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她的懺悔】

第五卷  §44.【她的懺悔】  這之後，過了幾天——

 勇者學院奧克蘭伊斯卡。

 今天是學院交流最後一天，我並沒有使用阿諾修的樣貌，而是作為暴虐魔王走在走廊上。

 被異龍半毀的校舍，已經由艾德梅德用《創造建築Iris》重建，比以前還要堅固，至於四處遍佈的危險魔法陣，應該就是他的愛玩心所致吧。

 我停下腳步，打開魔法圖書館的門。聚集在那裡的學生們紛紛朝我看去。

 「……你是…………」

 拉奧斯一看到我的臉就站了起來。而雷德里亞諾則用手製止了，想起從前的事、一瞬間怒上心頭的他。

 拉奧斯冷靜下來，靜靜地捏住自己的拳頭，然後放了下來。

 「我知道啦。沒問題的」

 正在讀書的海涅站起身，看向了我。

 「好久不見了啊。魔王大人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是有何貴幹啊？」

 他依舊是那麼吊兒郎當，然而跟過去不同，他的眼神裡沒有敵意。

 「沒什麼，只是來完成和艾米莉亞之間的約定罷了。本打算去接待室一趟，看來是我走錯路了。打擾你們了啊」

 我轉過身，剛想離開圖書館，就有人從我身後搭話。

 「喂。等等啊」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拉奧斯。

 「……你說的約定，到底是什麼啊？」

 「哦。你就這麼在意從魔王學院派遣過來的魔族班主任嗎？」

 拉奧斯有些難堪地別開臉。

 「才不是。不是這樣……」

 「啊哈哈。能把那麼狂野的你們馴服成這樣，哎呀，不愧是我魔王學院的老師啊」

 聽到魔王學院的老師這一詞語，雷德里亞諾稍微吸了口涼氣。

 「既然你們如此在意，我就告訴你們吧。艾米莉亞是為了讓慘不忍睹的奧克蘭伊斯卡復原才赴任的。只要在這裡當一整年老師、或者做出可觀的成果，就讓她榮升魔王學院。這就是我和她的約定」

 「……榮升……」

 「艾米莉亞盡心盡力，非常出色地讓你們取回了勇者的尊嚴」

 我對著一言不發的拉奧斯他們繼續解釋。

 「魔王學院之所以過來做學院交流，就是為了討伐蔓延在阿塞西翁的龍。多虧艾米莉亞和你們拖住了那一大群龍，我們才成功找到黑幕。這樣一來，蓋拉迪忒的膿應該就能排乾淨了。她的功績巨大。按照約定，我會給她安排與七魔皇老同等的地位，但必須要先準備好相應的東西才行」

 說罷，我拋下愣在原地的三人，離開了魔法圖書館。

 腳踏出去一半，我又說道。

 「哦，對了。在喜慶的場合裡要注意點你們的措辭。雖然在意說話方式的魔族很少，但她不是這樣的。如果是人類，這種小事應該信手拈來吧。別蒙上沒必要的羞」

 這次，我真的離開了現場。

 我要去的，是為了迎接來賓的接待室。我打開門，走了進去。尤為寬敞的室內裡，配有奢華的桌子、繡有華麗刺繡的絨毯、高檔的沙發，以及其他裝飾品。

 在等我的是艾米莉亞。她緊緊注視著走進來的我。

 「坐下」

 「……不，就這樣站著說吧」

 「那就隨你喜歡」

 我拉開靠裡桌子的座椅，坐了上去。艾米莉亞有些尷尬地朝我轉過來。她看上去有點害怕我會對她說什麼。

 「你為了討伐那一大群龍，用了大量聖水是吧」

 「……是的」

 「你可真是亂來。你再怎麼有勇者魔法適性，身體也是魔族。身體一旦被聖痕侵蝕，終有一天連根源都會遭殃。如果這樣，哪怕是在我的詛咒下轉生的你，也可能會沒的救」

 艾米莉亞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不顧性命地戰鬥？」

 「……因為我是教師」

 她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講道。

 「我有保護學生的責任」

 「你完成的非常好」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微微低頭。

 「……非常感謝」

 「唔。聖痕已經沒事了嗎？要是還不舒服，我來治好你」

 艾米莉亞靜靜地搖了搖頭。

 「阿諾修君……那個，一位過來學院交流的魔王學院的學生為我治好了。完全沒有問題」

 看樣子在那之後也沒啥問題。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他到底是什麼人？如果只是個普通魔族，他的力量又太過異常了。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她果然不可能沒有疑問麼。覺得他跟我有聯繫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諾修·珀爾提克洛麼。他的魔力確實非同一般，甚至跟我小時候差不多。如果任其成長、掀起反旗的話，有可能成為戰亂的種子。正如你所預想，我把他放到自己能監視的到的地方了」

 艾米莉亞一臉嚴肅地看向我。

 「……你不會在他的力量超過自己以前先處理掉他吧？」

 聽了艾米莉亞的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話還真有意思。阿諾修·珀爾提克洛能超越我的力量？艾米莉亞，這是不可能的。天塌下來都不可能」

 她為了窺探我的真意，用魔眼看向了我。

 說法可能有點不太好，讓她更加懷疑我會幹掉阿諾修了。

 「我覺得啊，他跟你小時候肯定一點都不像」

 「哦？為什麼這麼覺得？」

 「阿諾修君跟你不一樣，是個非常溫柔的魔族。他絕不可能在迪爾海德掀起反旗」

 「啊哈哈哈哈哈哈！」

 見我哈哈大笑，艾米莉亞頓時滿臉疑惑。

 「……怎麼了啊，突然這樣笑出來，哪裡很可笑嗎？」

 唔。不小心笑出聲了麼。嘛，也無所謂了。

 「哎呀哎呀，我只是在想，你居然會如此信任一個還沒見過多少次面的小孩子啊」

 「……因為我跟你不同，直接跟那孩子接觸過。阿諾修君既聰明又純粹，還特別溫柔。只要周圍的大人善加引導，他一定會成為比所有人都優秀的出色魔皇，甚至都超過你」

 被她說道這個份上，我有點怪不好意思的，但我也不能在這裡表明真身。

 「唔。艾米莉亞，看來你真的成為老師了啊」

 「……你是打算賣我恩情麼？」

 「我是說你有好好觀察學生。我倒希望你也能用你那雙沒有陰霾的魔眼，好好地看一看我呢」

 我這麼一說，艾米莉亞一瞬間背過臉去。

 然而，她馬上又改變主意，朝我看過來。

 她露出了下定決心的表情。

 「我有事想向暴虐魔王阿諾斯·伏爾迪哥德稟告」

 她認真地訴說道。

 這跟至今為止的嘮家常不一樣，說話方式也變成了正式覲見魔王時的語氣。

 「準了」

 話音剛落，她便當場跪地，低下頭去。

 「我犯下了過錯」

 她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

 「我誤認為皇族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以為自己的血統無比尊貴。因此我才對您惡意相向，企圖殺害您的母親，甚至還打算對自己的學生動手」

 她的每一句話都充滿著後悔與罪孽意識。

 正因為她決定向前看、決定正經地活下去，才沒有抹去這些罪孽吧。不是別人，正是她本人，不會允許它們的消失。

 「而就連我這樣的罪人，您都願意伸手相助。您沒有殺死我，而是給了我認清罪孽的機會」

 能夠自願跪在曾經那麼痛恨的我的面前、對我低頭，說明她是真心這麼想的。

 「……我的主君，我非常感激您……。但與此同時，我有件事想要道歉……」

 「說來聽聽」

 「無論以何種方式，我都願意償還這份罪孽。您叫我舔鞋我就舔，無論怎樣的責罰痛罵我都能夠承受。可是，事到如今這個心願可能有些厚顏無恥，但懇請您放我一條生路」

 她懇求著我說道。

 「說說你的理由」

 「因為，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等我做完之後，要殺要剮隨您的便」

 「如果我說不同意，你怎麼辦？」

 她抬起頭，做好覺悟地說道。

 「這是我犯下的罪過。請您最起碼賜予我整理後事的時間」

 聽了她這句話，我笑著給了她寬恕。

 「我早就給過你懲罰了。在這之上沒有必要」

 艾米莉亞露出了彷彿失了魂兒的表情。

 「那時我說的絕不饒恕你這句話，現在取消了」

 「……你不打算在我真心認罪後，再好好折磨我嗎……？」

 我忍住沒笑出來。

 「唔。你是把我當成鬼畜還是邪門歪道了？」

 「不…………您是暴虐魔王……」

 一聽，我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了。

 看樣子，我讓她轉生成混血這事兒，給了她相當強烈的心理陰影啊。

 難怪認罪之後她依舊對我態度這麼生硬。

 「這事已經過去了，別在意。比起這些，約定你還記得吧？」

 「……這我當然記得…………」

 「你已經充分完成了你的職責。你幫助原傑魯加卡農的學生取回尊嚴，憑藉人類的力量討伐了龍群。對他們而言可能只是一小步，但這對於從兩千年前起就一直被《魔族斷罪Jirga》魔法支配至今的這個國家而言，定能成為復興的契機。你乾的很好」

 我說完這些，艾米莉亞並不高興，也沒放下心，而是擺好架勢、繃緊了神情。

 「我沒有讓優秀的部下沒事幹的興趣。依照約定，我已經為你準備好與七魔皇老相當的地位了」

 「……阿諾斯……大人……那個，我——」

 正當她說到一半的時候。

 接待室的門猛地打開了。

 「請等一下！！」

 拉奧斯打頭，雷德里亞諾、海涅，以及其他身穿緋色制服的學生們一齊湧進了房間。

 艾米莉亞當班主任的那個班的所有學生全都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