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rd verse
第一卷 3rd verse 「——帥呆了!葵葵,你很厲害嘛!」
將他們兩個請進祠堂後。
我正在玩向阿嗣借來的智慧型手機(聽說這是最新型的手機。沒有按鍵,但使用起來卻很方便,超有未來感的),聽完葵葵的報告後霍地抬起頭來。
「這個年紀居然能混進職業伴奏樂團裡!」
——下週舉辦的音樂祭,將邀請新渡戶團吉現場演唱歌曲。
未來的我也是伴奏樂團的成員之一,而葵葵和阿道將代替生病的伴奏樂手上場演奏。
「還好啦,這算是陰錯陽差的結果吧……」
葵葵一邊保養貝斯一邊謙虛地說。
不過,要是沒有實力,對方也不會邀請他們代打吧。坦白說,這可是令人羨慕不已、破格的提拔呢。
——我想起了,葵葵第一次表示「想要彈貝斯」時的往事。
某天練團時,忘了是什麼緣故,坐在茜腿上的葵葵突然說:「我也……想要玩。」本來以為她說的是吉他,沒想到她想彈的是貝斯……
於是——當時我這麼告訴她。
「——既然這樣,葵葵,等你長大了,就來做我們的貝斯手吧!」
因為當時,我對女性貝斯手抱持著一絲憧憬。
例如外國樂團當中,《音速青春》的金·戈登、《非凡人物》的達西·沃茲奇,以及當時剛在日本出道的《棒球熊》,他們的貝斯手關根史織。這些女性樂手全都很酷,關根史織更是從高中時代就活躍於Live House。
因此,我希望有朝一日——在自己的樂團裡,我擔任吉他手,葵葵則擔任貝斯手。如果我們能夠一起站上舞台,感覺一定快樂無比……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
——期盼有朝一日能夠成真的這個夢想。
在十三年後的現在——在我的眼前即將化為現實!
不僅如此。
「這樣不是很好嗎?」
阿嗣從我手上搶回智慧型手機,接著說道。
「小葵若能接近本尊,自然也可以增加茜姐見到本尊的機會吧。」
「對啊,撮合兩人的機會來了呢‼」
葵葵加入伴奏樂團→茜也到現場露面→未來的我與茜變得親近→幸福快樂的結局!
就像剛才玩的手機版益智遊戲那樣,可以期待這種完美的連鎖反應。
「……可是……」
葵葵囈語似地喃喃說道。
「真的辦得到嗎?要跟職業樂手同台演奏耶……」
……看來她相當擔心。
不過,也是啦。她才十幾歲而已,卻要跟職業樂手一起演奏,怎麼可能不害怕。而且,說起新渡戶團吉,他可是連我都叫得出名字的知名演歌歌手。要幫這樣的大人物伴奏,心裡當然會忐忑不安。
但是。
「辦得到吧?」
我這麼告訴葵葵。
「因為你跟我一樣,是耀眼之星啊。」
——我都實現夢想成為音樂人了。
所以,葵葵應該也辦得到才對。未來的我,一定也會在背後支援葵葵的演奏吧。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葵葵在聽到這句話後,嘴角微微抽動。
表情看起來既像害臊又像是覺得丟臉,也像是在憋笑。
……奇怪,難道我說的話肉麻了點嗎?
我是不是不自覺地講出有些難為情的話了?
……算了,沒關係啦。管它肉麻還是矯情,只要能讓葵葵打起精神就OK!
算是回報她對我的照顧!
「好,那就來練習吧!你有帶總譜過來吧?」
「咦⁉啊,有!」
葵葵有些慌張地點頭回答。距離正式上場沒剩多少時間了。所以從現在起,我得協助她充分練習,做到完美的演奏才行。
但是,就在我說了一聲「好!」,剛要站起來時——
「——喂——葵——你在嗎——?」
——附近傳來了呼喚聲。
我、葵葵與阿嗣全都瞬間僵住——
緊接著傳來的是,逐漸逼近祠堂的腳步聲——
——葵葵與阿嗣彈起般地站起來。
「怎、怎麼辦……!」
「慘了,慎之哥會被發現的……!」
兩人驚慌失措地低聲嚷嚷。
反觀我——聽到這個聲音、這耳熟的嗓音後,卻是茫然愣在原地。
又輕又柔、沉穩的嗓音;呼喚葵葵時的親暱語氣。
這無疑是——茜的聲音。
比我熟悉的聲音更成熟一點,這一定是十三年後的茜的聲音——
——茜來到這裡了。
「慎、慎之!快躲起來!」
葵葵著急地叫喚,我這才回過神來。
「茜姐要過來了!慎之,動作快點!」
「知、知道了……!」
的確,現在不能讓茜發現我的存在!
但是——要躲在哪裡⁉
雖然祠堂裡放了一堆東西,但有地方能讓我躲起來嗎⁉躲在哪裡才不會被她發現⁉
「快、快點!茜姐來了啦!」
「我、我知道啦!等一下啦……」
這時,我靈光一閃。
對了!就躲在醒來的第一天,我在祠堂內到處尋找逃脫出口時發現的「那個地方」——
「——好!」
我踩著一旁的紙箱,全身使力。
好不容易把身體藏進「那個地方」後——
——喀噠喀噠喀噠!
門打開了——茜走了進來。
之後。
葵葵他們與茜的對話內容,我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茜好像是為了拜託葵葵代替貝斯手上台演奏的事來向她道歉。
葵葵則回答沒關係,要茜別在意。
最後,茜要葵葵別太晚回家,講完就離開了。
算算時間,這段對話應該花不到一分鐘。
但是——在這段短暫的期間。
我見到了十三年後的茜——持續受到有如電擊一般的強烈衝擊。
「……勉強矇混過去了呢。」
「嗯……」
茜離開後,阿嗣與葵葵鬆了口氣地交談。
尚處在震撼狀態的我,從躲藏的位置——梁木上面,有如蝙蝠一般倒吊在兩人之間。
「哇!」
「嚇我一跳……」
嚇到葵葵與阿嗣了,不過……抱歉,我現在沒空管你們……
我用雙腳勾著梁木,雙手掩面——懷著想哭的心情喃喃地說。
「……她變成老太婆了呢。」
——經過了十三年的歲月。
茜徹底變成——成年的女性了。
她長高了一點,身上穿著相當淡雅的服裝,態度變得更溫和可親了——
高中時代的茜本來就是個比較成熟的人,不過……現在的她,已經是真正的成熟女人了……
「……這……」
葵葵似乎想說「這也沒辦法嘛」。
「……而且還是個超級可愛的老太婆。」
我抬手抹臉,揉著眼睛繼續說。
「她變成了一個比模特兒、比寫真偶像更可愛、更漂亮的老太婆了……」
——輕柔飄逸的頭髮,溫柔的雙眼,光滑的肌膚,看起來很柔軟的臉頰。
整張臉看起來很溫和善良,不過——直挺的鼻樑與嘴唇,給人聰明伶俐的印象。
我對年紀比自己大的人,本來是不感興趣的。自己也不曾把三十幾歲的女人,當成異性另眼看待。然而在我眼裡,現在的茜仍是這個世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呃,你不要緊吧……?」
阿嗣語帶關心地問。
不過——嗯。我知道了。
見到現在的茜後,我終於明白了。
「說這什麼話!」
講話的同時,我從梁木上跳下來。
然後,漂亮地降落在榻榻米上。
「茜比我還要辛苦吧?雖然對我來說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茜卻一直是孤單一人。」
以我的感覺來說,被甩不過是短短几天前發生的事。
可是——剛才見到茜後,我終於懂了。
對茜而言,我們分手後已過了十三年。
這段期間,茜一直生活在這座城市裡——
所以——我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我想快點讓茜也得到幸福。」
之前我一直沒什麼真實感。
變成了生靈。有該完成的使命。必須撮合未來的我和茜才行。
儘管頭腦明白這幾點——可那隻能算是「理由」。雖然算不上是義務感,但我總有「必須這麼做才行呢」的感覺。
不過……現在的我不一樣了。
現在我則是盼望、打從心底希望,茜能得到幸福——
「慎之……」
「……啊——話說回來。」
見氣氛變得嚴肅沉重,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換個話題。
「成了老頭子的我,彈吉他的技術一定變得很好吧!」
沒錯,茜都變成那樣的大人了,我一定也跟她一樣有所成長才對。
既然當上了職業樂手,這就表示彈吉他的技術應該相當不錯吧。真想看看,未來的我演奏得如何呢……
另外,茜變得那麼漂亮,想必我也成了一個配得上茜的帥老頭吧。變成一名充滿成熟魅力,沉穩又帥氣的老頭吉他手……啊——真的好想離開這裡,看一眼未來的自己喔……
大概是我的想法全寫在臉上了吧,阿嗣拿出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問:
「要我幫你錄影嗎?就用這個拍。」
「居然連這種事都辦得到啊⁉」
不只可以打電話、收發郵件、上網、打電動,還可以錄影?
這是哆啦A夢的秘密道具嗎⁉倒不如說,有什麼是它辦不到的⁉
「智慧型手機太厲害了!你剛才玩的遊戲也很有趣……借我一晚吧!」
「不行。」
阿嗣不加思索地立刻回答。這小子跟他老爸不同,真是冷漠無情。
我可是一縷被關在這個狹小空間裡的可憐生靈耶?對我再溫柔一點會怎樣嗎?
葵葵見狀,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智慧型手機。
「要不然,我的借你吧?」
「可以嗎⁉」
「沒關係啦,反正才借一天而已。況且會打給我的人只有茜姐和阿嗣。嗯,密碼是……」
「等等,你的個資‼」
阿嗣緊張地大叫,但葵葵充耳不聞,手指在畫面上點了點,解除了密碼鎖。
確定能夠正常操作後,便把智慧型手機遞給我。
「謝啦,葵葵!」
太棒了!這樣就能跟每晚的無聊時光說拜拜了!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熬啊!
我太過開心,於是就像以前那樣揉了揉葵葵的頭髮。
「你真的長成了一個好孩子呢‼」
「喂⁉別隨隨便便碰我的頭!」
葵葵不知為何滿臉通紅,撥開我的手。
幹麼生氣嘛,這只是普通的肢體接觸啊!讓我摸一下頭又不會怎樣!
但是,葵葵似乎很介意被我摸到的地方。她頻頻藉著整理頭髮的動作,忸忸怩怩地摸著自己的頭——
***
「——咦~~小慎!原來你曾單飛出唱片呀⁉」
「真的假的⁉小慎是主流音樂人嗎?」
坐在左右兩側的紫苑與蘭蘭,倏地靠了上來這麼問道。
「啊哈哈!其實我沒那麼了不起啦!」
喝光杯裡的威士忌後,我對兩人笑道。
「我只是曾有一段時期,以歌手身份出道而已。不過很快就不幹了。」
「咦~~為什麼~~!」
「小慎那麼帥,如果繼續當歌手一定能紅透半邊天的!」
「是嗎?不過,該怎麼說呢……」
我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半晌後接著說:
「我還是……想要彈吉他……當主流音樂人就得跑宣傳什麼的,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我覺得這種事很麻煩。如果只是想彈吉他……現在這樣的工作反而比較適合我吧……」
「咦~~天哪!小慎好有音樂家氣質喔!」
「就是呀!超酷的!」
「沒有啦,這很普通啊!如果真心喜歡音樂,就應該這麼做嘛!」
——此刻我們所在的地方,是這座城市裡為數不多的酒店「秘華—HIBANA—」。
『今晚一定要跟當地人來場交流會!讓我想想……我們已經接觸過年長者了,這次就去有年輕小姐的店吧!』
新渡戶先生一槌定音,於是我們這群伴奏樂手全都來到了這家店。
「——哇~~小團的肌肉真結實!」
「——胸膛好壯!你們看!超厚的!好硬喔!」
新渡戶先生坐在裡面的座位,在三、四名女性的簇擁下高聲笑道。
「哈哈哈!這座城市的女性真是熱情洋溢呢!寫歌的靈感源源不絕地湧現了!」
而我也對著身旁的紫苑與蘭蘭說:
「——不過,當時一起辦演唱會的那些夥伴,後來都變得很出名呢。」
然後向她們提起了兩、三個當紅的知名樂團。
「咦,不會吧⁉真的好厲害喔!」
「我很喜歡那首歌呢!喏,就是當作動畫片尾曲的那首!」
「既然這樣,小慎也跟那些人一樣有才華囉⁉」
「哇,小慎根本就是天才嘛!」
「哎呀,都說了我沒那麼了不起啦!」
——我藉著醉意,放縱自己講這種話。
不過,頭腦卻很清楚。
即使這麼做,自己也不可能獲得滿足;只會加深自我厭惡感——不可能得到慰藉。
然而——不這麼做的話,我又忍受不住。
以這種形式回鄉的自己;對茜惡言惡語的自己。
以及,連最後的堡壘「職業樂手」這個領域都遭到踐踏的自己。
我忍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我只不過是喜歡音樂,又有一點才華而已啦——」
我對著紫苑與蘭蘭——儘可能誇大自己,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
——之後,我就沒有記憶了。
「……嗯。嗯?」
清醒時人已經躺在飯店的床上——時間接近中午。
再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排練。
「……唔!」
腦袋陣陣作痛。看來自己又喝多了。
宿醉特有的胸悶感,以及口渴感——
看樣子,昨天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但願沒有記憶的那段期間,自己沒像之前那樣失態……
我先打理儀容,再到附近的家庭餐廳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前往練習用的表演廳。
雖然頭痛遲遲沒有緩解,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好好做……
我邊走邊想著事情,抵達音樂堂的入口時——
「……哦,慎之。」
「啊……」
——跟正道及相生撞個正著。
正道尷尬地露出笑容,相生則不悅地垂下目光。
——討厭的現實馬上就被攤到了眼前。
對喔,這兩個人也在。
從今天開始,我就得跟兩名業餘樂手一起演奏了——
「……喔。」
我應了一聲——然後快步走進門廳。
儘管很火大,儘管心情很差……既然事已至此,我也莫可奈何。
畢竟現在又不能推翻這項決定,身為職業樂手的自己,接下來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
——新渡戶先生似乎晚上才會過來一起排練。
所以,現在先由伴奏樂團獨自一首一首地練習。
在工作人員的圍觀下——演奏在正道那有點緊張的數拍聲中開始了。
業餘的那兩個人也自行練習過了吧。在排練暫告一段落之前,演奏都不曾中斷,很順暢地進行下去。
但是。
「……搞什麼啊。」
——我覺得很煩躁。
「剛才是在搞什麼啊……」
那兩個人的演奏聽得我火冒三丈,煩躁與憤怒程度皆超出我的預期。
原本還想著要冷靜下來,但仔細想想,我根本沒必要顧慮。
這裡是職業樂手的工作場所——本來就不需要過度客氣與顧慮才對。
「你什麼意思?」
——這次,我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這麼說。
「小葵,你在開玩笑嗎?」
我本來要叫她「相生」,但這樣就會跟茜搞混,所以才改用這個稱呼。
至於茜……現在沒看到她的人影,但我還是不想以姓氏來稱呼她的妹妹。
相生似乎剛擺脫緊張感,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一聽到我這麼說,她呆呆地看著我。
「……什麼……?」
……哦,原來她不知道啊。
她的演奏很糟糕。可是這丫頭——竟然連這種事都沒發現呀。
「你是貝斯手吧?為什麼一直想出鋒頭?」
「什麼……啊……」
——相生的表情轉眼之間變得僵硬。
像是要求救一般,她望向其他成員。
但是——他們也面露苦笑,別開目光不去看她。
——這是當然的。
沒有職業樂手能夠容忍剛才的演奏。
她與正道兩人的合奏確實令人驚豔。不得不承認,那演奏的粗糙與氣勢是很有魅力的。
——但是,加入伴奏樂團後就是另一回事了。
音樂類型為演歌。主角是新渡戶團吉。
我們必須遵照這個前提,完成精彩的演奏——這是職業樂手的工作。
然而相生的演奏,只是自以為是的自我滿足罷了。
我實在無法允許,自己的樂團裡夾雜著這樣的樂音。
「對……對不起。」
「……真是的,女人啊,本來就不適合彈貝斯。」
正在氣頭上的我接著抱怨。
「畢竟手和身體都很小,要維持節奏也——」
「——好了好了!」
這時有人插嘴緩頰——是正道。
「我們是業餘的嘛,畢竟才剛開始排練,或多或少——」
——是業餘的?
——畢竟才剛開始排練?
我立足的地方,才不接受這種說詞。
「——業餘的跑來職業的世界攪和才是問題吧⁉」
對茜說了惡劣的話。表現出丟人現眼的模樣。
要是還演奏得不像樣——我之前苦熬的十三年就沒有價值了。
相生與正道都不明白,「職業樂手」正是揹負這種重擔的人。
心中的焦慮與憤怒——化為言語衝口而出。
「再說阿道,你不就是被貝斯拉走,節奏才會亂成一團嗎?」
我的口氣越來越嗆,現場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但是——我才不管,所謂的工作就是這麼回事——
「鼓手不能維持節奏的話還演奏個屁——」
——就在這時。
排練用的表演廳響起了——意料之外的聲音。
「——啊~~?小慎~~‼找到你了~~!」
仔細一看——聲音來自表演廳的入口。
好幾名打扮豔麗的女性正朝這邊揮手。
我覺得她們的面孔很眼熟。是昨晚在「秘華—HIBANA—」接待自己的紫苑與蘭蘭——
不只她們兩個,昨天在店裡陪我們的女孩子,一個接著一個走進表演廳——
「——哇~~這裡好大喔!」
「——好壯觀!這裡就是專業音樂人工作的地方嗎?」
「——總覺得好酷喔!」
她們全在探頭探腦、東張西望。
氣氛放鬆下來。我渾身僵硬——
隨後,紫苑與蘭蘭兩人奔向我身邊。
「人家來接你囉~~小慎!」
「呃?為什麼……」
「——聽說她們是來接你的喔。」
一道冷若冰霜的說話聲傳入耳裡。
我戰戰兢兢地面向聲音的來源——是茜。她繃著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撲克臉說:
「聽說新渡戶先生先去店裡了。真不愧是職業樂手,果然不一樣呢 」
茜的表情冷冰冰的,冰冷到了極點。
那表情超越了之前在飯店展現出來的心灰意冷,看上去甚至像在微笑。
我頭一次見到茜露出這樣的表情……
而且——聽了她的話後,我終於想起來了。
想起昨晚在酒店大喝特喝之後的事。
我一直待到天亮前酒店要打烊的時間,才終於離開酒店準備回飯店,這時——
「——噯噯,小慎!明天一定要再來玩喔~~!」
「人家也還想再跟你多聊一點呢~~!」
紫苑與蘭蘭分別挽著我的兩條胳膊這麼說。
我踉踉蹌蹌,面露苦笑回答:
「不行不行,明天要為正式演出進行排練。我沒辦法每天晚上都來!」
「什麼!真沒意思!」
「我們好不容易才變熟,難道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有什麼關係嘛,慎之介老弟!」
新渡戶先生用他那悅耳的聲音,插嘴加入我們的對話。
他的身邊圍著四、五名小姐,臉上掛著非常愉悅的表情。
「排練固然要緊,但當地人的心意更加重要呀!我們怎麼可以辜負她們的心意呢⁉」
「……或許就像您說的吧。」
「所以,就這麼辦吧!」
新渡戶先生轉身面向所有人——拍了拍手向大家宣佈。
「各位美眉,我邀請你們到排練用的表演廳參觀!請各位參觀完,一定要再把伴奏樂團的成員帶來這家店!」
「咦——可以嗎⁉」
「小團真大方!」
「哈哈哈哈!畢竟我受邀來到這塊土地,而且還受到熱烈的歡迎,這也是應該的!」
最後,新渡戶先生露出當天最燦爛的笑容。
「那麼各位,明天見!到時候我們再回到這間『秘華』,讓『秘』密交流的『華』再次綻放吧!哈哈哈哈!」
講完這句不知算不算妙語的道別話後,新渡戶先生就坐進接送的車裡。
「——好啦,小慎,走吧~~?」
思緒拉回到現在。紫苑不顧我們還在排練,依偎在我身上這般撒嬌。
蘭蘭也接著說:
「誰叫慎之介先生的酒品不好呢~~」
「動作快點~~!小團還在等你們呢~~♥」
——我提心吊膽地望向工作人員。
有的工作人員面露苦笑,也有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準備收拾了……
還有人不知何時,拿著手機拍攝這邊的情形。那是……正道的兒子,以及相生的朋友吧。他們在搞什麼啊,這有什麼好拍的……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茜帶著令人心裡發毛的笑容,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表演廳。
我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目送那道背影離去。
***
「——哦,有新郵件!」
傍晚,獨自在祠堂裡玩手機遊戲的我,發現畫面上方顯示一則通知。
您有一封新郵件
來自大瀧千佳
——大瀧千佳是誰啊?
葵葵的朋友嗎?雖然不認識這個人,我先打開看看吧。
我將遊戲畫面切換到郵件的畫面,然後點一下寫著「這是剛才拍的影片 」的正文下方顯示的圖片。
「……哦、哦哦!好厲害!開始播了!」
——這個小小的螢幕上播放著一段影片。
畫面中出現一個人數頗多的樂團,他們似乎正在寬敞的表演廳裡排練。
看來那個叫做千佳的人,好像是把這段影片傳送到葵葵的手機上。
智慧型手機真的很厲害耶。不僅可以打電動,竟然還能拍攝與收發影片。這玩意兒應該會讓人沉迷吧?例如一整天都在打電動或上網。其實葵葵與阿嗣不在時,我也是一直盯著智慧型手機看。
「……嗯?」
突然間,我注意到影片中的某個男人。
「……這個人……」
身材瘦瘦高高的,有著一張看似平時會犯點小罪的壞人臉。
手上拿著吉他,動作熟練地演奏的男人——
「……是、是我⁉」
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這是我嗎……⁉」
……該怎麼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直以為,成為音樂人的自己,一定會是個更為迷人、有音樂家氣質、耀眼奪目的帥老頭……但是影片中彈吉他的那個人,卻是個一臉疲憊的普通大叔。
臉上擺著嘔氣的表情,還帶著有點邋遢的胡碴。即便是十三年後的現在,茜依然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女生,相較之下——這個大叔實在太寒磣了。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在漫畫前期領便當的小反派,他跟茜一點也不相配。
「……哎、哎呀,用外表來判斷一個人不太好呢!」
雖然外表這副德行,搞不好內在其實超有魅力的。
說不定他是個無與倫比的紳士,備受周遭的尊敬。
要失望還太早——
『——小葵,你在開玩笑嗎?』
——影片裡的我開始批評起葵葵來。
『你是貝斯手吧?為什麼一直想出鋒頭?』
『……真是的,女人啊,本來就不適合彈貝斯。畢竟手和身體都很小——』
不僅如此。
『——業餘的跑來職業的世界攪和才是問題吧⁉』
未來的我,還嗆起了疑似阿道的鼓手大叔。
『再說阿道,你不就是被貝斯拉走,節奏才會亂成一團嗎?鼓手不能維持節奏的話——』
——嗯,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吧。
貝斯手不要搶鋒頭啦,鼓手要維持節奏啦,業餘的不要隨便踏入職業的世界等等,這些話確實都沒有說錯。
所以,未來的我並不是性格惡劣,只是在告訴他們兩個職業的世界有多嚴格——
『——啊~~♡小慎~~‼找到你了~~!』
——影片中出現了一群豔麗奪目的大姐姐。
大姐姐們跑到未來的我身邊,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快去店裡吧」之類的話。
最後——「我」被她們帶出了表演廳。
「……呼。」
影片播完後,我吐出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啊。我徹底明白了。
外表是個有點邋遢的大叔。內在則是個乖僻又愛挖苦抱怨的人。
不僅如此——還是個愛花天酒地的渣男。
這樣啊。長大成人的我,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原來我會變成這種大人啊……
我用力握住智慧型手機——
「……這個——」
——憑著一股要讓那個大叔聽到的氣勢,扯開嗓子大吼。
「——臭老頭——!」
***
「——你看到了啊……」
當天晚上,來到祠堂的阿嗣,看著氣瘋了的我深深嘆了口氣。
看樣子,那段影片是因為對方一時手滑,才會發送到這支手機上。
聽說阿嗣與葵葵也很煩惱,到底該不該讓我看到現在的自己。
可惜,他們的苦心白費了,那段影片最終還是不小心發送出去,並且成功惹火了我。
「這個卑劣的大叔是怎麼回事啊!而且還上酒店……」
如果是在昭和時代,玩女人或許也是搖滾明星的憑證之一。
但是,現在都已經從平成變成令和了,早已不是那種時代。而且還被茜撞見那一幕……簡直是糟糕透頂,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葵葵。
影片中的她遭受到嚴厲的斥責。也許就是這個緣故,此刻她並沒有參與對話,而是一個人悶悶不樂地抱著貝斯。
……唉,她很沮喪吧。未來的我那樣斥責她,還說女人不適合彈貝斯。要她別喪氣才是強人所難。
所以——我想。
「……照這個情況來看,我不能放心把茜交給他。」
——跟這種大叔在一起,茜是絕對不會幸福的。
不難想象將來那個大叔會搞外遇、酗酒、花錢如流水,最後走向家暴。
「在撮合兩人之前,得先矯正這個傢伙才行……」
事到如今,我不奢求未來的自己成為最酷最帥的老頭。但是——最起碼要達到普通水準。我想把他矯正成一般的穩妥大叔。否則就算當上音樂人,這個樣子一點意義也沒有——
……想到這兒,我再度望著手機裡的「我」。
這段影片真的是慘不忍睹。
我實在不敢相信將來自己會變成這副德行,也不願認為這個人就是我。
「……不過啊……」
只有一件事——讓我放下心來。
「……那小子真的當上職業樂手了呢。」
——其他的部分確實一塌糊塗。
這副遠低於想象的丟人模樣,的確令我大吃一驚。
但是——影片裡的我,確實是以職業吉他手的身份在演奏。
在知名演歌歌手的伴奏樂團裡,以彈吉他為工作。
——而且,彈吉他的技術還很高超。
不僅彈奏得很穩定,手勢也從容不迫。節奏不會時快時慢,音色也調得很好。
未來的我吉他真的彈得很好,好到現在的我完全比不上。真不知道要練習多少次才能達到這個水準。
雖然很不甘心——這一點確實讓我有些感動。
「……可惡,那個傢伙……明明是凸肚臍,居然還敢耍帥!」
——我忍不住大吼,葵葵聽了便疑惑地歪著腦袋問:
「你是凸肚臍嗎?」
「對啊!給你瞧瞧吧!」
我掀起襯衫,展示給葵葵看。
這可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陪著我度過十八年歲月的凸肚臍。
「……不用露給我看。」
葵葵一口回絕了我,把頭撇向另一邊。
臉頰都微微泛紅了。真是個純潔的丫頭。
「……言歸正傳。」
我就地起身。
好,心情轉換過來了。接下來思考未來的事吧。
該怎麼做,才能讓淪為臭老頭的「我」脫胎換骨呢?
我無法離開祠堂,該怎麼做才能殺殺那小子的威風呢——
「既然這樣——就該葵葵上場了!」
「咦?」
「用你的高速演奏狠狠地粉碎那小子的自大之心吧!」
聽到我這麼說——葵葵的眼神流露出不安。
「辦……辦得到嗎?」
葵葵抱緊貝斯的琴身,垂頭喪氣,平常那副酷妹模樣蕩然無存。
她真的很害怕吧。
遭到未來那個頂著一張壞人臉,只有吉他確實彈得不錯的我斥責,此刻的她一定很不安吧。於是,我這麼說:
「——當然辦得到啊!如果是你,絕對沒問題的!」
——希望能清楚地傳達到葵葵的心裡。
希望能驅散那個臭老頭帶給她的恐懼。
「對吧——耀眼之星!」
聽到這句話後——葵葵睜大了雙眼。
露出既似驚訝,又似恍惚的呆愣表情——
之後……那張臉逐漸恢復了平常的神色。
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燃著鬥志,嘴唇用力抿著。
腦袋瓜點了兩、三次後,葵葵開口回答:
「沒錯……沒錯!」
——OK!這才是葵葵嘛!
雖然人都會有沮喪的時候,我還是希望這個丫頭能夠保持這種表情。
希望葵葵能像第一次在這裡遇見她的那天一樣——做個勇往直前的人。
「好!那就快點來練習吧!你們有節拍器嗎?」
「應用程式也行的話,那隻智慧型手機裡就有。」
「又是智慧型手機⁉這玩意兒真的很厲害耶!」
葵葵啟動那個叫做應用程式的東西,然後操作了一會兒。
「哇——……」
真的就像葵葵說的一樣,智慧型手機搖身一變成了節拍器。
照這個樣子來看,將來智慧型手機會不會也能變成調音器,或是音箱模擬器啊?該不會光靠一隻智慧型手機就能製作曲子吧?不,再怎麼厲害,應該也沒辦法做到這種事吧……?
……這時我發現,葵葵正在看我。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苦悶、悲傷。
……啊,她該不會是不想跟節拍器一起練習吧?
嗯,我很能體會這種心情。跟震耳欲聾的鼓聲合奏,絕對比這種電子音有趣多了。
但是——
「……貝斯手呢,無論場面有多混亂,都必須打著正確的節奏輔助大家才行。」
我——對葵葵這麼說。
「你要聽周遭樂器的聲音,並且維持自己的步調。」
——雖然我本身是吉他手,可也崇拜支撐樂團根基的貝斯手,並且打從心底嚮往那股帥勁。
以《齊柏林飛船》的貝斯手約翰·保羅·瓊斯為例。
吉米·佩奇的吉他與約翰·博納姆的鼓充滿了個人特色,反觀他的演奏總是很冷靜,均衡地將整個樂團的樂音維繫起來……那股穩定感,總是令我陶醉不已。
所以,我希望葵葵也能先認真面對節拍器,獲得這種「穩定感」。
「……嗯。」
葵葵輕輕點了個頭。
不知為何,她看起來忸忸怩怩的。
表情看起來也有些害羞——不管了,先練習再說。
「——好,來吧!就先從這首歌練起!速度八十!從頭開始彈彈看!」
按下節拍器的啟動鍵後,我展開了「耀眼之星一號與二號的秘密嚴格特訓」——
***
『——年過三十後,感興趣的東西就會逐漸往下移。』
二十幾歲時,我曾在酒聚上聽認識的資深錄音室音樂人發表這樣的見解。
『——年紀還小時只看臉。就算對方有點性感,也頂多只會對胸部感興趣吧?什麼巨乳平胸的,只會對這種東西興奮不已。可是,過了三十歲後,就能明白屁股或腿的迷人之處了!興趣反而會以這方面為主!』
……的確,最近我逐漸能夠理解那些年輕時不懂的特殊癖好了。
像女高中生或女大學生這種大眾題材可能是不夠刺激吧,現在就完全讓我興奮不起來,反倒是黑暗一點的題材比較吸引我。
——這裡是距離飯店最近的便利商店內,成人雜誌書架的前面。
我站在那裡翻看A書,封面是一名綁著龜甲縛、身穿喪服的寡婦。
插圖旁邊的廣告詞則寫著「在牌位前採後背體位——!來勢洶洶的寡婦十連作!」。
如果是還生活在這座城市時的我,應該不會去看,甚至是排斥這種雜誌吧。
然而現在,我卻心不在焉地看著這種雜誌打發時間——
「……唉。」
總覺得待不下去了,於是我把雜誌放回書架上。
由於不想空手離開,我便買了漫畫雜誌、咖啡與報紙,然後漫無目的地走出便利商店。
想必此刻,表演廳那兒已開始排練了吧。
按行程來說,今天其實不用排練,不過相生與正道似乎借到了表演廳。他們是想進行嚴格特訓,好扳回顏面。
不過現在,就連他們的那股拼勁也都叫我火冒三丈。
單憑短短几天的練習,就想比上我十三年來的努力嗎!真是令我不爽。
「……唉。」
我再度深深嘆了口氣,抬起目光。
這時正好有幾名高中生走在馬路的對面。
那群少年少女的制服外套穿得邋里邋遢,髮型與表情也都土裡土氣的。
當中還有人揹著樂器、揹著吉他琴盒——我驀地想了起來。
——那個時候。
高中時代,我與茜也曾一起走在這條路上呢——
身邊還有阿保、番場與阿道,每天開開心心的,以為光明的未來一定在等著我們。
深信自己有潛力,實際上自己也確實有潛力,在我眼裡世上的一切都是閃亮耀眼的。
然而——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不過。」
我喃喃自語,眯起眼睛。
「決定性的時間點,就是那一天吧……」
『——我不去東京了……』
——雙親發生車禍之後,茜找我出來,在祠堂外面對我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天。
雖然回憶逐漸褪色模糊——茜當時的模樣,我至今記憶猶新。
生硬的表情。
盯著腳下,絕不看我的視線。
以及——極度壓抑著情緒、平淡呆板的聲音。
我的腦中亂成一團,兩人起爭執時小葵還跑出來又哭又鬧,後來我不想回家,便直接在祠堂裡過夜——
天亮時分,在朝靄圍繞的祠堂裡。
我覺得——自己還是隻能往前邁進了。
往前邁進,到東京成為音樂人,功成名就後再回來接茜。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不管要做什麼事我都願意去做。無論練習有多辛苦、尚未走紅前的時期有多難熬,我也絕對不會放棄。不管要花幾年、幾十年都沒關係。
無論如何,我都要成為成功的音樂人,然後回到這座城市——
做出這個決定時——不知怎的,那把吉他、那把「茜Special」躍入了我的眼底。
收在沉甸甸的硬盒裡,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祠堂角落的「茜Special」——
——我很自然地興起了這個念頭。
就把它——留在這裡吧。
之後,等時候到了,等我回到這座城市,我會在接走茜的同時將它帶回去。
為了這一天,我要在東京努力奮鬥——
——不過。
我突然靈光一閃——把手伸向「茜Special」的琴盒,這是買吉他時附贈的硬盒。
——把這個帶走吧。
為了讓自己能夠隨時回來帶走「茜Special」;為了讓自己能夠隨時想起「茜Special」的存在——
我拿出裡面的茜Special,再將回憶之物放進空盒裡。例如演唱會的傳單、儲存著試聽帶的MD、撥片,以及——「我們的合照」。
接著,我環顧四周找到膠帶——然後一圈一圈地將琴盒捆起來。
——就像是在埋藏自己的心情。
——就像是要避免其他的東西,放進本該收著「茜Special」的這個地方。
……當時我應該是覺得很感傷。但其實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實際上,來到東京以後,那個吉他琴盒就一直收在公寓的頂層櫥櫃裡生灰塵。坦白說,我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不久之前,接到在故鄉表演的工作時,我才想起這個琴盒。
前幾天,我終於在公寓房間裡,打開了這個塵封已久的琴盒。
老實說——我有一點點期待。
儘管是意料之外、非自己所願的形式,不過——我確實是以音樂人的身份回到家鄉。
既然這樣,我說不定能拿回「茜Special」。
那一天的後續,或許還能再度展開——
在隔了十幾年後再次打開的琴盒裡,那張相片並未褪色,依舊跟當時毫無二致——期待變得更加濃烈了。
然而現在——
「……是我搞錯了呢。」
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這一點。
「那一天的後續,怎麼可能再度展開呢……」
原本只是個鄉下小孩的我,長成了自認為實力還可以的職業吉他手。「十三年」的時光,帶來了這樣的變化。
而且——不只我變了。
環境與狀況都不一樣了,茜也有了改變。
此刻擺在眼前的,並非單純的那一日後續——而是褪了色,齒輪錯開,一切都無法齧合的我們所面臨的現實。
既然這樣,我只能——咬緊牙關撐過去了。
在音樂祭落幕,回到東京的那一天之前,我只能一直忍耐下去——
……我啜了一口剛買的咖啡。
雖然價格便宜味道又淡,卻也還算溫暖又好喝。我漫不經心地想著,也許這種東西、這種隨處可見的平凡幸福,才是真正的人生食糧。
「——啊——!」
——背後冷不防傳來一聲驚呼。
是個陌生的、年輕活潑的聲音。
回頭一看,那個人是——相生的朋友。
記得她叫做……大瀧千佳吧,那女孩身穿制服站在後方。
「發現你了!」
她往這邊跑了過來,踏著輕快的腳步站在我面前。
……這、這丫頭要幹麼?
還有,她怎麼那麼興奮……
我們幾乎沒講過話,她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話說回來……上次排練時,這丫頭居然拿手機對著我錄影呢。我還記得,當時她看著我被酒店公關帶走,嘴裡嘀咕著「原來他是野性男呀 」……
怎麼搞的?我莫名有股危險的預感……
我滿腹狐疑,大瀧卻以跳舞似的動作窺看我的臉——然後這麼問。
「請問,你接下來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