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 我,完成了初戀復仇
第一卷 其四 我,完成了初戀復仇 *
這十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初戀是特別的呢?
歸根結底,第一次的事情本來就是特別的。
新的科學發現會被授予勳章,第一次看日出也值得祝賀。
第一次,不僅是戀愛,任何事情都很容易變得特別。而且,戀愛就像許多故事中所講述的那樣,在人生中也經常被看作是特別的事情。
如果特別的事情和特別的事情重疊在一起,那就是特別中的特別。初戀很沉重,說不定這的確是理所當然的吧。
「啊,末晴。一切準備都做好了嗎?」
被文化節風格所點綴的校門前,立著一塊氣勢磅礴的文字招牌。那是歸學生會所有、每年使用一次的極品。
「差不多吧」
我和哲彥一起穿過那個校門。
今天是為時僅一天的文化節。穗積野高中因為「告白節」被獨特的空氣包圍著。
如果一個男生看上去有些得意忘形,他一定想要告白,正在下定決心在全校學生面前成為笑柄。
不該接觸那樣的人。只是在心中聲援就好了。他們才是文化節的主角。
「……哎喲!」
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當我正好和朋友談完話時,我和阿部對上了目光。
阿部帶著爽朗的笑容說:
「呀,這不是笨蛋組合的兩個人嗎?」
「……?笨蛋、組合……?」
我腦海裡湧現出了疑問符,這時哲彥走到了前面:
「喲,老子是人渣擔當甲斐哲彥。哎呀,學長不僅認識末晴,連老子的事情也知道,真是光榮之至」
「什麼人渣擔當啊!?難道我是笨蛋擔當!?」
哲彥眨了眨眼,嘆了口氣:
「誒?你才注意到?」
「難道這個組合的名字很有名嗎?」
聽到我的詢問,阿部偷笑:
「知道的只有極少一部分……在這個城市裡」
「這難道不是繞著彎子說在校內超級有名嗎!?」
「嘿,你注意到了嗎?太好了,你並沒有笨到連這種事都沒注意到的地步」
「太好了,笨蛋擔當。學長表揚你了」
哲彥很順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用力撥開他的手,然後抱著頭:
「真的別這樣行嗎!?我可不像你一樣內心強大,我超失落的!」
「放棄吧——這就是現實」
「啊——!啊——!我聽不見!那樣的現實不存在!」
阿部眯著眼睛,俯視著打算逃避現實的我。那蔑視的眼光,讓我胸中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呵,你就永遠逃避現實好了。嗯,是啊,這對你來說可能挺好的」
「什麼啊——!?」
「因為今天會有讓你更想逃避現實的事情發生。我希望你一定要來看看,不過我也不是魔鬼。趁現在夾著尾巴逃跑才是明智的選擇吧」
女學生從校門走了過來。阿部大概覺得接下來說的內容被聽到,自己的人氣可能會下降吧。他靠近我,在我耳邊低聲私語:
「那麼,回去的話趁現在吧,笨蛋擔當君──」
真是高高在上的視線啊。因為表面上看起來很清爽,所以性質更差。
啊,這份心情,怎麼說才好呢?
……啊,對了。這個好。這麼說吧。
我抓住打算低聲私語後就那樣通過的阿部的手腕,硬是讓他轉過臉看向自己。
「阿部學長」
為了回報自己剛才為止被他幹過的事情,我盡力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我像下三濫的流氓一樣掐住他的嘴角,捏住他的鼻子。
「請期待今天的『告白節』哦。──我要讓你哭著回去」
阿部甩開我的手,舔了一下嘴唇。
「這是我的台詞,原天才童星丸末晴君」
阿部帶著冷笑離開了。
我盯著阿部的背影,然後哲彥把胳膊肘搭在了我的肩上。
「末晴,這下可不能輸啦」
「廢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輸」
就這樣,我的文化節拉開了帷幕。
*
「告白節」作為文化節的最終環節——閉幕式的一環被舉行。因此,全校學生都看得很清楚。
想參加的人在閉幕式前三十分鐘在學生會室集合。
不需要事先申請。隨心所欲地參加也行。
在文化節期間,學生會室因為用黑色的窗簾遮住了窗戶,所以偷偷進入的話誰都不會注意到。閉幕式時,許多人說著
『誒,那傢伙不在?』
然後偷偷參加了告白節。這是往年常有的模式。
想參加的人在學生會室裡寫上名字和班級。這是由學生會安排的主持人為了宣讀而提出的規則。
其他還有備考欄,可以記下想做的事。主持「告白節」的學生會幹部會努力實現那些願望。基本上每個人的限制時間是五分鐘左右,如果在這範圍內能做到的話,基本沒問題。
雖說如此——
「說實話,現在我很閒啊……」
「誒,小晴,你好閒啊……」
我凝視著窗外,然後穿著迷你和服的黑羽在太陽穴上出現血管,小聲嘟噥著,
「現在來了五個訂單,你看不見嗎……?」
「對不起,我馬上做」
我慌忙開始磨咖啡豆。
我的班級,高二B班的展示項目是「和式咖啡」。
往年Cosplay咖啡館和女僕咖啡館等很多項目都是以女性為基礎,聚集了很高的人氣。但是做這個的話男女的意見有分歧,結果男生們受到了很大傷害也不新奇。
於是,我們班上的男生們就集思廣益地提出了「和式咖啡」的建議。
因為和是理念,所以這並不是單推女生Cosplay。男生也穿著「甚平」或者「無袴和服」等,以和風的打扮吸引女生。這樣的話,女子也贊同,這一建議就奇蹟般地無異議通過了。
但是,我們班裡聚集著人渣代表甲斐哲彥和一群廢物男生。
結果,他們秘密地統一了女生的服裝,迎接了今天的正式出展。
讓大家看看,這耀眼的大腿光芒。
選擇女僕裝什麼的,毫無眼光。女僕裝基本都是長裙,連大腿都看不見吧?然而目前準備好的迷你和服是膝蓋以上十釐米的一等品。露出度是迷你和服的壓倒性勝利。這就是我們男生的勝利。真是大飽眼福。
「志田同學!請讓我拍張照!」
「對不起~。全面禁止拍照。本來是可以拍照的……但是我們班男生挑選的服裝很奇怪……」
「噫!」
請求拍照的客人發出小聲的悲鳴。他好像是鄰班的網球隊員……是嗎,不知道黑羽的恐怖嗎?這是個很好的教訓吧。
「真是太過分了!雖然我們反對,但是丸他說要幹……」
「對對,我放棄了!但是丸要堅持到底──」
在我旁邊負責製作飲料的男生們互相點頭。
我用右手和左手各自勒緊了兩人的頭。
「啊?為什麼只怪我?你們不要逃避自己的責任!」
兩個男生皺起眉頭,將我的手用力撥開,像要衝撞上來一樣緊緊地盯著我。
「啊?你這個笨蛋,已經忘記了嗎?」
「你不是說你有事,打算偷懶不準備了嗎!」
「所以才把責任全部推給你的吧!不過結果倒是不錯……多虧你同意了,所以我們班的班花志田同學說拿我們沒辦法,變得積極了」
「如果志田沒有說服其他女生,大部分女生都會抵制!超感謝我吧!」
「對了對了!認真履行你自己的職責,笨蛋!」
這、這些傢伙是什麼廢物啊……因為我不在,就擅自把責任推給了我……!
但是啊,原來如此。因為黑羽原諒了我的罪行,所以成功說服了大家嗎?黑羽真是擅長社交、具有人望的人啊。
這樣的話我感覺我心裡就不得不承受一定程度的罪過──
「那個,說實話,其實我不知道我們哪裡得到了同意」
「笨蛋。甲斐說已經得到同意了」
「……好,犯人知道了」
哲彥!!!!!那傢伙真是個人渣啊……!
「喂,人渣彥在哪裡!」
「那傢伙屬於第二組,所以不可能在這裡」
班級分成第一到第三組,分別負責兩個小時。
我是十點到十二點的第一組。黑羽也是如此。哲彥好像是第二組。
另外,白草是──喔……原來是第三組。
……由於劇本上有一些不需要台詞的情節,我拿到劇情之後和白草談了幾次,但我們也沒有深入交流。不過我們好歹是同班同學?好不容易有活動不稍微來看一下嗎?
「真是的,小晴!快點幹活!」
「知道啦!」
在黑羽的指揮下,大家都動起來了。我從櫃檯深處眺望接待客人的黑羽。
她那三股辮的中長髮紛飛晃動。從她靈敏地移動的樣子中,我能感受到勞動者的快樂,看著便覺得心情舒暢。粉紅色的和服很適合小動物般的黑羽,可愛程度遠遠超過其他女孩子。當然客人搭話最多的也是黑羽。
雖然是我的青梅竹馬但她卻相當優秀。如果她不是青梅竹馬的話,我或許會害怕得連對話都做不到吧。
「好的,小黑。這是三杯咖啡」
「嗯」
黑羽來服務檯取咖啡了。
接著,1米48的黑羽踮起腳尖靠近我的耳邊。
「那麼,你覺得怎麼樣?適合我嗎?」
她笑嘻嘻地露出牙齒。
我背過臉對她說:
「說實話……超級可愛」
「啊,嗯……太直球了,我有點害羞……」
該死,這傢伙真可愛。
但是,我卻甩了她,甚至還跟她裝作正在交往的樣子——不行,果然有罪惡感湧上心頭。
但是今天這件事也要告一段落了。曖昧的關係,也不會持續太久了。
「丸,同,學!雖說是在交往,但是在班級裡不許親熱!」
「有罪!!!!!有罪!!!!!」
「你這個無恥的傢伙!把你關進組織裡洗腦!」
黑羽為了接待客人離開的時候,我被男生們包圍帶走了。
不,真的。我們班是不是過激派太多了?
在逃跑、應付、反擊的過程中,過了兩個小時,第一組的任務結束了。
「喲,辛苦了」
來換班的哲彥舉起了手,
「快脫吧。這件無袴和服,接下來輪到老子穿了」
我給哲彥來了一記「鋼鐵之爪」。
「我說啊……關於女生服裝的選擇全部都是我的錯這件事……」
「先不提這個,你看外面吧。有個傢伙來見你?」
「誒?」
哲彥用大拇指指示的前方是自行車停車場。
我們高二B班在二樓,自行車停放處就在窗戶下面,一覽無餘。
在那裡站著一個戴著帽子的少年。雖然臉被遮住了一部分,但我知道他的臉長得非常端正。與王子般的阿部、輕浮男哲彥一樣是帥哥,但是帥氣的方向不同。可以說是中性的美男子吧。
我還在想是誰呢,但是那像被丟棄的小狗一樣的眼神讓我印象深刻。
少年和我目光相對,就這麼凝視著我,給我打了電話。
我的手機響了。什麼啊,哲彥那傢伙,擅自把我的號碼告訴他了嗎?
我一邊抱怨著,同時看到了謎一樣的電話號碼。
「喂,你誰啊?」
「好久不見……小末」
已經好幾年沒聽到的叫法。我讓大腦充分轉動,修正了被卡住的記憶,總算導出了某個名字。
「難道你……是小柏嗎?」
於是,小柏鬆了一口氣,露出了忠犬的微笑。
「……沒錯。小末,你還記得我呢。好開心哪」
他是我出演童星時候的粉絲,是當時贊助商的兒子。並且我們以前關係很好地在一起玩,還許下了約定,讓我將來扮演他寫的故事裡的主角──他就是這樣令人懷念的朋友。
時隔六年重逢。
「不會吧……」
黑羽變了臉色。
「小晴,等──」
「喂,小志田,停下」
哲彥抓住了黑羽剛想要伸出的手,
「要不要稍微觀望一會兒?老子很在意會變成什麼樣呢」
「哲彥同學……你到底……」
對這兩人的交談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為再次見面而歡呼雀躍。
「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怎樣!好不容易來了,上來吧!我們日式咖啡店,雖然男生都是廢物,但是女生的服裝是最棒的!」
「啊,不,人太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不顯眼的地方說呢……」
這麼說來,小柏原本就閉門不出。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從這樣的生活中脫離出來,但畢竟是中性的美男子,很容易受到人們的關注。沒辦法上到這裡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不好意思,是我考慮不周。那麼你就這樣進入教學樓,來到最上面。三樓的上面是屋頂,那裡很封閉,應該沒有人來」
「嗯,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了。
與朋友的再會情緒高漲的我,急忙換好衣服交給了哲彥。
「拿著。順帶一提,哲彥,不要擅自把我的號碼給別人啊。因為是以前的熟人所以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是奇怪的傢伙的話怎麼辦呢?」
「不,老子沒有把你的號碼給別人啊?」
「嗯?」
你在說什麼?這是什麼詭計?哲彥沒有親自跟別人說,而是委託其他人去做了嗎?
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小柏在不熟悉的地方等著。
我走出教室,開始登上通往屋頂的樓梯。屋頂被封鎖,屋頂的門前面的空間被當成倉庫使用。如果誰來的話,大概就是為了在活動中使用放置在那裡的桌子而前來取的學生會幹事吧。
我等著的時候,小柏爬上了樓梯。
「啊,果然是小柏」
由於被封鎖的屋頂前這種昏暗的狀況,臉部看不清楚,但輪廓和氣氛與記憶重疊。
小柏在樓梯折返處停了下來,用帽子遮住了眼睛小聲說著:
「好久不見了,小末」
……咦?小柏有這麼苗條嗎?
暫且不論派克衫和西裝褲這種隨便的裝束,但是手和腳都非常纖細,頭也很小。
感到困惑的我走下樓梯想要靠近的時候,
「小末,停下」
被阻止了。
「怎麼了?」
「……那個,好久不見了感覺很緊張,就保持這樣的距離吧」
這傢伙說話真奇怪。現在還是閉門不出嗎?
好吧。每個人各有自己的難處。只是說話的話,保持這樣的距離也沒問題。
「但是小柏,你能來真好。謝謝你。我好開心」
「啊……」
聽了這句話,小柏一下子臉色就明亮了。
「……嗯,你能這麼說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也許是被遺忘了吧,或者被當成麻煩的人了」
「不,不是那樣的」
「但是呢,小末辭掉了演員,也沒有來見我……所以到底是忘記還是討厭我了呢」
「啊~……」
我啪的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是我不好。我並不是討厭你或者忘記了你」
「那麼……為什麼?」
我簡單地講述了母親死亡的事故。
「因為這個原因,我總算完成了電視劇的拍攝,但後來我沒法演戲了。因為你說你是我的粉絲。怎麼說呢,該說是對不起你呢,還是沒臉見你呢。因為你的父母是贊助商,所以去你家的話可能會被勸復歸,所以不太方便去……也許這是藉口吧。你寫故事的時候,明明說好了我要演的——咦——?」
小柏哭了。
本人說不定沒注意到,睜開眼睛,凝視著我,流下了大粒的眼淚。
「約定,你還記得呢……」
「誒……!?」
因為說得小聲我聽不清楚,我不小心大喊了一聲,小柏慌忙用袖子擦乾了眼淚。
我猜那可能是說了個冷門梗,因此我改變了話題。
「啊,那個!你從那以後怎麼了?去學校了嗎?」
小柏慢慢地用手帕擦乾眼淚,然後低著頭說:
「……嗯。不能和小末見面之後我回去上學了」
「沒有被欺負嗎?」
「被欺負了」
「真的假的!?沒事吧!?」
「嗯,沒關係。我已經不會輸了。我下定了決心,下次和小末見面時要變強」
我不敢相信我有這麼大的影響。過去的我,和現在的平凡的我不同,好像是個很厲害的傢伙。
「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最好的消息!」
「為了不被欺負,我想讓人無機可乘。所以我好好學習,即使不擅長運動也拼命努力……於是,運動也開始變強了。但是我最努力的是創作故事。想追趕上小末的水平,一直一直努力……然後去年,終於得到了認可」
「被認可……?難道是小說家出道了嗎……?」
小柏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嗯,是吧」
「好厲害啊!是什麼標題呢?」
「…………」
小柏垂下視線沒有回答。猶豫不決,剛要說什麼又停下來,然後又重複了兩次,終於發出了聲音。
「我一直想追上小末」
「……啊,嗯」
「我一直想得到小末的認可」
「……噢,喔!」
「不停努力……不停努力……不停學習……不停鍛鍊……不停研究怎樣變漂亮……」
「……嗯?漂、亮……?」
就在我歪著頭的瞬間,小柏瞪了我一眼,很有氣勢地摘下了帽子。
長長的黑髮在空中飛舞。
……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呢?
現在想起來,有面容。而且氣氛很相似。
小柏很軟弱。但是有時候真的會有逞強以至於讓人無法接近的氣氛。
是的,小柏強勢時的氣氛——和「可知白草」是一樣的。
「啊,小柏……哇!?可知……!?」
「是啊。我是小柏。爸爸叫我小白,小末誤會了,叫了小柏。「柏」的右半邊,是「白草」的「白」。我一直想見你啊,小末。……但是事實上,我們已經見面了」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我真是個笨蛋。竟然把女孩子誤認為是男的。而且竟然是白草。
「小末,我,獲得了……芥見獎哦?我能寫出……讓小末表演出來的故事了哦?怎麼樣,我做到了嗎?被男人看著而感到後悔,希望小末能認同,我拼命努力了。我當上了雜誌封面的模特喲?你知道嗎?」
「啊,當然了……」
每一句話都直擊內心。
只是短短几句話——可是那裡寄宿著不斷積累的龐大的努力。歷經多年的磨練,混雜著汗水的味道。
「我想得到小末的誇獎,所以決定去同一所學校。但是──」
我不記得了。但是在白草裡有吧。
我跟黑羽笑著放學。等待已久的白草希望我注意到,來到我的正對面──可是我卻從旁邊經過,沒有理會她。
是的,一定有那樣的景象。
「——好悲傷」
我因為罪惡感過度而無意識地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不,沒關係」
擦乾被淚水沾溼的臉頰,白草微微地笑了。
「因為,這是沒辦法的。小末辭去演員的工作,還有沒注意到我的事情,都是沒辦法的事。如果竭盡全力但運氣不好的話,我也不會後悔的。雖然對冷酷無情的神很生氣,但我還是原諒了神。因為你記得我們的約定」
白草的微笑和小柏的害羞重疊在一起。
那個非常──可愛、漂亮。
撲通撲通,我的心跳變得激烈。一度放棄而燃起的復仇之心,又燃起了別的火焰。
即使認為不行,也不能在心中繫上韁繩。因為心情原本就不是可以用道理解釋的東西。
「那,小末,我以後也可以叫小末嗎?」
「嗯?」
「因為至今為止小末好像都不記得我,所以我就固執地叫你『丸同學』,果然對我來說你是小末啊」
「啊,嗯,當然可以」
被稱作冰之美少女的白草這樣坦率地說,我反而會害羞。
「但是能不能不叫我小柏?你知道我是女孩子了」
「那是當然的。那叫什麼好呢?」
「──小白」
白草立即說道,
「我一直聽不慣志田被叫做小黑」
「誒?」
現在,我好像聽到了非常可怕的台詞……。
「如果她是小黑的話,我應該可以叫小白。我是這麼想的,所以叫我小白吧」
「啊,啊……知道了!那麼,從現在開始請允許我叫你小白!」
「嗯,好的,小末」
哇,太可愛了。
但是總覺得我看到了她可怕的地方,更何況把最讓別人害怕的白草叫做小白……我今後該怎麼辦呢。
「但是,可知……」
「小白」
我脫口而出的稱呼立刻受到責備了。
但是並不可怕。倒不如說可愛。她鼓起嘴,露骨地表示著不愉快。
她本來就以冰山美人著稱。但是現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難道說,她對於那些視為親近之人的存在,會過分地撒嬌?
──為了不被欺負,我想讓人無機可乘。
是啊,白草膽小到被欺負的地步。所以一直很緊張,想消除隔閡。為了不露出弱點,她保持著凜然的神情,讓人看起來很強硬。
比如,對於一直說要借筆記來看的討厭的同學,白草做出了可以說是過剩的反應。那正是因為曾經受過欺負、不去上學的經歷,所以才比別人加倍強烈的反抗。如果知道小白和白草是同一個人物的話,那件事情就容易理解了。
「不好意思,小白對吧」
「嗯,這樣就可以了。我希望被這樣稱呼」
我和白草的距離很近。不僅僅是物理上的距離,心理上也感到接近了。
白草一直隱藏著是小白。因為那個秘密消失了,所以變得坦率了吧。但是——
「為什麼要這樣?」
「?」
白草歪著頭。
「不,小白早就注意到我了,可你一直沒自報家門吧?為什麼事到如今?哎呀,雖然很高興,但是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時機」
「……是啊。的確,從小末的角度來看確實是這樣呢」
白草打算擺出抱著胳膊的姿勢,可是途中僵住了,放下了手。看來是為了穿男裝而緊緊地纏著胸部的影響吧。
白草原本胸部很大。她用派克衫遮住了胸部的鼓起,這樣的壓縮想必很難受吧。即使如此努力,仔細看的話也會有鼓起的部分,我對她這種色情的地方真是難以名狀地羨慕嫉妒恨啊。
白草臉頰染上緋紅,轉過身去。
「老實說……我很生氣」
「這難道是我沒有注意到小柏就是小白嗎?」
「嗯」
「也是啊……」
白草轉過身去,遮著臉說話。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媽媽的事情。所以我心裡想著,為什麼不注意我呢!這個笨蛋!要不要在指甲縫之間扎針!……就像是這樣」
「不,等一下?最後那個太可怕了吧?」
這是拷問的一種!一瞬間討厭男人的白草同學出來了喲!
「但是讀了我的小說,而且還讚不絕口,我非常開心,但是在教室裡都不跟我說話,所以『這個窩囊廢!』這樣的憤怒湧上我心頭,不禁讓我好幾次想讓你滅絕……」
「若無其事地被說成是窩囊廢,我很受傷的!?還有,不要真的讓我滅絕!」
「……但是,聽說這次文化節又開始上台表演了,我就坐立不安。那天很興奮,一天就寫完了情節」
白草偷偷地看了看我的樣子,和我的視線對上了又遮住了臉。
白草和小柏的臉重疊,突然感覺像小狗一樣。雖然小柏給人一種被拋棄的小狗的印象,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混雜著一些狼的感覺,或者說是給人感覺很驕傲。主人以外不親近,自尊心高的狗。她給人這樣的印象。
因為光聽我表演就很興奮,一天就寫完情節,多麼忠犬啊。搖尾巴的樣子非常可愛。
「那之後,我問過你為什麼不當童星了,對吧?然後我反省了,任性地認為小末是個冷淡的人。我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有機會的話就想全部說出來」
「那就是……今天嗎?」
「嗯。我覺得不像這樣扮男裝的話是沒有說服力的……最重要的是,聽說小末今天要復歸了」
我的心裡充滿了緊張感。舞台的光輝和重壓貫穿到指尖,讓我全身麻木。
「你要按照我寫的情節來做什麼?因為你只說了作為參考吧?」
「那是……秘密」
白草的態度忽然轉變了180度。然後她筆直地凝視著我,問:
「那讓我只問一下這個吧。那是──為了誰?」
白草用眼睛控訴著。我不知道那個意味著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凝視著我。
「你和阿部學長在交往吧?」
「所以呢?」
白草皺起眉頭,表示憤怒,
「那麼,你要做什麼?」
「──你就期待著吧」
我露出無畏的笑容回敬她,白草稍微有點吃驚。
「你創作的劇情和我的演技組合在一起,我會帶來一場最熱烈的演出的」
我這樣告訴白草後,她驚訝地仰望天空:
「我一直想聽這句話」
這樣輕聲低喃著,臉上露出了微笑。
*
因為白草負責第三組的和式咖啡店,所以在那之前有必要換上制服。
她告訴末晴這件事後,末晴說『因為有些事情想考慮所以留在這裡』。
因此,白草重新把帽子戴得嚴嚴實實的,一個人先下了樓梯。
於是,在三樓的走廊上——志田黑羽靠著牆壁正等待著。
「……果然,小晴稱之為小柏的人,是可知同學啊」
「被你注意到了呢」
「我經常去小晴的家。上次突然注意到了,讓他給我看了相冊」
「……什麼啊,你是打算炫耀嗎?」
「誒,可知同學,原來你也知道這叫炫耀啊。不愧是小說家」
白草的太陽穴上浮出血管。不服輸的黑羽眯起了眼睛。
「是啊,我告訴你你一件事。他稱呼我為『小白』了」
「……啊,是嗎」
這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下傳來的。
「這麼說來,你被叫做小黑吧?要是你感到自己有特權的話,那還真是遺憾。對了,順便提一下,我稱他為『小末』。羨慕嗎?」
「又不會因為這樣就決定輸贏,如果你認為這樣就是你贏了的話,未免也太心胸狹隘了吧?」
「……這要是故事的話,青梅竹馬屬性必定是失敗結局呢,你知道嗎?」
「可知同學,你是把現實和故事弄混了嗎?腦子沒問題吧?」
「哼哼,哼哼哼……」
「啊哈,哈哈哈……」
由於兩人之間的氣氛,周圍的人都感到戰慄,臉色也發青了。
「「————哼!!」」
最後兩人同時把頭轉向一邊,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
由於「小柏是白草」這個遲來的衝擊,我與白草分別了之後,暫且在台階上坐下,發著呆。
多虧了白草的坦白,我弄清了直到剛才為止仍是謎團的事情。
為什麼白草對周圍很強勢呢,為什麼只對我比較溫柔呢,為什麼情節很快就為我製作出來了呢……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事情。
我是說如果的事。如果我在暑假前注意到「白草=小柏」,我們的關係會變成什麼樣呢?與現在不同……是以戀人關係迎來文化祭——那樣的未來不也存在著嗎?
(……真是愚蠢的妄想啊)
我搖頭打消了思考。
但是,那是什麼意思呢?
『你和阿部學長在交往吧?』
『所以呢?』
白草明顯生氣了。我該如何看待這種憤怒呢?
有幾種可能的解釋。
——既然知道就不要問。事到如今向我告白也沒用了。
這種解讀是恰當的嗎?
——氣氛還不錯,不要說這種令人掃興的話。
或許是這個意思。
——所以能不能在「告白節」上向我告白呢?
也不是不能這麼想。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但白草的確是抱著強烈的好意。而且擦肩而過的可能性大體上排除了,現在我也不覺得自己被她討厭著。……雖然她是否抱有戀愛之情還值得懷疑。
(現在告白不就可以了嗎?)
也有那樣的感覺。
考慮到她對我的感情也很深,她說她在和阿部交往,難道這不是為了諷刺我沒有注意到她就是小柏嗎?
雖然也可以這樣推測……不,我覺得哲彥會這麼說:
『你以前許下的約定,為什麼會跟戀愛扯上關係呢?那個和這個是兩碼事吧?』
啊,他很有可能會這麼說!而且往往這種嚴峻的事情才是現實。
也許我曾經有過榮耀,但現在我只是個平凡的高中生。阿部是個帥哥,是個演員,又有錢。
用回憶來彌補不足,這樣能贏嗎?目前情形難道不是很嚴峻嗎?
這樣一想,我還是覺得「阿部的策略說」這種觀點十分有可能。
就像黑羽所擔心的那樣,在「告白節」上與阿部競爭贏得了勝利,向白草告白後——
「我喜歡阿部學長。笨蛋就給我滅絕吧」
至今我仍然不能否定這種可能性——她提前準備好了「說著類似的台詞然後在全校學生面前狠狠地把我給甩了」這樣一個惡毒的圈套。
這種事情發生的話,我一定會留下一生的創傷,也許會失去活下去的自信。
(但是,我必須做出決定)
要讓阿部啞口無言,我即使承擔風險也只能進攻。
在此基礎上我期望著什麼?復仇嗎?還是——
思緒不集中,我一邊搔著腦袋一邊下樓梯。
到了三樓,黑羽背對牆壁吃著章魚燒。
「呀嚯,小晴。你有空的吧?一起去參觀文化節吧?」
就連我也知道。這傢伙一直在跟著我。
「全部都聽過了嗎?」
「什麼意思?」
「小白的事情」
黑羽噘著嘴,吃下最後一個章魚燒,臉頰鼓鼓的。
「小白,是指可知同學吧?關係變得相當好了啊~」
「與其說說是關係變好了,不如說原本關係就很好。只是我沒有注意到」
「嗯~,但是明明她有真空期間,卻還是被叫做小白。我是小黑,可知是小白。總覺得我比較腹黑」
「沒這回事」
「就是有這回事」
拐彎抹角地鬧彆扭,這一點兒也不像黑羽。
這個,難道……。
「難道你嫉妒了嗎?」
「!?!?!?!?!?!?」
黑羽突然臉紅起來,把牙籤尖端朝我逼近。
「為、為什麼我非得嫉妒不可呢!我、我和小晴姑且算是交往了!那種敗犬,我都沒把她當對手!」
「你真的很討厭小白啊……」
「啊,又在叫小白!什麼呀,那個稱呼,討厭。真的真的很討厭」
擅長社交的黑羽說別人討厭到這種地步是很少見的。一般她會用更委婉的說法。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可以說現在的黑羽比平時更坦率了。
「哈哈,這樣啊」
我注意到了某件事,然後不禁笑了。
「什麼?」
黑羽滿臉不高興地瞪著我。
「那個,小黑,你總是一副姐姐的樣子來照顧我吧?」
「……所以?」
「像這樣一下子把不滿盡情發洩出來,這種事或許只會對我這種人做吧,這麼一想,我才發現原來這就是你的撒嬌方式」
「!?!?!?!?!?!?」
黑羽像快速燒水器一樣瞬間滿臉通紅。
「啊」
她逃跑了。
大概是相當不想被我看到她的臉吧。不知是不是由於驚慌失措的緣故,她明知自己已經走進了死衚衕,卻仍然開始爬上剛才白草和我說話的樓梯。
「喂,小黑」
我追了過去,黑羽遮住了臉,大喊:
「不要追過來!」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可能不去追你。
馬上到達了盡頭。通往屋頂的門被鎖上了。因此,黑羽蹲在登盡了的台階的拐角處,遮住頭部,蜷成一團。簡直就像是貝殼裡的寄居蟹。
「那個,小黑……」
「不要碰我!」
明明她看不見,我卻完全被看穿了行動。青梅竹馬真可怕。
「去那邊吧!」
「即使要我去那邊……你怎麼了?你不是跟我說了更難為情的話嗎?那為什麼……」
黑羽稍稍回過頭來,果然還是關在了貝殼裡。
「攻擊我是不行的……」
「誒?」
黑羽突然站了起來,把1米48的身高使勁提往上提,打了一下我的頭。
「所以!之前也說過!我來攻擊就可以!因為我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是攻擊我是不行的!因為我沒做好心理準備!」
「啊~……」
這麼說來,我說過那種話嗎?我試著一想,才發現黑羽害羞的時候,正是我稍微踏入了她的領域、處於優勢的時候嗎。
「你啊,果然只是塑造了姐姐的角色,本質就不一樣啊。姐姐角色所需要的從容和靈巧不是不夠嗎?」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我被啪嗒啪嗒地打著。因為我感到非常抱歉,所以坦率地向她道歉了。
「是我不好。我不會再說讓你動搖的話」
「……明白就好了」
黑羽挺起形狀良好的胸部,不過由於個子矮小有些鬆弛。話雖如此,為了防止進一步發生戰爭,現在我選擇保持沉默。
於是黑羽低著頭,看著我的樣子說道:
「但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可以跟我說攻擊的話哦……?」
「說好還是不說好,到底是哪個啊!?」
「不明白嗎!?兩個都是!」
哇,女孩子真是難對付……。
「真是的,所以小晴……」
黑羽回到姐姐模式,聳了聳肩。
「請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因為這是姐姐我留的作業」
我馬上在那個場合舉起了手。
「是,姐姐。作業,寫完了」
「雖然擔心這也太快……算了。那麼,小晴,答案是?
「這個作業我不懂寫」
「你只是覺得思考這個問題很麻煩吧!?」
「嗯,有一說一,確實」
「……我會好好教你的,陪你參加文化節吧」
我被拉著耳朵,陪著她參觀各種節目。
午飯就不用說了,各種展覽、表演、體育館舉行的戲劇、音樂室裡的樂隊都去看了。
就這樣,文化節閉幕式就快到了。
「小晴,先這樣吧」
我們高二B班的教室在二樓。學校裡,教室所在的新教學樓與含有職員室、圖書室等場所的舊教學樓,它們的二樓是通過走廊相連的。
我們在走廊的正中央。
「小晴接下來有要做的事情吧?」
「……嗯」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也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我反對小晴再演戲,而且小晴也沒有要求我幫忙,所以我決定不發表任何意見了」
「小黑……」
「但是,只有這個希望你能知道。我之所以反對演戲,是因為我知道小晴有多麼痛苦,也知道小晴懷著怎樣的心情放棄了童星」
說實話,我不想回憶起當時的事情。
媽媽死後,我害怕站在鏡頭前。誰都沒注意到死去的母親,照相機持續轉動,現實被擱置一旁。這太可怕了。明明發生同樣的事的可能性之類接近於零,但恐怖的感覺時常浮現在我腦海中,使我全身顫抖而無法表演。
我覺得修養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是實際上在那之後才更痛苦。
雖然只是孩子,但在童星中建立起來的地位卻是值得驕傲、值得自信的。那是身份的象徵。
當我不得不丟棄這個地位的時候,我變得沒有依靠了。
我沒有值得向別人誇耀的東西了。到現在為止積累起來的東西不見了。
跟不把學習當回事的人提起學習。只在體育項目上受到表揚的人受傷了,變得不能進行體育運動。應該很接近這些情況吧。
我喜歡演技。站在鏡頭前時的緊張感、讓人著迷時的滿足感、使人感動時的成就感,都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這些東西都化成了後悔。
我還能做到嗎?為什麼做不到?已經不行了嗎?還想繼續啊──
這樣的想法在我心中迴旋。
黑羽看著這一切。
——母親去世後,有一年左右我感到很吃驚的時候。
——雖然重新站起來,但是無法演戲而感到痛苦的時候。
——放棄了一切,變得自暴自棄的時候。
──在那之後如實接受了日常生活,並從中找到了喜悅的時候。
「是啊。小黑全部都看見了」
「我不想讓小晴再感到痛苦了。但是如果你拿出幹勁向前看的話──我想支持你。希望你絲毫不介意任何事情,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
「小黑……?」
黑羽在顫抖,看得出來。突然環顧四周,在意周圍。
完全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是隻有緊張感能傳達出來。
「──小晴」
黑羽下定決心抬起頭,突然揮動手臂,輕輕拍打我的臉頰。
由於聽到啪的一聲清脆聲,周圍走著的學生們停了下來。
我壓住變熱的臉頰後,黑羽輕輕地微笑了。
「是的,這樣我們的關係就恢復了。小晴做什麼都和我沒有關係」
黑羽的話語的意義,我通過周圍的竊竊私語知道了。
「咦,丸同學和志田同學,是因為吃醋而在吵架嗎?」
「丸又犯傻了!?」
「真的嗎!?志田同學解放了!?」
……這樣啊。白草說她是小柏,黑羽聽她坦白了這個。然後可能是因為我的復仇心消失了,所以這次她為我造就了,在我即將亂入的「告白節」上向白草告白的土壤。
我和黑羽正在交往。然後如果我向白草告白了,那我就是最差勁的負心漢。但是現在,我被黑羽打了一巴掌之後和她分手了的話題一下子就傳開了吧。這樣的話,我向白草告白也不奇怪。
「小黑……」
黑羽用爽快的表情說。
「真是的,別讓我幹到這種地步啊。就算我是如同姐姐般的存在──」
她的臉漸漸陰沉下來,話語也停了下來。
她剛想說什麼但中途停了下來,為尋找別的話語而僵住了。
「就算我是如同姐姐般的存在──」
她重複著相同的台詞,流下了一抹眼淚。
「…………對不起」
黑羽沒有拭去眼淚就轉身離開了。
我試著追趕,但馬上停下了腳步。
——不要追過來。
黑羽一定會這樣說。而且她還會說:
——因為我在看著你。
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
答案將在「告白節」上揭曉。這樣比起現在追上她和她說要好得多。
我一邊看著離去的黑羽的背影一邊握著拳頭……打在自己的頭上。
發出咚的鈍響,拳頭和腦袋蔓延著像火燒一樣的疼痛。
我在嘴裡嘟噥著:
「──對不起,小黑」
我下定決心,取出手機,給哲彥打了電話。
*
這一天的「告白節」被獨特的空氣包圍。
「三年A班的……竹中香苗同學!我在一年級和你一起當體育節實行委員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請和我交往!」
「哦哦哦哦哦!」
和往年一樣,勇氣和野蠻只有一紙之隔的男生陸續登場。氣氛也很熱烈。
可是大家都注意到了正式表演還在後面。
——阿部充。
他是有名演員的兒子,自身也是電視劇出道的新晉朝氣蓬勃的演員。如果穗積野高中實施受歡迎者投票,他無疑會成為男子第一名的學生。因為大家都知道他要出場了。
在他之後學生們的告白也許會黯淡無光……在學生會上有這樣的顧慮,所以他的順序排到了最後。
我大概知道他向誰表白。
——可知白草。
作為美女高中生芥見獎作家在電視上露面的她,以其美貌著稱。
有傳聞說兩人已經在交往。但是阿部一直貫徹無可奉告的方針。
『之前什麼都沒說,現在阿部參加「告白節」是怎麼回事?』
『好像只是因為事務所的關係沒有說出來。但是,如果在「告白祭」上說出來,那麼事務所也無法阻止。一口氣將兩人的關係暴露出來,先斬後奏,強行讓事務所承認』
『要暴露的話就一口氣幹到底嗎。真是了不起的力氣活啊。很有男子氣概嘛。真有意思』
那樣的消息不知不覺傳開了。
同樣是情侶的成立,要是藝人的話就會成為新聞。名人之間自然會熱鬧起來,所以期待在不知不覺中膨脹起來,大家對阿部會做怎樣的坦白互相傳達著自己的猜想而私語著。
「那麼最後──11號。高三A班,阿部充的告白」
體育館的舞台中央放著麥克風。會場的燈光被關掉,像強調告白者是主角一樣,聚光燈打在了麥克風的地方。
阿部出現在那裡。
「哇——!阿部學長──!」
「不要啊!向我告白!!!!!」
混雜著尖叫和歡呼聲,會場的舞台氣氛一下子高漲起來。
阿部綽有餘裕,他無論何時都浮現出王子的笑容,揮手回應歡呼聲。不愧是藝人。
「謝謝,我是阿部」
阿部用麥克風說話,這時又傳來了尖叫和歡呼聲。
他一動不動地等到安靜下來,當聲音變成很微弱的時候,阿部再次張開了口。
「我這個人嘴比較笨,可能無法很好地傳達……所以我想表演歌曲和舞蹈」
阿部一舉手,幕後就傳來一陣喧譁。吉他、貝司、鼓的演奏者拿著樂器出現,瞬間就安置好了。
「雖然是敵人,但他們手法真熟練啊」
在幕後更加陰暗的地方、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的兩人互相私語。
「從現在開始,就讓他們嚐嚐我們的厲害吧,哲彥」
「確實是這樣啊,末晴」
阿部做樂隊很有名。可是如果不是相當的愛好者,也確實沒去看過現場演出。因此,會場的熱情更加高漲,色情的聲援聲四起。
阿部與後台成員用視線交談,接到OK的信號後點了點頭。
「讓大家久等了。應該準備好了,所以接下來我要唱一首歌」
阿部把視線轉移到會場上,注意到了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少女。
「──可知,白草」
「「「「呀啊啊啊啊啊!!!!!!!」」」」
彷彿發狂般的悲鳴聲在體育館中迴響。
「我把這首歌送給你。曲子是阿西德·史內克的……《兒童明星》」
阿西德·史內克是現在因銷量第一而為人所知的人氣搖滾樂隊。他的成名作是7年前發表的《兒童明星》。
原本『兒童明星』是電視劇的名字,這個曲子在結尾被使用。而且,配合這首曲子,跳著迷人的舞蹈的「天才童星」就是丸末晴,《兒童明星》則是收視率超過30%的怪物節目。
近來,偶像歌曲、嘻哈、動漫歌曲等歌曲很容易暢銷,因此全面主打『搖滾的帥氣』的舞曲很少見。另外,這首曲子還表達了少年為夢想而掙扎的心情,雖然不是情歌,但可以解釋成是夢想實現=得到喜歡的女孩,所以是過去在「告白節」上被唱過兩次的名曲。
「筆記本上的塗鴉 還殘留著 那天交換的約定 仍然記得」
「哇……」
誰都會一瞬間理解,他的歌聲達到了可以稱之為『出神入化』的境界。
「阿部學長————!!」
心醉於阿部的女學生的眼已經成為心形。這首歌雖然是為了白草而宣佈的,但是因為太帥了所以她們當成了為自己而唱的歌。
出現那樣的少女也是理所當然的。在舞台上沐浴著聚光燈的阿部,平時本來就已經是美男子了,但現在的光芒卻是平時的三倍。
「可惡,舞跳得也好……」
混雜著嫉妒的男生看到這個也不得不承認。『兒童明星』的曲調很激烈,舞蹈更激烈。跳躍,停下,旋轉。如果不能迅速地完成就無法成功,而且那個期間麥克風也不能離開。當然這會氣喘吁吁,但即便如此也必須繼續唱下去。
歌曲是搖滾樂隊負責,舞蹈是天才童星負責,原本是這樣的分工體制。因為沒有預料到唱歌和跳舞這兩件事會同時做,同時進行可以說是魔鬼難度。
阿部的歌舞十分值得欣賞。順暢的動作,讓人感到那是到現在為止一直練習的結果。
被贈送了這樣的歌和舞蹈的可知白草──只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阿部。
她的表情有點僵硬,看上去沒有心動的感覺。她的臉看上去像是變紅了,但因為照明程度不同,所以不太清楚。周圍的女生都投來嫉妒的目光,但她自己好像完全不在意。
歌聲包圍著會場,第一部分就要結束了。
「……那個裝逼學長,比想象中還要厲害啊」
幕後。茶色頭髮的輕浮男──笨蛋組合的人渣擔當甲斐哲彥的自言自語,讓笨蛋組合的笨蛋擔當丸末晴輕輕回頭看了一下。
「……的確呢」
「真是強敵啊。你能贏嗎?」
末晴用鼻子哼笑了一聲,轉過身豎起了大拇指。
「──輕鬆獲勝」
這樣小聲說完之後,末晴朝著聚光燈照射的舞台中央跑出去了。
一瞬間看到的,那自信滿滿的笑容——然後是那雙只凝視著前方的霸氣的眼睛。
哲彥擦了擦額頭的汗。
「哎呀……真的嗎……聽說他很帥……不可能的吧……」
已經完成變身了。
練習的時候就是這樣。末晴變身後一切都會改變。
氣場不同。動作不同。相貌不同。
但是現在是正式演出的原因嗎——比起練習時增加了一倍……不,增加了兩倍的存在感。
那傢伙現在不是末晴。變成別的什麼英雄了。
因為他讓人不由得這麼想。
(光是看著他就如此歡欣雀躍……這絕對很奇怪!)
不合理的才能,領袖人物的超凡魅力。哲彥雖然對這件事咂嘴,但還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揚。
「嗯……?」
「什麼呀,那傢伙……?闖入嗎……?」
「不是高二B班的丸嗎。那傢伙也混在一起嗎……?」
末晴趁虛而入。
在他登場的一瞬間,許多人都感到詫異。這是意外事件嗎?但恰是因為正在演奏中,所以誰都無法阻止他闖入。演奏的樂隊成員們也驚慌失措,不過,因為作為領導人的阿部發出了繼續的信號,所以他們理解了這是預定內的事。
間奏結束,曲子進入第二部分。
與此同時,阿部和末晴兩人同時向麥克風發出了聲音。
「向遠方的哭喊聲 還在迴響 傳達給你的寄語 仍難忘懷」
空氣,被重新塗抹──
「哈啊!?」
「誒……?」
「什麼,剛才的聲音!?」
驚愕和衝擊淹沒了體育館。
阿部歌唱得好。恐怕是這個學校裡最頂級的。
但是一瞬間,全員都明白了。
——這是真的。阿部雖然做得很好,但那是假的。
末晴的唱法和原曲的阿西德·史內克很像。
只是阿部也一樣。高音域的延伸和低音的共鳴可以說是阿部優越。
但是二者不一樣。並不擅長與不擅長的區別,而是心意傳達與否的差異。
末晴用一小節的歌展示了差異──他轉過身。
電視劇的結尾也從這個暫停開始。從背過身的姿勢一瞬間轉向前方,獨佔觀眾的視線。
那個壓倒性的存在感和麵貌——超過七年的歲月,現在,傳說中的舞蹈在眼前被重現。
「喂,什麼啊……不是很酷炫的嗎!」
「太棒了……阿部學長也很棒,但完全比不上啊……」
「這個是真的……丸──小丸嗎!?」
「啊!?真的!?那個笨蛋!?」
「可是,這舞蹈──怎麼看都是真的吧!?」
即使是由於與平時落差太大沒反應過來的學生們,也無法否定眼前發生的事情。因為眼見為實,無法否定。
「嘿嘿,厲害啊真厲害啊。老子就想看這個」
幕後。哲彥用食指擦鼻子。
腦海中浮現出十天特訓的日子。當初,末晴吐了好幾次,倒了好幾次。準備了嘔吐用的水桶,倒下後用沾溼水的抹布敲打頭部,強制性地使之醒來。
但是,末晴絕不示弱。
動作漸漸地發生了變化。變得流暢了。顫抖也停止了。
但是在昨天練習結束的那一刻,和當時的影像相比明顯差了許多。
然而他今天何止比練習的時候強,甚至連他過去的水平都超過了。
「什麼啊……你不是能做到麼!能做的話就從一開始就做啊,笨蛋!笨蛋傢伙!老子還擔心你,看起來不就跟傻瓜一樣嗎!」
在正式演出時很能幹,只有在舞台上才能閃耀,這就是被稱為天才童星的男人的特徵吧。
「可惡,他越跳越來勁了──果然才能沒有枯竭啊!」
那樣耀眼的阿部──在末晴面前黯淡無光。
臉沒改變。阿部是帥哥,末晴是平凡的。
可是華麗與存在感,不是用臉決定的。
「小末……」
在最前列眺望舞台的白草流下了眼淚。
童年的憧憬。之後的失望和悲傷。儘管如此仍不死心努力過的每一天。
它們在白草思緒中奔跑,化作淚水灑落下來。
「你不是──無法上台表演了嗎?」
在歌曲的間歇,阿部在舞台上和末晴搭話,
「你本來應該是有嚴重的心理創傷的吧,可是……」
「學長啊——」
末晴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水,露出了無敵的笑容。
「──我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裝帥,這怎麼能說是有心理創傷呢?」
阿部一口氣就接受了。
是啊,確實是這樣──
阿部自言自語著,悄悄地離開了舞台。他只向樂隊的成員發出繼續的信號,自己悄然離開了。
那時候誰也沒有看阿部。視線被末晴獨佔了。
「果然你是真的啊,丸末晴君」
阿部只回了一次頭,露出一副明快的表情,隨後消失在了舞台背後。
歌曲結束了,體育館被掌聲包圍著。
觀眾的興奮和喜悅直接地傳達了出來。
(……我成功回來了)
我把身體交給了興奮的心跳,感到了很大的安心和滿足感。
「剛才的完全復刻節目是娛樂同好會的演出!演出者是高二B班,丸末晴!」
從主持人手中奪取麥克風的哲彥將在好時機進行介紹。幹這種事情,哲彥真是一流的。
「……話說,看過之後就明白了,那其實不是完全復刻,而是貨真價實的演出!你見過時隔七年曆經成長的歌曲和舞蹈嗎!?這些都是為了今後要做的事情而存在的!總之從這裡開始才是正式演出!娛樂同好會,第二部分開始!為了奪取阿部那傢伙的舞台──這麼說的話應該已經明白了吧?丸末晴的告白啊!!!!!!」
哲彥那傢伙,特別容易煽動。計劃如期展開,但體育館一片寂靜,充滿了期待。
雖然很難開口,但已經決定了──只好做了。
我把嘴湊近了麥克風。
「──可知白草同學」
「啊,在!」
白草過於緊張,聲音有些興奮。對於以冷酷為賣點的白草來說這是很少見的。
「啊,不,不對,我更正一下。……小白」
「……小末」
白草睜開眼睛,恢復了平靜,微微點了點頭。
「我──」
我看到了白草在吞嚥唾沫。
我深呼吸後,慢慢地告訴她。
「──曾經喜歡你」
「誒……?」
我有想要傳達的情感。但是,那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卻沒有能夠傳達的自信。
所以我拼命努力了。
正因為作為演員復活,壓倒了阿部,我才好不容易走到這個舞台上。
這裡作為舞台沒有不足之處。正因為是在眾目睽睽之中,語言才蘊含著分量和熱量。
「因為曾經喜歡你,所以聽說你開始和阿部學長交往的時候,我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像這樣再次回到舞台上,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單純是因為對阿部學長的對抗心。如果再說得清楚些的話,那就是對你和阿部學長的復仇心。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才發現,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我把視線移向旁邊。離白草十個人左右的最前排,她在那裡。
「──志田黑羽!」
我深吸一口氣到極限,用最大音量一口氣說出:
「我喜歡你————————————————!!」
由於發生了意外事件,觀眾都塞住了耳朵。
可是發出告白的我,情緒達到了最高潮!
既然都說到這裡了,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化身為暴走特快列車的我,一口氣將洋溢出的思念傾瀉而出。
「我注意到了!因為你總陪是在我身邊!正是因為你在我身邊,我才得救的!至今為止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今後還可能會給你添麻煩,但我需要你!」
大家的注目都集中在黑羽身上。
哲彥把麥克風遞給在胸前合起手、靜靜地聽著的黑羽。
黑羽用雙手握住麥克風,抬頭看著舞台上的我。
如同可愛的貓一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羽這麼可愛,我直到最近才注意到。
但是現在不同了。我體會到了我拒絕了黑羽告白後黑羽不在的日子是什麼滋味。我真切地感受到,坦率地表達好感,說出喜歡,這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
黑羽在我與心理創傷的戰鬥中給出了最正確的建議,並且她比誰都擔心我。
我曾經被白草吸引了。但是現在不同了。這和復仇沒有關係。
我──被黑羽吸引著。
「──小黑!我喜歡你!和我交往吧!」
黑羽浮現出從未見過的滿臉笑容,對著麥克風清楚地說道:
「──不要!」
「………………………………………………………………………………………………誒?」
我處於混亂之中,視線不斷遊移——最後我再試著問了一遍:
「和我交往吧……好嗎?」
「──不要!」
「……真的嗎?」
「真的真的」
「……………………」
「……………………」
我試著問了一下「能用手勢表示嗎?」。於是,黑羽用手比劃了一個交叉。
我為了讓心情冷靜下來而深呼吸——然後我抱著頭:
「為什麼啊——————————————!?」
——我,完成了初戀復仇。
僅此一瞬間,黑羽露出了「計謀得逞了」的表情。這件事除了她本人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