律，無論在哪個國家生活、工作，這些自由都不會受到侵害」

 艾米莉亞冷靜地反駁。然而，扎米拉卻不快地板起了臉。

 「院長？你這是無禮！區區老師」

 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肥滿體型似的挺起胸講道。

 「我乃第107代蓋拉迪忒王，扎米拉·恩格羅·蓋拉迪忒是也。現在，阿塞西翁是我的國家，我就是法律」

 艾米莉亞啞口無言，勇者學院的學生們也都眉頭緊蹙。

 「……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這呀那的。自利希烏斯王開始，所有王族全都死亡了。唯一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我，成為國王也是理所當然。你這是無禮懂嗎，魔族女人」

 艾米莉亞咬牙切齒。

 「嗯？你這反抗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我一念之間就能毀掉這所勇者學院好嗎？一群叛徒的學院，對我的國家也是毫無必要……嗯嗯？怎麼著？」

 艾米莉亞滿臉屈辱，卻只得屈膝。

 而正當她要跪下，我輕輕抓住她那因憤怒顫抖不止的肩膀，制止了她。

 「哎呦哎呦這不是暴虐魔王麼。就算是你的部下，不讓她向一國之王下跪，是不是也太無禮了？」

 「你還當自己是國王麼。真是腦子開花田的男人啊」

 「……什麼？」

 當扎米拉一臉不解、表情扭曲時，從接待室的桌子處傳來了聲音。

 「扎米拉·恩格羅。你是知道一切的」

 透明的聲響，是少女姿態的神明的聲音。

 「最先跟阿希黛接觸的就是你。明知這很危險，你依然將阿希黛介紹給了利希烏斯王。遭到利希烏斯王厭惡的你，便欲圖篡弒國王」

 不知不覺中，阿卡納坐到了桌上。

 「你別想裝傻，我知曉這一切」

 「……原來如此」

 看到阿卡納，知道再狡辯也無濟於事，他便沒有反駁。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的確是沒必要裝傻了」

 他連連點頭，突然正顏厲色地開口道。

 「正是如此。那個王和王族們的死，就是由我牽線搭橋的」

 「你們王族在阿塞西翁放龍襲擊民眾，和神龍國吉奧達爾共謀，打算殺死勇者卡農。為的是奪走靈神人劍，自己成為勇者」

 「嘛，雖說這是利希烏斯王的企圖，但我故意視而不見也是事實。只要他們鷸蚌相爭，我就能離王座更近一步」

 扎米拉連連饒舌。

 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計劃圓滿成功。

 「順帶一提，和前任院長迪耶戈共謀的也是我。他用《魔族斷罪Jirga》洗腦那群蠢蛋學生的時候我也沒管。因為我想著，趁和迪爾海德打仗的時候，能削減幾個王族就是幾個。當時事情並不順利，但運勢終於來了」

 「唔。都說到這份上，真虧你還敢說自己運勢來了」

 扎米拉露出了卑劣的笑容。

 「你這蠢貨。證據是留不下來的。沒人會相信魔族跟這群廢物勇者的話。至於勇者卡農也是，只要宣佈他是假貨就行」

 可能是沉浸在手握權力的全能感當中吧，扎米拉大膽地放話道。

 「還是說怎麼著，魔王。你殺了我試試看？現在好歹也是締結過友好的關係。要殺我很容易，但這樣一來又會引發戰爭。這不是你的本意哈？嗯？」

 「的確，不能引發戰爭。我不會對你出手。這個國家再怎麼腐敗也不會危及迪爾海德。這是這個國家自己的問題」

 「哈哈哈，對吧對吧。什麼暴虐魔王。現在已經不是暴力的時代了。炫耀力量的蠢貨就是單純的無能罷了」

 這時，傳來一陣聲音。

 『正是如此。那個王和王族們的死，就是由我牽線搭橋的』

 這聲音是扎米拉的。

 「怎，怎麼回事？」

 『嘛，雖說這是利希烏斯王的企圖，但我故意視而不見也是事實。只要他們鷸蚌相爭，我就能離王座更近一步』

 扎米拉的聲音再次響起。

 阿卡納使用《遠隔透視Rimnet》，將剛才這裡的景象清晰地投影出來。

 「……這，這，這是…………！？」

 「在阿塞西翁全境播放的魔法放送」

 扎米拉頓時臉色蒼白。

 但他立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高聲說。

 「……這，這不過是捏造而已！這個房間裡可是施加過利用了聖水的強力反魔法。《遠隔透視Rimnet》和映像記錄之類的魔法應該是用不了的才對……！」

 「如此脆弱的反魔法根本不成問題。剛才為止，可是播了你跟阿希黛交涉時的樣子哦。那個男人看來是打算敲詐你啊」

 扎米拉一臉驚愕。

 『順帶一提，和前任院長迪耶戈共謀的也是我。他用《魔族斷罪Jirga》洗腦那群蠢蛋學生的時候我也沒管。因為我想著，趁和迪爾海德打仗的時候，能削減幾個王族就是幾個。當時事情並不順利，但運勢終於來了』

 他的聲音繼續從魔法放送中傳出。

 「好了，這個國家的腐敗是國家自己的問題。我是不會出手的，但這個國家的人又會作何想法？」

 《遠隔透視Rimnet》接下來放映的，是王宮前的情景。

 有上百個蓋拉迪忒人擠在那裡。

 「怎麼搞的！？快把扎米拉交出來！！」

 「故鄉的城市遭了龍災啊！這也是你們王宮搞的鬼嗎！！」

 「不要再小瞧我們了行嗎！要這麼想打仗就給我出來！」

 「歐拉！我們當你對手！快把扎米拉交出來！」

 「扎米拉在哪兒！？我們再也忍不了你們這群王族的做法了！」

 「對啊！這次是真的絕不原諒了！歐拉！趕緊滾出來！」

 「宰了你丫的！給爺滾出來！！」

 怒號此起彼伏。壓制民眾的士兵們就快到極限，正門馬上就要被突破了。

 「……可……可惡……你這魔王，淨耍些陰招……給我記住」

 拋下這句台詞準備逃出接待室的扎米拉，卻碰上了披甲的士兵集團。

 「哦哦，來迎接我了麼。真是的，太遭災了。接下來得暫時躲一段時間了。嘛，正好是不錯的休假機會。你們趕緊給我準備一個符合我身份的地方！」

 扎米拉話音剛落，士兵們便拿槍對準了他。

 「什……！？」

 他的手已經被綁起來了。

 「你，你們在幹什麼……？在幹什麼呢！？對我這個王太無禮了！！」

 「很遺憾，你已經不是國王了」

 走過來的，是王宮大臣，以及阿塞西翁的貴族們。

 「賣國、弒君、奪走民眾生命的男人，扎米拉·恩格羅。現以叛國罪予以抓捕！」

 「等……等等！別被騙了。這是魔王的詭計！幹這種事情會正中迪爾海德下——嘎巴！！」

 其中一名大臣使勁揍了扎米拉一拳。

 「我們已經受夠腐敗不堪的王族了。如你所願，為你準備一個適合你的地方吧」

 大臣兇狠地瞪向扎米拉。

 「那就是牢獄」

 「……什，無，無禮。是誰一直在守護這個國家……沒有王族，這個國家就玩完了！」

 「你只需要擔心上死刑台的日期就行。帶走！」

 士兵們把扎米拉帶走了。

 「住，住手！放開我！我可是國王！！放開我……！！」

 大臣和貴族們轉身離開。

 其中一個人朝我低頭行禮。

 是伊加雷斯。轉生前就是人類的他，在王宮和貴族間尋找有正經志向的人物，做好了逮捕扎米拉的事前工作。

 「幹得漂亮」

 「之後在下再來稟報」

 說罷，伊加雷斯也離開了。

 「那麼」

 我轉過身，發現艾米莉亞她們目瞪口呆。

 她們的頭腦可能已經跟不上瞬息萬變的局勢了吧。

 「接著剛才的話。艾米莉亞，我按照約定，為你準備了和七魔皇老相同的地位」

 「……可這…………」

 她困擾地吞吞吐吐。

 雖然她懇請留在勇者學院，但只要我做出決定，她根本無法強硬拒絕。

 因為這原本就是艾米莉亞提起的。

 只是因為不合心願，就說『之前的約定還是作廢吧』，是不合情理的。

 她既然是老師，就必須在學生面前樹立規範。

 「如你所見，奧克蘭伊斯卡院長的席位空出來了。很遺憾並沒有什麼繼任者。王族崩潰的王宮也顧不上這些了吧。而且不知龍群何時會再來的情況下，唯一能夠討伐龍的勇者學院裡要是沒有負責人，那對大臣們而言也非常不便呀。所以，我就跟他們講，有一個在學生裡有很深人望的合適人才」

 聽了我的話，艾米莉亞頓時明白過來。

 她立即端正姿勢，繃緊表情。

 「你犯下罪孽，然後盡力贖罪的身姿，我也受益良多。你就把從那段艱辛的日子裡培養出來的東西，返還給這片阿塞西翁的土地吧」

 她跪在我的面前。

 勇者學院的學生們也跟著她跪下，俯下頭去。

 「艾米莉亞·魯德維爾。我任命你為勇者學院奧克蘭伊斯卡院長。失去王族的阿塞西翁必將迎來漫長的試煉。將他們培養成能夠跨越這場試煉的國之瑰寶吧」

 她深深低頭，起誓道。

 「謹遵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