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隱藏BOSS,交到朋友
第二卷 六章 隱藏BOSS,交到朋友 吃早餐時,我和帕託黎克商量了今天的安排。我們會類似約會的出門,但目的地還沒有決定。
「帶你去我珍藏的好去處吧。有好多沒掛招牌的酒館,還有經手市面上不賣的魔道具的商店……」
「能不能找點太平一點的地方?」
我的推薦地點被駁回了。要說治安良好的地點,那就是位於王都中心部分的貴族街了。這裡也是貴族街的外圍。
我還以為這裡只有貴族的府邸,但其實店面也挺多的。當然,有面向貴族的高級餐廳,也有經手高檔商品的商店。
「我對貴族街不是很瞭解呢」
「確實是你的風格」
在王都散步的時候,我儘量不會選太近的地方。不知該怎麼說,我不太受得了那裡的氣氛,總覺得我在這裡格格不入。能在那裡充分享受的,也就只有艾倫諾拉那樣的,純正的千金小姐了……。
此時,麗塔慌慌張張沒敲門就進來了,相當著急的樣子。
「有客人求見,人已經到了」
會擅闖我家的人只有一個。不像個純正千金小姐的她,擅自闖進了餐廳,猛地把門推開。
「我來玩啦!時間這麼早,我想尤米埃拉小姐應該在的!真不愧是本小姐,中大獎啦!」
艾倫諾拉·修洛滋。我把她這個人徹底忘了。她昨天才被羅納德先生修理了一頓,還以為會老實一段時間呢。
好,帕託黎克,幫我把她趕走吧。我投去求助的眼神,於是他對艾倫諾拉說道
「艾倫諾拉小姐,今天尤米埃拉已經和我約好單獨出門了。您能否——」
「咦?尤米埃拉小姐要約會!早點說不就好啦」
要是有開口的時機,還麻煩小姐您賜教。也罷,這樣就能擊退棘手的大小姐了。帕託黎克果然可靠。另外,約會啊,嘿嘿嘿。
「事情就是這樣。艾倫諾拉大小姐,還請務必改日再來」
「本小姐當然不會妨礙人家戀愛啦!兩位進展到哪一步了?姑且讓我參考……」
艾倫諾拉臉紅起來。總把要跟王子結婚掛在嘴邊也沒見她害臊,竟然提到約會就臉紅了。害我都害羞了。
去處還沒決定,我便隨口回答
「呃……準備在王都隨便轉轉」
「兩人一起散步?坐馬車也不錯,但兩個人一起走也挺有氣氛的。教會那邊挺清淨的,很不錯喔」
「教會嗎?我還沒去過呢」
「欸!?」
艾倫諾拉是真的嚇了一跳。說起來,我還一次都沒去過教會。德克尼斯的城鎮應該也有小型教會,但我當然是不去的。
這個國家最興盛的是薩儂教,崇拜光之神的宗教。另外,姑且也有崇拜水、火等四大屬性神明的本土宗教。
由於並非嚴格的唯一神教派,沒信仰也沒什麼問題——
「一次也沒去過教會,難以置信啊……」
艾倫諾拉用手捂著嘴,說道。至於手那麼大的打擊嗎……。
帕託黎克應該跟我一樣,對信仰並不虔誠才對,但他和艾倫諾拉一樣,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尤米埃拉,你該不會一次都沒去過教會吧」
「咦?是的,很糟糕嗎?」
「雖然也沒什麼理由非去不可,但這實在是……」
不,我是沒機會去。去教會做什麼?
我沒想到他們會如此驚訝,我連忙辯解
「不,聽我說啊,我小時候沒有去的機會,又沒人陪我去啊」
啊,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感到悲從中來。
帕託黎克兩手握住了我的右手。艾倫諾拉也握住我的左手,說
「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嗯,三個人一起去吧」
能得到大家的關懷,我是個幸福的人啊。但我就是不想去光之神的教會啊。
另外,本來算是約會的外出這下就告吹了。
◆ ◆ ◆
我們三個人坐上艾倫諾拉的馬車前往教會。不想被兩人察覺,我把滿腹的嘆息嚥了回去。
薩儂教,光之神的教會,只有滿滿的不祥預感。被光屬性討厭這點,我很有自信。光屬性是我的弱點,也是我的死敵。
「我,不會有事吧?不會被淨化,然後消失吧?」
「放心好了,有光才有暗……咦?記不清了,反正大神官大人說過類似的話」
完全搞不懂這丫頭想做什麼。話說,大神官?她跟那麼了不起的人物認識?
「艾倫諾拉大小姐,您經常來教會嗎?」
「每個星期都會來,已經跟所有人都混熟了」
沒想到,艾倫諾拉是個虔誠的人。帕託黎克又如何呢?我朝他看過去。
「王都的教會我只去過一次,以前在領地的時候經常去」
「後來怎麼不去了?」
「薩儂教的總本山太莊嚴了……那種非貴族勿入的氣氛,讓我不太適應」
我們現在就是要去那個地方對吧?我不禁覺得肚子疼起來。
此時,艾倫諾拉興奮地指向窗外,說
「差不多到了喔。儘管帕託黎克公子那麼說,其實教會誰都可以自由進入喔」
我也從馬車的小窗往外看。在那裡,坐落著一幢憑馬車的小窗根本容納不下的,巨大而莊嚴建築。啊,我從遠處看到過。原來那個就是教會啊。
讓庶民進那個裡面,怕是不行吧。順帶的,我也不想去。
我們下馬車後,艾倫諾拉衝到最前面,走向教會入口。
「好了,我們走吧!」
我像好歹抵抗一下,便放慢腳步。等到他們倆進去之後,我轉頭就走或許也不錯。
但是,帕託黎克在我身邊陪我一起走。別這樣啊,你這是想當放慢自己腳步來配合女生的紳士嗎?既然你這麼懂得體貼,為什麼還不趕緊走到前面去?
「怎麼了,尤米埃拉?就那麼討厭嗎?」
「並沒有……反正門你也會開的吧?」
「開個門而已,隨時都……」
要坐下時他會幫我抽出椅子,天氣涼的時候會把上衣給我披上。哎,帕託黎克真是不懂女生的心。只懂溫柔是不行的啊。好喜歡。
和這樣一位未婚夫一起進教堂……咦?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婚禮?
新娘應該是後進教堂才對。為了主張不同點,我得搶在他前面走過去。
我加快腳步,走向教會——
「痛」
「尤米埃拉?」
額頭重重地撞到了什麼東西。令我費解的是,還挺疼的。就算不小心被東西砸中,通常也是東西壞掉,而我不疼不癢才對。
我向前伸手,結果被一道看不見的牆攔住了。
帕託黎克也學著我伸出手,但似乎摸不到無形的牆,手莫名其妙地動著。
艾倫諾拉見我們完全不過去,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又折返回來。
「到底要本小姐等多久啊……尤米埃拉小姐好厲害!啞劇耍得真不錯」
「才不是」
艾倫諾拉也朝有牆的地方伸手,但沒被任何東西攔住。
只有我不能通過的牆,是不是我被光之神拒絕了?好吧,我接受這個挑戰。
「是隻有尤米埃拉無法通過的牆,或者結界的魔道具之類的吧……喂,你準備幹什麼」
「稍微打一下」
雖然不知它的真面目,但能摸到就表示有實體,有實體也就表示能打,能打也就表示能破壞它。
我攥緊右手,擺好架勢。隨後,一名年輕神官從教會里衝了出來,大聲喊道
「請、請等一下!我們正在停用結界魔道具!」
已經晚了。我全力刺出拳頭。
我的拳頭狠狠打在守護薩儂教總本山的堅固結界之上。
「痛!」
感覺到結界有些傾軋,但紋絲未動。不會吧,我輸了?
從教會衝出來的神官慌慌張張朝我們跑過來。
「現在正在停用結界的魔道具,德克尼斯伯爵馬上也能夠進入了」
沒關係,剛才不是我的全力。我要是拿出真本事,破壞這種破爛結界還不輕而易舉。
好,再戰一回合。我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將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拳之上。
「終於盼到尤米埃拉拳出場的日子了呢」
容我解說。顧名思義,尤米埃拉拳即我打出的拳頭,超厲害的。
我平時顧慮對周圍的影響,有意識無意識都對自己的力量上了保險。而我現在,要將力量發揮至極限,使出正面直拳。
我感受流轉於世界的魔力……就是現在。而這一刻,一隻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我往旁邊一看,只見是帕託黎克。
「尤米埃拉,結界已經消除了」
「咦?真的?」
我向剛才結界所在的地方伸手,還是有跟之前一樣的觸感。我戳著結界,對帕託黎克抱怨
「不是還在嗎……咦?沒了?」
「趕上了嗎,千鈞一髮啊」
承受我了一記正拳的結界,就在剛才消失了。贏了就跑,太狡猾了。
「再戰!我請求再戰!」
「尤米埃拉意外的……不,很正常的不服輸呢」
我絕對不是不服輸,只是忍不了讓別人以為是我輸了。可惡的帕託黎克,我跟結界準備認真對決,竟然過來攪局。當心賞你尤米埃拉拳。
我恨得牙癢,死瞪著帕託黎克,沒多久腦子冷卻下來。
要破壞結界實在不太好,我被教會的結界攔住也是件糟糕的事。要是被抓去異端審問可怎麼辦。
可是,面前有一道強力的結界,想破壞它是人之常情。對方會不會原諒我呢?我思考著這些,年輕神官說道
「您就是德克尼斯伯爵吧,樞機卿正好在,您裡面請」
我可以進入教會里面嗎?那不是拒絕尤米埃拉的結界嗎?
我們進入教會,首先迎接我們的是在陽光下輝煌燦爛的彩色玻璃。明知它們只是人造物,卻依舊能感受到神聖,該說不負大教堂之名。
引導的神官直接穿過大聖堂,前往裡頭的房間。在那裡等候著的,是一位剛剛步入老齡的男性。
「初次見面,幸會。歡迎拜訪薩儂教總本山,巴魯夏茵中央教堂。我是任樞機卿的傑拉德」
「幸會,我是尤米埃拉德克尼斯」
我知道對方是個大人物,但不知道樞機卿究竟有多大。首腦?但又覺得樞機卿不止一個。
「我還以為德克尼斯伯爵討厭來教會呢。此次前來,不勝感激」
「不,怎麼說呢,只是沒有機會……」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曾在您深造期間多次邀請,但都被拒絕,還擔心是不是被您討厭了」
「咦?」
我在學園的時候,應該沒收到過教會的邀請啊。要是連同其他貴族的邀請一起拒絕掉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樞機卿向我身旁的艾倫諾拉看去,說
「艾倫諾拉小姐。您是說,您被德克尼斯伯爵拒絕了對吧」
「是啊,大神官大人。我邀請了尤米埃拉小姐好多次,但都被拒絕了……」
「咦!?我一次也沒聽說」
艾倫諾拉總是死纏著邀我去玩,而我使盡各種辦法一直躲著她。莫非,那是讓我去教會的意思?
「我說過好多次啦!尤米埃拉小姐,下次休息一起去玩吧。就是這麼說的」
還真是這樣啊。我和樞機卿雙雙呆住了。帕託黎克恨不得笑出來,憋得夠嗆。
「我沒想到這樣一層含義」
「看來是我所託非人呢」
艾倫諾拉露出一副沒聽懂的表情。這件事……都是樞機卿不對吧?換做是我,絕對不是拜託艾倫諾拉傳達重要的事情。
樞機卿用溫柔的眼神看著艾倫諾拉,苦笑道
「請艾倫諾拉小姐幫忙,其實也有充分的理由。薩儂教其實與貴族政治並非毫無關係,不能強行召見伯爵。可是,讓作為朋友的艾倫諾拉小姐帶來的話,也就十分正當了」
「……朋友?」
「……啊,原來如此」
他似乎從我一句疑問就推測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那帶著哀愁的苦笑透出幾分辛酸。
「艾倫諾拉小姐,所謂朋友呢——」
「我知道!我把誰當朋友,誰就是朋友!大神官大人就是這麼教我的!」
「對不起,看來原因在我」
「不,我認為這是一套洋溢著愛的美妙友情論」
這件事上,樞機卿沒有錯。艾倫諾拉的糾纏不休,我覺得是天性使然。
身為一切元兇的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尤米埃拉小姐也喜歡我,所以我們是完美的朋友!」
「……在艾倫諾拉小姐心裡似乎是這樣呢」
樞機卿應該有話想對我說,但艾倫諾拉太鬧騰了,我沒法打聽。正當我這麼想時,帕託黎克靈機一動。
「哎,我想參觀一下大教堂……艾倫諾拉小姐,能請你做我的嚮導嗎?」
「當然可以啦,尤米埃拉小姐也一起把!」
「尤米埃拉似乎和樞機卿猊下有話要談。不好意思,就我們兩個——」
「哎、哎呀!帕託黎克公子自然是非常不錯,但我已經有愛德文大人了……而且,尤米埃拉小姐她……」
艾倫諾拉紅著臉,扭扭捏捏地說著。
才不是,你誤會了,帕託黎克對你沒那個意思。
你看他,嫌麻煩三個字都寫在臉上了,誰都能看得出來。說誰都能看得出來有些過了,準確說不包括艾倫諾拉。抱歉了,帕託黎克,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艾倫諾拉還在心存顧慮,一邊不時朝我偷瞄,一邊追上先出了房間的帕託黎克。
「……終於走了啊」
「是啊」
我和樞機卿一臉疲憊地相互頷首。照前面的談話來看,我明白自己不會被薩儂教當做異端,便降低了警戒級別。
他停頓了片刻,開始講
「呃,講到哪裡了呢?」
「您還什麼都沒說呢」
「對呢。艾倫諾拉小姐是個令人稍腦筋的孩子,儘管本性肯定不壞……這個話題先說到這裡吧。我們想對伯爵傳達的,只有一個意思」
總算你說正事了嗎。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聽他說。
「我代表薩儂教,向您傳達。尤米埃拉·德克尼斯伯爵,教會沒有與您敵對之意。當然,也不會強求您信仰本教」
真是意料之外的結果。這個人難道是神明嗎?
我還一直在想,跟光之神之間肯定終有一戰。能夠保持以往的狀態互不干涉,這個條件簡直太好了。可是,有幾個地方令我在意。
「我是純正的暗屬性,沒關係嗎?」
「沒有問題。屬性之間雖然存在相性,但沒有上下關係。除光之神薩儂之外……還有水之都,您知道嗎?」
「知道。有祭祀水神的神殿」
「正是。我們薩儂教團不會迫害其他的信仰。儘管黑暗神的名諱已經失傳,但我們同樣尊重那位神明」
我又不是黑暗神的信徒。聽說過信仰四大屬性神的事情,但從沒聽說過還有黑暗神。雖然他說神的名諱已經失傳,但恐怕其實一開始就不存在吧。
樞機卿露出典雅的笑容,接著說道
「有光才有暗,有暗才有光。我們的神明薩儂存在世間,黑暗不可或缺。我對擁有稀有暗屬性的您表示敬意……這也是我拜託艾倫諾拉小姐傳達的話」
「一句也沒聽過」
「我想也是」
我們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在馬車裡,艾倫諾拉本想說些什麼,大概就是這番話吧。要是她好好傳達,我就不用這麼戒備了,而且還挺感激的。
另外,還有一個憂慮。就是那個結界。
「另外,我在教會入口被結界阻攔了」
「我聽說這件事了,非常抱歉。那是薩儂教流傳的結界魔道具,據說能防止魔物入侵。今天才弄明白,那是阻攔暗屬性的結界」
「真是個堅固的結界啊。暗屬性的話,哪怕高等魔物也絕對無法突破」
「那真是令人欣喜。我們看不到結界,所有人都能正常穿越,還曾懷疑它是否存在呢。能得到伯爵的背書,效果定有保證」
那個結界是真的硬。我在使出尤米埃拉拳之前就消除了,所以想請求再戰。我要賭上我的威信,把它破壞掉。儘管背書什麼的消失了,但還請原諒。
我思考著怎麼說才能讓他同意我再戰,這時他說道
「您下次到訪教會的時候,希望可以事先通知一聲。今天我在,所以才能接觸,但不一定所有時候都可以」
從他的口氣推測,生成結界的魔道具是有本體的。好想借來耍耍,但肯定會被拒絕。我藏起私心,讓教會也感覺到有好處,儘可能自然地提出再戰
「我知道了。啊,那要不要順便做下耐久試驗?」
◆ ◆ ◆
在返回的馬車中,我有些失落。
「哎,被它贏了就跑了」
「萬一破壞的不只結界,連魔道具本體都壞掉的話,你要怎麼負責?」
我佯裝若無其事的作戰以失敗告終。正如他所說,樞機卿同樣擔心魔道具會壞掉。那可是教團中流傳的,傳說中的魔道具,希望能對它更有信心一些。
也罷,結界就放棄吧。暫且呢。
正當我打著壞主意時,艾倫諾拉毫無預兆地大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
「又怎麼了?」
「那、那個戒指!」
她指著我左手的戒指。哎,我佩戴飾品有那麼稀罕嗎?帶著幾分炫耀的味道,我向她解說
「這是帕託黎克送我的驚喜禮物。我的未婚夫在沒什麼值得慶賀的日子也會送我禮物,是個溫柔的人」
「咦?這是驚喜禮物?」
「沒錯。你說是吧?」
我看向身旁,向帕託黎克尋求確認。他露出很不開心的表情。是不喜歡在人前討論情事嗎。
「是啊,就是驚喜禮物」
帕託黎克這麼說完,很孩子氣地別開了臉。艾倫諾拉看到他那樣,表情僵硬地對我問過來
「尤米埃拉小姐,我能問個問題嗎?你戴在這根手指上,代表什麼含義?」
「呃……沒什麼特別含義啦。帕託黎克給我戴上的」
「啊啊,蒼天啊……」
她雙手捂面,萬分悲愴。說來,戒指戴在每根手指上的含義應該是不同的。比如說結婚戒指……是哪根手指來著?這方面的事,我不懂啦。
艾倫諾拉肯定很清楚,就問問她吧。
「戴在左手無名指上代表什麼含義?」
「呃……這個嘛……」
她平時很能扯這些,這次卻含糊其辭。她不時地偷瞄帕託黎克,似是在使眼色。
帕託黎克依舊看著窗外,頭也不回地說道
「艾倫諾拉小姐,我會自己傳達的,請不要多嘴。沒跟尤米埃拉說清楚,是我的失誤」
「人家知道了」
在氣氛尷尬的馬車中,我觀察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既然帕託黎克之後會告訴我,我就不自己查了吧。反正我對戒指的含義也不感興趣。
◆ ◆ ◆
王城是國王的居城,也是國家的中樞機關。我們現在就在王城的一個房間裡等候。
不能對接下來要會見的王國陛下有失體統,我對自己的儀表做最後的檢查。我一邊用手梳著頭髮一邊問
「帕託黎克幫我看看,也有沒頭髮翹起來?」
「你見陛下,就只在乎那點小事?」
他穿著比平時更加正式的服裝,而我還是平時那身連衣裙。
「非穿衣服不可嗎?」
「又不是公開覲見,應該不用吧……」
且不論有眾多貴族在場的情況,這次見的只有陛下。我們的國王陛下在一切方面都很寬宏大量,應該不會在意穿不穿禮服這種小事。說白了,我只是不想穿禮服。
正當我想著要趁召見之前把蛋糕吃完時,門被敲響了。我嘴裡不停地嚼著,抽不出空,帕託黎克便代我回應。接著,愛德文王子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尤米埃拉小姐還有帕託黎克」
「好久不見,殿下」
「聽說兩位到訪王城,我便趕了過來。領地方面似乎十分順利呢」
「託您的福」
德克尼斯領正穩步向好的情報似乎已經傳開,連王子都聽到了。
聽說他正被竭力推舉,但我一直遠離王都,所以沒什麼感覺。就問問當事人近況吧。
「最近怎樣?過激派貴族還是老樣子?」
「反倒變本加厲了。他們聲稱,有公爵撐腰,要繼承王位非常容易。他們叫囂著不光要篡奪兄長的地位,甚至要把父王趕下王位。我真是累壞了」
派閥頭目已經和外國串通了,這種事可想而知。估計事情無法和平收場了。等我們事情辦完,就趕緊離開王都吧。這時,帕託黎克開口
「真是難為殿下了。修洛滋公爵似乎也有動作?」
「他目前沒有直接干預。艾倫諾拉小姐也有所收斂。唯獨這件事能讓我喘口氣了吧」
愛德文王子對我輕輕低頭致意。可是,艾倫諾拉之所以老實下來,並不光是因為我的勸說。她的父親修洛滋公爵也似乎勸她不要接近王子。
修洛滋公爵那番話意圖不明,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此時,門外傳來許多人奔跑的聲音。我覺得不對勁,一時提高警惕,結果那聲音直接從房間門口穿過去,漸漸遠離。愛德文王子一邊嘆著氣一邊說道。
「今天一大早就慌慌張張的呢。都因為教會的結界魔道具被盜了」
帕託黎克猛地朝我看過來。
「不、不是的。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
從我口中吐出的,儼然就是犯人的台詞。但真的不是的。我雖然很想要那個,但我不會幹出偷盜之類偷偷摸摸的勾當。
看到我舉止可疑,帕託黎克眼睛眯得更加尖銳。
「不,你想啊,我又進不了教會。再說,我又不知道保管魔道具的位置。我的目的是跟那個一決勝負,與其偷還不如直接破壞掉」
我如此急切地辯解,恐怕客觀上看非常可疑吧。我若是站在其他立場,也會斷定自己就是犯人。
王子愣怔怔地盯著我們。帕託黎克向他提問
「請講講具體情況。我們正好在昨天去過薩隆教的大教堂」
「當真?樞機卿每日早晚會確認魔道具,在昨晚確認時發現失竊」
「昨天白天,結界肯定還在。尤米埃拉被那個阻擋過」
「那不是阻擋魔物的結界嗎……啊,對暗屬性起反應了啊」
王子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
結界本體被盜是在昨天白天到晚上之間,我知曉結界的存在是在昨天白天,間接證據未免太有力了吧。犯人不就是我了嗎?
我思考著自己無意識間做了壞事的可能性,這時王子笑起來,說道
「不必懷疑尤米埃拉小姐。我相信小姐不是做出那種事的人,而且應該也沒有盜竊的動機」
「沒錯,我雖然想把它破壞掉,但從沒想過偷走它」
「你想過破壞它?」
「是的,總有一天一定要把它打爆」
不可以弄壞魔道具,這一點我非常清楚。但是,會不會做就是兩碼事了。人啊,有的時候哪怕要被世人指指點點,哪怕要與全世界為敵,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愛德文王子相信了我的清白。然而,若無其事坐在我身旁的這個男人卻……我滿懷怨恨地朝帕託黎克看去。
「我可一句也沒說你可疑啊」
「你心裡就是那麼想的吧?算了,相比還是魔道具仍令人擔心。它明明應該毀在我手上才對」
「帕託黎克,真的不是尤米埃拉小姐乾的嗎?」
咦?我被王子背叛了。教會的密寶被盜可是天大的事。就算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也應該幫忙搜索。要是在過程中,偶然間,不湊巧,一點點小失誤導致我與結界再戰局面,這也有十二分的可能性。
我將滿溢而出的幹勁表明出來。
「我也想追查結界魔道具的下落。魔道具本體是怎樣的形狀?如果有其他線索請告訴我。要是有昨日來過教會的人員清單也請給我」
「……你絕對打算把它破壞吧?還是免了」
我將我鋼鐵的意志傳達出來後,愛德文王子板著臉這樣說道。好遺憾,我的協助被拒絕了,只好放棄了呢。這時,帕託黎克對王子說
「愛德文王子,尤米埃拉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別看她這樣,本性是不會撒謊的」
「帕託黎克……」
這就是戀人之間的信任嗎?我滿心感動地凝視著他,他接著說道
「您也看到了,她滿腦子只想著破壞結界,看來是真的不知道魔道具的存放位置」
「原來如此」
原來根本不是出於信任啊。我在他眼裡就像戰鬥狂一樣,讓我好失落。不過他相信我是無辜的,我也就不反駁了。我明明只是想跟那個魔道具清清楚楚分個高下罷了。
那個盜賊竟然在對我最不利的時間點出現,我遲早要給他好看。
後來我們又回到德克尼斯領的話題,暢談了幾十分鐘。
之後,愛德文王子嘀咕了聲「差不多了」,起身說道
「結界的事情還沒有公開發布,請兩位不要聲張」
「我知道了」
「又不是能被惡用的東西,應該不至於那麼嚴重」
那個結界只能防禦我和魔物入侵。小偷偷走那東西究竟想幹什麼?教會里其他價值不菲的東西恐怕不少,不太可能是謀財。
我暢想著將我宿敵帶走的人物,不久,到了與國王陛下會面的時間了。
目送愛德文王子離開後,馬上陛下的秘書官前來迎接,我們在其敦促下離開房間。
我們被帶往的地方是王城的上層,國王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整理好的文件擺得密密麻麻,沒有任何裝飾。在這個徹底偏向實用性的房間裡,國王陛下正一個人仔細審閱文件。
聽到我們進門的聲音,他抬起頭,露出嚴肅的表情將文件放到一邊。
「來了啊,尤米埃拉小姐和帕託黎克。不好意思,現在實在太忙了」
「教會結界的事情,我們已經聽愛德文殿下說過了」
陛下嘆了口氣,請我們坐下。
我坐下後重新問候了一聲,然後單刀直入
「國王陛下,我們今日前來是彙報修洛滋公爵有所企圖一事」
「嗯,概要已經聽羅納德說過了。還請尤米埃拉小姐親口再講一遍」
我把從子爵那裡聽到計劃做了解說。過激派聯合起來企圖將國王派一網打盡,而且還讓鄰國蘭姆斯特摻了一腳。
我認為這是件相當危險的事情,但國王陛下眉頭都沒動一下。看來他事先已經知道,羅納德湮滅情報的懷疑已經完全排除了。
解說完後,陛下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像是在回憶某人。
陛下最後嘆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說
「關於蘭姆斯特如何參與,只有修洛滋一人知道,這一點沒錯吧?」
「科特尼絲子爵是這麼說過。說是公爵罕見地親自行動了」
「……是嗎,那就沒問題了」
可我覺得問題百出啊。國王陛下和羅納德先生以下,沒有表現出一絲動搖。明明是牽連整個國家的大騷動,卻感覺不到緊迫感。
陛下似乎不想透露方針,當我還是忍不住說出了擔憂。
「羅納德先生沒問題嗎?我們已經知道他是公爵家的孩子了。雖然他現在是陛下您的心腹,但不敢排出他在這場騷動中……」
「沒有問題」
「那公爵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是為了兒子,為了羅納德。而且,也是在放眼未來」
又出現了,公爵的未來構想。羅納德先生也這麼說過,也該告訴我了吧。
可能是不滿的情緒透露出來了,陛下呢喃著講道
「他,修洛滋曾是朕的好友。他早已看透,即便魔王的問題得以解決,王國的動亂仍不會結束」
「這就是公爵的未來構想?這不構成必須讓羅納德先生離開家族的理由吧」
「……他選擇了與我不同的道路,我們只有對立。為了不讓孩子牽連其中,便託付給了我」
說得就像公爵是以必輸為前提與國王對立的。為什麼要刻意發起沒有勝算的挑戰?明明勾結別國死罪難逃啊。
還以為會繼續說下去,但陛下語嫣未詳。
「繼續說下去就要打破朕與好友之間的約定了,不好意思」
「公爵在想什麼?有何目的?」
「……修洛滋公爵率領自己的派閥,不惜藉助外國的力量企圖掌握王國的霸權。這便是一切。他的圖謀,朕一定會阻止」
昔日摯友今作敵,說著修洛滋公爵作惡的國王陛下,表情看上去十分悲傷。我不忍繼續問下去。
公爵的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然後我被問起領地經營的事情。
「領主的工作如何了?遇到困難的話,大可與朕商量」
「託陛下的福,一切順利」
「沒幫上什麼忙,實在不好意思」
藉助王室力量的話,領地諸多問題應該能迎刃而解,但我並不想和王室走得太近。傳達這番意思後,陛下苦笑著撓了撓腦袋。可能因為並非公開場合,他表現出沒有威嚴的動作。
「朕還聽說你們去過阿什巴頓領。邊境伯挺隨和吧?」
「是。我和帕託黎克已得到認可,正式締結的婚約」
「那真是恭喜……啊,剛才都沒注意到」
陛下看了看我的左手,開心地笑起來。估計他看到了驚喜禮物的戒指,推測我們關係良好吧。
此時,打過招呼之後就沒再說話的帕託黎克突然開口了。
「國王陛下……這個的含義,還沒讓尤米埃拉理解……」
「……尤米埃拉小姐,這隻戒指是?」
「咦?它是帕託黎克送我的驚喜禮物」
我話音剛落,陛下便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我的回答令他不滿意嗎……啊,對了!原來陛下是想知道這隻戒指型魔導具的性能啊。
「這枚戒指其實是能夠將人的魔力存儲進去的寶貴魔道具,可以作為魔力耗盡時的保險。雖然魔石也能夠儲存魔力,但不能直接轉換成供人使用。您大概會覺得大可使用魔力回覆藥水,但這枚戒指的巨大優勢在於可以無動作觸發。正因為陷入魔力枯竭的狀況,取出藥水喝下的動作往往會貽誤最後的機會,而且喝下藥水後需要等待許久才能達到預期回覆效果。另外,我覺得最厲害的地方是,它能夠讓我使用自己本來無法使用的——」
「尤米埃拉,還是算了吧。你看陛下很傷腦筋啊」
我正口若懸河地對戒指進行解說,結果帕託黎克抓住我的肩膀。我這才發覺,陛下已經完全受不了了。
只見陛下差點驚呼出來,回過神來連忙說道
「極致的戰鬥分析,十分出色。沉迷一件事並不是壞事。沒什麼,只是見平時沉默寡言的尤米埃拉小姐突然口若懸河,令朕有些吃驚」
他不會覺得我是個冷不丁大講特講的宅女吧?明明我完全不是。
陛下反覆在我和帕託黎克之間看來看去,說
「嗯,總之加油吧」
「是。我會找到機會,直接進攻」
讓我們加油什麼?雖然我不明白,但帕託黎克好像心裡有數,他低下頭作出回應。在戰鬥分析上加油就行了嘛?事後向他確認一下吧。
之後我和陛下還聊了新建的觀光地的話題,然後會談就結束了。
◆ ◆ ◆
我們離開陛下的辦公室,走在王城之中。在王城大概率會撞見麻煩的貴族,所以我想趕緊離開。
就算是為了消災,還是應該找人幫忙帶我們回去才好。不過,那樣就要乘坐套餐式服務的馬車了。來的時候是人家過來接的,沒辦法只好坐上去了。但我實在不喜歡馬車啊。坐馬車的感覺很糟糕,關鍵是遠沒有我跑的快。
從窗戶離開的話,應該就不會撞見任何人了吧。這裡是王城的上層,可以大膽抄近路。
「帕託黎克,我從這邊回去」
「那邊只有窗戶啊……喂,別亂來」
「沒事的,我不會打破人家窗戶的」
「才不是那個意思——」
我會好好開窗再跳出去,你不用擔心。我沒有理會他的制止,從窗戶跳了出去。
我跳出的窗戶下面是庭園,我落在盛開著美麗花朵的地方,用腳、膝蓋、手三點著地。這麼做對膝蓋不好。
這樣一來,遇見不想見的人的概率便顯著降低……然而事與願違。
我以著地的姿勢抬起頭,結果眼前就有一個人。
而且,他偏偏就是修洛滋公爵。他看著從天而降的我,啞口無言。
「多有冒犯。我這就告辭,還請不要介意」
「……等等,德克尼斯伯爵。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前的典禮上呢」
本想趁亂逃走,結果被逮住了。我覺得完全不理他也不太好,便只把上半身轉了回去。
「非常感謝您的邀請」
「我什麼都沒做,討伐魔王的是伯爵你。那應該是嘉獎伯爵你的慶典才對吧?」
修洛滋公爵身上不見衰颯,但淡淡釋放著陰暗的氣息。他臉上掛著鄙視他人的表情,完全不像個好人。
就算他讓我不要戒備,我最好還是不要接近他。
「那場典禮的主角應該是愛德文殿下才對」
我雖然歸心似箭,但還是不經意刺探起了第二王子派的情況。
他呵呵一笑,答道
「只要有正常的感受,有點最基本的腦子,都不會認為那個王子是討伐魔王的功臣」
「……殿下可是國內屈指可數的強者喔?」
「呵,能得到世界第一強者的認可,那個王子也算有福氣了」
公爵打心底裡開心地笑起來。魔王討伐的實情被人料到也再正常不過。正如他所說,只要稍加分析就能輕易推測出來。
我沒能刺探出情報,只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打算從公爵身旁穿過去。
「是嗎,那我告辭了」
「等等。有件事,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我大可揚長而去,但卻老老實實停下了腳步。
「什麼事?我可沒有加入公爵大人派閥的意思喔?」
「你沒必要跟那幫蠢貨為伍。我想問的是你喜不喜歡這個國家,僅此而已」
把自己派閥的人全都說成是蠢貨,這樣好嗎?而且您關鍵的問題,竟然拿「喜不喜歡這個國家」來問一看就覺得沒什麼愛國之心的人啊。
實話說,那種東西我一丁點也沒有,就給他個不過不失的回答把。
「我也是巴魯夏茵王國貴族的一員,自然對王室效忠」
「不對,不是說這個。先不論你這番話是真是假,意義就不對。我想問的是你對這個國家,對領地,對子民有沒有愛。王室,還有那個被寵壞的王根本無所謂」
這個人果然很糟糕。身在王土,且是王城之中,居然說王被寵壞了。
我害怕會不會被人聽到,連忙向周圍張望。周圍沒有人影,只有爭奇鬥豔的薔薇。為什麼公爵不害怕,反倒我怕得要死啊。
他問喜不喜歡國家,喜不喜歡國民,身為貴族自然是應該去喜歡吧。但是,我無法理解用愛國情懷來表述的那種感情。為了快點回家,我應該趕緊回答他才對,但我卻說不出口。我對這個國家很難稱得上喜歡。可是,我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才當貴族的。
大概是見我不好回答,公爵換了種問法
「……那我換個說法吧。假設眼前有個被飢餓所困的村莊。這時,你會怎麼辦?」
「本就一無所有,因此也無法生產食物——」
「不對,我不是問你行動方針。我是問你會以什麼為目標行動」
「那當然是思考解決糧食短缺的辦法」
明擺著還問?這麼點良心我還是有的。而且我正在為隔壁領地落草為寇居民們奔波呢。我回答後,他嘴巴壞心眼地一歪,說道
「是嗎……可這個世界裡,現在就有人在忍飢挨餓呢。你不為他們行動嗎?」
「我撐不起整個世界,我會去解決觸手可及的範圍」
我又不是神,才沒辦法將全世界的人從不幸中解救出來。總之,我會為我身邊的,為自己的領土還有王國使用這份力量。
不明白提問是何意圖,結果公爵笑得更壞了。
「很棒,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自知之明。跟那些被寵壞的傢伙截然不同。你就保持這個樣子,繼續精進吧」
「是,那我告辭了」
修洛滋公爵心情特別好,咧嘴笑著。笑得毛骨悚談的他,感覺跟人前假笑的羅納德現身還有感情表露無遺的艾倫諾拉完全不像一家人。
他嘴裡淨是莫名其妙的話,我已經奉陪不下去了。
我走了幾步,然後又被他叫住了。
「慢著」
這次我只把臉轉了回去,問道
「又有何吩咐?」
「你要好好待艾倫諾拉呀」
公爵此時掛著微笑,和剛才的感覺又不一樣,就像一位慈祥的父親。
我還沒回答,他倒是先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原地。薔薇的香氣好刺鼻。
◆ ◆ ◆
在王都停留的第四天晚上,我被艾倫諾拉帶到了公爵家,正在被她套上禮服。
「瞧!果然超合身啊!」
「為什麼非得穿禮服?不是說就一起吃個飯嗎」
「參加派對,一般就是穿禮服的啊」
派對?你不是邀請我吃個飯嗎?什麼時候變成派對了?
我被她強迫穿上了一件黑色禮服,行動不便還露出一邊肩膀,恨不得馬上脫下來。可是,我相比原始人還是比較文明的,才不會因為礙事就把衣服脫掉。
「沒聽說是參加派對啊」
「是嗎?不過都一樣啦,有飯吃哦!」
我給忘了。樞機卿託付她邀請我去教會,她就是用一句去玩來解釋的。我不應該當成普普通通吃頓飯,應該問得更清楚才對。
能不能聽到一些關於公爵的事情呢?這麼一想,心情完全輕鬆不起來了。
不管是晚餐會的形式還是立食餐會的形式,我恐怕都沒胃口。吃飯必須更加自由才行。
艾倫諾拉從頭頂到腳尖反反覆覆打量著身著禮服的我,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
「太棒了!尤米埃拉小姐果然跟黑色是絕搭」
「……哎,多謝誇獎」
她的話發自真心。她毫不介意這個國家對黑髮根深蒂固的蔑視,將頭髮與禮服的黑色認認真真看在了眼裡。
能讓如此純真的她開開心心,感覺參加個一次討厭的派對也無妨吧。
「你說的派對在哪裡召開?」
「就在這裡!是父親大人主辦的派對。父親大人派閥的人會齊聚一堂喔」
那不就是過激派的聚會嗎?恕我撤回前言,我果然不想參加。
修洛滋家的院地面積僅次於王城與學園,然而這裡的舞會大廳卻比想象中要小。不過那也只是比想象中要小而已,恐怕沒有幾個貴族擁有此等規模的大廳。
從桌子到門把手,屋內所有的傢俱用品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高價貨,而且都被擦得閃閃發光。
「有本小姐陪著,你不用緊張!」
我才沒緊張,只是覺得很累。穿上禮服之後,還被迫化了妝,編了頭髮,體力已幾乎見底。然後還要穿高跟鞋,真的好難走路。
我身旁的艾倫諾拉明明做了同樣的事情,為什麼如此活力四射呢。是不是平時就穿禮服,早就習慣了呢?
「公爵大人也參加的吧?雖然繞了些彎路,但既然被邀請了,還是得去問候一聲……」
「父親大人不在哦」
「咦?我不是被修洛滋公爵邀請的?」
「是本小姐邀請的!父親大人也說過,帶上多少朋友都可以」
這麼說,修洛滋公爵也不知道我出現在這裡?這沒問題嗎?
我詳細問過才知道,公爵本人很少參加過激派定期舉辦的聚會。
比平時佩戴著更多首飾的艾倫諾拉,挺起胸膛說道
「本小姐是主持人。既然是將來成為愛德文大人王妃的人,這麼點小活動還不手到擒來」
「哎,艾倫諾拉大小姐,您都做了些什麼?」
「批准了總管的提案!」
那不就是什麼都沒做嗎?也真難為公爵家的總管先生了……不,把工作交給艾倫諾拉的話,擦起屁股恐怕更夠嗆。
會場里約有五十人,都是公爵派貴族家族的當家及家人。他們看到我未經預告便出現在現場,十分驚訝。
大家遠遠地看著我們,這時一名男子向我們靠近。不不不,我只對桌上擺的各種美味佳餚感興趣,才不想跟不熟的大叔愉快聊天。
「艾倫諾拉小姐,感謝您今日的盛情邀請。這位小姐是第一次見面呢」
「她是本小姐的朋友,艾倫諾拉小姐!」
假惺惺的,看頭髮就一目瞭然了吧。他以為他笑得很燦爛,但根本藏不住肚子裡的壞主意。
艾倫諾拉又接著想要說什麼,對方將她打斷,對我窮追不捨。
「幸會,德克尼斯伯爵。我是阿克頓。和您一樣,有幸位列伯爵」
「幸會」
「您今日參加聚會,可否理解為您也加入到公爵大人的庇護之下嗎?」
「不可」
該說不出所料,他認為投靠了過激派。若是那樣,他恐怕睡著都要笑醒了。因為,將愛德文王子推舉為下一屆國王的計劃就更加堅如磐石了。
不知從哪兒來的傳聞,科特尼絲子爵也誤認為我依附了公爵派。
我的否定,讓他十分驚訝。
「那您為何到此?」
「……只因朋友邀請,並無他意」
「原來如此,今日只是來與艾倫諾拉小姐一聚,是嗎。且就當是這樣吧」
他心情非常好,自以為是地讀出了本不存的話外之音。惹來了糟糕的誤解,我預感還有另一件糟糕的事情。
預感應驗,身旁的艾倫諾拉雙手抓住我的手。
「尤米埃拉小姐!你剛才說,我們是朋友!頭一次聽你這麼說啊!」
「是,我知道,請放開我。喏,艾倫諾拉大小姐還得跟大家打招呼對吧?畢竟這是修洛滋家主辦的派對啊」
「說得對啊!我去去就回!」
艾倫諾拉笑容滿面地向其他參加者小跑過去。很好,問題解決了一個。
接下來得聲明我完全無意加入公爵派。想到這裡,我發現眼前的他們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艾倫諾拉的背影。
「您也挺辛苦呢。那位小姐腦子不好使。也罷,反正容易操縱,也對我們有利」
聽到侮辱艾倫諾拉的發言,火一下子燒到腦子,本想懟回去。
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說人家?我剛才就三言兩語把她支走了。我跟肆意煽動艾倫諾拉對王子發動攻勢的他們到底有什麼區別?雖然因為她是公爵之女,我有意義避免與她深交,但我其實應該認認真真好好面對她才對。
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在我跟前的男子便滔滔不絕起來,絲毫沒有在意我的態度。
「果然配得上下任國王的人選還是愛德文殿下。德克尼斯伯爵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真是再好不過」
「殿下似乎沒有那個意思啊。本人也說過,沒有繼承王位的打算」
「那是顧及聲譽才那麼說的,殿下其實心裡渴望著王位。善於洞察主公的言外之意才稱得上是忠臣」
你那是壞方向上的揣測。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真以為王子盯上了王位,還是明知王子沒有野心硬要把王子推上去,但他顯然沒有半點忠誠心。證據就是,他一直幻想著自己未來的職位。將當前身居要職的國王派一網打盡,公爵派的傢伙們就能瓜分大臣之位了。目標顯然就是這個。
他對我在白眼看他的事毫無察覺,慷慨激揚地講起來
「最關鍵的是,愛德文殿下討伐了那個魔王。他身為貴族,必須在國家危難之際拿起手中的劍。所以,最終還是得以武力見真章。德克尼斯伯爵對此也非常清楚吧?」
「這一點或許說得沒錯呢」
迄今為止遇到的困難,我都是用蠻力來解決,所以無法完全否認。
但是,這件事不一樣。我雖然強悍無比,但不算是個好貴族,也難稱得上是位好領主。這個世上,武力不是一切。我就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你說強悍即是一切,那就該以等級論排輩了對吧?敢問閣下多少級?」
「我、我不擅長戰鬥……」
「那麼,以後您就繼續當您的小小貴族」
「你、你說什麼!我可是在討論國王,打倒魔王的是愛德文殿下!天下間哪有能戰勝愛德文殿下的貴族!」
這裡就有一個,而且魔王是我幹掉的。我還以為這麼簡單的事他明白的。看來多說無益,就此打住算了。
「有我在呢。要以武力統治王國的話,可別把我給忘了。我不會阻止你出人頭地,但若是我身邊的人受到威脅的話,我就全力當你的對手」
「豈、豈敢……怎麼會跟伯爵大人您作對呢」
「是嗎,那我就作壁上觀,各位還請自便」
我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走向大廳。之前觀察著情況的貴族們見了我紛紛退讓,會場裡分出一條路來。
但願這樣能把過激派的熱情稍微澆滅一些,不過我不認為有多大影響。再說,第二王子派是打算對國王陛下和王太子揭起反旗,我一個人明確立場並不能改變現狀。
我明明只是來吃午餐的,好歹能吃的時候就得多吃點,不然白跑一趟。
我想先找點喝的,結果看到了艾倫諾拉。
艾倫諾拉正在與同齡的,我也曾見過的一群少女對話。她們是學校裡當艾倫諾拉跟班,狐假虎威的那群人。
「現在是大好機會啊,等愛德文殿下當上了國王,艾倫諾拉大人就是王妃……多美妙啊」
「可是,父親大人和尤米埃拉小姐都勸我放棄」
「他們一定想到艾倫諾拉大人要出嫁,感到寂寞了。如果您喜結良緣,兩位一定會由衷祝福您的」
「是嗎?可是我……」
艾倫諾拉被幾個千金小姐圍著煽風點火,眼看馬上就要改變主意了。見狀,她們以為計劃順利,嘴咧了起來。
「與愛德文殿下結婚,就差一步之遙了喔」
「真的?能跟愛德文大人結婚的話……」
學園裡,艾倫諾拉總是被人圍著。現在,她依舊處在同齡少女們的中心。但是,真正站在她那邊的同伴有有幾個?艾倫諾拉看似與我站在截然相反的立場,難道不是與過去的我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嗎?
我腦海中浮現出昨天修洛滋公爵的臉。臨別之際,他拜託我照顧艾倫諾拉時,他不是邪惡的嘴臉,是一張溫柔的笑容。
不對,跟你沒關係。我要以自己的意志面對艾倫諾拉。
「艾倫諾拉大小姐,您不想偶爾也被我邀請一下嗎?」
「咦?尤米埃拉小姐?」
發覺時,我已拉起艾倫諾拉的手走了出去。跟班們愣愣地注視著我們,一臉不明情況的表情。
我衝出大廳,快步走在走廊上。艾倫諾拉沒有抵抗,一路被我拉著。
「等一下!這是要去哪裡?」
「誰知道呢?還沒決定呢。能吃飯的地方,哪裡都可以吧」
話又說回來,艾倫諾拉走得好慢。她配合我的步伐,跌跌撞撞快要摔倒。這都是因為你要穿高跟鞋。
我不由分說地把她抱了起來。
「呀!不可以,人家已經有愛德文大人了……」
不知道她誤會了什麼,小臉通紅。公主抱就這麼讓人害羞嗎?希望她慶幸沒被我拿肩扛。
我飛奔出公爵官邸,在王都的路上快步走著。因為鞋子的關係,連我也走得很彆扭……還是脫了吧。
我脫掉了高跟鞋,赤腳跑起來。要是有石子能夠傷到我的腳底儘管放馬過來。
「尤米埃拉小姐原來這麼強硬啊」
「論強硬,艾倫諾拉小姐也彼此彼此。我們就隨便找家店吧」
我混在夕暮中奔跑,從貴族街的正中心來到了庶民街。昏暗的街道中,店家零零散散點著燈。即使在開有很多餐館的路上也談不上明亮。
我在平時絕對不想進也不會進的漂亮餐廳前面把艾倫諾拉放了下來。
「這是……誘拐嗎?」
「只是朋友一起吃個飯而已」
「朋友這種關係,原來一般會做這種事情啊。人家都不知道」
朋友之間一般做什麼?朋友很少的我對此並不清楚,也不多說了。
就進這家好了。我這樣想著,把手放在門上。
店員看到我們的樣子後有些驚慌,但還是彬彬有禮地接待了我們。
我們來到靠窗邊的座位。我在店內環視了一番,這裡比我想象中的要豪華,貴族來這裡吃飯也並不奇怪。但是,店內沒有一位穿禮服的客人,當然也沒有打赤腳的客人。
艾倫諾拉對周圍觀察了一番,興致勃勃地說道
「好棒!這種樸實的店也很棒呢」
樸實到底是什麼意思?這還叫樸實,那我在王都中意的那些店都成什麼了?
◆ ◆ ◆
艾倫諾拉一邊喝著餐後的茶,一邊心曠神怡地說道
「太好吃啦!食材很難算得上好,但做工非常講究,吃得好開心」
「……是啊」
我是不是也得說一些美食品鑑的發言呢……還是算了吧。
餐品的事就算了吧。我一邊一點點喝著杯子裡的東西爭取時間,一邊思考某個問題。
錢,怎麼辦。
以我平時隨身攜帶的錢,支付這種檔次的消費還是不成問題的。但是現在,我身無分文。換禮服的時候,我的錢和之前穿的衣服一起放在了公爵官邸。
所以才說禮服不行啊。連口袋都沒有的衣服,絕對有缺陷。
想必艾倫諾拉也跟我一樣沒帶錢吧。我看著她,看著她脖子上戴著的項鍊,項鍊上鑲嵌著大大的寶石……。那個應該能當錢用吧。
「尤米埃拉小姐?怎麼了?」
那樣只會讓店家傷腦筋吧,可是又沒有別的方法。我一邊盯著她的胸口,一邊苦思冥想。
這時,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帕託黎克!」
來了,錢包來了!
原來是這樣,他從窗外看到我們了啊。帕託黎克正好從店外經過,碰巧發現了我。多麼走運啊。
「太好了,你來了」
「為什麼光著腳?鞋子呢?」
「太礙事了,所以脫了」
「你是小孩子嗎!……哎,拿你沒辦法」
帕託黎克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慢慢把我抱了起來。
喂,等一下,太羞恥了。與其這樣還不如用肩扛……對不起,騙你的。
「艾倫諾拉小姐也該走了,公爵家的馬車在外面候著呢」
「兩位太出色了!本小姐也要讓愛德文大人這樣……啊啊!愛德文大人變成尤米埃拉小姐啦!從腦子蹦出來了」
我貌似闖進了艾倫諾拉對公主抱的幻想裡去了,帕託黎克一副「你這次又幹了什麼」的疑惑目光朝我看過來。
公爵家的馬車不知是誰安排的,艾倫諾拉上車後向我行了一禮。我被帕託黎克抱著,實在不好擺姿勢。
「非常感謝,今天玩的非常愉快!」
「那真是太好了」
「尤米埃拉小姐,你還會帶我出來玩嗎?」
「有機會的話,還會的」
偶爾這樣興許也不賴。差不多四年一次的話。
沒過多久,我們目送艾倫諾拉離開後,也踏上了歸程。我還沒被放下來,依然被他抱著,走在夜色下的街道中。
路上的行人變少了,我也就沒有遮住臉的必要了。我把臉從他胸口挪開,向夜空望去。
「我說,帕託黎克」
「怎麼了?」
「我,好像交到朋友了」
我被帕託黎克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漂亮的眼睛凝視著。我又把鼻子埋進他的胸口,繼續蹭起來。
朝著上面的右耳,聽到他溫柔的聲音。
「是嗎」
◆ ◆ ◆
跟艾倫諾拉一起溜出派對的第二天,我按我宣稱的返回領地。
臨近啟程的時候,艾倫諾拉跑到我家,半哭著死死抓著我不放。這場景似曾相識。
「尤米埃拉小姐,我再也見不到了你了,好寂寞啊。啊!我去你家玩就可以了呢!」
求你不要闖到領地來。算了,反正是朋友?偶爾來一下也無妨吧?
「近期德克尼斯領會發出邀請,還請耐心等待吧」
「真的嗎!?我去,我一定去!」
「另外,遇到危險的時候儘管逃到我這裡來。幫你藏身還是沒問題的」
「遇到危險的時候?」
她不解地歪起了腦袋。看她這個樣子,肯定完全沒被透露謀反相關的任何情報。藏匿她一個人的話,我也能夠做到,希望她有困難時來依靠我。
昨天沒機會問,馬上就要臨別了,就像她刺探一下她父親的事情吧。
「畢竟世道挺不太平的。公爵大人有沒有勸您不要外出了?」
「父親大人經常這麼說啦,他對我保護過度了」
「因為他最喜歡艾倫諾拉小姐您了」
艾倫諾拉心情特別舒暢,笑逐顏開,一邊晃著身子一邊說道
「啊,可是父親大人也最喜歡這個國家了喔?」
「……喜歡,巴魯夏茵王國嗎?」
「是的。另外,他喜歡打掃。他總是說,不需要的東西要集中在一處,最後一起扔掉」
公爵扔東西的興趣根本無所謂了。
沒想到那個修洛滋公爵竟然喜歡王國。因為當著女兒的面,或許那是在撒謊,但還是讓人非常在意。不過,得知公爵面對家人時令人意外的一面也沒什麼用。
艾倫諾拉自幼喪母,親生哥哥也在記事時離開了家門,在她身邊的家人就只有爸爸了。
「艾倫諾拉大小姐也很喜歡父親大人呢」
「是的,我最喜歡父親大人和哥哥大人了!」
「……嗯」
如果修洛滋公爵真的發動謀反,她會怎樣呢?艾倫諾拉不同於羅納德先生,大家都知道她是公爵家的人。
公爵拜託我關照女兒時所露出的表情,在我腦海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