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勇氣之刃與宿命的父母心】

第五卷  §7.【勇氣之刃與宿命的父母心】  「呃，那個……爸爸？」

 米薩端詳著辛的臉色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哦？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使出全力，叫雷伊同學幫我緩解一下緊張，並不是不認真上課——」

 「米薩」

 辛平淡地說道。

 「現在還在上課。我不是父親。公私混同可不好」

 「……抱，抱歉」

 米薩惶恐地低下了頭。

 辛一邊拉開距離往下走，一邊說道。

 「話說回來，雷伊·格蘭茨德利。三天前的夜晚，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您的意思是？」

 雷伊保持微笑地反問道。

 「不，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

 辛停下腳步，朝雷伊看去。

 「三天前的晚上，女兒回家的比平時晚」

 他的眼中充斥著寒冰徹骨的殺氣。

 「我再問一遍吧。三天前的晚上，你都到哪裡做了什麼？」

 辛的手中聚集了魔力，掠奪劍閃爍起兇光。

 這完全就是公私混同。

 「爸，爸爸！那只是去艾蓮家玩到很晚而已，艾蓮不都跟您解釋了嗎~」

 辛迅速反駁了米薩的辯解。

 「她那天有作為魔王聖歌隊的練習。預定的確是到黃昏為止，但那天，我的主君在德魯佐蓋忙公務一直到深夜」

 「……額……所以這怎麼了嗎？」

 「聖歌隊的姑娘們，尤其是艾蓮的忠義，就連我也想以她為榜樣。如艾蓮這般的忠臣，居然會比我的主君先離開居城，這我實在是難以想象」

 忠臣知忠臣。看到粉絲聯合的少女們作為魔王聖歌隊，每天都為魔王辛勤奉公的身姿，辛肯定也深有感觸。也就是說，他是這麼想的：

 艾蓮和米薩是不是事先對好了口徑。

 「……偶，偶爾也會有這種事啦……」

 米薩困擾地笑了笑。

 而這在辛面前，只是極其勉強的藉口罷了。

 「米薩，我沒問你。之後會很危險的，你先退下吧」

 「可，可是啊，爸爸。那個，別對雷伊同學太……」

 「我現在不是父親」

 「……是」

 米薩一臉苦澀，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退下了。

 她很擔心地看向雷伊，他則是爽朗地露出微笑，彷彿在說自己沒問題。

 「給我回答問題吧，雷伊·格蘭茨德利」

 「嘴上想怎麼說都行」

 雷伊單手畫出魔法陣。神聖的光輝聚集過去，召喚出來的靈神人劍埃凡斯瑪那，被雷伊牢牢握在右手。

 「這個問題，就由這柄劍來回答」

 「你的光明磊落值得讚賞。然而，只要你的刀法裡有一絲問心有愧之物，我將立刻把你切碎」

 對峙當中的雷伊和辛。

 米薩一臉困惑地對兩人說道。

 「……呃，那個，雷伊同學？那啥，這是那個靈神人劍吧？是能夠毀滅魔王的聖劍吧？爸爸也是，打算用掠奪劍奪去什麼啊？呃，兩位現在還冷靜嗎？」

 然而，已經集中於彼此的劍當中的兩人並未作答。

 「啊，啊哈哈……怎，怎麼辦呢……？」

 「哎，沒事的」

 米薩連忙轉身。

 見我不知不覺就在她身後，她大吃一驚。

 「沒問題麼……阿諾修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辛曾經是不知愛為何物的男人。然而，當他有了你這麼個女兒後，第一次獲得了父母心。因為過去不知曉愛，所以也不知道控制這份感情的方法吧」

 面對仍然無法理解的米薩，我繼續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愛女心切，難以抑制了。那個不知愛為何物的辛，如今居然會變成這樣，真是看著就令人欣慰」

 「額，誒誒……可是，他們二位拿著的劍就一點都不令人欣慰了啊……？」

 「這是所有有女兒的父親的必經之路吧。雷伊必須以一片真心贏得你才行。然而，辛又是個笨拙的男人。只憑語言是很難理解彼此的。雷伊正是考慮到他的心情，才嘗試用劍進行對話」

 「……用劍對話麼？」

 「到他們倆那種實力，只憑對攻，應該就能汲取到彼此的想法了吧」

 「是這樣的嗎……」

 米薩依舊半信半疑，目光投向了兩人。

 注意到雷伊和辛即將開始對打練習，其他學生們也開始關注過來了。

 「喂，你們看，那邊。辛老師拿著的魔劍，莫非相當不妙……感覺魔力非同尋常誒……」

 「話說，雷伊君拔出來的是靈神人劍吧。那不是為了毀滅魔王才打造出來的聖劍麼！？」

 「等等……等等啊……這難道說，是勇者卡農和魔王右臂辛·雷古里亞的單挑！？」

 「果然兩千年前的芥蒂還沒有解開麼？所以辛老師才打算在課上肅清掉雷伊那傢伙麼……」

 「要不是這樣，也不會特地拔出那麼厲害的魔劍，雷伊也不會掏出埃凡斯瑪那吧？」

 學生們屏息凝氣，慎重地與那兩人拉開距離。

 他們看樣子是不想被捲進去。

 「哈哈哈，各位同學，停下對練，看看那兩個人吧！看樣子辛老師接下來，就將踐行他一開始說過的話了。這比什麼準備運動要有益得多」

 「……最開始的話，是指去死一死麼？」

 「說的沒錯。在兩千年前，死亡就是家庭便飯，而克服死亡也是理所當然。那麼，只要親身體會了死亡，不就能達到這種境界了嗎！被打到什麼地步才會死，知道和不知道之間隔著的正是生與死的差距！」

 艾德梅德用手杖敲響了石板地。

 「然後，體會死亡還有另一個好處。那便是《蘇生Ingr》。那正是作用於根源的魔法。通過對死產生自覺，就能從肉體剝離，認識到自己的根源所在。這樣一來，應該就能切身體會到《蘇生Ingr》的魔法術式裡的含義了吧！」

 艾德梅德一邊哈哈哈哈哈地高聲大笑，一邊抬高聲音。

 「不愧是辛·雷古里亞。首先讓學生體會死亡，讓學生意識到戰鬥中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根源，這波粗中有細，實乃貨真價實的魔王右臂！」

 倏地，熾死王用手杖指向二人，靜靜地說道。

 「看好了，要動了哦」

 雷伊腳踩地面，而辛彷彿預判到了他的動作，已然出現在他的跟前。

 「……哈……！」

 靈神人劍和掠奪劍正面交鋒。

 驚人的魔力餘波四散開來，風壓凌亂了學生們的頭髮與制服。

 劍的魔力是靈神人劍居上，然而技巧則是辛略勝一籌。

 兩人短兵相接、不分高下。雷伊和辛交換了視線。

 「三勝制如何？」

 「可以」

 辛回答後，兩人周圍覆蓋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這是《聖域Ask》的魔法。

 但這不是為了將彼此的心意變換為魔力。

 而是為了將彼此劍中的思緒更加明瞭地傳遞給對方。

 「……哈啊啊啊啊！！！」

 雷伊完全釋放靈神人劍的力量，擊飛了辛。

 艾凡斯瑪那照著一瞬間底盤不穩的辛的右側腹就是一記一閃。

 然而，這不過是誘餌。故意賣個破綻的辛徹底看破了這次攻擊，以細微的動作躲了過去。

 他同時踏出一步，以完美的時機揮下了掠奪劍。

 劍閃與劍閃描繪出十字。

 風壓與魔力的火花四散飛舞，雙刃犬牙交錯。

 「你的劍還真是愚直」

 「多些您的誇獎」

 「然而，技巧還太稚嫩」

 話音剛落，雷伊的右肩便濺出鮮血。是辛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劈下了掠奪劍。

 「……唔……！！」

 雷伊與辛的刀刃再次交錯。

 一呼一吸間，刀刃便已相接十幾次，而雷伊的右大腿也被割裂。

 「……還沒完……！！」

 第三次衝突。辛漂亮地格擋了傾注全力的靈神人劍，撕裂了雷伊的右胸。

 「……呃……！」

 雷伊向後飛躍，拉開距離。

 「躲得不錯，要害都避開了。居然沒讓掠奪劍掠奪，看來你的技術非同小可。然而，你又能撐到何時呢？」

 辛魄力十足的劍鋒，甚至超越了至今為止的他。因為對女兒的愛，他徹底壓倒了雷伊。

 「那，那個……是不是該結束了……不是三勝制嗎？爸爸都已經贏了三局吧？」

 「你在說什麼。連一局都還沒打完呢」

 聽了我的話，米薩一臉莫名其妙。

 「三勝制，意思是誰先讓對方死三次誰勝」

 「……還有這種三勝制麼……」

 「別擔心。三勝制是兩千年前的劍術比賽中常用的規則。辛和雷伊都已經習慣了」

 米薩緊抿雙唇，注視著短兵相接的辛與雷伊。

 「唔。看來兩邊都有不可退讓的感情呀」

 「呃……我看上去覺得他們只是全力互砍而已，那雷伊同學和爸爸在互砍時其實是在對話麼……？」

 「嗯。那就由我來解說吧」

 我使用《思念通信Leaks》，將我體會到的兩人的感情傳達給米薩。

 「這是我的個人看法。可能存在某些錯譯的部分，不過你可以把它大致當成他們的想法」

 這個瞬間，雷伊動了起來。

 跟剛才一樣，他逼近辛，又拉開距離，再用靈神人劍揮砍上去。

 劍內充斥著他的勇氣。

 ——請把女兒嫁給我吧！！

 嘎當——艾凡斯瑪那的強烈斬擊，被辛的劍阻攔下來。

 ——不給。

 深不可測的覺悟，從辛的魔劍裡溢了出來。

 然而，雷伊毫不在意，繼續用靈神人劍發起猛烈攻勢。

 一呼吸間三十連擊，目不暇接的劍刃向著辛襲來。

 同時，辛的魔劍也閃爍起耀眼光芒。

 劍速登峰造極，兩者你來我往，迅疾的劍刃連連相接。這，正是二者毫不退讓的感情針鋒相對的光景。彼此賭上各自的信念與尊嚴，現在，勇者卡農和魔王右臂辛正用聖劍和魔劍激烈交鋒。

 挑戰者是卡農，迎擊方是辛。兩者的強烈感情化作劍鋒交錯時的火花，四散飛濺。

 ——請把女兒嫁給我吧！我絕對會讓她幸福的！就算賭上我的性命！

 ——不給不給不給不給不給不給！

 「……不愧是你……柔軟的劍法中，有一根絕不折斷的主心骨……」

 「就是說你還早了一百年」

 「這百年差距，就讓我在和你的交鋒中跨越過去！」

 雷伊用靈神人劍吸收了掠奪劍的勢頭，如同在吸收辛的技術那般。被人借了自己的力後，辛的底盤稍顯不穩。

 ——我到底哪裡不行了？有不好的地方我立馬改！

 為了讓他認同自己和米薩交往，甚至以求婚的架勢揮舞的捨身之劍，正可謂勇氣之刃。這絕非常人能夠展現出的覺悟。

 正因為非常認真，所以一開始就傾盡全力。就算理性明白，也難以付諸實踐，這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這是隻有被稱為勇者的雷伊才可能揮下的，求婚的一擊。

 ——胡言亂語。就你這種半吊子水平，結婚還早著呢。你能保護好我女兒麼！

 這記勇氣的一擊，不由分說便被拆解。這毫無慈悲的劍刃，不愧是魔王的右臂。超越道理與常識，總之就是不給。這正是難攻不落到不講情理的劍之顛峰。

 ——把女兒嫁給我吧，把女兒嫁給我吧，把女兒嫁給我吧！

 ——不給不給不給不給不給不給！你還早了一百年呢！

 針鋒相對的劍和劍、刃和刃。

 同激烈的劍戟相對的，賭上彼此信念、一步也不退縮的兩人的魔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

 兩人的目的，是劍之秘奧，必殺一擊。

 但是，擁有7個根源的雷伊，要想將自己的魔力完全歸零是極其困難的。

 率先抵達無之境地的，是辛。

 「掠奪劍，秘奧之一——」

 吉利奧諾傑斯的劍尖變得跟鞭子一樣，如同活物般變幻自如地朝雷伊襲來。

 「《剝奪》」

 ——把女兒還給我——

 剎那之間的六連擊。

 雷伊毫無還手之力，瞬間被奪走6次性命，渾身脫力當場倒地。

 「贏了你六局呢。看樣子你還早了兩百年」

 「……雷，雷伊同學！」

 米薩驚慌失措地跑向倒下的雷伊，這時，他身上浮現出魔法陣，《蘇生Ingr》魔法起效了。

 雷伊連忙起身，而辛冰冷的視線則刺向了他。

 「以此為戒，不要再帶著米薩出去玩到那麼晚。否則下次可能就不是要你命，而是直接奪走你的根源了」

 說罷，辛轉身離開。

 「爸……不對，老師，稍微等一下好嗎……」

 正當米薩跑過去時，辛一個踉蹌，單膝跪地。

 「……誒……沒，沒事吧？」

 米薩擔心地看著辛的臉。

 「沒事……」

 說著，辛把手放到自己左胸。

 稍微滲出來一點血。

 「……《天牙刃斷》」

 辛低語道。

 擁有7個根源的雷伊，直接行使劍之秘奧是極其困難的。

 但是在那個瞬間，他勉強夠到了那個境地。

 雖然沒能拿到辛的命，但這記劍閃，辛的魔眼的確沒能捕捉到。

 「……回想起來，蕾諾也是立馬就向我求婚來著……」

 辛一邊回想著過去，一邊站起身來。

 「米薩。我就說一句」

 他為了不和她對上視線，便背對著她開口說道。

 「要我承認交往，起碼得是能贏過我的男人，否則不予考慮」

 「……要，要照這個標準，幾乎所有男人都不可能了吧……爸爸太強了啦……」

 辛根本不聽米薩的打抱不平，就這麼離開——途中，他又補充道。

 「還有，以後不要說謊。如果要晚點回家，起碼用《思念通信Leaks》說一聲。我一般不會深究的」

 「誒……？呃，這意思是……？」

 「蕾諾會擔心的」

 米薩笑著轉身看向雷伊，雷伊也是一臉爽朗的微笑。

 辛則是快步離開現場。或許，是那顆決不認可交往的頑固父母心的宿命，被靈神人劍稍微切斷了分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