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決定必定會有理由
第一卷 第四章 決定必定會有理由 第二天早上。進入「針之森」的日子終於到來。離王都已經不遠了。不出今天,應該就會決定我們的命運吧。
只要這麼一想,我的心臟就會開始毫無道理地劇烈跳動。婕絲想必也在緊張,她緊緊咬住了下嘴唇。布蕾絲仍如同以往,她像人偶一般的沉不言。就彷彿昨晚無事發生。
——
昨晚的事、是指什麼?
婕絲敏銳地問道。
〈我只是和布蕾絲聊了一會天。僅此而已〉
我們兩個人面帶笑容默默看著婕絲的睡臉、就算把嘴巴扯開我也沒法把這種事說出口。
——
誒、我的睡臉……?不要啊,好害羞……
〈騙你的啦。只是捏造旁白而已。不想被騙的話、就不要擅自讀我的內心〉
婕絲立刻用手擋住了嘴,她再次看向我的時候,一臉的不悅。
——
那豬先生也請不要隨便看我的內衣哦。雖然我今天特意穿了我很中意的款式。
誒,是這樣嗎……?
雖然我急著想收回前言,但是聰明如我又察覺到,‘可以隨便看內衣’這個前提本身就很奇怪。
而智慧的我又意識到,進行這笨蛋一樣的對話的我們,正在拼命地不去在意對死亡的恐懼。
現在是陰天。把窗戶打開,便能感受到潮溼的風、但也不會太熱。諾德說,森林裡應該很暗。
我們把行李收集起來、一起返回食堂。
婕絲穿著平日裡穿的連衣裙,和我一起買的頭巾被她盤在了頭上。布蕾絲穿著長袍。諾德正把用皮革和金屬製作的輕甲安裝在手臂和腿上。他的腰上還掛著幾個沒見過的金屬物品。洛基除了前腿的腳鐲、還安裝了保護腹部的皮革腹帶一樣的東西。我除了腳鐲以外什麼都沒穿、幾乎就是全裸。
「讓對方短時間內以為你只是只豬而疏忽大意是很重要的。但如果受了傷,就只能祈禱能在王都治好吧」
諾德嘴上開著玩笑的同時,不停地用衣服擦拭手掌上冒出的汗。
或許是因為還沒下定決心,即便吃完了早飯,諾德也會不時看向公告牌,沒有離開旅館的意思。在這期間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叫我們去公告牌那裡。
「喂、這邊寫著在奇爾特林領地抓到了非法麗絲塔商人」
仔細一看,在像是羊皮紙一樣的東西上,用文字登載了一則消息。
「日期也符合。是你們做的麼」
婕絲看向了我。我點頭後,婕絲說道。
「是的。我……把那個要來暗殺我的人關在了倉庫裡」
當她含糊著在小巷裡目擊到的那兩個人的打扮,說出事情原委之後,諾德皺起了眉。
「和去了奇爾特里的那些一樣的大型非法組織、原來有那麼多啊……或許他們也是一夥的,也結下了仇」
我為了讓諾德不出爾反爾,適當帶過之後提案出發。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鎖起來的男人腿腳不好,而且左眼還有刀傷。之前諾德取回項圈的時候,也說過「他不僅很虛弱,而且還被打斷了腿,瞎了一隻眼」。
我們想讓他相信這只是巧合。要是諾德又想復仇而返回奇爾特里就不好了。
剛進森林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候。在陰暗的針葉樹林中,上方不知從哪傳來了咔嚓聲,出現了一個掛在長繩上像鐘擺一樣快速接近的影子。
「隱蔽!」
諾德大聲地喊著,瞬間拔出雙劍。
從諾德手裡飛出的兩個火焰衝擊波準確地跟著「影子」,但因為「影子」離開繩子後往上方跳起,所以他只切到了虛幻的繩子。飛舞著的「影子」通過樹枝快速改變方向,之後就有什麼東西向著這邊飛了過來。
不停旋轉的那個物體的前進路線,剛好躲在灌木陰影的婕絲也在。但是來不及了。我當機立斷,撲向婕絲成為她的盾。
啌
巨大的聲音響起,我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沒有痛苦。溫熱的液體反而從我的臉上飛濺了出去。
時間停止了。
布蕾絲的身體被線纏繞著。線上有三個像撒菱一樣大的突起物,全部深深地插入布蕾絲的身體。白色的麻制長袍,眼看著漸漸被血染紅。
布蕾絲好像要遠離我們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然後倒了下去。頭巾脫落,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笑容。怎麼會這樣……
——
謝謝
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不斷迴響。諾德邊觀察周圍,邊向我們跑來。婕絲沒有大礙,藏身在灌木叢之中。諾德、洛基和我警戒著周圍。
布蕾絲在稍遠的地方仰著面,躺在鬆軟的銀杉葉上掙扎。長袍只蓋到了下腹部,血淋淋的傷口露了出來。顯然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布蕾絲獨自一人前進著,成為了婕絲和我的替身。
「影子」從樹上失去了蹤影。諾德打了打手勢,派出了洛基,而後就一直警戒著上方。
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從森林的深處向這邊靠近。
「喂!我不是都說讓你別給死了嗎,殺了老子還咋尋歡?」
一個大個子騎在了大黑馬的背上。聲音很熟悉。我這才發覺,騎在馬上的四個男人,包圍住了我們。
諾德和我一樣,向大個子投去了驚愕的目光。
我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跑到了布蕾絲身邊。
我執念於瀕臨死亡的布蕾絲的身體,一邊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一邊用鼻尖不斷戳她的手臂。
那個大個子,就是在奇爾特里下指令要殺婕絲的男人。那傢伙可能是一直窺伺著婕絲。──好好一想,他說不定也盯著帶著豬的伊斯瑪。大個子沒有直接見過婕絲,應該不知道婕絲的長相。
「有豬!」
其中一個騎著馬的大個子喊道。和「I have a pen.」一樣沒有通用性的這句話,暴露出了他們的目標也包括了豬,從而使得這個特殊用法才有意義。我的行動是正確的。
「我看到了。這應該是猜對了吧」
大個子騎著馬向著這邊靠近。不管是騎手還是馬,都披著發出不詳之光的鎧甲。雖然很害怕,但我仍繼續演戲。如果能讓他們深信婕絲已經死了,多少應該能降低風險。
「什麼啊,死了還沒有全屍啊」
大個子看著布蕾絲,冷淡地吐出了一句話。
「人渣,不要再接近我了」
諾德高舉著劍,用低沉的聲音警告著。
「噢,別這樣。這不是那個看起來氣勢滿滿的小哥麼」
「再靠近的話就殺了你。我知道以你們全員為對手,不可能會贏。但是」
諾德把左手的劍指向了大個子的臉。
「只有你,我絕對會帶你上路」
大個子雖然把右手放在了寬劍上戒備著,但依然不懷好意的笑著看向了諾德。
「難不成,你是對我懷恨在心麼」
「你還記得五年前被你們奪去項圈的小孩麼」
大個子稍微回憶了一下,不久看到他露著黃牙一臉得意地笑著。
「啊。原來是那個時候的小鬼嗎。變得很出色了呢」
——
讓局勢混亂,小豬。我來保護婕絲。你來打破現在的局面,這之後,繞到大個子後面擾亂他的立足點。右前方交給洛基。我們從左前方衝出去。
在大個子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諾德的指示。通過婕絲,我們三個人聯繫在了一起。
「那個伊斯瑪確實是個上等貨啊,年輕人。殺了怪可惜的,我當玩具玩了三天才砍下了他的頭呢。即便狠狠糟踐了一番,但是到死之前都保持著清醒呢。其它高貴的伊斯瑪,都哭喊著求饒呢」
這是一段單單聽著都會讓人作嘔的殘忍故事。但是我們還有要做的事情。我在布蕾絲的附近打著轉,同時把意識集中在腳鐲上。運氣很好的是,這附近有條小河。這裡的水資源似乎很豐富。
「…………」
諾德看起來遏制住了怒火。但大個子仍窮追不捨般的說著。
「話說你也太惡趣味了吧,甚至都要把剛死掉的伊斯瑪的骨頭都要帶走。我還記得哦。你現在還好好保存著那個骨頭麼?」
「閉嘴」
〈諾德,之後把樹砍倒〉
——
樹?
要用豬的身體來擾亂局勢,關於這一難題,我只能想到這一點而已。這麼說可能諸位會覺得意外,不過樹根大多是橫向生長的。特別是在這片針葉林,樹根的深度最多就50釐米。即便再往深處紮根,樹也吸收不到更多的營養物質。所以,只要把樹的根部凍住,再把下層液化,很輕易地就能讓樹倒下——我如此想。
準備已經做好了。我向腳鐲注入念力,樹根中,在和大個子相反方向的地方,隆起了一道用地下水凍結而成的冰柱。
響起吱吱嘎嘎的聲音後,樹向著大個子的方向倒去。大個子朝那瞥了一眼,而其它男人注意力移向了上方,發出了吃驚的聲音。我趁這個機會,繞了一圈到大個子的後方。而洛基先我一步,幫我用冰做好了立足點。除我通過的地方之外都變成了沼澤。
和我預想的一樣,殺死布蕾絲的忍者隱藏在我弄倒的樹上。那傢伙慌慌張張地飛向了附近的樹,但卻被下方撲來的火焰衝擊波瞬間切斷了腿。雖然身體到了另一棵樹上,但是一條腿就那樣墜向了下方。
諾德放出的另一道火焰向著大個子所騎的馬的馬蹄飛去,並且完美命中。不過馬腿有鎧甲保護著。但即使如此,讓馬受到驚嚇就足夠了。馬嘶鳴著,在那抬起了前蹄。大樹的枝幹,因為重力的加速向著大個子逼近。
大個子拔出長劍。隨後劍尖劃出一個圓弧,把快要倒下的樹變成粉末被吹飛。木屑瀰漫在周圍,遮住了視野。
諾德在這期間,邊保護著婕絲邊向左前方移動。而我把大個子身後的地面凍成了坑坑窪窪的堅硬地面。地上的坑洞的大小剛好能讓馬蹄陷進去。
諾德如同舞蹈一般揮舞著雙劍,同時肆意地放出火焰衝擊波。大個子以寬劍為盾,巧妙地迴避著攻擊。其它三個騎兵,則是面露怯色,向後退去。
其中一匹正往後退的馬,被洛基製造的沼澤困住了馬蹄。而後洛基便向著快被馬甩落的騎兵的頸部襲去。一剎那,洛基的頭被濺回的血染紅。騎兵就那樣從馬上滑落下去,濺起了泥水。手法著實精湛。這樣就先解決了一個人。
渾身是血的洛基退向我做好的地面後方。而戒備著沼澤地面而迂迴而來的其他騎兵,用弩瞄準了洛基。但是在下一秒,馬的後蹄就陷入了我製造的洞裡。導致馬的平衡被大大破壞,傳來咔嚓一聲乾澀的聲音。那大概是腿斷了吧。這對馬真的很抱歉。
男人從馬上摔向地面。諾德從倒下的樹上越過,僅用一瞬,男人就身首異處了。
諾德的頭髮蓬亂,而他標緻的臉上,如今卻露出了惡魔般的神情。
〈婕絲怎麼樣了?〉
——
現在在岩石裡面。因為又有一棵樹朝著我們倒了過來
嗯?岩石裡面?
——
我沒事,豬先生,我用了諾德先生的道具,隱身了。
我聽到婕絲的聲音之後,才得以安心。溫熱的血再次在體內開始流動。
附近的樹木被砍倒。在這期間,諾德和洛基用倒下的樹做掩護,朝著瘸腿的忍者所在的樹跑去。
如果我沒記錯,還剩下大個子、一個騎兵還有一個忍者。
大個子揮舞起大劍,其發出的衝擊波將我們藏身的橫木吹飛。這威力簡直荒唐至極。我就像逃跑一般開始移動,藏到另一棵樹下的同時,我向腳鐲注入念力讓那棵樹往諾德他們所在的地方倒去。
我看到了諾德雙劍上的火焰。他似乎用雙劍砍倒了樹,這棵樹倒了下來,彷彿要靠在我弄倒的樹的旁邊一樣。
「後退!」
大個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兩根木頭重疊在一起,倒向了大個子他們所在的地方。
折斷周圍的樹枝之後,兩棵樹倒在了地面上。諾德趁機跑上其中一棵樹,直直奔向了大個子的方向。
突然,諾德向前倒了下去。仔細一看,緊緊抱住了樹的忍者,抓住了諾德的腳踝。諾德猛地撞向樹幹,而後墜向地面。但是本該支援諾德的洛基卻不見身影。
〈危險!〉
即使我這麼說,在這個瞬間,我也無能為力。
——
不要小看我了
諾德的聲音再次傳來。
鏗、金屬與金屬發出了撞擊聲,緊接著一道火焰的圓弧閃現。諾德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而忍者早已因身體被斬斷而死亡。諾德繼續揮劍,向著大個子和另外一個人放出火焰衝擊波。但是兩人都用自己的劍接下了衝擊波。火焰變成了火星消散而去。
「怎麼了,這就完了麼」
大個子用粗厚的聲音說著,架起了大劍。另一個人迅速地掏出了弩。
這時,從男人們後面傳來了爆炸聲,樹連著樹,向著男人們的方向倒去。先前消失的洛基不知何時繞到了敵人的後方,和這邊一起前後夾擊。弩射出的箭飛向了其它地方。伴隨著轟鳴和塵埃,森林裡陷入了混亂狀態。
樹向著這邊倒來,我按諾德所指示的逃脫路線躲過了一劫。
——
趁現在。快逃。婕絲就藏在你的附近那個偽裝成了岩石的避難所裡。
我聽到了諾德的聲音。
〈但是,再一會不就能把全員都打敗麼〉
——
這句話讓人聽了就覺得你是外行呢。殺大個子的話要花不少時間。而且,已經不需要你了
不可視的衝擊波飛了過來,把附近立著的樹變成了木屑。
確實,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我瞬間就會變成肉末。
——王都已經離這裡沒多遠了。不要管我。你先走
這臺詞就像是模板一樣。但從諾德嘴裡說出的話,聽起來就非常帥氣。
〈絕對不要死啊〉
——
你也是
諾德雙劍上的火焰,比我預想地更加遙遠。狗的低鳴聲也在不知不覺中離我而去。不一會,周圍便重返了寂靜。
附近的岩石變成了沙子,開始崩潰,披著麻布的婕絲從中現身。
婕絲直直地看向了我。
「豬先生。諾德先生跟我已經說過了。我們走吧」
既然婕絲都這麼說,那我也就沒有異議。
〈可能還有餘黨。逃的時候警惕一些〉
於是,我們便離開了戰場
劍和劍的碰撞聲已經相當微弱。
我們儘可能地不引人注意,專心向著叢林間可見的石山前進。婕絲不停地用手撫摸著我的身體。
〈害怕嗎〉
——是的……諾德先生沒問題吧
〈畢竟是他。他肯定早就打倒了敵人,回到賽蕾絲所等候的村子裡了〉
——說的也是呢。是諾德先生的話……
婕絲似乎很害怕短時間連續發生的衝擊性的遭遇。
〈對於布蕾絲的遭遇,我感到非常遺憾。但也多虧了她,如果有殘餘逃走了,也會通報婕絲已經死了的消息才是。這樣追兵應該就不會來了。之後只要盡全力隱藏自己,同時祈禱不要遇到伊斯瑪獵人就可以了〉
——嗯。我會祈禱的。
〈即使萬一碰到了,對方應該也會小看我們。婕絲這麼可愛,大概有不少人會在做完各種事之後才下殺手吧。這樣的話,我應該是能給婕絲創造逃跑的機會的〉
——不要在這個時候奉承我啦……
〈不要謙虛啦。處男的我都說可愛了,那就是可愛〉
——……謝謝
〈好。那我再確認一次,萬一被伊斯瑪獵人發現我們,我們能做到什麼。我帶著諾德給的魔法腳鐲。雖然傷害很低,但能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擾。婕絲帶著剛剛用過、能偽裝成石頭的避難所。其它東西的話,還有從諾德那得到的小道具能用吧〉
——嗯,但是炸彈和避難所都只剩下一個了。
婕絲這麼說著,從揹包裡取出了兩個金屬球。一個是銀色的,工藝複雜、大小像高爾夫球,它的上面鑲嵌著小型麗絲塔,一片是紅色的,另一片是黃色的。
——然後另一個……就是諾德先生所說的「僅限最危險的時候使用」……
婕絲又取出了另一個差不多的金屬球給我看。上面裝飾著狼的圖騰,鑲嵌著綠色的麗絲塔。
〈這個是什麼?〉
——聽說是獵人才用的道具,他們管它叫「喚狼」。好像能發出耳朵聽不到的聲音召喚狼群。但因為狼也會襲擊我們,所以很危險。發現伊斯瑪獵人的時候,招來狼群后躲到避難所裡應該能逃過一劫,大概是這樣……
原來如此,這是個好主意。但是,在狼來之前肯定有時間上的空檔吧。要是在那時,避難所暴露給了伊斯瑪獵人的話就沒有意義了。用其它的道具來爭取時間,就會變得很重要。
〈嗯,有這些東西的話大概能起到一定作用吧。相信我。我絕對會把你送到王都的〉
婕絲不安地把三個金屬球收回了揹包。
——謝謝你。我們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回到王都哦
我本想隨聲贊同,卻又想起了一件非說不可的事。
〈婕絲。其實,我有一件想事想讓你和我約定一下〉
——是什麼
〈要是沒有婕絲的幫助,我肯定是進不去王都的。畢竟我只是豬呢。但是婕絲你一定能行。即使是一個人,也能進到王都裡。所以萬一我出事了,你也要毫不猶豫的向著王都前進。可以嗎〉
如同我預料的一般,婕絲露出了無法接受的神情。
——但是對我來說,要是豬先生不在了的話……
〈不論是我還是諾德,都是為了婕絲,為了把你平安送達而拼命至今。所以婕絲也就有相應的義務。即使變成了一個人,我也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的努力〉
——確實是這樣。我明白了
汗沿著婕絲下巴的邊緣流下。最後被帶著「清澈的淺湖般顏色」的頭巾吸收。
她用著悲傷的眼神看向了我。
〈怎麼了〉
——那個、我……
婕絲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呃……沒、沒什麼
她應該是想說什麼,但是我沒有去深究。
昏暗的森林裡沒有路,所以我們只能,向著希望繼續走下去。
等待我們的,是陡峭的懸崖。因為我們先前是朝著山前進,所以應該抵達了目的地。但是卻看不見入口。至少我們從到達的地方來看,我們是沒有辦法進王都的,進入王都需要「向王傾訴」——我想起了布蕾絲說過的話。但是我們並不知道方法。
〈婕絲,不行也沒事,我們試試向著王都喊一下「請准許我進入」。為了不被伊斯瑪獵人發現,喊完後我們要馬上移動〉
——我明白了
婕絲深吸一口氣。
「請准許我進入!」
婕絲的聲音嚇跑了附近的幾隻烏鴉。但是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果然還是行不通嗎。
今はとにかく,手掛かりを探して歩き回るしかないだろう。日は傾こうとしている。ところどころでカラスの鳴く聲が聞こえる。
總之現在只能試著到處找找有沒有線索了。太陽馬上要落山了。可以聽見烏鴉此起彼伏的叫聲。
〈好像搞錯了呢,沒辦法。我們只能沿著懸崖走了。出發吧〉
我們儘可能不引人注意地進入了樹叢,我們看不到終點的遠足就此開始。和美少女心意相通的同時,我走在傍晚的森林裡。能聽到的,只有樹木的沙沙聲,蟲鳴還有鳥叫。要不是婕絲正面臨性命之憂的話,這場景是有多麼地幸福。
入夜了,天色漸漸變暗,月光撒入森林。諾德之前說的是真的。在昏暗的林地上,有些地方都能看到蘑菇的菌落散發著微光。一想到伊斯瑪可能會像布蕾絲一樣在這裡喪命,我就不由得情緒低落。
不管過了多久,我們都沒有發現入口。婕絲的腳步漸漸不穩。畢竟走了相當遠的路程。所以我命令婕絲騎到我的身上。
〈不要睡著了哦〉
——我不會睡的。所以,請一直和我聊天吧。
我和婕絲進行著沒有營養的聊天。但是這些交流的頻率也開始慢慢下降,不論是我還是婕絲,我們都注意到了。
我們到底走了多遠呢。我覺得應該已經是半夜了。我停下了腳。因為我感覺從遠處樹叢傳來了的腳步聲。
嘣的一聲,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附近的樹上傳來了有什麼被擊中的聲音。沉默著的婕絲失去了平衡,從我的背上滑落下來。
〈怎麼了!〉
婕絲皺起眉頭,從地面上仰望著我。
——好像有人在
穿著水藍色的連衣裙的右肩,被染成了黑色。我用左眼看向了發出異響的樹,一道箭矢飛了出來。我用右眼看向了180度相反的位置。這時我才發現在樹叢對面的黑暗中,在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個被黑衣包裹的男人,用端著弩瞄準著這邊。男人射出的箭似乎掠過了婕絲的肩膀插在了樹上。我趴在地上藏了起來。
「小姐,逃跑也是徒勞。老實出來吧」
噁心男肉麻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要動。婕絲。傷口深嗎〉
——不,我沒事
我看著默默的用左手按住右肩的婕絲。她的手的下面,黑色的汙跡慢慢擴散開來。
我無法冷靜地呼吸。婕絲受傷了。雖然她嘴上說著沒事,但她是那種不論何時都會說自己沒事的人。傷口可能很深。對手是全副武裝的男人。該怎麼辦。怎樣才能讓婕絲逃走呢。
——嗯……我沒事的……所以請豬先生先逃吧
這句難以置信的話語,在我的腦海中迴盪。這與其說是溫柔,倒不如說是冷漠。
〈不要說胡話。要是我從這裡逃走的話,那這段旅途還有什麼意義〉
——我很幸福。所以——
〈我不是為了享受郊遊才走到這一步的啊。,我絕對不會拋棄婕絲。求你了,至少要理解這點〉
婕絲看著這邊,流下了一道眼淚。臉上洋溢著笑容。
「還有誰在那邊麼?就算偷偷摸摸地商量也沒用。剛剛那支箭可是塗了毒的。已經沒救啦。有同伴在的話,要我只放過同伴也是可以的哦。」
他在騙人。怎麼可能……就快要陷入恐慌的時候,我冷靜地嗅了嗅婕絲的肩膀。除了美少女的血的味道,以及美少女腋下的香味以外,沒有其它特殊的味道。根本就沒毒。
〈他在虛張聲勢。只是為了查明有沒有同伴潛伏在周圍罷了。所以絕對不能回答〉
剛想應聲的婕絲慌慌張張地閉上了嘴。
「咋了,小姐。我們的目標只有小姐你一個而已。我們要過來了哦。可以吧?」
雖然男人仍舊向這邊喊著,但他依然像是在警戒著周圍,並沒有行動的意思。而且因為不論何時走過來都不奇怪,不能保證對方只有一個人。
我急忙再次確認了我們攜帶著的東西。首先,是能操縱地下水的腳鐲——但用這個的話,在這個距離攻擊男人來說就太慢了。因為附近水很少,所以想讓樹倒下應該很困難吧。然後,就是阿宅的我操縱的豬的身體——被弩擊中就會是致命傷。最後就是婕絲——不行,如今這種局勢,即使她去當誘餌也過於危險。
這樣一來,就只能活用還沒用上的,諾德給的三個道具了。
可能是聽到了旁白吧。婕絲就那樣躺在地上,用著滿是血的右手,悄悄地從揹包裡取出三個金屬球。每個都鑲嵌著紅色,黃色,綠色的微小利斯塔 。分別是炸彈,避難所,召喚狼。
「喂,你偷偷地在幹什麼呢。這樣不好啊。這就老子一人,要是你反抗我也很難辦啊」
男人觀察著周圍,同時慎重地向著這邊踏出一步——他本想這麼做。結果卻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原來如此,那邊應該不急著殺婕絲。大概認為伊斯瑪這個種族都是老實人吧,不用她擔心受傷了還能逃走。對對方來說危險的不是伊斯瑪,而是可能存在的同伴。有同伴的話就會先處理這邊,確定婕絲是一個人後再下手就好。不馬上動手而是先讓人苟活,就那麼讓人享受的嗎。
冷風搖動著昏暗森林裡的一草一木。我聞著風。左側方向的風,沒有人的味道。但是前方除了剛剛發出肉麻聲音的男人之外好像還有一個,渾身汗臭的人類潛伏在那裡。他們隱瞞起了戰鬥力,想要誘導我們麻痺大意。能感覺出他們是按著作戰經驗行動,十分謹慎的對手。
當然,我也不會讓婕絲命喪於此。
〈婕絲,這是最後一博了。拼命活下去吧〉
「諾德先生,不行。你不能過來」
婕絲髮出了聲音。而為了掩蓋聲音,婕絲用右手發動了「喚狼」。
吡——吡——
一瞬間,好像要插入頭蓋骨的深處般的高頻聲音響起。雖然我的心裡早有準備,但還是難以忍受。狼,狗——當然還有豬,相比人類來說能夠聽到更高頻率的聲音。「喚狼」就是利用這一點,在人類聽不到的範圍內發出爆炸聲,從而召喚狼群——或者惹怒他們——的道具吧。
應該是注意到婕絲的聲音,端著弩的男人把身體轉向了婕絲的聲音所向之處——也就是我們的後方。「喚狼」發出噪音後,斷斷續續的聽到了肉麻的聲音。
「果然——在呢。偷偷摸摸——還覺得能跑吧。但是——這隻伊斯瑪已經沒救了哦。毒馬上——諾德肯定會拋下你回去的——還有一個人,不要和你——」
話說到一半,男人把弩舉到臉前,向著「諾德」理應所在的方向慢慢靠近。弩像手電筒一樣發出光亮,照亮了男人的前方以及另一個掛著髒兮兮鬍子的男人的臉。嗖的一聲,男人射出的箭打了個空。那個男人又迅速的補充了下一支箭。我在這期間,急忙朝著左前方跑去。
啪嘰
在移動的途中我不小心踩到了樹枝,隨之而來的就是,後腿上產生燒灼般的劇痛。我應該是中箭了。我想發出慘叫,不過我甚至都忍住了呻吟。絕對不能讓嘴裡含著的金屬球掉下去。我朝著左前方,靠著剩下的三條腿在草叢裡繼續跑著。
「什麼嘛,只是野豬啊」
先前發出肉麻聲音的男人的自言自語傳來。
吡——吡——
「喚狼」仍不停地響著。我飛快地跑著,逃向沒有敵人的左前方。剛好,我,潛伏著的男人所在的附近,還有先前發出肉麻聲音的男人,差不多排列在同一條直線上。而且附近有棵合適的樹。我慎重地,在它的根部放下金屬球。金屬球上帶著變成了摺疊刀一般的爪子,這是婕絲事先觸發的。想把樹弄倒的話……。
我前蹄一踩,爪子就彎了下去。然後我聽到了咔嚓的聲音。是時候逃跑了。
我為了能幫到婕絲,從原地向著上風向跑去。兩個男人現在在下風向。我看到婕絲匍匐著遠離男人,為了和我匯合而移動著。
〈要來了,準備好〉
我向婕絲說完的瞬間,橙色的閃光和衝擊波般的爆炸聲就撕裂了黑暗。而後便傳來嘎吱作響的恐怖聲音,針葉樹的巨大樹幹向著男人們所在的方向倒去。
先前發出肉麻聲音的男人的弩發出的光變弱了。另一個男人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警戒著發出爆炸的地方的同時一邊撤退。他們好像在說著什麼,但是我因為「喚狼」的干擾聽不見。在這期間我儘可能的拉開距離,以便婕絲逃離後能藏到避難所裡。雖然避難所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但狼來了的話伊斯瑪獵人也就只能死心了吧。
我駐在原地,向腳鐲注入念力。可以看見水慢慢滲出地面。在這期間,我把樹枝折斷,讓樹倒了下去,遮住了周圍的視野。
吡——吡——
這彷彿進入了腹部內側般讓人不愉快的聲音,反而讓我情緒高漲。
〈婕絲,之後就交給你了。那些男人我來阻止。你要儘可能的遠離這裡,在不起眼的地方用避難所藏起來〉
——好的,我明白了
順從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後,我放心了下來。這樣婕絲就能得救吧。我又加強念力,製造了一部分的沼澤。又凍住一部分地面,儘可能地讓路變得難走。不要小看陰暗角色啊。我可是很擅長找茬的。
因為倒樹和沼澤都大致設置完了,我便向著婕絲所逃向的方向撤退,再次警戒男人們所在的方向,同時使用腳鐲。就在那時。
——豬先生,救命
婕絲的聲音震撼了我的大腦。我急忙聞著風,向著有婕絲味道的地方前進。發現婕絲倒在了地上。穿著水藍色連衣裙的身體,躺在泥土的上面。
騙人的吧。發生了什麼
我慌忙跑了過去,婕絲卻突然,用不像個傷員的速度抓住了我。
——快趴下
聽到後我便立刻趴下,耳邊聽到了咔嚓的聲音,而後便看見我們的上方展開了麻布。喂,這個是…………我被婕絲算計了嗎。
麻布很勉強地遮住了我們。我只能聽到沙拉沙拉的聲音,基本看不到透過來的光。我和婕絲兩個被關在了避難所的黑暗之中。雖然有著所謂‘擁擠不堪’這個詞,但我還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婕絲和我緊貼著身體,維持著基本無處動彈的姿勢,我們被收容在偽裝成石頭的避難所裡。
吡——吡——
在稍遠的地方,「喚狼」繼續放出人類聽不到的爆炸聲。現在我並不知道伊斯瑪獵人的狀態。
〈笨蛋,這樣我不就不能轉移敵人的注意力了麼。被發現了怎麼辦〉
我焦急地說完這句話後,婕絲緊緊抱住了我,甚至讓我有些痛苦。
——笨的是豬先生。如果只有我一個躲到避難所裡的話,狼來的時候,豬先生打算怎麼辦呢
怎麼辦……只能走一步說一步吧。
正在我尋找反駁的語句的時候,我的身旁便傳來了,複數的狼叫聲,以及很多腳蹬地面的聲音。隨後聲音在附近停下了。
「是狼!後退」
男人的喊聲傳來。狼吼聲就在身旁發出。肉食動物特有的氣味,從避難所和地面之間的縫隙中一點點飄來。看來是「喚狼」發揮了作用,招來了狼群。這個時候,只能祈禱平安渡過。
我想著至少用腳鐲的力量儘可能的把避難所的周圍變成沼澤地。
狼群仍沒有離去的跡象。
——看,豬先生要是在外面的話,會變成什麼樣
婕絲的手臂,明明應該受了傷,但她卻依舊緊抱著我不放。
〈確實,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麼說完之後,我仍覺得不快,又補充了一句。
〈但這是結果論。狼群不一定每次都這麼快來。我應該和婕絲說過讓你一個人藏起來。這樣的話,我就能轉移男人和狼的注意,至少確保婕絲一個人能得救。婕絲現在的判斷,使得這個計劃落空了。這會讓我和諾德拼命保護的你,置於危險的境地裡〉
——我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豬先生還活著的話……
怎麼說都不聽。我有點生氣了。
〈婕絲,你也不想死吧。也想回到王都吧。那就乾脆說出來啊。再多重視一下自己啊〉
她沒有回應。
〈我不知道為什麼婕絲要獻身到這種地步,但這樣的話是活不下去的。你要是再任性一點就好了〉
婕絲微微地搖著頭。
——我已經,非常任性了
〈你沒有。你到是說說至今為止說了什麼任性的要求〉
——我不想讓豬先生死去,這個要求很任性
婕絲更加緊貼在了我的身上。柔軟的胸抵著我的腹部。被淚水弄溼的臉貼著我的頭。我們渾身是血,蜷縮在岩石之中顫抖。
我想不出安慰的話。我很想撫摸婕絲的頭,但又因為豬關節的緣故而難以做到。
——你能這麼想,我就很開心了
婕絲的聲音傳到了腦內。我都說了,不要讀旁白。
「喚狼」發出的尖銳聲音,不知何時停止了。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響起了親切的狼啼聲,我們這才知道狼群已經離去了。
我和婕絲逃出了避難所,為了遠離現場,不停地走著。我們同時在祈禱,不要再遇上比這還要糟糕的事。
〈血止住了嗎〉
——是的,差不多止住了
婕絲用布纏住了右肩。血從部分佈的摺痕裡滲了出來。
婕絲從我的後腿上拔出箭後,也用布幫我纏了起來。於是就變成了我這邊每次一動腳,染著血的布就滴滴嗒嗒地發出聲音。
如果下次再被發現的話,我真的就完了。不,就算沒被發現,我們現在的體力也撐不過半天吧。夜晚的時候仍有可能會被狼襲擊。
——豬先生
〈怎麼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貼這麼近。
就好像坐過山車急速下降的那種感覺,我的心臟一下子收縮了起來。
〈住手,不要烏鴉嘴〉
——我現在真的很幸福。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我睜大了雙眼。我看到在身旁走著的婕絲差點被樹根絆倒,慌忙停住了腳步。
〈……好像,再往前走也看不到頭。先在這附近休息吧〉
我這麼說著,就讓婕絲坐在附近的樹根上。而我就趴在旁邊。我能感覺到血從纏著後腿的布上滴了出來。風很冷。我有些喘不過氣。
——豬先生又如何呢?
〈你指什麼〉
——豬先生現在幸福嗎?
婕絲用著澄澈的茶色瞳孔看著我。那雙眼睛,就好像看透了結局一樣。
〈不,我不幸福〉
婕絲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半張著嘴,僵在那裡。
〈我還沒有放棄。一想到面前有著更多巨大的幸福在等著我,就不會覺得至今為止的自己已經足夠幸福了〉
——這樣啊……很有豬先生的風格呢
〈雖然我即使在這死去,也不會後悔呢。因為被美少女的胸抵著的經歷,平平淡淡地活著的話絕對不會有吧〉
婕絲的左手貼在胸口上。滿是傷痕的手指握著布料——
〈等等,我只是開了個處男玩笑。不要當真〉
婕絲移開了視線。這個時候,面前傳來了沙沙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在〉
我這麼說著,眼睛凝視向了黑暗。有個黑色的未知物體,大幅度地搖晃著。
是海克里彭。
黑色的毛皮照耀在白色的月光的下,使得它的輪廓慢慢浮現出來。左右不斷搖晃的身體。像被圖釘釘在了空中一樣一絲不動,它長著一個蝙蝠般光禿的頭,以及一對巨大的黑眼睛。
即使它什麼都不會做,我也能對這怪物感受到生理上的恐懼。
海克里彭一直凝視著這邊,同時像個誇張的鐘擺一樣搖晃著身體。
〈真的,不會有害吧〉
我如此問道。婕絲則是把手放到了我的背上。
——嗯,海克里彭什麼都不會做的
怪物從彷彿一瞬間就能跳過來的地方看著我們,它繼續搖晃著身體。它是那種被諾德當作了眼中釘的怪物。也是在我原來的世界裡我沒有見過的怪物。
……嗯?
腦海中,所有碎片連接在了一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懂了。我懂了哦。一定是這樣的。這個謎題,就好像是為從異世界而來的我特意準備的。
〈婕絲,你是這麼想著的吧,海克里彭什麼都不會做〉
——嗯,是這樣的
〈但是實際上,海克里彭卻在做著某件事〉
——它一直在搖晃
〈不只是這樣。大家都被那邊吸引了注意,而沒有發現它的本質。你看,海克里彭不是在看著我們嗎〉
——確實,是這樣的
〈海克里彭在黑暗時代結束後便突然出現,你之前這麼說過吧〉
——是的
〈婕絲,在我的故鄉棲息著和梅斯特利亞一樣的動物。但唯獨沒有海克里彭呢〉
對於大家來說,應該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生物一直以來,都是在捕食或被捕食,欺騙或被欺騙之類複雜的作用關係下互相影響著,生活著。這就是所謂的生態系統。所以海克里彭存在的這個生態系統,絕對和我所熟知的生態系統不一樣〉
——按這個所說的話……豬先生的故鄉只有海克里彭不存在,這確實很奇怪呢
〈這麼一來就能得出某個結論。海克里彭是在黑暗時代前後,從生態系統外被帶入的。更進一步分析的話,就是被魔法使創造出來的。大概只有魔法使才能創造出這種生物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為了什麼……
〈你想想海克里彭到底在做什麼。它在看著我們不是麼。換句話說,就是監視。你回想一下在巴普薩斯的修道院,明明是石制建築卻燒能燒得那麼厲害,這很奇怪吧。但是,因為赫克里彭的監視,藏匿伊斯瑪的地方暴露了,建築物才會被魔法點燃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怎麼辦〉
婕絲的手,在我肩裡脊肉上顫抖著。
〈賽蕾絲說過,在火災發生的前一段時間,海克里彭就開始在修道院的周圍頻繁出沒了〉
——是為了強化監視嗎
〈應該是這樣。在關於伊斯瑪的處理規定上,不是有這麼一條嗎。「禁止伊斯瑪乘坐交通工具」——王朝不是這樣規定的嗎?你不認為王朝一直在害怕伊斯瑪逃離監視嗎。如果超過16歲沒有死掉,又去到王都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就給予了懲罰,燒了藏匿伊斯瑪的修道院。擅自遠距離移動的話就麻煩了。所以才禁止乘坐交通工具〉
她似乎是接受了,婕絲一動不動地佇在那裡。
——但是我們,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
這我也知道。但因為某種原因,這世上已經形成了這種觀念。
還有就是布蕾絲在昨天晚上告訴我的線索。
向王傾訴吧。
我想起來布蕾絲說過的話。
——在北方的一部分地區,流傳著這樣的傳說。伊斯瑪想進入王都的方法之一,就是「向王傾訴」
怎麼做才能向王傾訴。即使實際上我們也試著喊過,但並沒有傳達成功。那該怎麼辦?
雖然這是類似於逃脫遊戲的方法,但應該就是這個沒錯了。是因為只有傾訴的話並不足夠,所以還需要威脅它嗎。那就只能通過過量擊殺的方式,來結束這段旅程。
〈婕絲,向著海克里彭說。「請准許我進入王都。關於伊斯瑪的真身,我有想傳達的話」〉
婕絲看著我,緩緩地點了點頭。我也點了點頭。
婕絲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複述了我說的話。美妙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和心裡。
海克里彭仍凝視著這邊,同時不停搖晃。期待似乎落空了……。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是在下一個瞬間。附近的懸崖發出了喀啦喀啦的聲音。
我和婕絲交換過了眼神。
〈走吧〉
「好」
我們終於站了起來,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趕去。我注意到天色漸明。在這黎明之下,威嚴聳立著的石壁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我們繼續向前走著。隨著我們不斷接近,便得知洞穴中有著一個上行的階梯。我側著看向婕絲,她專心地朝著入口處走著。此時無需交換意見,正是我們心意一致的體現。雖然體力快耗盡了,但我們終於抵達了終點。
進入洞穴後,我凝視向了階梯的上方。
一位留著金色長髮的女性從深處向我們走來。她批著好萊塢女演員般的白色睡袍。年齡應該在30歲左右。容貌成熟且端莊。
那位女性在離我們還有數段臺階的地方止步,面帶微笑地開了口。
「居然能堅持到這裡呢,婕絲。請進,聰明的豬先生也請進」
在聽到這句溫柔的聲音後,我差點就因為安下心來鬆了一口氣導致腳完全折斷。
方才打開的入口就像視頻倒帶一樣,重新回到了被周圍的石頭掩埋的狀態。先前向上不斷連續的狹窄石梯,照耀在燈籠般溫暖的光下。
那位女性像是剛回想起來一樣,這才輕輕地觸碰著婕絲的肩膀。纏在婕絲肩膀上的布隨著光消失了,傷口也瞬間痊癒了。女性接著摸了摸我的屁股。當然,和痴女不一樣。我後腿的疼痛感也慢慢褪去。
得救了。僅僅因為這一點,我的心裡就滿是感激。
而後,我們被帶到了建造在石頭中的豪華房間。房間裡沒有其它的人。
說完‘醒來的時候來接我們’後,女性便不知去了哪裡。
滿是是血和泥的我們,被獨自留在了這個奢侈又寬敞的單間裡。這裡和以往住過的旅館完全不同,這裡有著一種一流古城酒店的氛圍。
婕絲搖搖晃晃地坐在了皮革椅子上。
「好累啊……」
〈是啊,我已經沒力氣了〉
「不能弄髒床。洗完澡再睡覺吧」
〈也是。我們現在這副模樣真的慘不忍睹〉
「我幫你刷一下。一會叫你的時候要過來哦」
〈……好吧,幫大忙了〉
我下意識地回答道。
婕絲先進入的浴室。不久就傳來了淋浴的聲音。這裡不愧是魔法使居住的山。連熱水都能隨心所欲地產生。
「豬先生,請進」
聽到在叫我,我便向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這裡有著乾淨的更衣室,深處大門敞開著的房間就是浴室。浴室中充滿了溫暖的蒸汽,牆上貼著明亮又不失柔和的瓷磚。除了巨大的浴缸還有像瀑布般嘩啦嘩啦地流著的熱水。
婕絲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裡。
我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
〈抱歉……我真的只看了一眼……〉
「沒關係哦。豬先生不是說過嗎,裸體要留到重要的時候。請把眼睛睜開,好好的看著我」
被溫柔的聲音催促,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我只能冒出‘好美’的感想。說是藝術般的曲線也不過分。白皙柔軟的皮膚好像要融化在蒸汽之中一樣。
婕絲向著我招手。
「為了不失禮於王,好好洗一下吧。在這期間,禁止把視線移開哦」
我的頭動不了。我發著呆的同時就這樣被刷了一遍。在極近的距離下看著少女的身體,就好像幻想一般,毫無實感。
我感受到婕絲的手在摸著我的背。我主動地轉移了視線。
「不好好看著我不行。我如今能做到的回禮,也僅限於此。」
我完全被看破了。我已經無處可逃。
〈不要那麼說啊。這不就像是把我當成了一隻變態豬嗎。我話說在前,只有像‘撫摸’或者‘聊天’這種健全的事,對我來說才是獎勵〉
「這些事平時不是一直在做嗎。這是我自認為能做到的最好的回禮。請你收下」
〈這樣嗎……這樣的話,我也只能接受了呢〉
婕絲這才露出笑容。可能這個笑容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獎勵。
婕絲看著我,用力揚起嘴角。
〈不要強作笑臉。你自然地笑出來的時候,才是最有魅力的〉
「是這樣啊,自然……」
婕絲將控制嘴角上揚的表情肌放鬆,而後看著我的眼睛。
「這樣的話,怎麼樣」
〈對,這就自然了〉
「這樣啊,太好了。其實我自己還不太理解什麼是自然地笑」
〈……什麼意思?〉
婕絲用力地擦著我的腹部。
「做侍女是一件非常孤獨的工作。露出笑容總是為了迎合別人。所以很少有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瞬間,我回想起婕絲至今為止的笑容。
「這些都是,和豬先生相遇之前的故事了。因為豬先生給讓我笑了出來」
〈……那就好〉
「豬先生給柯林斯先生表演舞蹈的時候,我的聲音差點就漏出來了,我當時急忙屏住了呼吸」
〈放過我吧,那是黑歷史〉
婕絲又笑了。
「如果願意的話,我也能教豬先生跳舞哦」
誒,要教我嗎?
〈變回人類後,再教你跳舞吧〉
本想耍個帥,卻因為旁白裡的內心想法暴露了出來,從而使得我前功盡棄。
婕絲突然停住了手,直直地看向了我這邊。
「那麼能在人類的狀態下教我嗎」
…………?
「開,開玩笑的啦……」
〈什麼啊,不要嚇我啊〉
我差點就想象出了那個場景。
我能變回人類的話確實很高興。但是真的能變回去麼,王打算對我們做什麼,如此之類的不安可謂是沒完沒了。
婕絲也和我一樣嗎,她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的緊張,仍繼續的幫我刷著身體。
「豬先生」
在幫我洗著下顎的同時,耳旁傳來了婕絲的低語。
「不論明天會發生什麼,能和豬先生一起旅行,我真的很幸福。」
〈別這樣……〉
我不知如何回應的時候,婕絲的嘴唇觸碰了我鼻子的側面。
「謝謝你,豬先生」
在柔軟的床上睡得特別香甜的我們,被迎接我們的女人叫醒。從太陽的高度就能判斷出,現在是白天。女人幫助婕絲整理好衣服,隨後便把我們引導至了「上方」。
我們進入了一個很像箱子的大房間之後,這個房間便猶如電梯一般動了起來,向著重力的反方向運動。
〈那個,打擾一下。漂亮的小姐姐〉
我在心中這樣想著,領路的女性便回頭向我微笑
「嗯,有什麼事嗎」
我確認了一下女性的脖子。她和婕絲不一樣,並沒有戴著銀色的項圈。
〈你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麼。感覺也很熟悉。你也是伊斯瑪嗎?〉
女性別有意義的嘴角上揚。
「你的想法還挺不錯的」
聽到這些,我和婕絲相互對視。婕絲應該也能知道其中的含義吧。如果她也是伊斯瑪的話,婕絲在以後,很有可能也能像她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項圈應該也能取下來。
箱子到達的目的地,是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天花板有十米之高,遙遠的上方有著一個巨大的拱門。天花板上描繪著有許多人的壁畫。牆壁的一邊擺放著白色的巨大雕刻物,都強調著男性的肉體美和女性的曲線美。在房間的中央,擺放著十個以上有扶手椅的巨大華貴圓桌。在那兒坐著一個披著紫色長袍的老人,並且站著一位素質出色的年輕人,分別坐在十二點方向和三點鐘方向。我們被引到圓桌處。走進觀察,才發現這椅子座位非常寬敞並且座椅也很高。
「請就坐。維斯也坐那兒吧」
老人發出了聲音。因為圓桌的緣故在我坐下的地方我只能看到兩人的腳,突然間我的身體漂浮了起來,我被輕輕的放在了大椅子上。
圓桌上擺放著大量的麵包、火腿以及蔬菜水果,他們兩人正在吃飯。
被叫做維斯的那位做著領路工作的女性,在九點鐘方向的座位坐下。我和婕絲則是坐在了六點和七點鐘方向。
「吃吧。你們肚子肯定餓了吧。婕絲把你的一部分分給豬就可以了」
老人嚼著麵包,同時如此說道。優雅的白色捲髮和長長的鬍子引人注目,老人看起來十分賢明。年輕人長著一頭十分緊實的金色捲髮,濃眉大眼,如雕刻一般輪廓鮮明。他默默的吃著蔬菜。
婕絲道謝道,她的聲音缺乏自信。然後她把食物分了一些到空盤子裡。
說是要和偉大的王見面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覺悟,我還以為是要在戴著鑲滿寶石的王冠、拿著權杖、坐在玉座上擺著架子的男人面前跪拜在地毯上,但現實中,我們卻是被款待了一番。
「如果有什麼不滿的話那我擺著架子便是,這樣說話方便一點吧」
老人這樣說。
我的心聲被聽到了!
〈非常抱歉。我失禮了〉
「不必在意,年輕人。畢竟沒多少人知道魔法使會讀心呢」
「……也就是說,您也是魔法使嗎?」
還沒伸手吃飯的婕絲向老人問道,老人點了點頭。
「非常正確。我是王。名為伊維斯。那裡的是我的孫子修拉維斯。我對於剛才不友好的事感到抱歉」
休拉維斯在吃著蔬菜,向著這邊稍微搖了搖頭。他是想打招呼吧。我也對著他點了點頭。
「那麼,婕絲好像有什麼事情要拜託我的樣子。不必在意說出來吧」
謹慎喝著果汁的婕絲,慌忙地把杯子放了下來。
「是! 這個,那個……我想把豬先生,變回人類」
比起自己的處境,她更為我所考慮。她真的是非常溫柔的人呢。
伊維斯嘴裡嚼滿了麵包,笑了出來,之後他把麵包吞入了口中。
「好吧。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有個條件」
婕絲緊張地點了點頭。到底要出示什麼樣的條件呢,我有些不安。
「現在在這裡,想要一個約定。不論用什麼手段使變成豬的年輕人恢復,這個結果你都要見證到最後,這是想和婕絲所做的約定」
原來是這樣,我肩上的那塊裡脊肉便失去了力氣。但是特地為這事兒做了契約,有一股奇怪的感覺。這裡應該先──
「這是當然!」
婕絲激動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樣啊。那行。約定即是約定。要好好遵守才行」
約定已經完成了。嗯,好像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
維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們倆。似乎很是哀傷。
「那麼,請把他變回去吧?」
婕絲的眼睛散發出了光芒。
伊維斯點了點頭。
「現在馬上就能回去……這樣吧,今天日落後再實施吧」
為什麼要設定期限?是為了婕絲才這麼猶豫不決的嗎……?
伊維斯看著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婕絲的身體激動地前傾。
「是使魔法把他變回去嗎?」
「不是」
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休拉維斯還是繼續吃著蔬菜。
「那麼……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把豬先生變回人類?」
伊維斯直直地盯著婕絲。
「非常簡單,婕絲。如果你想把你思念的人變回去,把那隻豬殺了就可以了」
婕絲的表情僵住了。而我也是。
「 ……那個,這樣真的可以把豬先生變回人類嗎」
「沒有錯。把豬殺了的話,年輕人的意識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原來的……世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認為對婕絲說清楚比較好……這個年輕人的意識,在這個世界的夾縫中徘徊時,被強力的魔法所吸引,寄宿在這個世界的一頭豬上。年輕人的身體,還在原來的世界沉睡。把這頭豬殺了的話,年輕人的意識變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所以,豬先生……」
「是的,已經不可能待在這個世界了」
我的腦袋裡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和婕絲的離別,以及迫近日落。單單這個事實就讓我喘不過氣。
「約定就是約定。雖然這是個很殘酷的想法,但那是唯一的正確的道路。異世界人在我們的世界裡停留的話,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對我國造成什麼樣的威脅。還有,如果意識在這個世界停留的話,最後會導致年輕人的身體在那邊死去。年輕人便無法回到原來的世界」
婕絲立刻便流下了淚水。
伊維斯盯著婕絲繼續說道。
「還有,思念之人如果繼續留在這個世界,像您這麼優秀的魔法使,是不能做休拉維斯的伴侶的」
絕望之中,所有的碎片完全聯繫在了一起。
「魔法使……?」
婕絲對於自己被叫做魔法使感到非常地驚愕。但是我早就已經理解了。我是知道的,所謂伊斯瑪並不是一件物品。當我聽到在王都城前的海庫裡彭,對婕絲所說的那些話的時候,我就已經意識到了。
伊斯瑪的真實身份就是魔法使。
只要這麼想,許多事情就可以清楚說明。
伊維斯說。
「非常正確。你們是受到恩惠的、非常優秀的魔法使。而現在的話,還是所謂的伊斯瑪」
伊維斯突然向婕絲伸出了右手。湖色的絲巾突然被解開,好像有看不見的手把它摺疊並放在了桌上。伊維斯微微揮動手掌,喀鏘一聲,銀色的項圈便一分為二。分裂的項圈,在空中滑到了伊維斯的手中。
「怎麼樣。這樣婕絲就不再是伊斯瑪了」
婕絲的眼角還留著眼淚,一副還不理解的模樣固定在了那裡。
〈誠惶誠恐,我有一個要求〉
聽到我的呼喚,伊維斯點了點頭。
「我對你感到很抱歉。想提什麼要求都可以」
〈對於教給了我們變回人類的方法,我很感謝您。我是有自願遵從國王大人的判斷的覺悟的〉
婕絲滿臉震驚地看著我。對不起。我……。
〈但是,現在我還有一點理解不了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對我和婕絲,說明一下理由嗎。這個國家,「伊斯瑪」這個「身份」不得不存在的理由〉
休拉維斯停下了吃飯的手,用非常意外的眼神看著我。
伊維斯將兩手交叉,稍稍思考了一會。
「……這番話,有許多人都不知道。但是憑藉著您所看到的有限的東西,大抵上正確地到達了這裡。這樣的話,傳達給婕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好吧。作為給你的餞別禮,也是作為對婕絲的信賴,那我就把真實情況說出來吧」
〈非常感謝〉
伊維斯用非常威嚴的態度坐直。把手交叉放在桌上,把我們使用過的盤子疊在一起,向旁邊撥開。
「婕絲,甜食的味道怎麼樣? 你完全沒有吃啊。紅茶也倒好了。多吃點」
在桌子上,像是酥皮餅之類的,放著甜麵包的盤子被送到了婕絲方向。茶杯中還有熱氣冒出,芬芳四溢的琥珀色的清澄液體注入到了四個杯子裡。混有各種各樣的香料的高貴香氣散發了出來。這應該是香草茶吧。杯子向著四個人類方向送過去。所有都是通過伊維斯那看不見的手所為。這是使人無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這力量使我感到被步步緊逼著。
「那麼年輕人哦。提問亦可。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對於伊斯瑪這個「種族」的瞭解,只有這幾天聽聞的事。她們帶著銀色的項圈。做著侍奉的工作。不依賴耳朵和眼睛而是通過心去交流。可以使用黑色的水晶喚起奇蹟。到了可以工作的年齡便會到某個地方工作,到十六歲時便不得不堵上生命向王都出發。只有女人的種族。並且,「不可以乘坐交通工具」「不可以姦汙」等等〉
「你確實有好好理解到要點啊」
〈以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對於你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對吧?〉
「對我們來說算是病句……有意義算是沒有弄錯」
〈伊斯瑪,是為了保持這個魔法使的種族所做的制度嗎〉
伊維斯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我。
「為了說明理由請允許我先問你個問題。你認為魔法使衰退到今天的原因是什麼呢?」
在婕絲、維斯、休拉維斯的注視中,我這樣說道。
〈我認為是因為擁有龐大的力量和攻擊性〉
「大概和你想的一樣。就是和人類身體不相配的魔力和過剩的自我主義。魔法使們因為這兩點,無止盡的相互廝殺,導致黑暗時代的到來。我是這麼認為的。而將這兩點封印掉的,就是伊斯瑪帶的銀項圈」
伊維斯將分成兩半的項圈拿給我看。
〈銀項圈是魔法使做來出的東西。為了封印魔法使的魔力,裡面注入了大量的魔力。正因如此,伊斯瑪的項圈價格會賣的非常貴〉
婕絲用手捂住了嘴。
伊維斯點了點頭。
「所以。出現了太多的魔法使。因為相互殘殺的緣故,只剩下了攻擊性高的人。 所以我們偉大的先祖,維提絲大人,讓自己以外的魔法使戴上了項圈,將魔力封印了起來。只留下了讀心和祈禱的力量,將他們無力化。因此暗黑時代才終於宣佈完結」
讀心和使用黑色水晶,這伊斯瑪的特有能力原來是作為魔法使殘留的痕跡啊。
〈那麼為什麼,要把帶著項圈的魔法使,當成奴隸對待呢〉
「這是因為預料之外的結果」
〈預料之外的……結果?〉
「是的。帶著項圈的人,會同魔力一起將自己的內心封印。這些人對於自己受到了奴隸一樣的待遇、受到差別對待,也不會全力反抗」
〈就是因為這樣就受到這麼不公平的對待,這真的好嗎〉
被差別對待,像是奴隸一樣的工作,不會被人感謝,最後被殺死時甚至骨頭都要被賣掉。想到那些活潑健康的純真少女,我憤怒的不由得身體發抖。
伊維斯短暫的閉了一會眼睛。雖然便睜眼說道。
「你們那邊的社會也是一樣的吧。只要是人類,皺紋就一定會出現在某個地方。戴著項圈的魔法使,作為魔力被封印的非常順從的伊斯瑪的種族,他們作為奴隸能被做出不合理的發洩的話,社會就會非常安定。在推進伊斯瑪奴隸化的過程中,我明白了這就是現實」
伊維斯將取下的項圈舉起。
「銀項圈是使用魔法使自己的魔力來維持效果的。也就是說,對沒有魔力的人來說,它是沒有效果的。能夠一直將自我封印住的對象,只有魔法使。這樣可以保證魔法使多樣的血統性得以存續,這個潛在價值作為維持社會的作用,這著實這個劃時代的裝置」
〈但是,你不認為這個運作方式做的太過頭嗎。為什麼一到十六歲的伊斯瑪,會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前往王都〉
「這是為了限制數量。維持社會可能成為的伊斯瑪數量,作為魔法使的話數量會太多了。所以,只讓可以到達王都的優秀伊斯瑪活下來,成為伊斯瑪的母親,也是為了引入我們的血脈」
〈伊斯瑪只有女人,是為了限制數量嗎〉
「就是這樣。儘管是封印了魔力,如果有孩子的話也會作為魔法使出生吧。於是,就把不知道在何時就會生孩子的男人在出生前墮胎,出生的女孩戴上項圈。徹頭徹尾地管理住女人,這樣就不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有帶著魔力的孩子出生。像這樣進行管理、養育,並且走向社會,只允許優秀的人回來。這樣的生活閉環,為了維持維提斯大人所希望的魔法一族和社會的安定這些是不可缺少的」
使用海庫裡彭長時間監視。禁止乘坐交通工具。姦淫──也就是生孩子也是禁止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使魔法使的血液殘存並且讓社會更加安定。雖然很殘酷,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無視了那些少女的眼淚的話,也可以說是正確的判斷吧。
〈最後一個問題。這個讓伊斯瑪和水晶流通的社會,到底要持續多久?〉
維斯和休拉維斯,正大眼睛看著我這邊。
伊維斯發出了笑聲。這威嚴的笑聲,包含著難以違逆的意志。
「這早已決定。這個社會遲早會崩潰。但是現在我確信現在是一個比暗黑時代更正經的時代。我至少在治世這方面,是沒有打算改變這個世界的。然後,對於想要變化的人我會全力鬥爭到底」
聽到這裡,我認為我已經沒有餘地去改變這個世界了。
在這個社會讓婕絲幸福的方法,只有一個。
所以直到最後,我都必須把我的想法隱瞞住。
在日落之前是可以自由行動的。為了讓我的歸還趕在日落前,我們被要求提前半個下小時到「金色聖堂」。
伊維斯應該知道我們逃不掉吧。他以十分慷慨的態度,給了婕絲王都內詳細的地圖。
因為婕絲想要在高處眺望梅斯特里亞,而我為了滿足婕絲的要求,和她先向著王城最高處的廣場走去。
婕絲臉色非常消沉,話說的也不是很多。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像一隻豬一樣沉默著。
到達廣場之後。這裡排列著像是在希臘神話中出現的石柱,廣場中只是由石磚砌成的空間。就好像直升機場一般。當然,我也無法否認會有龍從這裡出發。
婕絲向著廣場的一頭走去,在石柱和石柱連接的圍欄附近的長椅坐下。我在她身旁就坐。坐在長椅上可以看到非常遠的地方。因為是好天氣所以看得十分清楚。那可能是齊魯特里的某個方向,我可以看見那裡的山脈。
風很強烈。婕絲為了不讓絲巾被吹飛,用左手壓住了它。
〈已經沒有項圈了。這個絲巾,不取下來嗎〉
我這麼說,婕絲搖了搖頭。
「這個絲巾,我想把它戴在身上。這是豬先生給我選的東西啊」
心臟像是被絞了一樣。說起來,諾德把這個絲巾強制取下來的時候也是,婕絲作為替代把它纏在了手上。就算不想去在意也會注意到。
而我……。
〈婕絲,那裡是齊魯特里嗎〉
改變了話題。
「是的。我記得山的形狀。……非常地、遙遠」
〈這轉瞬間的旅途,真是走了很長呢〉
「是的。託豬先生的福,我們才能到這裡來」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對婕絲說了一些簡單的勸告而已 〉
「不對。因為,如果不是豬先生的話,我在齊魯特林家的房子旁邊就會被殺了」
〈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就不會去買水晶了。所以,你不應該被殺〉
婕絲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不是這樣的,她的眼神表達出了這樣想法。
「……要是沒有豬先生的話,諾德先生應該會拒絕和我同行。這樣的話,旅行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你還是不懂。要是沒有我,諾德可能會非常固執的跟著你〉
「但是,可能也不是這樣。注意到塞蕾絲小姐使用的陷阱是豬先生。能進入王都,也是因為豬先生察覺到了海庫裡彭的真實身份。請接受吧。如果沒有豬先生,我肯定已經死了」
婕絲的語氣變得強烈起來。這事可能是第一次。
〈說的是呢。你已經習慣了我這個旅行的好伴隨了吧〉
婕絲似乎非常感謝我。但是,不得不說感謝的應該是我才對。幫助我變回人類的,就是婕絲。
「真實情況,不是那樣的」
婕絲用像是要隨風飄逝一般細小的聲音說道。
〈你是指什麼〉
「是你的心聲。我不是為了把豬先生變回去才和豬先生一起走的」
〈……這是怎麼回事〉
「豬先生對這事有疑問吧。在和豬先生見面之前,我買了一個黑色水晶──豬先生一直都對於我將此事保密的原因心存疑問吧」
〈確實,是這樣的〉
「我買的這個水晶,用在了實現我自己的願望上面。『獨自去王都太可怕了。我想遇見可以幫助我的人』──在夜晚,我獨自一人如此祈禱。然後第二天早上,你就出現在了豬棚裡」
原來是這樣啊。
回憶起王的話語。我的意識是在這個世界的夾縫中,被強力的魔法所吸引,並寄宿在了一頭豬的身上。魔法的真相,就是婕絲祈禱的力量。
「那個時候,豬先生是為了變回人類,才和我一起去王都的把?因為我很笨,所以在祈禱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這麼多。但是決定一起去王都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如果豬先生是人類的話,豬先生就有不和我去王都的選項。但是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人類的姿態而是變成了豬的樣子,這是因為我的願望導致的。而我明明意識到了,卻也一直不做聲。我騙了豬先生」
她原來是在想這樣的事情,我看向婕絲,看見她滿面淚珠。
「非常抱歉。豬先生,是因為我才遭遇這麼過分的事……」
這份過於純真的眼淚和心靈,讓我一時之間如鯁在喉。
最後,我終於擠出了一句話。
〈有什麼不好的嘛。就算是自己的任性。誰都有向星星祈禱的自由。而且我也認為能和婕絲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婕絲的臉靠在了我的鼻子上。
「真的嗎?」
她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能和婕絲相遇真的太好了〉
婕絲眨了眨眼睛,然後用沾滿淚水的臉看著我。
「那麼還有一件事,想聽聽我的願望嗎」
〈你說吧〉
「我希望你不要回去。我希望你不要回原來的世界」
…………。
〈對不起,這個做不到。我已經和王約定好了〉
「為什麼。豬先生認為這樣就好嗎」
這已經是定好的事情。就算我對自己的感情說謊,也是有要守護的東西在的。
〈聽好了。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會變成王的血族。在到達王都的伊斯瑪中也將是十分幸運的存在,會有幸福的未來等著你。而我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這不就是一個好結局嗎〉
「但是我很討厭」
為什麼要這樣讓我困擾。
〈婕絲應該不知道吧,我也是有嚮往的生活的。我努力學習,考上了大學,這是我將要開始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的時期,我有一堆好朋友。並且還有一個超級可愛的女友〉
「你不是說過,你是沒有女朋友的歷史等於年齡的貧弱眼鏡噁心處男。請不要對我撒謊」
〈……是的,我稍稍說了點慌。但是,你想和我這個噁心處男在一起嗎?〉
「我想。只要去找,就能找到把豬先生變回人類的辦法」
〈我留在這個世界,也只會是損害王的心情。而且,即便我變成人類,也只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貧弱眼鏡。諾德和休拉維斯比我更有男人味。你肯定會失望的哦〉
「我絕對不會失望的」
〈為什麼到了最後,你都要這麼任性呢〉
「教會我更任性一點也是沒問題的,不是豬先生嗎。我不要。我不想豬先生離開我」
…………。求你了,不要繼續說下去了。我也不想離開婕絲。這是當然的……如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所以,這也是當然的。
婕絲哭腫了的眼睛立刻看向了我的眼睛。
「那個是……真的嗎?」
糟了。我在心裡想了出來。我本想藏到最後的。
〈你是在問什麼是真的〉
把糊塗裝下去。
「豬先生,也喜歡……我嗎?」
〈……請當作沒聽到,拜託了〉
「這是為什麼呀。如果豬先生也是這樣想的話,那拜託了。和我在一起吧」
婕絲的聲音比平時更高,惹人心碎。我雖然是隻豬,但是也感到淚水從自己的臉上流下。
〈不行。我只會對婕絲的人生造成妨礙〉
「不會的。豬先生一直都能夠幫助我。從今以後,也一定是這樣的」
〈幫助你是應該的。婕絲非常的溫柔,但是不是那麼聰明,而且還很弱小。在我們那個世界裡,是不會捨棄你這樣的人的。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就不一樣了。你成為了魔法使,王的血族,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我不要。豬先生不在了,我……」
我閉上了眼睛,停留在眼睛裡的眼淚流下。
〈你只是第一次遇見了會幫助你的親密之人,並依賴上了他而已。你只是在撒嬌,覺得我是你的必要之人。這個不是喜歡和討厭的問題〉
「不。我喜歡豬先生。我希望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的心痛到像是要死了一樣。現在就任由感情,乾脆……
不行。
〈要是可以的話,我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更想把你送入幸福的人生。然後在這個人生裡,我不在會更好〉
我雖然知道這很狡猾。但我依然說出了最後的甜言蜜語。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請聽好,婕絲。王邀請的人是你,這是你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我不希望這一切白搭。從現在開始,你就用自己的力量,使自己幸福吧〉
一股強風,從我們之間吹過。
「這就是豬先生真正的願望嗎?」
〈……沒錯〉
婕絲還在哭泣。但是,我感覺到情況已經發生了改變。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婕絲終於開口。
「我知道了。現在輪到我實現豬先生的願望了」
婕絲從長椅上下來,跪在了地面上,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和婕絲轉換了心情,沉醉於觀光王都。在開拓的山上,用石頭建成的巨大建築物並排於此,以此形成的街道是一大景色。在路上行走的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大家看起來非常高興。他們應該是作為伊斯瑪和夏匕隆,平安到達王都的人吧。有男女走在一起的。懷孕的女性也非常多。雖然想到那些將要出世的孩子便感到可憐,但是這個環境,比起外面來說還是不錯了。
婕絲說無論如何也要這麼做,我便和婕絲站在一起在店裡拍了像是照片一樣的東西,在一個小玻璃上把圖像印了上去。婕絲把它做成了項鍊,珍愛地戴在脖子上。
少女和豬。這真是一張奇怪的照片。
時間到了。我領著不情願的婕絲走到了金色聖堂。
比食堂大了一倍以上的房間。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金色寶座,穿著白色禮裝的伊維斯坐在上面。彩色玻璃上映入最後的夕陽,照亮這昏暗的聖堂。有如淡淡花香的煙,充滿在這房間。
「正直而勇敢的年輕人哦。你終於來了」
我和婕絲在天頂下前進著。
「豬在最後一刻,會十分簡單迅速。你的靈魂會馬上返回原來的世界。我親自施展的魔法。完全沒有痛苦。想成是一個小小的旅行挺不錯的」
婕絲再次開始哭泣。安靜的聖堂裡,只有啜泣聲空虛的迴盪著。
〈直到最後一刻,我能和她在一起嗎〉
「當然。婕絲啊,靠近一點」
婕絲像是不想讓我離開似的,抱著我的腦袋。像一個孩子一樣。
──豬先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聲音直接傳達給了我的大腦。一想到再也體會不到這個感覺,就很是寂寞。雖然我早已決定不會再哭泣,但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淚水讓我兩眼模糊。
──我永遠不會忘記豬先生的。所以拜託你了──
〈當然。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婕絲〉
──真的嗎……?
〈真的。我不可能會忘記你〉
婕絲的嗚咽聲在聖堂內迴響。太陽在沉沒在山的一角,彩色玻璃的亮度逐漸減弱。
〈……要幸福哦〉
──當然
太陽不會等人。
〈再見,婕絲。你要好好的〉
──豬先生也是,請一定要好好的
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伊維斯慢慢的站了起來。
「再見了」
婕絲顫抖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鐺,鐺,鐘聲響起。我最後想要再看婕絲一眼。
但是因為擁抱在了一起,我看不到她的臉。我只能看見她一根根金色的髮絲。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婕絲的體溫。她手腕的力量。和她柔軟的臉頰。
然後,所有的感覺便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