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對魔王的懇求】
第五卷 §1.【對魔王的懇求】 耀眼的朝陽照在我的眼瞼上，我就此醒來。
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兩千年前的夢。米莉緹婭有個妹妹。我去見了她，然後從她那兒拿了寄給米莉緹婭的信。
然而我卻記不起來她的名字是什麼、和她都說了些什麼。我試著潛入記憶深處，可刺眼的陽光卻令我目眩。
關於阿貝妮優也是。我為了奪走破壞的秩序，而將她打倒，令其墜落在這大地上。破壞神阿貝妮優化為魔王城德魯佐蓋，而《破滅的太陽》莎吉埃德納威，則變成了理滅劍維努茲德諾亞。
然而，難道理由真的只有這一點麼？除了奪走破壞的秩序之外，我就沒有別的目的了麼？
為什麼我沒有滅掉破壞神？我不覺得那時我滅不掉她。
我很清楚，破壞神之力、理滅劍維努茲德諾亞對神族有特效。
那我是為了增加對抗神族的手段麼？還是說，跟天父神一樣，要是完全毀滅破壞的秩序，就會有造成世界毀滅的危險麼？
米莉緹婭的妹妹和破壞神這二者我同時想不起來，那麼有可能這二者其實是同一人。也就是說，創造神米莉緹婭的妹妹可能是破壞神阿貝妮優。創造神的權能是《創造之月》，她妹妹的權能則是《破滅的太陽》。月亮升起，則太陽落下，反之亦然。
若是如此，則米莉緹婭沒見過妹妹也可以理解，但並沒有確證。
現在能夠確認的線索有一條，那就是魔王城德魯佐蓋。把它從魔法具變回原形，也就是破壞神阿貝妮優。只要直接和破壞神交流，應該就能接近真相了。
然而說到底，要能這麼做我早就做了。讓破壞神阿貝妮優在這世上重新顯現，也就意味著完全復原破壞的秩序。
世界將會朝毀滅更進一步。一切生命將會更易夭折，因破壞神不在而留存下來的生命，肯定也會就此喪命吧。要是能在完全封住其力量同時與之交談的話倒好，但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這說不定就是神的策略。
也就是說，神可能為了讓我把德魯佐蓋變回阿貝妮優，才奪走了我的記憶。
我不記得自己被神趁機利用過，但事情都有萬一。說不定我連被利用過的事情都忘了。然而，只要意識到一次，自己的記憶有所欠缺這事兒還真是源源不斷地朝我湧來。
不，可能就在那個瞬間。《破滅的太陽》莎吉埃德納威毀滅了施加在我記憶上的，類似暗示的東西。於是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轉生是不完整的。
意思是，破壞神是我的友方？還是說只是裝作友方而已？至少有人試圖阻撓我的轉生是千真萬確的。其阻撓成功了一半，我以不完整的狀態轉生了。
又或者，目前的狀況是某人有意設計的。
「哼。嘛，都是些瑣碎之事罷了」
估計跟阿沃斯·迪爾海維亞那次無甚區別。如果還有鼠輩有所企圖，應該會自個兒現身才是。至於恢復記憶的方法，之後慢慢想就行。
我站起身，畫了個魔法陣。身上的衣服便從睡衣變為了便服。我走出房間，走下台階。一到1樓，我便聽到母親輕快的聲音。
「然後呢然後呢，小阿諾斯他啊，不是成為魔王大人了嘛。我以為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了。但是我想著絕對不能打擾他，所以一定要笑著為他送行呢」
廚房裡飄來燒麵包的香味。
「我對小阿諾斯說，『偶爾也要想起媽媽哦』。然後呢然後呢，你覺得小阿諾斯說了什麼呀？說了什麼呀！？」
我走進廚房，發現了正準備早餐的母親，以及在打下手的米夏。
她在魔王學院的白衣外面套了層圍裙。看樣子菜基本都做好了，米夏正在往盤子裡盛麵包、沙拉、荷包蛋和培根。
她朝母親看去，以平淡的語氣說道。
「『媽媽，今天的晚飯，我想吃蘑菇奶汁烤菜』」
「對，就是這句！」
母親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揮下握緊的拳頭。
「小阿諾斯他回來了！地位都那麼高了，卻還願意說自己是媽媽的孩子。你看，小阿諾斯他，雖說是魔王大人，也才六個月大嘛。還是需要媽媽的對吧~」
要問為什麼米夏知道我當時說了什麼，那是因為母親已經把這段故事重複了好多遍了。要說也該厭倦了，但米夏每次都依然願意配合她的話茬。
「阿諾斯很溫柔」
「真的，真的好溫柔的！都溫柔到我擔心他會不會被別人騙的地步了~」
米夏稍微有點疑惑，但母親並不在意，繼續說了下去。
「不愧是小米夏，就是懂嘛。小阿諾斯他，性格溫柔，而且擁有力量。畢竟他是魔王大人嘛。在那個魔王再臨的典禮上，小阿諾斯的演講好帥氣的哦」
「嗯」
米夏一邊回話，一邊轉過頭來，鉑金色的長髮微微飄揚。看到了我，她似乎露出了些許微笑。
「我那個時候啊，其實內心超級激動的」
「為什麼？」
「小阿諾斯他啊，在那麼多人面前能講的好嗎，會不會忘詞啊，我挺擔心這些的。但小阿諾斯他果然好~厲害！畢竟他全篇講下來一句話都沒說錯嘛！」
米夏面無表情地眨巴著雙眼。
能把魔王再臨典禮上的演講當成跟第一次發表會一樣，果然做母親的還是勝常人一籌。
她是想說，絕對不能認為那次演講講成那樣就足夠了。那可是暴虐魔王時隔兩千年再開玉口。無論內容如何，迪爾海德的民眾都會接受吧。
你只不過是沒犯錯地講完罷了。迪爾海德的未來與今後的和平，關鍵在於這之後的所作所為。母親是想告誡我，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我必須把她的教導銘刻在心。
「早安」
米夏一開口，母親立馬就回過頭來。
「呵呵，早安呀小阿諾斯。早飯剛好做完啦，能在客廳等著嘛？」
「父親呢？」
「他已經吃完了，在工房幹活呢。有很多人拜託你爸打造典禮用的劍呢。多虧小阿諾斯，生意興隆哦」
唔。嘛，那可是魔王之父鍛造的劍，並且我也剛剛轉生。要找吉利擔當，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米夏雙手端著盛滿料理的大盤子。
「走嗎？」
「嗯」
我們並排走向客廳。
這時，店門口傳來咚咚的聲音。有誰在敲門。米夏也聽見了敲門聲，覺得有些稀奇。
「早上有客人真是難得」
我從客廳走到門口，取下門鎖然後打開大門。
「啊…………」
外面站著一位一頭茶發、茶色眼睛的少女——艾米莉亞。
「唔，真是稀客。有何貴幹？」
她低著頭，緊抿著嘴唇講道。
「……那個，請問你現在在幹什麼？」
「正準備吃早餐」
「……是這樣嗎……」
「哎呀？小艾米莉亞？」
母親從我身後探出臉來。
「您好」
艾米莉亞打招呼，而母親則欣喜地合起雙手。
「來得正好。要不要一起吃飯呀？今天小米夏練習下廚，做了好多好多菜哦」
「那個……不用了……今天有急事……很抱歉」
艾米莉亞很快轉過身去，打算離開現場。
「艾米莉亞」
我叫住她後，她回過頭來。
「你是找我有事吧。我來陪你」
「……可是，您接下來要吃早飯的吧……？」
「你都拉下臉來找我了。我不覺得這事還沒早飯有價值」
我回過頭對米夏說道。
「抱歉啦米夏」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去陪陪她吧」
「一路走好哦，小阿諾斯。工作加油~」
母親一臉笑容地送我出門。
我走到艾米莉亞身旁問她。
「去城裡談嗎？」
「不必……邊走邊談吧……」
「那就這樣」
我們緩步走在通往德魯佐蓋的路上。艾米莉亞略微在我身後，一直低著頭，步履忐忑。一時間，她一言不發。
我也沒有多加催促，只是放緩了步伐；而她似乎終於做好了覺悟，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
「……我想覲見暴虐魔王……」
她的聲音裡，混雜著屈辱、羞恥與苦澀。看來即使真相已經大白，她也依舊沒有認同我是真的魔王。
她從道理上已經理解了，否則，她不會稱我為暴虐魔王。
然而，感情沒法這麼快跟上。因為直到今天的漫長歲月裡，皇族這一虛構的存在，曾經是她的全部。
「準了」
在如今的迪爾海德，說自己想要覲見我，也就意味著想要讓我從悲劇中拯救她。艾米莉亞的願望，我大致能預想到。
「……這裡，沒有我的立身之所……哪兒都沒有……」
「也許沒錯」
「既然您說……不允許子民的悲劇，那就請拯救我吧……」
我一停下腳步，艾米莉亞也跟著停了下來。
「……拜託您了……」
向著曾經的眼中釘請求施捨，想必是非同尋常的屈辱吧，她的聲音和表情中，滲滿了悔恨與悲慘。然而，艾米莉亞已經無法繼續忍受現在的自己了。
「如果您說您才是真正的暴虐魔王的話」
「艾米莉亞」
我轉過身，直直地盯住了面前的少女。
「你真的想被拯救麼？」
「……這，不是當然的嗎……」
「只要能被拯救，你能保證沒有任何怨言嗎？」
思考了一段時間後，艾米莉亞點頭道。
「……能……」
「我不會准許你的悲劇。但是，你要記好了。能夠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因為能夠責罰你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聽罷，艾米莉亞朝我投來一副不明就裡的表情。
「你喜歡教師這一行嗎？」
「……我並不討厭……能繼續幹的工作，就只有這個了……」
她很恥辱地說道。
「那我就來幫你安排復職吧。不過，你要去的地方，是勇者學院奧克蘭伊斯卡」
「……要我去蓋拉迪忒……？你居然叫我去教人類學生？」
「不存在問題。何況蓋拉迪忒根本沒人在乎什麼皇族還是混血」
「……可是，在那種地方，是個魔族肯定就會遭到歧視！」
「沒錯。只要是魔族，無論是魔王，或者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混血魔族都一樣，大家都是平等的」
艾米莉亞瞬間啞口無言。隨即，她憤懣地說道。
「這算是什麼意思嘛……這樣的話……我就……」
「你不是說了不會有怨言麼？」
我的話令艾米莉亞再次閉上了嘴。
「只要能在那兒持續當上一年老師，或者在奧克蘭伊斯卡做出一定成果，我就讓你榮升魔王學院。我會為你準備與七魔皇老同等的地位」
「…………真的嗎？」
「我從不說謊」
「一定成果是指什麼？」
「詳情之後會傳達給你，不過勇者學院在國民中的信用可謂一落千丈。至於學生們，那也是相當的頹廢。你只要或多或少讓他們重新做人就行」
艾米莉亞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我明白了。請一定要遵守諾言哦」
最差的情況，也只需要忍耐一年，就能獲得比現在更像回事的生活。
她怕是覺得，只要能夠得到地位和名譽，就能回到從前的自己了吧。
然而，如此天真的考慮不可能奏效。
讓我來告訴你，向暴虐魔王尋求救贖是怎麼一回事吧。
「艾米莉亞。你向我尋求了救贖。那麼，我決不允許你放棄救贖、臨陣脫逃」
我以充滿威脅的嗜虐表情叮囑了她。
「可別忘了。無論面臨何等殘酷的試煉，你都必須給我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